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亮子媳妇最近的生活并不好过。
她觉得,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
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嫁给亮子,图的就是他老实,老一辈劝她说这种男人好过日子。
后来亮子带着她进城打工,生了个女儿。丈夫老实巴交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挣的钱全都交给她,一心一意为她们娘俩儿,她觉得日子很踏实。
可最近,亮子变了。
就从大年三十那个被临时叫出去的夜晚开始。
出去时还好好和她打招呼说再见的人,回来时却浑身湿漉漉的,精神恍惚,走路都摇摇晃晃,甚至从年久失修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听到响声惊呼着冲出去,就见亮子仰面摔倒在楼梯上大头朝下,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甚至手脚向后弯折近半,不像是人能扭过去的。
在昏暗闪烁的小灯泡下,看起来倒是像像蜘蛛。
亮子媳妇小时候,曾经在老家潮湿的墙壁上,看到的那种有着细细长长腿足的大蜘蛛,几根细腿支着鼓鼓的大肚子,被戳翻后就会无力而狂乱的蹬着腿,试图翻过来。
村子里很多男孩都喜欢抓这种蜘蛛拿在手里把玩,长相怪异,却没有毒性,如果肯耐心的烤一烤,肚子和头也可以吃。肉不多,但胜在有趣,最妙的就是蜘蛛受热后临死前的疯狂挣扎,成就感油然而生。
属于亮子媳妇童年时代的小爱好。
可就在这一刻,在阴冷逼仄的昏暗楼梯中,她忽然觉得,自己嫁的这个人,也在自己面前变成了蜘蛛。
蹬着细细的腿,在哀嚎,在哭泣着挣扎。
但终究逃不过一死。只是更高一等存在吞噬前的小乐趣。
夫妻两个停在楼梯上,一时都僵立在原地安静下来。
直到邻居听到巨响疑惑开门查看,才惊呼着跑过来帮忙。
亮子媳妇这才恍然回神,连忙把摔下去的丈夫用力踉跄着扶起来。
不知是不是磕到了头,亮子神情浑噩,眼球浑浊没有焦距点,就连向邻居道谢时也木愣愣的僵直,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
侥幸逃离死亡的蜘蛛,还没有重新习惯肢体。
邻居没有在意,只是赶紧招呼着他们回去看看有没有磕伤。最怕磕到了脑子。
他们这种家庭,一旦有个病痛,就是等死。
邻居很清楚这对在楼上租房子住的小夫妻有多艰难。
可回了家之后,亮子很久都没有说话,直愣愣看着媳妇,眼球里只剩雾蒙蒙一片灰白。
那不是看不清东西的眼神。
而是陌生。
像刚破开虫卵钻出来诞生的虫子,新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女儿喊妈妈,亮子媳妇匆匆去了女儿房间。
再回来时,亮子已经不在客厅兼他们俩的卧室了,通往阳台的窗户呼呼吹刮着冷风。
亮子坐在冷风中发呆,嘴里含混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亮子媳妇听不清。但她不喜欢。
像很多年前,来村里做法事的师傅,念叨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亡魂沟通。
她本以为亮子只是在工作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亮子没说,她也就没问,体贴的留足私人空间,不想伤害丈夫的自尊心。
不论他在外面怎么苦累给别人当孙子点头哈腰,在这个家里,他都是顶梁柱。
接下来的一周,亮子媳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窒息,家里安静得可怕。
每天天不亮,亮子就自己热个满头带走当早饭离开家,直到凌晨才带着一身露水冷气回来,森森阴冷令人不适。
像是死亡的气味。
亮子媳妇问起来,亮子也只闷闷说“工作忙”,不复从前的关切开朗,变得沉默寡言。
他坐在家里的哪个角落,那里的灯光都仿佛阴暗几分,看不见的黑雾将他笼罩。
女儿问为什么很多天没有看到爸爸,亮子媳妇只是说,忙。爸爸去挣钱了。
亮子媳妇很清楚丈夫的不容易。
她知道,丈夫干的,是很多人不愿意做的搬尸工。
工作越来越难找,老板们还总是拖着找理由不给,家里米缸日渐见底,女儿却越长越大,上学生活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亮子一夜一夜睡不着觉,为此愁断了肠,几天就满头花白的苍老。
正巧那时,同乡的一个叔伯说,缺搬尸工,问亮子敢不敢干。
那些拿着钱喝茶的大人们,是不会干这种脏活晦气活的,倒是正好让他们这些人捡了宝。
搬一天,就有一千块。多的时候,或是遇到了连环车祸、巨人观腐尸这种血糊糊满地肠子碎肉的,抑或是凶杀案这种不吉利的,人家还要多给他们几百块,偶尔遇到那些大学生娇贵出身的,还会不好意思的向他们道歉,给他们塞烟酒和吃食。
唯一的问题,就是晦气。
国人总是忌讳死亡,不愿提及死亡和衰老,似乎这是丢脸的事。只有青春貌美富有的人,才配好好活着。
对于他们这些整天近距离与尸体打交道的,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觉得他们身上都沾染了尸臭,说不定会有鬼魂跟他们回家,害死周围的人。
同乡的叔伯也说了,这活儿,没想象中那么好干。
要是医院或者家里搬出来的,倒还好,尸体干爽又整洁,有的家里孩子孝顺的,早早就给老人换好了装老衣服。他们这些搬尸工,只要抬下去就行。
可,哪有那么多死得舒服的人呢
有的从河底捞起来,有的在下水道里,行李箱里。
有的被发现时已经烂成了一团苍蝇飞舞的肉泥,到处翻涌着蛆虫,苍蝇落在眼球上爬来爬去的啃噬皮肉,老鼠和蛇会钻进死者的肚子。
说不定一抬起来就有肠子心肺碎块连同蛇虫鼠蚁掉下来,砸在脚边,仓惶逃窜离开。
听说的死亡,和直面惨烈恶心死亡场景的冲击力,根本不是一回事。
亮子刚开始信心满满的拍胸脯说只要给钱自己什么都能干,但第一天上工,还是没忍住冲出去吐得胃酸都出来了。
他耽误了时间,工头很不高兴,家属和殡仪馆的人也连声怒骂指责他对死者不敬。
亮子不得不强忍着恶心,点头哈腰给工头送烟酒塞红包,说自己肯定没问题,再给一次机会。
这才保住这份工作。
可亮子媳妇知道,亮子足足吐了两三个月,才终于习惯起来。
那几个月间,亮子每天都是从噩梦中惊出一身冷汗,哭着喊着醒来,瑟瑟发抖如同无助孩童。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他,说,想想孩子,孩子需要学费,需要得到不同于村里小学的良好教育。他们苦着,可等他们的孩子长大,就可以像那些他们在街上看到的人一样,光鲜亮丽,大方得体的行走。
亮子和媳妇都是村里小学的,他们很知道,自己的童年小伙伴大多都读到二三年级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读了,一群群整日游走在村子里,有的还知道帮家里干点农活,有的踹门大骂老不死的拿钱给我上网吧。
等大一点,有的在家门口蹲着,对着手机嘻嘻哈哈,十四五岁生孩子,有的会出去打工,学美容美发,学焊接做工。
等生的孩子长大,也会重复父辈的经过,再生孩子,再重复
亮子媳妇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复那样的生活,才逃离村子,出来做工挣钱。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漂漂亮亮的生活,可以不因为是女孩就被周围人看不起,骂赔钱货。
所以再难,她也咬牙坚持下来,拼命工作到一身伤病。
噩梦惊醒的夜晚,亮子和她翻看着存折,抱头痛哭。亮子哽咽着向她承诺,就算他死在那,也一定保住这份工作。
和这份被人忌讳的工作所带来的高昂薪水。
但生活刚有起色,就又有了波澜。
邻居听说亮子是搬尸工,顿时不干了,大吵大闹集结起了整栋楼的人抗议,要把亮子一家轰出去。他们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成天与尸体打交道的人做邻居。
晦气,会死人的。
谁知道哪天就把冤魂厉鬼带回来,跟着进家门,到时候整栋楼的人都不得安宁。
亮子一家不得不打包搬家,重新找住处。
冬天的京城,真的很冷。
风吹刮过,冻透骨子缝的疼,裂开一道道血口的粗糙手掌又再次被吹得流血,又痒又疼,抓一下就烂。
亮子带着一车行李,推着自己的媳妇和女儿,走了很久的路,问了很多人,向很多房东哀求。
最后,才终于找到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虽然狭小又破烂,但总算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令人安心。
亮子媳妇不想让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她去找了工头,担忧询问到底怎么了。
工头坐在塑料椅上,像一尊蜡像,无知无觉,眼神僵直。板房里没有取暖设备,就连窗口都露着一条缝没有关严。
屋子里很冷,可工头却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哪怕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冻得变成了青灰色。
像腐烂后又被冷冻的肉。
他甚至不愿意回答亮子媳妇的话。
她无法,只能离开,试图去寻找认识的亮子其他工友。
另一人告诉他,亮子最近工作特别积极,除此之外没什么不正常的。
亮子媳妇没办法,只好跟在亮子身后,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外面有人了
所以他才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工友们会为他打掩护。
但她却跟着亮子走到了医院的殡仪馆。
眼睁睁看着亮子径直走进了太平间,在一具尸体旁边坐下来,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模样。
是和在家里时截然不同的生动。
亮子变得和往日一样开朗,哈哈大笑着,说到兴起时还会拍大腿和旁边的柜子,向好兄弟之间喝酒诉苦,场面再寻常不过。
如果,亮子的交谈对象,不是一具尸体的话。
不止是这具尸体。
整个太平间都像是亮子久别重逢的老友,他一个个拉开冷冻格,将尸体从冷气中抱出来,勾肩搭背就像喝醉酒后亲密搀扶的朋友,还会对着尸体做出不同的表情,语气,话语。
好像真的在和尸体交谈,尸体真的对他说了什么一样。
亮子媳妇看得毛骨悚然。
神使鬼差的,当亮子回身看过来时,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躲到了旁边墙后面,心脏砰砰直跳。
她记得自己住的老城区最边上,街头槐树下,常年蹲着个算命先生,总有人说他算的好,就是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成天戴一副墨镜,还要徒弟搀扶着才能走。
亮子媳妇去找,却扑了个空。
听旁人说,这位姓李的算命先生,大过年的自己摔下来断了腿,在家休息养伤呢。
无法,她只能去了另一个算命先生那里,将亮子的情况和对方说了。
从亮子做搬尸工开始,她就担忧着这件事,可终于,它还是来了。
鬼上身。
她笃定,亮子绝对是被鬼附身了。
算命先生也认同,并说这是血光之灾,需要八百八十八才能镇住。
她花了一大笔钱,肉疼的带着个罗盘回家了。算命先生说,把罗盘挂在门口,亮子经过时一照,就好了。
但亮子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笑着走进家门,喊媳妇。
她惊喜。罗盘真有用。
可
今晚,她侧身躺在凳子拼凑搭起来的床上,却久久不能闭眼。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嘎吱,嘎吱像慢条斯理的咀嚼,牙齿崩开骨头,撕咬血肉。
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如此清晰。
亮子媳妇浑身僵硬,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到底是鬼,还是亮子,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眼角闪过一点光芒。
罗盘在外面路灯的照耀折射下,光亮镜面反射出亮子媳妇弧面扭曲的脸,以及在她身后,张牙舞爪的黑暗。
她瞬间张大了鼻孔呼吸急促,心跳无法抑制的加快,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的咀嚼声,却停止了一瞬。
“媳妇”
有人在轻缓幽幽的呼唤。
黑暗中,咧开笑容
“算命先生不在”
祈行夜站在侦探社门口,向外面来询问的街坊纳闷道“李龟龟的伤还没好吗按道理说,早应该出来摆摊了啊。姨你找他干什么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阿姨忧心忡忡“小祈啊,我家猫昨天晚上跑丢了,我想让李师父帮我算算猫跑去哪了。这可是我当姑娘养,它丢了,比我死了都难受。”
祈行夜震惊“阿姨以前你家猫狗丢了都是找我帮忙找的”
怎么他就不在家几个月,商业版图就缩水这么多侦探社的传统生意都有人来抢了。
好家伙,以前总有人嫌弃瞧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抓猫找狗的侦探。
他当时就发誓要让那些人后悔,今天你看不起,明天你攀不上他果然不再是抓猫找狗的了。
现在连丢猫丢狗都不找他了。
全被李龟龟抢了生意
祈行夜李龟龟你以怨报德,我救你狗命,你抢我猫生意你个叛徒,无耻小人
他顿时气势汹汹拍胸膛“姨你不用找李龟龟,你找我啊我保证,就算你家猫姑娘跑到南极去,我都能帮你逮回来。”
阿姨为难“诶呀小祈,不是阿姨不找你,就是你不在这两个月吧,李师父那边还降价啦,以前五十,现在十五。”
“你这还要二十块呢,太贵了。”
祈行夜“”
阿姨你家猫粮一袋都二百块,快递送来时我可是看到价格签了猫丢了,你连二十块都不肯给我,离谱
他忍辱负重“十五,十五也行”
可恶的李龟龟,抢他生意不说,还干扰行业价格,要不要底层内卷卷到死啊
京城一晚猪下水烂肉面都要十五块了,烤肠过年涨价四块钱一根,好贵的,要吃不起饭了
这边答应了阿姨,一转头,祈行夜就一边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和烤肠老板讲讲价,四根十五块,他和荔枝一人两根。一边找出李龟龟的电话,拨了出去。
李龟龟懒怠的接起电话时,背景音乐里还响起了足球解说的兴奋呐喊。
祈行夜哽了下,阴恻恻“李,龟,龟你毁了我的商业帝国,还敢大摇大摆在家看球赛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
李龟龟“”
他纳闷
“什么商业帝国你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你那破侦探社成天闹鬼几十个厉鬼把你那当驿站旅馆用不说,你还是个光杆司令,正经员工一个就俩,一个空气一个你。”
“就这,还敢说商业帝国”
李龟龟诚恳“祈老板,你说是蚂蚁帝国吧,你家柳树下的那窝蚂蚁。”
“顺便你知道你家院子里的柳树下面,埋着尸体吗”
祈行夜“”
他沉默良久,然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翻着白眼差点嘎在当场。
“卧槽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
李龟龟侧躺在沙发上,窝在被子里,接过徒弟殷勤端过来的葡萄,又美滋滋吸溜一口徒弟倒的茶“滋溜呃咳咳咳咳咳”
他惊恐抬头,嘶哑着嗓子问“你这水,什么时候烧的”
徒弟“诶”
他挠了挠头,回身看了眼厨房还在呜呜呜冒着热气的烧水壶,回头憨厚的笑了“刚烧开的师父。”
李龟龟“”
他暴怒而起“你见过谁嘱咐别人是多喝开水的吗开水一百度你是要弑师吗咳咳咳”
嗓子哑得像破锣。
徒弟“噗。”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师父,今年春晚就应该找你去演小品才对。”
李龟龟“”
“滚”
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丢出拖鞋。
徒弟仓惶抱头逃窜。
但一脸委屈我又做错什么了师父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李龟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整个人软绵绵没力气的摔回去,不小心咬到舌尖“嘶”
更疼,更生气了
稍微试探着摸了摸舌头,顿时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开水太烫,差点一层皮没了。
这时候,李龟龟才忽然想起来,祈行夜曾经对自己这个徒弟的评价人不错,是个好人。就是脑子跟不上品德。
现在想想,那不是委婉的在说他这个徒弟蠢吗
李龟龟双眼含泪祈行夜说得对啊
电话对面的祈行夜已经幸灾乐祸的嘎嘎笑了起来。
李龟龟气打不一处来,立刻顺畅出口“你知道你家柳树下的尸体是哪来的吗就是你家那闹鬼老房子最开始第一任房主的娇客,死了之后那军阀就把她大卸十八块扔了出去,她半夜自己满京城捡回来的,重新埋在院子里,怨气和柳树长在了一起,和院子地脉早就密不可分了。”
他一口气说完,不等对方目瞪口呆的祈行夜再说什么,就幸灾乐祸“祈老板,恭喜啊,你家那些鬼,你这辈子是别想摆脱了。”
祈行夜“”
沉默,漫长的沉默。
终于“卧槽啊那为什么我买这房子的时候你不早说钱,我的钱啊”
李龟龟笑得嘎嘎乐,不小心蹭到舌尖,顿时疼得满眼泪花,乐极生悲。
“嘿嘿嘿,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你,又不是朋友,就算我看见了也不会告诉你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对着陌生人说
熟人挚友之间说一说,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就算对方不采纳,那也是自己的一份好心。但如果是陌生人
突然蹦出来一个陌生人说你家闹鬼,全是鬼,柜子里床底下米缸里天花板上飘着的全是鬼。谁会高兴
最有可能的是一拳打过去说滚蛋吧
李龟龟别的没学会,怎么应付这些花钱算命的顾客,可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才不会费心对三四年前
还不熟悉的祈行夜说这些呢。
听着祈行夜从电话另一边传来的惨叫声,李龟龟嘎嘎直乐,半躺在沙发上美滋滋翘起二郎腿,脚脚骄傲抖抖。
“哦对了,祈老板还不知道吧你家楼下,有地脉。”
祈行夜的惨叫戛然而止,疑惑“什么意思”
李龟龟抬手枕在脑后,悠闲道“意思是你家那个地方啊,风水绝佳,方圆二十里以内灵气汇聚之处。按照以前的说法,叫龙脉,本来是能出皇帝的。”
“但那个年代哪有皇帝了就被建了宅子献给了进京的军阀,军阀用来养小老婆。后来势力一倒,军阀跑路,带不走的全烧了杀了,小老婆也死了。”
“小老婆的死,污染了龙脉,从灵脉,变成了死脉,从阳宅风水,变成了阴宅风水。”
李龟龟含了个葡萄在嘴巴里降温,含糊道“你家那地方,现在简直就是鬼界的地铁线路换乘终点站,四通八达,沿着死脉哪哪都能去,只要是国内的鬼,都能顺着鬼界“地铁”线路跑到你家去。”
“要不然你家那房子,之前怎么总是死人呢。”
谁家好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和鬼住在一起,还能不出事
阳气早就被吸干了,不是身体衰弱死了,就是精神崩溃疯疯癫癫。
再说,按照风水堪舆的说法,那是龙脉的龙头所在之处,龙头凸起处,就是祈行夜院子里那颗柳树,下面埋着厉鬼尸骨。
凶上加凶,大凶无赦。
满打满算,李龟龟都不觉得有谁的命盘能硬到能压得住那房子,谁住谁必死。
也就一个祈行夜,竟然在那住了三年,还毫发无损。
也让李龟龟连连惊奇于祈行夜的命盘,还特意为此问了他师父。
当时,老道长拢着袖子,只耷拉着眉眼问了李龟龟一句让他听不懂的话死人,哪有命盘死到底了,还能怎么死
李龟龟觉得师父就是不想告诉他,所以才胡诌了一句。就像师父以前经常出山门,却不告诉他去做什么一样。
他没有在意。
但不耽误他拿这件事吓唬祈行夜。
虽然出身民俗学,但祈行夜并非像是老道长专精一道。比起深度,祈行夜的广度才是最可怕的,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学科体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祈行夜对侦探社房子的了解,才不如老道长看得透彻。
李龟龟“你啊,这辈子是别想摆脱那些鬼了。听说过聂小倩吗”
祈行夜“怎么,那女鬼晚上还能跑我这敲门,说大哥大哥你别看书了你看我吧,我给你表演个魔术叫大卸十八块”
他是宁采臣还是怎么的
李龟龟嘿嘿一笑“知道聂小倩,那你知道姥姥吗对,你家那柳树现在就和姥姥一样,和你那房子、地脉,都长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甚至因为你一直在那住,你的气运也和柳树相连。换句话说,你就是那龙脉哦,死脉。死脉怎么样,你怎么样,一损俱损。”
祈行夜“”
“秦伟伟你害我狗命”
李龟龟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又不小心被葡萄水伤到舌头,嘶嘶吐气。
不过,这不妨碍他落井下石,愉快道“你家现在在鬼界估计都出名了,赫赫有名估计就和京城火车站一样,谁都知道,谁都路过,路过了就顺便睡一睡。”
“前几天你送我回来时路过你家,我顺便用血抹了眼睛开阴阳眼看看。嘿您猜怎么着”
祈行夜“猜个屁说”
李龟龟乐了“你家那天住了七八十个鬼。”
祈行夜“”草
比突然发现自己的商业版图缩水更悲伤的是什么
是自己商业版图,其实更广阔,横跨阴阳两界。
就是住客们都不给钱,还恐吓老板。
“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祈老板你也是个狠人。”
李龟龟啧啧称奇“不过荔枝都能没啥事的活着,估摸着你那房子应该也没那么危险,你别担心大不了一死嘛,等你死的时候我一定带着徒弟,好好给你超度一下。”
祈行夜“嗬嗬,荔枝那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是荔枝吗那是金光闪闪的纯金娃娃,价值十万亿
别说鬼了,就是给他十万亿,他都不会伤害荔枝只会亲切的冲上去大喊二哥我是你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啊
那天明镜台的突然造访,将明荔枝着实吓得不轻。
在发现自己惧怕的大哥,竟然还和调查局有如此深的关系,甚至还认识商南明,一副会经常往来的模样,明荔枝顿时吓得坐立不安,生怕明镜台再突然出现在调查局总部,从自己身后冒出来。
几天都没睡好觉,眼圈青黑得堪比熊猫。
祈行夜虽然不觉得明荔枝的担忧会成真,但还是带着他从总部回到了侦探社。
毕竟,就如商南明所言,有钱也买不到的,是权限。
调查局的最高保密级别,即便是明镜台也不一定能够匹及,更别提被准许进入了。
污染那片黑暗水潭,雾霭沉沉覆盖所有通往的道路。
在黑暗之外的人,被拒绝进入。
但明荔枝被吓得惊弓之鸟,唯一会让他感到安全的,竟然是祈行夜的那个闹鬼侦探社。
本来总部那边的工作就已经处理好了,在侦探社不仅有助于恢复自己的商业帝国,还可以更自由的在市井和学术圈里探听秘密实验室的相关消息,所以,祈行夜干脆利落的将工作地点重新放在侦探社,陪明荔枝一起。
只有两人的侦探社,似乎重新回到了从前的平静。
明荔枝就算睡沙发睡得一身青紫,也不再抱怨,而是每天早上睡得神清气爽睁开眼,快乐感慨没有明镜台的世界真美好。
祈行夜拎着被嫌弃的九块九毛毯,忽然理解了明荔枝拒绝它的原因。
如果身价十万亿,别说豌豆公主了,灰尘公主都行。诶呀灰尘硌到我娇嫩的皮肤啦
“不用换,这个就行。”
明荔枝却从祈行夜手里抢过毛毯,将自己捂成个球只剩两眼睛,闷声说“老板的东西,辟邪。”
他当时可看到了,他大哥明显对商长官和老板态度不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板就是护身符啊
祈行夜“谢谢你肯定我的九块九毛毯,但你要是能从毛毯本身赞美它,我会更高兴。”
旁边响起低低笑声。
祈行夜默默转头,看向霸占了自己书房的人影“还有你你什么时候把书房还给我”
余荼挑眉,就算没有其他神情,仅是那张过于昳丽美艳的面容,就足够魅惑众生。
她大剌剌坐在宽大书桌后的墨绿色高背椅上,肩膀披着一件制服外套,工字背心下面隐约露出的全是绷带痕迹。
一圈圈白色覆盖了肌肤。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的,是血腥气味。
客厅落地玻璃门被推开。
宴颓流拎着一袋药,沉默走进来,径直向余荼而去“队长,药。”
满眼担忧。
主人家姿态十足。
反而将真正的房主遗忘在旁边。
祈行夜太阳穴一跳“你们3队能不能有点边界感这是我家,我的侦探社怎么反倒被
你们用成基地了”
余荼故作惊讶“不可以吗”
祈行夜“当然”
余荼作势起身“那我问问院子里的柳树小姐。听李龟龟的意思,她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
祈行夜警惕“你要做什么”
余荼轻笑“把柳树小姐挖出来,和她亲切深入的交谈一下。”
翻译一下亲切深入的打一场。至于女鬼会不会被激怒而向祈行夜下死手,房子还在不在,就不保证了。
祈行夜“草你竟然用我的房子威胁我,你还是人吗”
余荼耸了耸肩“从商南明那里失去的,从你这里拿回来,刚刚好。”
祈行夜无辜眨眼“诶呀,谁是商南明我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吧”
余荼但笑不语,沉沉注视着祈行夜,没有温度的眼眸黑白分明的压力可怖。
“”
祈行夜捏了捏眉心“用吧用吧,只要你们不介意我这闹鬼先说好啊,要是被鬼杀了伤了的,我可不管。李龟龟刚才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的。”
就算他不允许,3队也能趁他不在家时征用这里,没什么区别。
余荼转身看向他,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如春水“鬼有鬼好啊,我还没见过鬼呢,刚好可以提着尸体拜访下柳树小姐,就当伴手礼了。”
看着沉沉看过来的3队,祈行夜忽然想起一句话厉鬼也怕凶人。
撞上鬼,也不知死的是3队还是鬼。
他摊手“行,记得交房租我可穷呢,没听到吗刚刚才被恶意压价。”
“荔枝,走出去找猫挣钱去”
明荔枝脆生生应了一声,欢呼着从沙发上蹦起来就要冲过去。
却被身上的毛毯绊了下,惊呼着踉跄摔向地毯。
大头朝下。
五体投地。
祈行夜听到声音纳闷一转身,就看到明荔枝朝着自己结结实实行了个跪拜大礼。
“”
他伸手假扶,感动“爱妃何故行此大礼”
明荔枝“qaq疼啊老板,要死了要三根烤肠才能哄好。”
“呵,那你跪着吧,我走了。”
“老板嗷,等等我”
李龟龟挂断了电话,心情愉快的哼着歌晃脚脚。
但没高兴几分钟,就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另一位京城江湖骗子啊不是,同行。
“鬼上身找我”
李龟龟纳闷“我腿伤着呢,这几天都不方便出门。你不行吗你的生意干什么要让给我”
死过一回,对钱也就没那么执着了。
对面挠头苦恼“那怎么办,我这次好像搞到真的了,那是个真的鬼”
“再说,人家一开始本来就指名道姓要找你,是你自己没出摊让人家跑了个空。现在她出事了,你不准备管管”
李龟龟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腿。
从殡仪馆回来,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活罪难免。
他的一双腿,就是代价。
手术中为了尽快剥离污染粒子,医疗官只能沿着神经一寸一寸检查清洗,手术难度极大。
虽然成功了,但他这双腿,也算是废了。
是个跛子。
养不好,甚至有可能发炎感染,高位截瘫。
伤感一闪而过。
李龟龟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给你个电话,你去找祈行夜。你知道江南区那个传说中的侦探社吧他就是侦探社老板。”
“只要你委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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