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风骤雨急（六）
所有人都盯着面前的沙盘，全都是一样的姿势。
左手横过胸前，插入右手的肘弯，右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双唇紧抿，眼睛微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形势，很危急啊……”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远侯顾仕隆，为难的摇了摇头。
这些人的头之间，就像是有磁场感应一样，其他人也和顾仕隆同样的节奏摇了摇头。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却永分析道：“末将即刻返回左军都督府亲帅大军南下，扼守金华，南京守备帅军扼守九江，则可阻挡福建江西之贼北上，然后大军再逐渐南下徐徐图之！”
却永刚说完，兵部尚书乔宇就连忙否定了这个建议。
“不可，明显湖广之贼就是向东去的，若趁机攻下南直隶……”
南直隶，那可是大明的都城之一，若都城被攻占，其中的政治意义不言而喻。
“不还有镇远侯么？湖广一片平原，镇远侯只需五千骑兵就可荡平贼寇。”
“湖广难道就没有山么？你率五千骑兵去荡平敌寇我看看！”顾仕隆瞪着却永，针锋相对。“更何况，中军哪里有五千骑兵啊。”
嘉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侯伯们啊，享个清福还可以。
让他们带兵打仗？连他们祖宗的脚指头都比不了啊。
不过骑兵这个问题，顾仕隆说的也有道理，大明总共也没多少马。
就算朝廷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养马，实际上真正能作战的骑兵，总共也不到十万人。
所谓的二三十万骑兵，那是以前老规矩下，连辎重和后勤人员全算上了。
实际上北方九镇除了辽东、固原等大镇有五千多骑兵外，其他的镇也只有两三千骑兵。
北镇骑兵作战距离较远，是按照一人三马的比例配备的，也就是光九大边镇，就有近十万匹马。
除此之外，羽林卫和虎贲卫扩大了骑兵数量，又将中军都督府和前军都督府这两个不太需要用马的地方，收回了很多，各组建了两万骑兵。
他们是按照一人两马的比例配置的，这又是八万匹马
南直隶还有五千多骑兵，也同样是按照两马配置，又是一万匹。
就这近二十万匹马，已经是大明目前能够供应的极限了。
每年能够供用可用军马也就一万多匹，每年各种原因淘汰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南京守备不能动。”杨廷和指着沙盘说道：“不过中军也不能动，要防止白扇会匪众突然北上，威胁京都。”
严嵩盯着沙盘，突然眼睛一亮，指向西南。
“这里有一支大军！只需要黔国公帅军东进，直捣广西，围魏救赵，便可令福建大军不战自退。”
“不可……”杨廷和摇头：“若是黔国公大军离开云南，周边的夷族土司，一定会趁这机会，诛杀汉臣，扰乱西南。
皇上军改都没有把这支大军算上，就是因为这支大军事关重大，不可妄动。”
杨廷和接连否决了两个人的议题。
嘉靖便知道他内心已经有了初步的战略计划，只是怕担责任没有敢说而已。
那自己就给他个机会，让他说一说。
“杨阁老，你有什么想法就算还不成熟也不妨先说，大家一起探讨下。”
“嗯……”
杨廷和犹豫片刻，手指沙盘，开始谈兵。
“其一，黔国公大军虽然要震慑云贵夷族和南方蛮夷不可擅动，但陛下可以让黔国公校场点兵，做出东进之势头，牵制伪朝大军不敢过分北上。
其二，魏国公镇守南直隶，但也要随时准备截断伪朝大军绕道九江，和白扇会匪众合二为一。
其三，中军都督府镇守中都，拦住白扇会北上之路，确保京都安危。白扇会匪众由左军都督府率军西进，予以剿灭。”
“老家伙想法就是诡异！”
一直坐在后面的王守仁突然走到前面来，他不说话，大家还真都忘了今天还请了这么个特别顾问来。
因为他在这一片有过丰富的作战经验，所以嘉靖特意把他召来了。
“新建伯有何高见？”杨廷和侧身，将王守仁让到前面来。
“在阁老面前，我能有什么高见。”王守仁笑呵呵的拿起一面小旗子，插到广西。
“我且问阁老，广西这地方你可曾去过？”
“不曾。”杨廷和眉头一皱，不知道王守仁为何有此一问，但他本能的觉得这一问极其关键。
“这个地方……我有幸去过。”
王守仁又把那面旗子拔了起来，捏在手里。
“那个地方又叫岭南，瘴气丛生，天气暴热，蚊子有这么大！从秦时纳入华夏版图，千年来都是流放囚犯的地方，你说那地方好还是东南吴越之地好？”
“当然是东南吴越之地好！”
“对喽！你知道，韦银豹也知道。”王守仁俯身，把那枚旗子插到了南直隶。“那边被黔国公一吓，韦银豹那贼要是背着壳跑了，集合手下一举攻陷南直隶，效仿太祖旧事，那可是个大麻烦。”
嘉靖默默的点头，这点倒是连他也不曾想到。
他原本想韦银豹是借助广西夷族起事，不太可能会离开自己的老窝。
王守仁一语惊住众人，又拿起一枚旗子，插在了罗源。
“别忘了，还有这一支奇兵，不可小觑啊。”
整个文华殿内沉默了，沉默的连一支苍蝇飞过，都能听到翅膀震动的声音。。
所有人再次恢复到了刚才的动作。
一个个横抱左臂，右手捋须，再次把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这个棋，还真不太好下了。
特别是这个关键的时候，南方灾民无数。
晚上一天，都有可能有数不尽的灾民被蛊惑，加入到匪众之中。
形成燎原之势……
若是此时，北方再有战事，嘉靖都不敢想会是怎样。
“那依新建伯之见，该当如何应对为好？”
就连杨廷和，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了，不得不转头看向唯一没有抱臂捋须的王守仁。
“当今之际，只有一策可行。”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王守仁身上，等着他说出那唯一可行的一策。
“陛下，御驾亲征！”
话音刚落，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惊呼。
“不可！”
大明朝的皇上，不是没有御驾亲征过的，太祖、成祖、宣宗都曾御驾亲征过，而且打出了大明的国威，打出了大明的气势。
但是自从“大明战神”英宗之后，大明皇室就中了御驾亲征的魔咒。
先是英宗御驾亲征，而有土木堡之耻，后有武宗御驾亲征宁王之乱，还没到战场，战争就结束了，结果自己掉水里落了下病根，没过多久就龙御归天了。
所以当王守仁说出御驾亲征来的时候，所有人立刻不加思索的表示了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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