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崔樱下意识掀唇笑说:“只有我?你怎么只有我?樊娘子呢?新来的侍妾呢?怎么, 是不是她们侍候得你不满意,所以殿下就想起我来了。他人之妇的滋味,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吧, 可惜樊娘子太傻, 竟然真的离了昏,她难道不知道男子心里想的都是,轻易得到的不想要,想要的却得不到。”
像以前的顾行之,像现在的贺兰霆, 都是如此。
前者花开时他不懂欣赏,花后来被人采摘到了别人手里, 他开始悔了。
而后者欣赏也好喜欢也好,他什么都懂, 可就是越懂就越喜欢冷眼旁观, 等到山崩地裂来不及了,他才被逼得有一丝松动然后幡然醒悟。
崔樱话说得难听又冒犯,可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贺兰霆黑黢的眼神多了些微的冷凌, 不是因为崔樱勘破了世间男子对女子情爱上的态度,而是她不信任他。
提到的樊懿月、侍妾,都将他贬低成顾行之那类人。
她以为他是不挑剔的, 她以为他是谁都会碰的,实则不然。
贺兰霆:“孤不止惦念你的身子。”
崔樱的身体对他来说,就像她的一眉一眼, 对贺兰霆都有种别样的引力。
但不做那种事好像也没有要紧, 反倒是, 因为和他交欢的人是崔樱, 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才会对她渴求。
他喜欢支配, 崔樱更喜欢甚至习惯于被支配,他们在这方面向来就很和谐交融。
放不开手,自然是因为在意,然后才会有三番两次的故作靠近。
他觉得自己态度已经明确到了这种地步,崔樱应当能感受得出来才对,所以没必要说什么他是舍不得没她伺候才纠缠不清的。
是在瞧不起她自己,也是在贬低他。
“跟孤修好吧崔樱,阿姐的事另有隐情,侍妾也是幌子,孤没碰其他人。”贺兰霆难得放软了姿态,反握住崔樱掰他手指头的手腕,贴在侧脸上鼻尖嗅了嗅。
就算他这么说,崔樱也只是眼皮略感危险地跳了跳,然后想到修好以后呢,能做什么,继续跟他背着人私会偷情?
崔樱麻木道:“我要嫁人了。殿下还想我不嫁了不成?”她似乎把自己都说笑了。
贺兰霆没说话。
崔樱诧异的看过来,她不过随意一说,他难道还当了真,这可不像他。
既然贺兰霆能说出刚才那句话,很多事情他自然是有想过的。
昏期这么近了,陡然叫停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大事,影响太深了,崔樱想都不敢想,然而不为人知的是,别人不敢的贺兰霆却没有不敢。
要考虑的利益损失太多,只有值不值得他那么去做。
显然崔樱是值得的,他没那么快回答她,而是跟她说了件事。“你知道,历来太子妃的人选都是由皇后拟定的,你与顾行之定了亲,就不会再出现在人选名单里。”
“但你若答应跟顾行之的昏事作罢,”贺兰霆幽幽地盯着崔樱,道:“孤会让人将你的名字写上去,只是,你要清楚,是赐封太子妃还是侧妃,是由皇后圣人决议的,孤轻易不会插手。无论结果如何,孤都希望你考量好,不要辜负孤对你的心意。”
他会为了崔樱,摆平崔家跟顾家的干扰,让她名正言顺的入府,他也会应允对她明媒正娶。
若不是被封为太子妃,他还会让她以太子妃的等级品阶嫁过去。
因为贺兰霆清楚,崔樱绝不会是太子妃的人选,他为她破了例,就证明他在意她,而一个臣子的未婚妻,要是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的妇人,那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不说皇后跟圣人,宗亲们和御使们先反对。
但无论怎么样,贺兰霆都有了计较,他当然不会亏待她的。
崔樱听了个愣怔。
贺兰霆这些话,就像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可是结果如何,就要凭她自个儿的运气了。
他好大方,好恩赐,好英明,好一个心意。
他期望自己答应,在她快要嫁人的时候,期望自己毁昏。
他是想让她证明,她有没有那个胆量,还是想让她证明,她为了他还能做到哪种程度。
诚然,这个机会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无疑是最好的出路,这样她就不用整日胆战心惊,害怕暴露自己未昏有孕的事实。
可她张了张嘴,真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或者说可以考虑的时候,她却张不开嘴。
她就像昨日跟顾行之到了房里,坐在榻上就要解了衣服欲行好事一样,过不去心里那关。
数一数,这么久以来,她对得起崔家,对得起父亲,对得起任何人,却对不起她自己。
如果贺兰霆换种方式,不顾一切地对她说,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嫁过去做太子妃,她或许会昏头转向片刻,说不定还会答应。
因为她会因此看到贺兰霆义无反顾的诚意和尊重。
但是贺兰霆没有,他连表达心意都充满了不确定的算计,他心不诚,他就是自私的本性,他哪怕别人对不起他三分,他吃了亏,认下了,也要连本带利的找回去。
太可怕了,他永远是自我的深渊。
“你不纯粹。”
在很长时间压抑的沉默里,崔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只是……难得遇到我这样一个,一个敢对你说‘不’拒绝你的女子,你新鲜着,因为有人与你争抢,你觉得不甘了在意了。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却不愿意真正地,真正地拿出你全部的情意出来尊重我。你在保留什么?你觉得你那点施舍给我的情意,就能抵得过我的真心了?你是太子是储君,你的情意就比我高贵了?”
“实话说,我真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之位。我更没有想嫁给你过。”
崔樱:“所以你所提议的,我受之不起。”
她猛然推开他起身,贺兰霆从她身后拽住她的手腕,两人对视的眼中都在冒火星子,崔樱眼睛红红的再多说一句就能到泣不成声的地步,所以她简短的很轻地道:“放开我。”
她腹部感到一阵抽气般的痛,可是这种痛再怎么都没法跟她心里的感受相比。
贺兰霆黑眸深深的凝视着颦眉一脸痛苦模样的崔樱,他知道自己本性其实很恶劣,是哪种恶劣呢。
是必须要看到对方全部的付出,他才会有下一步的回应,可他永远贪得无厌,永远觉得别人的付出不够,再意乱情迷也会有保持清醒理智的一刻,崔樱觉得她自己的感情珍贵,同样,贺兰霆也不是个轻易就会付出感情的人。
帝王的深情世间难有,配上他今后所有的身份地位权势,岂不是更贵重?
崔樱她凭什么觉得他不够心诚?是不是要让他表明心迹,她才愿意答应。
贺兰霆拽着她的腕子,轻巧起身,垂眸俯视被他紧握不放的崔樱,“你记着,这种话,孤只说一次,长此以后,除你之外,孤都绝无可能再对一个女子说出来。”
崔樱若有所觉地放弃挣扎。
贺兰霆连名带姓地叫她,语调沉缓,“崔樱,孤心中已有你。”
他说不出什么欢喜,他觉得一句“心里有你”应当就足矣。
贺兰霆难得说出这种承认内心想法的话,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看似高高在上,实际隐藏很深的忸怩,可崔樱没有表露出半点惊讶欣喜,她沉默得越久,贺兰霆就越感到情意被无视的烦闷和不安,像有一块阻止不了的巨石向下坠。
过了片刻。
崔樱蚌壳一样的嘴终于自愿开口了。
她眼中的决绝和傲然化作火茅,冲进贺兰霆不肯相信的眼里。
她很轻柔地说:“殿下,我心中已空空。”
一盆冷水,无形地冰冻了他的身体。
崔樱眉心在抖,她觉得手腕的骨头都快被贺兰霆捏碎了,她吃痛却不肯吭声。
就像贺兰霆本性自私,崔樱对自己最狠也最不认输,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疼得流血,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看贺兰霆一脸惊讶恍然,她竟感到一丝畅快。
她好似明白,自己长期这么折磨自己,坚持自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
贺兰霆的情意已经无法令她回心转意,她选了一条路,就会一直往前走,她不回头,希望贺兰霆也不要回头。
不管贺兰霆的感情是否才刚刚萌芽,还是在奋力长成参天大树,崔樱的已经开始消亡了。
她感情开始枯萎的迹象,贺兰霆仿佛也能感觉到。
他试图改变结果,“崔樱。”贺兰霆妥协道:“你要是不满刚才的条件,孤还可以再退一步,你留下来,我们再商议。”
这一刻他语速快得不像平日的自己。
但崔樱根本不听,“没有用的。”
她摇头,劝说他,“殿下,放弃吧。”
当贺兰霆如霜雪的眼睛呆滞地眨了眨时,崔樱忽然对他生出些许怜悯,她其实也很坏,惹得一个储君对她动了心,而今他们却要阴差阳错的结束这一切。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但贺兰霆注定是不会知道的了。
他可怜吗,可怜的,当他对她心生爱意时,她已经在消亡了。
他可悲吗,也是可悲的,他动了情,就回不去做以前的他了。
而崔樱,从始至终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没变过。
“我来公主府,大母是知情的,你不放我走,她肯定会对今日的事有所怀疑,事关利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崔樱想到了什么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一个才是被伤害的人,居然要为了对方放她走,开始安慰这位殿下,“其实你应该这样想,我们缘分虽尽,但我所有情意都只给过你啊,顾行之得不到的,你都有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往后的往后,我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然而,贺兰霆要的是得到过的东西吗,他要的是崔樱放不下。
她说她心空空,那她说的可真轻松,她以为自己撩拨的是谁的心。
贺兰霆开始对刚刚承认自己心意的自己感到不耻,他也会难得想咒骂自己一声“蠢货”,明知道该薄幸,还是落入了崔樱的圈套。
在有种被戏耍了的厌弃中,贺兰霆捏紧崔樱的手拉近她,“你说了算吗。”
“你看清楚自己是在同谁说话,戏弄了孤以后,还想想让孤放你走?可以,但你必须再陪孤睡一觉。不是说立春快到了,也对,开春之后就要春耕,孤做一回农夫,你让孤在你身上播种,播完再走。”
崔樱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她不断阻止贺兰霆拉扯她衣衫的手,生怕他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急忙道:“等等。”
“会,会有身孕的,不行,真的不行。”
“那就有。”
崔樱愕然抬头。
贺兰霆眼神阴鸷道:“这是交换。孤可以放了你,但你要为孤孕育一个孩子。”
崔樱呆呆地被拉到暖阁内的榻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她察觉到贺兰霆正在动她的腰带时,她猛地打开他的手,他不虞地冷眼睇着她,“你不愿意?此前孤一直让人往你吃食里放的有药材,你体寒不易有孕。这回做过之后就什么都别吃了,好好躺着等着孕育上孤的子嗣。”
崔樱听到这些话才确定贺兰霆还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
房门紧闭,外面还有人看守,屋内她难以抵御一个成年男子的欺负,崔樱有自知之明地道:“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听了崔樱说出来的话,贺兰霆眉头拢到了一块。
他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孤谈条件。”
崔樱想过,为了不暴露自己有孕的事,只有不能让贺兰霆看见自己有恙的肚子。
她拂了拂衣裳,平静而淡定的道:“凭我可以拒绝你,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不想弄得过于难堪吧。”
贺兰霆盯了她很久,久到崔樱以为他打算放弃了,才听他不情不愿的道:“随你。”
……
崔樱手搭在肚子上,穿着完好无损的衣裳蜷缩着躺在榻上休憩,另一边贺兰霆则在慢斯条理面无表情整理着自己的袖子。
在沉默的气氛中,崔樱神情复杂地问:“为什么你要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她一直都担惊受怕着,并且每天都在谋划怎么让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有个正经的身份。
贺兰霆直白道:“因为孤不想你在顾家好过。”
他锋利的目光射向她,“这是孤对你的报复,只要你怀了孤的子嗣,今后的日日夜夜你都忘不了孤。他是个‘奸生子’,孤也想看看你在顾家怎么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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