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雨人（上）
周成站在时空之桥中央的雕塑下，看着渐渐远去的李可和他的同伴们心中空荡荡的。尽管他怀疑李可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包装华丽的谎言，甚至一度有上去给她一拳的冲动。但她口中的黄金时代又真真切切地就在身边。
晴雯站在周成身边，看着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烂漫多了几分畏惧。她犹豫了几次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周教授，您今天刚刚苏醒，需要注意休息，我送您去住处吧。”
周成点了点头，跟着晴雯往回走去。走到飞船边上的时候，悠扬的乐曲声依然还在，艺术家们仍在忘我地演奏着经典的古曲。
飞船停在了一座草木簇拥的别墅前，屋内的陈设让周成感到很舒适，都是他那个时代熟悉的物件。
“这是我为您挑选的风格，我觉得这样能减少您的陌生感。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向AI提出，它能满足您所需要的一切。”晴雯说道。
“谢谢你，晴雯。你也早点休息吧。”周成说道。
“那我们明天见！”晴雯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之后，周成的脑海里依然翻腾着李可的每一句话，他不停地审视着自己和整个时代。他通过AI系统查阅这个时代资料，浩如烟海的信息将他淹没。不知不觉间，浓浓的倦意向他袭来，周成在沙发上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东风的拂晓中，云海之上的飞船引领着旭日登场。
“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周成问道。
“去见一个你的老朋友。”晴雯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老朋友？我在这个时代有什么老朋友。”周成疑惑地问道。
“雨人，至少我在和他们联络的时候，他们是这样称呼您的。”晴雯回答道。
周成心里“咯噔”一声，问道：
“你见过他们吗？”
晴雯摇摇头：
“没有，实际上几乎没人见过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普通人也很少到雨人的聚集点去，不过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飞船穿云而下，地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飞船紧贴着草原之上飞行，吓得正在吃草的羊群四下奔逃。
忽然，前方的地平线中间出现了宝石一般的碧绿小块。随着飞船的迅速接近，那个小块迅速地向两边扩展，直至铺满了整个地平线，但他碧玉般的颜色却未有丝毫变化。
“前边就是塔里木湖了，这里在您的时代是一片沙漠。史书上记载在末日大战中，人类的勇士们在绝境下引走了高原上的冰川水，才又重新灌满了这里，真是难以想象这样史诗般的战役。”
周成心里沉甸甸的，淡淡说道：
“没有什么所谓的史诗，有的只有战士们的无畏和牺牲。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时代的缔造者。”
飞船很快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湖心，前方出现了一团隔天蔽日的灰色云墙。飞船降落在湖面的时候，迷蒙的云雾已经将他们紧紧包裹其中。
“雨人只愿意见您一个人，我只能在这儿等着您。”晴雯说道。
周成点了点头，打开了飞船的舱门。小心翼翼地踏上水面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水面只是刚好能没过鞋底，但清澈的水面之下却又空无一物。他就这样踩着虚无的道路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帘之中。
身后的飞船很快就消失在了迷离的雨雾之中，身边只剩下了雨滴拍打湖面的声音。向前走出没多远，周成看到了一道跨立于水面的拱形结构，它通体洁白如玉看上去坚硬无比。就像一条白龙钻出水面之后，龙头刚刚扎回水下而龙尾还没有出水的样子。
周成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这样的结构越来越多。有的只有大腿粗、一人高，而有的粗如石柱，拱顶更是隐没在了雨云之中。它们来回往复地交错在一起，编织成了难以名状的复杂而又精美的结构。
“周教授，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一个绵长的声音回荡在雨帘中。
周成警觉地四下顾盼，却没有发现有人的影子。
“见什么面，我都没见过你。”周成讥讽道。
这时，眼前一根粗大的圆拱上断出了一截。它在快速地自旋中形成了一枚天梭飞到了周成的跟前。
周成一惊，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尽管天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令人心惊胆寒的啸叫声似乎就萦绕在耳旁。
很快，天梭又飞了回去，融入到了刚才的圆拱之中。
“周教授，你不用紧张。我这样只是为了更直观地让你明白，我们实际上已经见面了。我或者说我们，和人类有着完全不同的演化历程。这让我们的生命形态有着巨大的差异。但从智慧这个层面来说，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周成扫视着围绕着自己的无数拱形。
“你们是共生体？”
“确切的说，是意志共生。我们拥有集体意志，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赋予个体意志。在现在这样的联结状态下，既可以只表现出一个整体意志，同时也是由无数独立的意志组成。所以，我现在既是我，也是我们。是我在和你会面，也是全体雨人在和你会面。
我知道，以你们的独立个体的生命形态的角度来看，这很难理解。你可以粗浅地将我们的生命形态理解成你们熟知的蚂蚁，虽然这并不准确。我们共享记忆，从这一点来看，我说我们是老朋友并不为过。”
周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用充满嘲弄的口吻问道：
“那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我的老朋友！”
“其实我早已提示过你们答案，但你们对智慧生命形态的片面认知，让你们与一纸之隔的真相总是失之交臂，我们同样来自地球。”
“地球？为什么我们之前从来没发现过你们？”周成问道。
“2.4亿年前，在那个被你们称作卡尼期洪积事件的纪元里。我们的祖先在大洋角落的一片小型大陆上，迎着那场绵延了200万年的暴雨登上了陆地。经过不懈地演化努力，我们在暴雨结束前的最后五万年，获得了演化出智慧神经元的演化台阶。
在暴雨结束前的最后一万年，我们演化出了文明和社会。并且在几千年的时光里同样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和历史。我们同样会仰望星空，对星辰万物的运行法则而着迷。并且取得了远远超过你们的科学成就。”
“那后来呢？”周成问道。
“就在我们虔诚地感恩宇宙赐予我们仰望星空的权力时，大自然却对我们发出了绝大的反讽。绵延两百万年的暴雨，戛然而止！
暴雨造就了我们的文明，也造就了我们的生命形态。我们是一种既无法离开浓密氧气，又无法离开水的物种，我们立刻陷入了生存的极大困境之中。”
“你们拥有那么高超的科技，难道就没有能力预测暴雨的停止或者寻找出对策吗？”周成的语气中已经不再有嘲讽，他能感受到雨人曾经的遭遇。
“我们没有你们这样完美的生命形态。我们的增殖速度非常低下，种群规模相比你们简直不值一提，对宜居环境之外的适应能力也非常孱弱。即使我们有强大的科技，但生存依然如履薄冰，而大自然的狰狞面孔才刚刚露出一角。
就在我们艰难地解决了湿润环境对我们的影响时，火山、地震、海啸、全球缺氧、冰期接踵而至，我们的文明刚刚兴起就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
周成不解地摇着头：
“地质灾害我们也经历过啊，确实会给文明带来一定的麻烦，但不至于将文明推向毁灭呀！”
“在地球地质活跃期的地质变迁面前，你们有记录的那些所谓灾害简直就是小儿科。而我们远远没有你们的分布范围和种群数量。从这一点来说，我羡慕你们。你们演化出了更加适宜生存的生命形态，而地球母亲也一直眷顾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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