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怜悯与讽刺
一片死寂之中,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黑奇络徒劳的张大了眼睛,想要找寻不知已身处何处的鹿伎。
当然,徒劳就只是徒劳而已。
叶天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的妖气。
黑奇络微微点头,似乎头部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点都会激发鹿伎的攻击一般。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一分一秒。
当黑奇络正要怀疑鹿伎是否放弃了杀掉他们几人,然后立即用理智加以否认,却又不得不怀疑。
就在这时,等待已久却又期盼它不要降临的攻击终于来了。
只是,在某一瞬间,黑奇络叫它“屠杀”。
一只纤白柔嫩的手从后方黑暗中升了出来,捏住了她的后脖子。
动作很快却很轻柔。
轻柔到什么地步呢?仿佛那手不是来掐住她的脖子,而是来摘一枝花的。
甚至还翘着兰花指,对着她的脖子只是轻轻的一捏,她所感受到的,却是几乎要将她脖子掐断的力道!
事实上,她确实感觉到了自己颈椎所承受的巨大的而且仍在飞速加大的力道。
她甚至能够预想下一秒自己颈椎断裂时的咔嚓声!
一瞬间,快到来不及反应。
黑奇络下意识的一努劲,脖子上腾出酸气。
假如那酸气不是黑的而是白的,看上去就像锅里烧着热水,一下子揭开锅盖时的弥漫水汽。
这是黑奇络第一次从脖子里逼出酸气。
也是黑奇络第一次在一瞬间逼出这么多酸气。
两个“第一次”,换一线生机。
手松开了一点,就一点,就那么一瞬间。
黑奇络一惊,抄起棍子一裹酸气,回手朝自己脖子后面就是一下!
本想从那手和自己脖子中间划过去,但来不及了,那手刚拿开,立即就又贴了上来!
不行了,连自己脖子一起打吧,打她手背上,自己的脖子应该能有点缓冲……
一瞬间,她也不能多想,哪怕这想法有瑕疵甚至有问题,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了!
于是棍子也来不及抡圆,只是盲照着那只手的手背就是猛的一下。
狠狠地一下!
脚下也不闲着,这一棍子敲下去,干脆就借力把自己甩出去。
是的,甩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棍子打在那只手上,下一秒,黑奇络像是子弹一般飞射而出,重重的打在地上!
想借力把自己甩出去?她立即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幼稚!
对方显然明白自己的意图,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自己飞出去的速度比正常的快的多。
摔这一下子,后心着地,只觉得身子要散架一般,骨头怕是都要碎了!
此时她想,随便来个什么人轻轻地踩上一脚,她就能听得到肋骨断裂的声响。
还是连响!说不定还是有节奏的那种!
坏处已经十分明显,不过好在好处也看得到了:
这一击之下,鹿伎的身影,他们终于看得到了!
深知下一瞬她就又会躲得他们谁也找不到,要想把“屠杀”扯回来,搏得一战的机会,就得趁现在!
伯军纵身一跃,仅仅瞬间便窜到鹿伎身侧——之所以是身侧不是面前,是因为他很清楚,即使之前还没有亲身和这个鹿伎正面对过,但硬刚依旧是没有用的。
何况刚才黑奇络的结果他也看到了,虽然他自认比起新生黑奇络要强得多,但要正面硬刚鹿伎,无疑是螳臂当车。
一跃之间,伯军手心处妖光一闪,出现一把裹着白光的短刀。
此时,鹿伎刚刚把黑奇络扔出去,一回头就看到了已然近在咫尺的伯军,以及他手心的刺眼白光。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同样冒出强光——叶天也已经跳到了她身后,双手朝她的两臂锢去。
此时此刻,一瞬间的景象,在黑奇络的眼里,构成了一副奇异的构图,鹿伎夹在两人猛烈的攻势之下,被包裹在两道强光之下,窈窕的身影因此看上去更加纤细窈窕。
同时,也显得异常柔弱,似乎一只娇美的蝴蝶,正在被人捕杀。
不过,眼见为虚。
黑奇络当然很清楚,正在攻击这只美丽蝴蝶的,他们的处境实则要比被攻击着的蝴蝶要危险的多。
“嘭!”
“梆!梆!”
随着几声响动,强光刺眼,已经遮住了黑奇络眼前的所有画面。
但她完全明白现在的境况。
紧接着下一秒,强光消失,伯军两人双双被打飞出去,看上去伤得极重。
不知道学校那边得到消息没有,不知道会不会有救援,更不知道,不知道如果真的有救援,救援能打的赢这个怪物吗?
更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撑得到救援到来的时候。
黑奇络此时浑身骨头疼,身体突然感到很沉很沉。
比身体更加沉重的要数心情,完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就该交代在这儿了。
他们今天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句话,黑奇络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读了出来。
同样,他们还读出了:
他们伤得很重,但还能动!
那就再拼一下,万一活下来了呢?
几人以眼神互相打着暗号,黑奇络勉强着自己即将散成一堆煲汤必备品的骨架,撑着棍子从地上爬起来。
三人微微一点头,于是心中暗数。
三。
二。
一!
……
鹿伎稳稳的落到地上,没有再消失。黑奇络分明看到,她的裙摆上染到了一些尘土。
鹿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又些微的抬起点头,看了看面前伏在地上的三人。
不急于杀死三人,反而指指地上张惋的尸体,鹿伎叹了口气:
“她疯了,可是比你们聪明。”
“哦?咳咳……”黑奇络伏在地上,一咳一口鲜血。
她此刻,骨头是不是快要散架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拿来堡得了汤她也不清楚,可她知道自己的肋骨是真的断了,也许还是好几根。
不知道是不是伤及内脏,她的口腔没有破,嘴里却滴滴答答的滴着鲜血,似乎还有固体半固体,反正她现在分辨不出,只能静静感受满鼻子血腥味。
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依旧是屠杀,从来都是。
她会死的,死在这儿,一定会的。
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是疼的,疼的几乎就要晕厥,然而头脑却异常清醒。
一瞬间,只有一瞬间,其实可以想的很多。
比如,她想到了自己死后岑书的表情,姐姐的表情,仿佛可以看到岑书一面自己忍着悲伤一面竭力劝说姐姐吃东西的样子。
她想到自己去世的祖母,不知道会不会看得到,不过连妖怪都有的话,也许鬼怪也是存在的吧。
她想到了很多东西,有点像回光返照,就一瞬间,她回想着,甚至回想到了她第一次坐在家里的地板上狼吞虎咽时的情景。
嘴里是粘稠的,从喉咙到口腔腥而甜腻,她突然有点想念今天白天喝的那瓶水,想起来因为急着去抓住张惋,连瓶子都还没有收拾好……
“是的,她没做无谓的反抗,死之前痛苦要少的多。”
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有点像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也许剩下的两个人也是如此吧?她又听见了鹿伎的声音。
即使是现在,她的声音依旧是平静而温柔的,甚至带着点些许的怜悯。
但听在黑奇络的耳朵里,出了奇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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