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意如刀
子时。
永兴坊。
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当中穿梭，翻墙越户，来到唐府后宅。
书房灯火通明。
唐明远翻看各地上奏文书，时而微笑，时而皱眉，遇到有异议之处，拿起笔直接在上面批复。
“桀桀桀……”
一阵怪笑声传来：“唐大人竟敢将奏折带回家批复，此等僭越之举，咱家当场拿下，少说判个夷三族！”
“本官住在这亲王府，已经逾制，随时陛下都能寻个理由打入天牢。”
唐明远似是早就料到周易登门，说话时仍然在翻看奏折。
大庆南北三十六府事务何其多，即使挑重点的查阅，也是极大的工作量，唐明远每天都要熬到后半夜。
周易从黑暗中现身，仔细打量灯火照耀的唐明远，诧异道。
“唐大人怎么也老了，莫不是偷偷修炼昙花宝典？”
唐明远撩了撩鬓角，将几根白发揪下来：“思重白头，虑多伤身，有些白头发也是正常。”
周易笑着说道：“既知僭越，还愿意伤心神，陛下当真对不住唐大人辛劳，合该驾崩。”
唐明远合上奏折，抬头看向皇宫方向。
“听督公说话，大事已定？”
“差不多了。”
周易解释道：“今日陛下喝的培元羹，里面下了几种大泄之物，送去宫中的美人中，有几个擅长采补之术的魔门妖女。”
唐明远惊讶道：“景公公与试药的内侍，都是督公的人？”
“咱家可没这么大本事。”
周易说道：“咱家曾救过景公公的命，又将他家人安排进了东厂做官，那些试药内侍是圆公公安排。”
唐明远惊讶道：“如此说来，我们再次联手弑君？”
“这不好事么？”
周易怪笑道：“唐大人曾问过咱家梦想，现在就告诉你，那就是以内侍之身操纵皇权更迭！”
“督公此等想法，属实惊世骇俗……”
唐明远说道：“本官无意操纵皇权，但是换个皇帝，能让百姓过得好些，也不是不可以！”
“这真是个冠冕堂皇的好借口。”
周易啧啧道：“咱家弑君便是弑君，谋反便是谋反，偏偏读书人会立牌坊，总是能大义在身！”
唐明远不在意督公嘲讽，说道：“刘太医把脉，断定淑贵妃会生皇子，却也要以防意外，若生下来是个公主，宗室中何人可继位？”
周易没有透露刘太医是自己人，即使与人联手，也不要交出所有底牌，免得做成了事却输得干净。
“唐大人担忧对了，确实生了个公主，咱家换成了皇子。”
“你……”
唐明远倏然起身，指着周易呵斥道：“你这是要篡位？”
“咱家无根之人，怎么篡位？”
周易说道：“咱家让缇骑在京中，偷了个刚刚生产的婴儿，眼看着淑贵妃认了儿子，才来与唐大人商议。”
唐明远追问道：“这婴儿确定与周家无关？”
周易说道：“非但与周家没关系，反而与唐大人有几分香火情分。”
唐明远思索片刻，恍然道：“莫非是卢家后人？传闻卢大人儿媳是江湖高手，逃出东厂地牢，重伤追捕缇骑。”
周易颔首道：“错非故意松懈，先天宗师也逃不出地牢，那几枚霹雳弹，还是咱家送过去。”
唐明远恨声道：“卢家正因霹雳弹而灭门！”
周易说道：“死几个人，换个皇位，卢家赚大了。”
唐明远咬牙切齿道：“督公好算计。”
换做其他任何婴儿，唐明远都不会同意，必须从宗室中选择新君，唯独对卢家后人提不出反对意见。
“此事也非咱家一手算计。”
周易幽幽说道：“咱家没有刻意选那女子，偏偏她今日生产，偏偏那缇骑去了南城，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意……”
唐明远望了望夜空，苍茫浩渺，无穷无尽。
“天意如刀，督公就不怕斩在自己头上，让一切算计都付诸东流？”
周易眉头一挑，只觉得话中有话，霸气凛然的回复道：“甭管什么刀枪剑戟，咱家一并接着！”
话音未落。
一声悠扬钟声响彻深夜，紧随其后又是八声。
九声钟响，皇帝驾崩。
唐明远神色变幻，眼前浮现当年与天顺帝交为好友，饮茶煮酒，谈诗论词，谁能想到如今生死局面。
“桀桀桀……”
周易得意怪笑，当年立下的誓言，今日终于得证。
“唐大人，在您入宫前，该与咱家定好日后权力分配了！”
……
天顺五年。
春。
帝崩于怡春殿。
史书记载为纵欲无度，阳尽而亡，也就是民间说的马上风。
……
皇宫。
勤政殿。
天顺帝尸身躺在软塌上，面色青紫，血管暴突。
纵使已经死了半个时辰，腰间仍然直挺挺竖着，明晃晃的告诉殿中群臣死因。
百官议论纷纷，多数面带鄙夷。
自有史书记载以来，天顺帝所做许多事，堪称前所未有，如今连驾崩都这么独一无二！
淑贵妃抱着皇子，坐在软塌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究竟是悲痛欲绝还是喜极而泣，那就不得而知了，包裹下的手指狠狠扭了下婴儿，顿时疼的哇哇哇哭声。
这是在告诉百官，先皇有子嗣血脉。
唐明远轻咳一声，百官安静下来，上前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既有子嗣，按照国朝礼法，应继承大统。”
淑贵妃眼泪刷的止住，仔细打量唐明远，对这位青年首辅好感大增，难怪先皇屡屡夸赞其精忠。
百官多数皱眉，看向出声不足一个时辰，连眼皮都没睁开的皇子。
这能主持朝政？
谢次辅附似是猜到百官心思，提议道：“太子年岁尚小，遵循古例，应由太后辅佐至成人。”
淑贵妃闻言，几乎要高兴的跳起来。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先皇不愧是仁君，麾下有这么多忠臣！
礼部许尚书提议道：“可否从宗室中过继，尊先皇为父，太后为母即可，于国本有益。”
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率极高，即使是皇子，也有三成活不到成年。
淑贵妃目光霎时冰寒，将许尚书记在心底。
噔噔噔！
一阵沉重脚步声传来，混杂着铁甲咔咔咔碰撞，人尚未入殿，凶煞肃杀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先皇亲封的谢大帅，一手按剑一手拎着颗人头，径自走入勤政殿。
挥手将人头扔在地上，骨碌碌滚到玉阶前。
淑贵妃身子一软，吓得哆哆嗦嗦，差点将怀中婴儿扔出去。
谢大帅跪倒在地，对着婴儿三叩九拜。
“臣闻钟声，唯恐有人作乱，率部镇守宫门。瑞王不听劝阻，意图趁乱入宫，已斩于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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