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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无解 [V]


秦枝第二天被李京州晃醒。

        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他一张睡得略肿的脸,头发翘起一角,眼睛半眯着,嫩乎乎的像个高中生似的。

        他显然也是被什么东西吵醒的。

        果不其然,他在她睁开眼的那瞬间,把一块冷冰冰的东西砸她怀里。

        她的手机。

        正振动的手机。

        打电话来的是蔡茹。

        秦枝顿时清醒了,想了又想,在电话即将被挂断的时候,她才点了接通。

        “你不在池雪家?”

        “怎么,打电话确定我到底死没死外边?”

        秦枝下了床,脚一沾地,她哆嗦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李京州悠悠说了句:“看来你昨晚爽到了。”

        秦枝吓得立刻捂住了听筒,瞪他,小声说:“是你爽到了!”

        他笑:“这倒不假。”

        “……”

        秦枝朝他比了比拳头,转身走到阳台上。

        冷风灌过来,她打了个抖抱住手臂。

        “怎么不说话了,你现在到底在哪。”

        “酒店。”

        “大过年的,你住酒店?”蔡茹压着火问。

        “不然呢,真让我死大街上?”秦枝偏偏挑起她的火。

        蔡茹明显深呼吸了一口:“你现在立刻回家,不然等你下次回来,就是给我奔丧的!”

        “我……”

        电话被挂断了。

        秦枝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捂了捂脸,从阳台退出来,看见李京州正坐床头抽烟。

        她干巴巴笑笑:“我得回家一趟。”回家收拾东西。

        当然,后半句话她故意没说,想看他得知她要离开的表情。

        他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语气很闷,胸腔里闷出一句:“嗯。”

        “那你会给我打电话吗?”秦枝继续观察他的脸色。

        李京州想了想,朝她伸出手。

        秦枝走过去,他一把揽过她的腰,问:“你想让我给你打吗?”

        “想。”她诚实说。

        李京州点点头:“好,那我给你打。”

        “真的吗?”

        “真的。”李京州摸着她的长发,“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可以吗?”

        秦枝想了想:“不行。”她撒娇,“一个小时。”

        李京州鼻间哧了一笑:“粘人精。”话虽如此却还是点头,“那我订好闹钟。”

        秦枝闻言心里暖暖的,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强迫他拉了个勾,又用大拇指盖了一章。

        李京州被她这动作弄得莫名发笑,舔了舔唇,嗤笑:“用这么麻烦?”

        说着他低头在她嘴巴上咬了一口。

        盖章要这样盖。

        他说。

        她顿了顿,骂他一句不要脸。

        他没接话,又点上一根烟抽。

        然后她去换衣服。

        等她换完,就见他还在床头抽烟,双腿交叠着,姿势都没变。

        她知道他低落,才告诉他:“好啦,其实我就是回去收拾行李,我在那个家是待不下去了,我收完行李就回来找你。”

        李京州微怔:“那我还给你打……”

        “打啊!你敢不打我就不来找你了,我去池雪家住。”

        李京州愣了愣,微不可见的笑笑:“嗯。”

        秦枝也笑了笑,没再和他多说,就离开了。

        李京州没送她。

        秦枝走出酒店,再回头,看到他在阳台上。

        她跳起来给他摆手,穿着拖鞋,上衣只一件白色的薄打底,也不嫌冷。

        李京州没忍住,给她打电话,骂:“你二百五?”

        秦枝回骂他:“你三百六。”

        “……”李京州气笑了,“你……”

        “你四百八!七百二!”秦枝哼了一声,“挂了。”

        她第一次挂他的电话。

        潇潇洒洒转了身,她的嘴角瞬间紧绷了下来,她不会知道,他也是这样。

        短暂的分离已经让人难受成这样,大概这就是热恋的魅力。

        很快匿入下一道街区。

        再走不到十分钟,就进小区了。

        回家之前,秦枝很想抽根烟,但她知道,尼古丁能消散的愁太少了。

        于是她没怎么迟疑,很自然进了家。

        秦风华一个人坐在客厅。

        听到动静,他转过脸,一见是她,一口气松了下来。

        他摁了摁太阳穴,站了起来:“我们聊聊?”

        “我和你之间没有矛盾,所以没有可聊的。”秦枝走到客厅,问,“蔡茹呢?”

        秦风华看着她,很久都没说话,但最后还是朝卧室指了指。

        秦枝点点头,她往主卧走,走到一半,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你为什么喜欢她?”秦枝听见自己把一个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问出来。

        秦风华愣了愣,才回答:“漂亮,爽快,活得敞亮。”

        “是,这些的确是她的优点。”秦枝顿了一秒,嗤笑,“可她也无知,庸俗,自以为是。”

        秦风华明显沉默了一会,在秦枝即将转身的时候,他忽然说:“但她成为你妈之前不是这样的,她最开始也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小女孩而已。”

        “所以,是我的错吗?”秦枝对秦风华说得每一个字都理解但抵触。

        “不是你的错,但也不是她的错,亲子关系是永远无解的难题,就像我和响响,我们之间也有隔阂。”

        “……”

        秦枝知道,蔡茹凶悍,市侩,庸俗,很多不好的品质就像她身体里的血液,是她无法抽离的一部分。

        但那是因为她尝遍了生活的苦。

        娇娇女变成母夜叉,只需要一次错误的选择。

        蔡茹为了补贴家用,很早就辍学打工,二十岁那年她未婚先孕,早早结了婚,但破裂的感情却远在幸福之前到来,秦枝的生父嫌秦枝是女孩,没有要她,后来蔡茹开始独身生活,养家,养孩子,一过就是十三年。

        蔡茹做过菜贩子,卖过保险,也做过按摩师……遗棠虽然是大都市,但也没有对一个单亲妈妈包容太多。

        秦枝初二那年,蔡茹到烟城贩海鲜,认识了秦风华,开启了第二人生。

        秦枝知道,以前那么多年,蔡茹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她是爱自己的。

        可这和所有的矛盾都不冲突,甚至正因如此,秦枝才会更痛苦,被爱的人以爱之名伤害,以为你好的名义绑架,你反抗对不起对方,不反抗却说服不了自己。

        蔡茹很苦。

        但是至亲的苦,是否应该让孩子铭记,且偿还?秦枝觉得大可不必。

        “枝枝,我知道我心里有点偏心我老婆,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心里有多苦。你妈她无法理解,是因为她横冲直撞惯了,她一直以来都是和这个世界对着干的,连老天爷欺负她,她也敢朝老天撒泼。”

        秦枝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十岁,被房东偷看洗澡,她年纪小不懂事,无意间说给蔡茹听,蔡茹当即拿了菜刀要去给房东拼命。

        蔡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会考虑法律,也不会考虑自己真的把人砍伤之后,幼小的秦枝该怎么办。她总是直来直去,认死理,不会转弯。

        还是因为穷的原因。

        只有物质条件充足了,人才能花时间去涵养自己,否则想的都是怎么赚钱的事儿。

        蔡茹从小苦到大,她没有时间去完善自己的性格,去丰富自己的素质,就像很多落后地区的女人,她们粗鲁,会骂世界上最脏的脏话,但不代表她们坏。

        秦枝沉默了。

        这些道理,她都懂,但她不能不怨,尤其是蔡茹问出“你是不是性格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她怨恨死了。

        秦枝没有和秦风华继续说下去,他的话都是真诚的,但解决不了什么,何况,如他所说,他心里总归是偏向自己老婆的。

        秦枝推开了主卧的门,蔡茹睡在床上,听到门响,起了起身,然后坐了起来。

        蔡茹捋捋头发,问:“你还知道回来。”

        秦枝吊儿郎当,到她梳妆台上坐下,用手撑着桌子,淡淡反问:“你不是叫我回家给你收尸吗。”

        蔡茹大概是被秦风华劝过,听秦枝这么说之后并没有发很大火,而是连连点头:“好,你总说我不理解你,今天你说,我听着。”

        秦枝听完不知道为什么只想笑:“你要我说什么?把伤疤一次次揭给你看,你哪次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你……”蔡茹想发火,可压抑住了,“如果你不愿意和我沟通,那就不要怨我不理解你!”

        秦枝皱起眉头,无语一笑:“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把之前给你说过不止一次的话再重复一遍。”

        “六年级的时候,我因为过敏,打了激素,开始发胖,后来到了初中,青春期发育,整个人就像吹了气球一样胖起来,渐渐地也开始长痘。但你很满意,你从不让我减肥,因为你那会儿忙着赚钱。”秦枝声音很冷。

        “我年纪越来越大,姥姥姥爷越来越老,你两头都要养着,手头的钱越来越不够用,所以你越来越顾不上我。你说丑点好,丑点的女孩安全,这样你就不用成天担心了,也不会再有人偷看我洗澡了。”

        秦枝说到这狠狠吸了口气:“但是你想过吗,我从那以后就变得很不自信,因为单亲家庭,我本来就比别人细腻,青春期之后就更敏感。我想减肥也减不下来,因为脸上起痘,要喝你不知道从哪买来的中药,你说胖了还能再减肥,可脸上留痘坑了就没那么好消了。”

        “因为我胖,慢慢就开始有人欺负我。那些长得矮的男孩,长得过分漂亮的女孩,胖子……总是更容易被欺负,而那些学习好的,家里有钱的,长得凶的,一般都没人敢惹。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从小到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秦枝说到这,蔡茹明显动容了,因为没人比她懂得恃强凌弱的道理,不然她凶巴巴的给谁看?当然是给所有想欺负她的人看。

        “昨天你问我为什么别人就没事,就我被欺负,你不知道我以前也总这么问我自己,然后我就感觉很痛苦,我有段时间疯狂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越来越自卑,我觉得我缺点很多,实在是太糟糕了……但离开了那个环境我才明白,我完全没必要反思,这个世界没有完人,我再糟糕也轮不到别人教训,她们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恶人,而我不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欺负的?”

        这是蔡茹第一次问秦枝这个问题。

        “你到现在还在问我这个问题?”秦枝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哭了,她攥紧拳头压住心里的气恼和委屈,“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蔡茹动动嘴,没说什么。

        “被孤立从小到大都有,但是实打实的霸凌,是在初三之后。”

        蔡茹默了默,她叹了口气:“那些人一定是不对的,你当初跟我说那些事的时候,我到你学校找过老师了解情况的,但是当时你老师说,你不合群,还一直暗地里说你同学坏话,而且有不止一个人看到是你偷了钱。”

        “那是因为我告老师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统一了口供!”秦枝急了。

        “好,秦枝,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你初三那年我只顾着和你叔谈婚论嫁,忽略了你,这一点我要跟你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让秦枝鼻头一酸。

        蔡茹又叹了口气,她抿抿唇说:“但是秦枝,哪怕你恨我,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说,你不该这么多年了还揪着那事儿不放。”

        秦枝心一沉,怔住了。

        “小孩子之间,今天你不给我玩,明天我不给你玩,不是很正常吗?你小小年纪,恨意就这么大,有必要吗?”

        “你觉得我忘得掉吗?”秦枝“腾”地站起来,问,“我之前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细节,你要听细节吗?”

        蔡茹摆摆手:“我说过了,我知道那些是她们的错,但是你也说了,那时候你比较敏感孤僻,有可能把事情想复杂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啪。”秦枝伸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她大声吼,“一个巴掌响了吗?”

        蔡茹一下子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秦枝能刚硬成这样。

        她难以置信:“秦枝,我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和和气气的对不对?可我话还没说完,你这是在干嘛?”

        “我居然因为你一句‘对不起’,差点哭了?”秦枝简直想再扇自己一巴掌,她每句话都是嘶吼出来的,“你没挨过我挨得巴掌,没法劝我原谅!我死也不会原谅。”

        秦枝要出门。

        蔡茹猛然站起来,跟着秦枝走到她的房间门口:“你总说我不理解你,不和你交流,我现在和你交流有结果吗?你什么态度?”

        秦枝已经不想要理解了。

        一小时之前,她还想过,只要尊重就行。

        可现在她连尊重都不想要了。

        她把门“嘭”一声关掉,然后开始收拾衣服,蔡茹在外面砰砰砸门,她不为所动。

        等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的时候,一开锁,发现转不动了。

        蔡茹把她锁了起来。

        蔡茹在外面上了保险栓,秦枝哪怕是转开了锁,也无法打开门。

        这下换成秦枝砰砰砸门了:“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让你反思!”蔡茹在生气,“我说了,我知道之前那些事,她们有错,也知道你委屈,但是我们遇到挫折是不是也要稍微反思一下自己,你一点错误没有吗?你气性这么大,以后步入社会也这样吗,你觉得自己有理了就要闹翻天,可这个社会有的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时候,你是需要忍耐的呀,你这样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你自尊心用错地方了秦枝!”

        “我只知道有些事能忍,有些事要了我命我也忍不了!”秦枝猛踹门。

        “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要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天吗?你昨天跑出去,我和你叔一晚上没睡,他想给你打电话,我没让打,我看看你是不是有心给家里报个平安,好嘛,结果你还真放心大胆走了?你昨晚睡得很香吧?你有没有心啊你秦枝……”

        “嘭——”秦枝把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狠狠砸到门上。

        “……”

        忽然,秦枝的手机也响了,是李京州打来的。

        她不想再和蔡茹吵闹,因为她知道压根没有用,她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她深深呼了几口气,把气顺下去,接起电话。

        一开始,她并没有说话。

        他也没说。

        各自沉默了一会,他问:“想我了没?”

        作者有话说:

        至亲的苦,是否应该让孩子铭记,且偿还?

        隔壁《晚风》开文了,感兴趣的宝可以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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