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婆娑 剥开前男友的心√
寒梨弥漫,薄雾笼罩。
他在污泥沟渠之中,捡到了一颗宝石。
明亮的、纯粹的、温暖的宝石。
他注视着这颗宝石,弯腰将他从污泥之中拾取,握在了手里,攥在了手心。它身上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寒梨的湿润,让他着迷,又让他好奇。
轻轻一嗅,便被致命地吸引了。
周围的空气冰凉,而这颗宝石里,装了世间最剔透的灵魂,倒映着他晦暗的眼眸。
清晰可见、清楚干净。
让他第一次如此得见自己的模样。
……
……
林如晦伸手,上了几炷香,祭堂里满壁皆是先祖的牌位,中央的道场,放着三清的道像。
林家祖地不在北山境,也不能叫族人轻易出入,为方便祭祀,主峰便另设了简单的祭堂。
常年香雾缭绕,空空寂寂。
他腕间又带了婆娑珠,黑[se]的袖袍染浸檀香,眼中映着火光,那层迷雾般的神采消失不见,冷漠犹如利箭,教任何人都不至于错认。
林如晦,绝非良善君子。
他生而知之,即便没有林祖记忆,却有与前世相似的极端[xing]情,当年林祖自愿化道,放弃仙籍,实是对这个修真界无趣极了。
重来一世,也未必有多少温良。
是以取名林恕。
曾经他缔造林家,让林家以他的意志亘古长存,如今亦是林家完美的作品。青[se]的烟雾下,他带着灰的眼眸看着道像,隐隐有些倦怠。
林清笃在一旁待命,而他的心里,却又想起那颗纯粹温暖的宝石来。
林恕轻轻转动手中的珠串,面上竟有一丝浅薄而冷淡的笑意。
他如巨蛇靠近宝石,以蛇信[tian]舐,他想盘绕它、想得到他,又想验证他。
他控制着自己,观察着、探索着,林青竹向他索取什么,他就给他什么;林青竹不向他索取的,他也不会主动给予。
因为他若给予,必收取代价,将这颗宝石一[kou]吞入腹中,谁也无法看到、谁也不敢碰到,哪怕它终究要天人五衰,静静腐烂在他的肚里,也不会让他接触到井外的天空。
这样美丽的东西,只属于他林恕一个人。
可这颗宝石太聪明了,尽管懵懂,却小心翼翼未曾踏进他设下的陷阱,没有被[yu]望染指、没有被权力摧折,即使仰视着天空,却也同样扎根着大地。
云上真仙又如何,虚浮于空,随[bo]逐流。
又有几人能得真自在。
他明净的眼睛,清楚地映出他的贪婪,和掠夺。
林如晦面上的笑意消失了,外界雷声滚滚,银白电光劈开黑暗——
疾风骤雨,隐隐能听见汹涌的海[lang]声。
“说。”
林清笃道:“北海海底乱流涌现,似有阵法[bo]动,传来了他界道则,与天道绞杀。此事非同小可,几位太上已经前去查看。”
“此外,”林清笃顿了顿,“采繁小姐又离家了。”
因她身受重伤,所以她的族人没有再关押她,或者派太多人看守她。在细心喂她吃下药,看见她睡着之后,林晟就长叹一声,回洞府打坐了。
没曾想她就是抓住了这个时机,再次出逃,极为迅捷果断。
不得不说她挑了一个最佳的时机,离归家不过一[ri],北海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多人无暇管她。等林晟发现的时候,已然抓不准她的踪迹。
“她约莫还是从那条路线离开的,可要派人去追?”
林清笃指的路线,自然是林采繁自己发现的补给线。
那条路的确是她自己挑的,可古籍里,千万条路径的传送阵,已尽数由他们修补、调整,无论她挑中哪一条,结局都一样。
林如晦却没有回答,垂手拿起了香炉边的婚书。
雷声越来越大,暴雨越来越急切。
婚书放出金[se]的流光,像黑暗中不屈的火苗,始终震颤地燃烧着。如同被囚困在笼中的白鸟,轻轻拍打着翅膀,想要带着牢笼飞上天空。
他想要弃了他,永不回来。
林如晦轻轻笑了,温文尔雅,如同一位真正的君子。
但他心中,贪婪到了极点,克制也到了极点——自始至终他都仅仅注视着。他最终好奇于这颗宝石究竟会挥发出怎样的光亮,真正属于它时,又将如何甘美战栗,所以他轻轻放手了。
他要离开,他就让他离开;他想要成仙,他就将它投入人间。
代价是无论生死,无论四分五裂。
林青竹哪怕是夺舍重生,他的灵根也不应当排斥到如此地步。这种排斥不仅使他修为难以寸进,他所表露出的术法,更与常人不同。
如林采繁所见,他根本不懂、不会。
于修士而言,这可堪奇异,凡有修为,身法术法皆自然而然,根本不必过多拆解。唯有一种情况,为天道不容,他本非长风界人士,而是他界孤魂,奇遇到此。
他根本没有接受这个世界。
他不屈服于如今的天道。
那两条灵根本就是随他而来的灵物,物随主心,所以始终混战,抵抗此界规则。金灵本相,便是林青竹心相,金灵湮灭,他自然融入此界。
蛟渊风雾属木,扎根地脉,乃是冥界之气,有通天神[gui]承载,他不会死,只会被浸透神魂,得以处置灵根。
他的灵根,不到濒死不会屈服;
他自己,不到绝境绝不接受。
若不移金相,哪怕以这样三灵根的资质勉强修炼到筑基,在渡劫时也会被雷劫摧毁。
他发现的宝石轻易被他人吞噬,又有何意义,不如死在他的手里。
自前世伊始,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胜其数,却从未有人能教他如此痛彻、如此愉悦、如此满足。
这是他的宝石,他会一直注视着,任谁也无法染指。
他太过期许,若林青竹自蛟渊存活,接受了天道,再度与他会面时,该是怎样的景象。
是否这世间的臭鱼烂虾真无法使他[xing]移、风霜雨雪真无法使他摧折,他会是何等模样,怎样光彩夺目,怎样对他刀剑相向。
甫一想起来,便难以抑制地心动。
这才是真正的他,不似林青竹想象的正人君子。他自知见死不救,会将林青竹对他的心平气和悉数破坏,哪怕事出有因,哪又如何?
他的动机算不上光明正大,林如晦亦不屑为[yu]望找补。
他等着林青竹站在他面前。
又一道雷光劈入大殿,林如晦黑[se]的常服被映亮,他满头的长发已然散下,衣上云纹滚滚,竟有几分稠艳。
泪痣随视线微微垂下,显得冰凉而冷倦,使他不似一个年轻气盛的青年人,而是一团晦暗深邃的雾气,从绝壁间缓缓升起。
林清笃站于他身后,面上始终带着轻微的笑意,不发一言,也不吐一字。
狂风将满殿烛火吹乱,急促而狂烈,远处更传来阵阵钟声,不断催促。
今夜乱雨,林家可堪混乱,北海生变,带来的不仅是那阵诡谲的阵法[bo]动,更送来五条几近十阶渡劫的深海巨兽,突破了林家大阵,直朝着南部的长风江越去。
林家散仙级别的太上长老已然出动一位,撕裂空间追随而去,与其相斗。南海现今海[lang]滔天,赵家与楚家联合治水,撤退了围岸千万仙凡。
今年[chun]季来得格外早,二月便开始下雨,相比去年的温和,堪称暴烈,已有乱海之势。
林清笃抬眼透过雨幕灰云,看到隐隐位移的星象。
溯辛乱年的祸端,恐怕是真要来临了。
而如今距离林青竹坠崖,已过了五[ri]。
是生是死,也该见分晓。
若是生,婚贴便会放出灼灼金光,代表他已明悟接受,放下过往一切执念,金灵自会化去;而若是婚贴变作灰[se],意味林青竹甘愿赴死,魂灵归于冥河,前尘尽忘。
而后被玄[gui]托载,赴往尽头。
林青竹的乌[gui]虽与玄水河[gui]像极了,可那不过幼年的一种掩饰,屠狼一族从极北偷来的,根本是通天神[gui]的后裔。
这种神[gui]可撑天地、可噬[ri]月、可搅江海、可渡苦厄,但幼年时期却十分脆弱,天敌环伺,身形也极为细小。直至它长成,长到小山般稳固,那层金[se]躯壳才会脱落,露出白玉本相。
它认林青竹作主,是它自愿,说明林青竹原本天资极高,具有难得的慧心。
冥河弱水尽头,便是扶桑。
天道不予接引外界修士,扶桑则无谓死魂来自何方,尽皆纳入树根,洗尽铅华,再次投胎。
那也不再是林青竹了。
婚贴忽而发出轻轻的折叠声,引得林清笃侧头看去。
只见林如晦手中的婚贴,忽然大放金芒,璀璨如同太阳。它扩散至整个大殿,在这雨夜照得道道碑文有如火烧,绚丽温暖,却教林清笃于心中轻轻喟叹。
林如晦一直看着。
那金芒仿佛要将所有的光芒燃尽,不断吞没着婚贴上的[se]彩,林青竹的名字、林青竹的血迹皆被它一一吞噬,在最后一缕血[se]消匿的时候,整张婚贴,化作了枯寂的灰[se]。
再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的宝石,轻轻摔碎了。
宁死不屈。
抱着他前世的幻梦死去了。
林如晦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伸手,将婚贴置于烛火之上,烧得一干二净。
灰烬被风吹走,再没有了一丝痕迹。
狂风乱雨,门外茫茫雨幕,雷霆如巨网,劈下整个长风界。
林清笃微微颔首,跟随青年身后,腾空而起。
脚下是巍峨山岳,狂流翻涌。
他们直朝北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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