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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破局 今天大肥章回馈每个宝!


此时,一轮浑圆的落日正从极远处的沙山之巅沉没,大地被夕阳余晖映成了暗沉的深红色,那被风犁出一道道弯曲痕迹的流沙随着夕阳西下,渐渐沉寂成了一片深眠的海。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一支十几人的驼队艰难地翻过沙丘,留下一串串逶迤绵延的脚印,明珠坐在骆驼上,早已头发蓬乱、一脸黄土。

风沙席卷来时,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依靠着识途的骆驼走出沙漠。

昨日,听说传密旨的人来了,原本懒洋洋、百无聊赖地在自家池塘里钓鱼的明珠立刻跳了起来。

他衣裳都没换,直接叫上亲随在街上买了一兜干饼两袋水,从牙行找了个常出塞走镖的镖师,把几个生药铺子里各种祛风、祛邪、解毒消炎的药材全包了,不过一个时辰就打马狂飙出发。他定银给得足,镖师也听从吩咐卯足了劲赶路,一行人先骑马、进了沙漠换骆驼、过了再换马,不吃不喝狂奔百里路,竟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

等他像个野人似的跪倒在康熙病床前,差点自己先昏过去。

康熙正半靠半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见他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一边咳嗽一边抬起眼看他,深邃的瞳仁闪烁着,叹道“朕传旨给你,却没叫你这般赶路,你这是这是几日没合眼了”

“主子圣体违和,奴才哪里还坐得住若不是生不出翅膀,恨不得立刻就飞了来”明珠说话间竟生生流下泪来,原本白皙的脸如今被黄沙糊了一层,一哭起来脸上便冲出两道浑浊泪痕,“主子如今可好些了奴才无能,只能搜罗了几间生药铺子,把各种药都抓了些,也不知您这还有没有缺的,奴才这就叫人再去买”

康熙看他狼狈样儿,哪还有平日那轻摇折扇的儒相模样不禁也有些感动,说道“我这儿医药不缺,太医已经开了方子,你别急了梁九功,还不伺候明相下去梳洗”

梁九功连忙欠身上前搀起两侧大腿都磨得血淋淋走不动道的明珠,待明珠下去了,康熙才疲惫地躺倒在枕头上。

他前日刚走到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就遇上了沙尘暴,滚烫的沙子直往人身上拍,等熬过去,天气又凉透了,这么忽冷忽热的,他顿时就五脏沸腾,四肢僵硬,再勉强挺到山口,已天旋地转,差点摔下马来。

这病来得太急,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死在征途康熙心头猛然一跳,趁着神志清醒、还能言语,立刻快马加鞭传了两封密旨

一封是命太子、三阿哥立即出京侍疾,另一封便送去了明珠府上。这会儿索额图、佟国纲都领兵在外征讨葛尓丹,一时半会回不来,朝中文武百官唯有明珠才能弹压。

若真有个万一,明珠就是他托孤的辅政大臣人选。

幸好,后来他吃了两帖药再沉沉睡了一觉,身上发了汗,人便好多了。

但康熙着实没想到,明珠竟能来得这么快。

他掀开眼皮,神色被烛光映得明暗不定,这两道旨意是同时发出的,可如今太子和老三都还没到呢

明珠梳洗了一番,腿上了药,但却不肯歇息,叫小太监背了出来,一会儿去看御帐前头小吊炉煎的药,一会儿又将自己带来的药材拆了包,拿到太医那儿备用,一会儿又去伙房让伙头兵下一碗细嫩好克化的银丝面来,把自个忙得团团转。

康熙在帐篷里对外头的动静听得分明,见明珠映在帐篷上的身影来来回回,不由无奈道“明珠,别跟那走马灯似的,看得朕眼晕,你就不能安生些”

“主子没睡呢”明珠闻言掀帐子进来了,从小太监背上下来,背架到康熙跟前,略埋怨道“奴才不放心,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他们怎么伺候的主子,之前奴才就说要跟着一块儿照应,您非说不让,叫奴才留守京城帮衬太子爷,太子爷年轻能干,哪里用得着奴才呀”

康熙听出明珠话里有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太子还小,没个老成的人看着怎么行这几日他事儿可理得好怎么,你架子大,太子叫不动你”

话虽然听着不客气,但语气亲厚着呢。

明珠心里有底,不禁一笑“奴才哪敢奴才这话说的是太子爷御政井井有条,暂且还用不上奴才这榆木脑袋。您不知道,自从太子爷辅政以来,凡遇重大紧要事,都会同奴才及其他六部大人们议定,做事十分妥当,主子可放一百个心,有不少大臣都称赞太子居京师,如泰山之固呢。”

说着,又细数太子这段时日治国理政如何如何细致稳妥。

“如泰山之固”康熙面色平静无波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眼底却没有喜色,只是略点点头,忽转话锋问道“你出来时,可曾碰见太子”

明珠愣了愣,跪下如实回禀“奴才出来的急,未曾遇见太子銮驾,想来事情多,一下绊住还未出宫也有的”

康熙沉默了半晌,摆手道“这没你的事了,下去歇息吧。”

“是,那奴才先告退了。”明珠垂下眼眸,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帐。

明珠的亲随就候在不远处,见他走得龇牙咧嘴,连忙上前将其背起,耳语道“惠妃娘娘”

“嘘。”明珠制止了他,他神情已恢复如常,再没有在御前那等焦急、忠心的模样,直到走出三四百米远,周遭也没了人,他才抬眼望向远处一轮冷白的弯月,“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让她放宽心,只要大阿哥这次能立下功劳,咱们就像那河蚌敲开了缝,从此之后,不会再被毓庆宫死死压在下头了。”

他为何拼死也要占这个先机因为这时候,谁先到万岁爷跟前谁占理

收到旨意的那一刻,明珠便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稍纵即逝、此时唯一能够撼动毓庆宫的绝好时机

外头的人都说他纳兰明珠智珠在握,从来小心谨慎,只做那有备无患的事。但这些人都从没看透过他,他实则是个赌徒,今日亦是一场豪赌,但很显然,他赌赢了。

康熙是临时驻跸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所有好东西自然都紧着万岁爷使,其他人的帐篷便显得有些寒酸。明珠却丝毫不以为意,他闲适地躺在破旧帐篷里,双手枕在脑后,透过帐篷顶上那一块儿破洞,遥望群星点点的夜空。

过了一会儿,亲随进来了,跪下回禀道“那头也派人去了。”

“没叫人看见吧”

“大人放心,是趁夜走的,那被沙埋了大半的古城废墟是必经之路,绊马绳、捕兽夹这种东西埋在沙里更是塞外匪盗打劫常用的手段,黄沙千里,地势常变,难不成还一寸寸摸过去这疑不到咱们身上。”

明珠“嗯”了一声,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倒没想置太子于死地,太子身边那么多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但让他们走得再慢一点,却正好。太子迟一步,万岁爷心里的不满就会积得越多。哪怕后来气头过了,知道太子路上有什么妨碍又如何他也是从那条道过来的,可一点也没耽搁呀。

人啊,就怕有对比。

寄予厚望的亲儿子还没有臣子忠心,万岁爷心里会怎么想呢这时候,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大阿哥哪怕没立什么功劳,万岁爷也一定会高看他一眼。

也不枉费他与惠妃串联了许多人,几番着人暗中谏言让大阿哥随军出征。

当然,太子地位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将他推下马的,但荀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可是很喜欢那句话的呀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他喃喃自语。

总有一天,这些点点滴滴会汇成波涛万顷,席卷而来。

明珠闭目微笑,果然,与天斗不如与人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但没一会,他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因为山口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听着外头的动静,神色凝重。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得了消息太子爷同三阿哥到了

太子爷奉旨离京的事儿瞒得很紧。

程婉蕴压根不知道太子不在宫里,以为他又住在六部衙门里忙去了,只是那天何保忠特意还回来见她,跪下来请安的时候多嘱咐了两句“这几日太子爷事儿忙,恐怕不得空来看格格,嘱咐格格闭门修养,不要见客了,好好保重。”之后又双手捧上一封信,说道“太子爷之前派人去歙县格格家里递话了,前阵子有信传了回来,您瞧。”

这真是意外之喜,程婉蕴接过信,颇为感激“替我多谢太子爷了。”

她自从入宫,就没有了家里的消息。

宫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敢自作主张向外头递消息去年刚进毓庆宫,自己都还两眼一抹黑,更不敢行差踏错,如今有了身子,她有时也想能不能求个恩典,给家里去一封家信,但又有些忌讳旁人说她生事、恃宠而骄的。

没想到,太子爷全都替她打算好了。

程婉蕴将信贴在胸口,忍下眼角的涩意,这才低头拆了信。

信名义上是继母吴氏写的。

先说了家里一切都好,也问她好,然后又说她大弟十分争气,本只是下场试试,谁知一举中了秀才,成了歙县里最年轻的秀才郎;而她阿玛去年年底的考评也得了优,在太子爷和外祖吴家老爷子的共同努力下,今年有望调入京城到六部任官。

太子爷还给大弟荐了个先生,且特许她家人进宫探望,于是程世福连夜打发了继母带着几个兄弟姊妹进京,到时就寄住在吴家表舅老爷家里。

吴家是做生意的,在京里有两间铺子还有一个宅子,以前她阿玛能娶到吴氏为继室也很不容易,在歙县素来有“北许南吴,东叶西汪”之说,吴家在歙县也是大姓,乡绅大族,祖上当官的不少,程世福要在歙县站稳脚跟,必须得有当地大族的支持,因此娶一个吴家的女儿就是大大的尊重了。

信中最后的笔迹不同,却是程世福亲笔,还被泪水晕开了几处,写着阿玛守土有责,不得擅离,待日后有机会再团圆,又说盼她平安生子,已叫她母亲吴氏立刻马上去道观佛寺庵堂都求了平安符,一并随信寄了来,让她看哪个灵验就戴哪个。

她阿玛还是老样子,典型的宗教实用主义。

程婉蕴几乎是贪恋地将信读上了三四遍,才压在枕头下,每日枕着睡。信中的平安符挑了都尽数缝在香囊里,挂在了绿纱床帐子上。

她在家里时,与吴氏谈不上多么母慈子孝,但当得知吴氏将以家人的身份进宫探望,她竟然很高兴,甚至回过头想之前在家的那些事儿,那些小别扭都成了美好回忆了。

或许真是距离产生美,又或许是她身份不同了,娘家人总是依靠。

当晚便梦见了歙县,遍植冬青的江边,妇人在清澈的水边捶打洗衣,捶声清越,距离县衙不远处有条小小的古街,是她常去游玩的地方,街上有卖文房四宝、杂货、生药的铺子,还有不少挑着馍馍、时鲜果子的货郎,黑瓦白墙,悠悠的叫卖声透风而来。

一觉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情感。

原来她早已将徽州当成了家乡,也无可厚非地怀念着程家人。

在程婉蕴吃好喝好安心养胎,顺带掰着手指等吴氏进京时日的时候,胤礽正领着五百亲兵、八个哈哈珠子,以及两车药材、三个太医,与胤祉奔袭在黄沙漫天的官道上。

他们每日要赶五六个时辰的路,只在换马的时候歇息一会儿。

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离京也有百里,顶着烈日骑好几个时辰的马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了,胤祉平日里不是擅武的,这连日来骑马赶路大腿都磨得血红,正是受不了的时候,扬声叫道“二哥,再歇会吧实在不成了”

胤礽回头瞧了一眼,见胤祉的确摇摇欲坠的样子,便抬起手,勒紧了缰绳“前头有个荒废的茶棚,就在那儿歇上一刻钟吧等会就要进沙漠了,等换了骆驼就能舒服些了。”

胤祉连应都应不出声了,只一味点头。

亲兵把茶棚围了,又查探了一番,的确杳无人迹,这才将胤礽、胤祉请了进来。

这茶棚就剩了个顶子,没个坐的地儿,胤祉便坐在扈从背上,不住地喘气扇风。

胤礽则背着手走到茶棚后头,额楚跟上来,低声道“爷,奴才打听清楚了,明相早咱们两个时辰出的京,现只怕已进沙漠了。”

“谁跟着”胤礽面沉如水。

“雅当,他远远缀在后头,不敢靠太近,怕被明相散在后头断后的人发现。”

胤礽点点头“知道了。”

做了那场梦之后,胤礽便暗中将梦中所示跟他一起去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的亲兵、扈从全提前犁了一遍。

这些人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姻亲儿女,他全查了个遍,但都没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扈从全出身赫舍里氏,忠心耿耿;亲兵出自皇帝亲率的上三旗,早就被康熙筛过一遍,更是干净。

他如梦中一般收到了皇阿玛的旨意,点齐人马时,他都还在困惑,他身边的人没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路上,胤礽又把梦回想了好几遍。

只是梦境太碎,变幻太快,直到他翻来覆去回忆,才忽然注意到梦境中的马厩里似乎拴着几匹骆驼。

康熙率大军出征,并没带骆驼,那就是还有其他人那一刻,他脑中闪过的念头恍若划破黑夜的雷电,拨开了他头脑中的迷雾密旨并非独独发给了他和老三,一定还有其他人比他更早接到圣旨、更快到了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

不会是其他阿哥,他们年纪太小,只会是朝中重臣

疾风呼啸,胤礽纵马狂飙,一下就想明白了。

皇阿玛是怕有个万一,才将他和老三叫来的,这样哪怕有什么不好,老三是皇阿哥,代表着宗室皇亲,另外还有个朝中重臣作为见证朝中的重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六部尚书里李光地、熊赐履、张英但他们大多都是汉臣,皇阿玛不会选他们的。一定是满人

那就只有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佟国纲、纳兰明珠了但舅舅和佟国纲都上了前线,京城里就剩下纳兰明珠了

胤礽想到这,一切都明朗了。

于是先前趁着换马休息,他又暗中派人兵分两路一个回京查探明相行踪,一个换上快马沿路去追。

如今额楚来回,想来是两拨人都有了结果,与他猜想一致。

明珠比他更快,他暂且追不上,但他大概知道明珠在盘算什么了,只怕老大能顺利随军出征,也少不了明珠在后头替他使劲。

局势已然明了,胤礽反倒不怕了,看胤祉的腿已在太医照料下裹上了伤药又垫了棉垫,便下令继续赶路。

七月的沙漠烈日炎炎,热风滚滚,众人才走了一会儿便嘴唇裂口、眼角被砂石磨得生疼,胤祉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趴在骆驼上一动不动。眼前黄沙茫茫,一眼望去,变幻莫测的沙丘好似一只巨手要重重拍下

胤祉觉着自个快要烤熟了。

幸好天色渐晚,空气里的热度好似一下被抽空了似的,很快就冰凉下来。

夜色弥漫之时,胤祉又开始觉着冷了,他在心里不断咒骂这鬼天气,没留意他们已走到几处被掩埋的残垣断壁之中,忽然又听见打前站的亲兵大喝一声“什么人”

随即那几个亲兵飞快地爬下骆驼,朝不远处两个慌忙逃窜的人影追去。

胤祉还没回过神来,又发觉前头太子身下的高头大马突然扬蹄嘶鸣,将太子狠狠甩落在滚烫的沙石堆中。

“二哥”胤祉直接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赶马上前。

“千岁爷”剩下亲兵和扈从也各个目眦欲裂,立马围了过来,太子若有好歹,他们就是全家人头落地也不够的

所幸沙漠地界,脚踏流沙陷,地面不算坚硬,众人扶起太子,他还很清醒,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只有左脚磕不慎被一块儿尖锐的石块上划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胤礽靠在哈哈珠子身上,很冷静地道“不碍事,别都围在这,你们也去前头帮忙,务必把那几个匪徒活捉了过来”

随行的太医立刻开了药箱来清理包扎,胤祉担忧地问道“二哥,这下还如何赶路要不让人去附近村落里问问有没有车,套个车再走吧。”

胤礽脸上身上都是沙土,瞧着狼狈不堪,目光却坚毅地摇摇头“这样荒郊野岭的地方,哪有村子皇阿玛病中急召,如何耽搁得起,你听我的就是了,你也累了,坐在那儿喝口水,待会人逮住了咱们再继续赶路”

明珠这时候恐怕都到皇阿玛跟前了,他们再耽搁下去黑的都能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成白的了。

胤祉只好咽下了剩下的话,皇阿玛的用意,他看得明白。皇阿玛亲征自然也有太医随行,想来行宫里不至于缺医少药,至于为何这么着急叫他们来,也是为了即便有个万一,太子在身边也能顺利接手祖宗江山的万世基业,而他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挡箭牌罢了。如今太子这么急哄哄地赶过去,是真的孝顺还是

胤祉垂下眸子,接过扈从递过来的牛皮水袋喝了几口,心底也有些阴暗的嫉妒好似那即将沸腾的滚水,在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冒着泡。

胤礽任由太医将他的腿固定好,又垫了棉布、纱布,捆得结结实实,就是怕等会骑马再伤着。

梦中已经警示他会在此地受伤,走到这儿,一眼见到这几片断墙,他就认出来了,但在深思熟虑之后,胤礽还是决定将计就计他受了伤,或许皇阿玛还不会那么生气。

翻过这片不大的沙漠,再走上十里就能望见山口,也不过是多受一两个时辰的罪。这一点痛苦,他受得住。

胤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他这次没再让胤祉先行,胤祉本就累得够呛,巴不得多歇会,自然没提出任何异议。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几个抓贼的亲兵拖着个尸体回来请罪“太子爷恕罪,奴才们没用,只捉住一个,一时没看住,还让他死了。”

那尸体脖颈一道血口子,前胸血淋淋的,看来是见势不好立刻拿匕首抹了脖子。

胤礽坐在沙地里,见那尸首穿的粗布衣裳,生得十分普通,这种人混入人群里只怕都认不出来,他沉吟了一会儿“搜过身了么”

“搜过了,腰上盘了几根绊马绳,只怕是这附近的匪盗。”

胤礽再扫了一眼尸首,却觉着不像,这人皮肤不黑不红,不像成日在沙漠里混迹的。而且这种匪盗大多贪生怕死,怎么会这么果断举刀自尽不过此时他心中已有计较,便沉声道“把这尸首带上,接着赶路。”

胤礽在哈哈珠子的搀扶下重新上马,腿伤也没办法全力奔驰,勒着缰绳一路小跑,走到夜里才走出沙漠,随后再穿过一条狭长的山道,就被远远侦查在外的禁军发现了,一个都统骑马过来请安“给太子爷请安、给三爷请安。”

相互见礼又查对了令牌,胤礽便让其在前带路。

那都统见三阿哥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太子,不由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被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瞪了一眼,又不敢多问攀关系,只好专心在前头带路。

康熙驻跸之所,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中,营帐前三班禁军点着松明火把轮流值守,天色已黑,但大帐里还点着灯,胤礽、胤祉便领着太医跪在帐前侯见,隔了会儿才听见帐子里穿来压抑地咳嗽声以及康熙威严的声音“都进来吧。”

大帐里,康熙半卧在当中的床榻上,手边还放着一卷书,显然刚才还有精神看书。一侧侍立着梁九功,另一侧则陪坐着明珠。

胤礽一进门便瞥见了坐在那捧着药碗替康熙尝药的明珠,他脚步顿了顿,又恢复如常,径直跪到康熙的病榻前“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明珠颇有心计,又深受皇阿玛信重,他空口白牙,不能说出梦中之事,就不好揭破这层窗户纸,否则胤礽可真想挥拳狠狠捣在他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上。

康熙见两个儿子一身黄沙脏兮兮地进来,尤其太子走起路来竟分外艰难,不由十分动容,之前那点不快一下消散了,撑起身子道“保成,你的腿怎么了”

“儿子不碍事,方才路上遇到一行拌马劫道的匪徒,一时惊马不慎扭伤了脚,这才来迟了,请皇阿玛恕罪”胤礽瘸着腿走到床榻边,望着康熙憔悴的病容,红着眼跪下叩头,“皇阿玛身子好些了吗儿子带了太医和药来,您叫进来好好瞧瞧。”

“什么竟有这么猖獗的匪患”康熙也吃了一惊,太子出门一定带着兵,这些匪徒竟然不退却他心里已经盘算着要拨一队人马把这条道好好清干净了。

“他们一见我们便跑了,但还是让将士们打死了一个。”胤礽慢慢地说着,还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明珠,他正露出一副惊异的模样。

“奴才来时运道好些,竟没遇上。”明珠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想来是小股流窜的匪盗,不成气候。”

康熙这才略觉安心。

说着,太子带来的好几个太医都进来了,康熙一瞧,道“朕身子骨结实得很,不过一点风寒,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你这是把太医院都搬空了”

但胤礽还是坚持让几个太医再一齐诊断开方,确定了只是小病才松了口气。

这时,太医拱手道“太子爷,您的腿也该换药了。”

胤礽给太医使了个眼色,却被康熙抓了个正着,沉下脸道“挤眉弄眼做什么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就在这里换”

胤礽无奈,哈哈珠子搬来张椅子,他坐了,慢慢卷起裤腿,解下棉布,掀开里头的纱布,长长的伤口血肉翻卷着,上头糊了一层草药,但仍发红肿胀,看得康熙眉头狠狠一跳“这叫扭伤还不如实道来”

“真不碍事,皮肉伤,皇阿玛不必忧心”

康熙见他换药换得咬紧牙关,满头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心疼不已,不由道“既然伤了腿,又何必连夜赶路,要是伤口不好怎么办”

明珠这时眸光才微微闪过一丝兴味。

他之前在康熙面前大肆宣扬太子理政多么贤能,实则是为了点出太子趁机结交臣工、受尽百官阿谀奉承,甚至连“泰山之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太子若为泰山,那万岁爷算什么呢

当时康熙的神色分明是被他说动了呀。明珠别的不说,对康熙的心态那是日夜琢磨,琢磨得透透的了,那心里扎了根刺的模样,他一眼便知。

谁知太子这么快就赶到了,自己安排要拖累他的陷阱,却成了他博取康熙信任的苦肉计。

他这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了吧还折了一个心腹,啧。

不过,不枉费他一收到消息就抢了太监送药的活,赖在大帐里死活不走,就为了想亲眼看看太子爷是如何破局的,果然没让他失望啊。

太子爷这回反应怎么这么快好像没以前那么好欺负了,明珠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下巴,再找机会恐怕难了。

真可惜。

明珠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又扫到站在一旁当木墩子插不上话的三阿哥,他没错过胤祉眼底掩藏的难堪。

于是便起身奏请“皇上,时辰不早了,奴才先带三爷出去安置。”

康熙这才想起他还有另一个儿子,不由有些尴尬,看胤祉脸色也不好,便连忙准了,回头又对太子道“保成腿伤严重,就睡在这吧。”

明珠笑眯眯地对胤祉道“外头条件不好,还请三爷谅解,您跟奴才来”

“有劳明相。”胤祉苦笑了下,黯然地跟着明珠出去了。

胤礽望着二人的背影,心底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康熙则仔细转脸去看太医给胤礽的小腿换药,包扎的时候不时发话“手轻些,哎,轻些”

胤礽怔忪无言,一路而来的那些委屈痛苦,忽然就被这两声嘱咐打散。

皇阿玛分明待他顶好,可为何总是会受人挑拨,不信他呢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么

他不由暗自叹息。

等新的药熬了来,胤礽亲自接过尝了药,这才服侍康熙喝下,又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裹的糖“皇阿玛含一颗压压苦味。”

“你这是把朕当小孩子呢”康熙嘴上这么说,却很受用地吃了,才发觉这糖清清凉凉,让他干涩发痛的喉头都舒服多了。

“这是拿薄荷做的糖,您这时候嘴里没味,嗓子还疼,吃了舒服些。”胤礽为康熙细细掖好了被子,“是我身边格格程氏的手艺,之前儿子偶有上火的时候,多亏了她用心伺候,您还不知道呢,她已有喜了。”

康熙听了果然高兴“是个有福气的,能为你开枝散叶,很好。”又问了太子的小阿哥如何,那肩和胳膊肘的毛病可好些没有下头的人照顾的精心不精心

胤礽便耐心地陪着说了会儿话,康熙病中精神短,渐渐安睡着了。他才让哈哈珠子抱了一床被褥来,就在康熙床下脚踏上蜷缩着打了地铺。

他累极了,这几日不仅心神如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着,身子也几乎熬打不住,可是这会儿却也没法子立马入睡,他在黑漆漆的深夜里睁着眼,想着那个梦,又想着以后。

如今算是将第一道坎熬过了,皇阿玛病得不重,他也没被草草打发回京城。

梦中的他竭力隐瞒腿伤,正好中了明珠的计,反倒叫皇阿玛误会至深,如今他也懒得再掩饰了,就如阿婉直率地说想着他才烫了手一般,他也选择将一颗心都剖开给皇阿玛瞧。

只是这颗心是伤痕累累的,皇阿玛却不知道。

胤礽压下心底的一点心酸,睡到天微微亮就起身,小心起身时康熙还沉沉睡着,外头也是人声寂静,偶尔才能听见马打着响鼻的呼哧声。

他在哈哈珠子的服侍下洗漱好了,又去伙房瞧了眼,叫那灶上的伙头兵在粥里切了萝卜丝、一点腊肉,浓浓地熬上一锅素粥,准备亲自端进大帐。

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明珠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帐篷,他便停住了。

明珠见了他,笑容满面地拄着拐走上前来请安“太子爷早哇,您这是预备伺候万岁爷用早膳呢吧要不怎么说万岁爷疼您,三阿哥都还在睡呢。”

这明珠可真是不挑事就好像不会说话了。胤礽瞧他一眼,淡淡道“明相,那扔在柴房里的盗贼尸首,你去看了没有,认不认得”

“太子爷说笑了,奴才不管刑部,也不好这热闹,瞧那腌臜东西做什么”明珠眉毛都不动一下,笑着眯了眯眼,“更别提认不认得了,太子爷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胤礽眉目森冷如刀,“明相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看明珠是何脸色,胤礽大步进了御帐,只留下一道晃动的门帘。

明珠依旧站在那,盯着那门帘子好半晌,才转身离去。

康熙睡到辰时也醒了,又发了一身的汗,头脑也越发清明,见胤礽端粥进来,便躺在床上吃了,一边问他这几日朝堂上的事儿“有没有那等不开眼的东西,趁朕不在跳出来的”

胤礽都一一答了,康熙见他说得不急不躁,事情也都没有独断,大事小事都知道和大臣商议,再有不决的,还写了奏折送来请示,这趟过来也不忘带来给他瞧,康熙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太子没有听了几句奉承话就找不着北,还知道尊敬君父,可见胤礽十分懂事有分寸,是个好的错的是那些歪了心思的人他还在呢,就巴不得靠上太子了明珠说的那些话,对于康熙到底不是过耳随风散,只是这回怒气没冲太子,冲别人去了。

康熙在心里给所有阿谀逢迎的官员都狠狠记了一笔。

不过太子能在那么短时日与明珠前后脚赶到,也没把朝堂上那些琐碎的事一股脑扔了,还是让康熙刮目相看。

他与太子一问一答,发觉他心思周密安顿得很妥当,处理国事的章程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更觉出高兴来,拍着太子的肩头道“做的不错。”

父子俩和谐地一起批了半日的折子,康熙便下旨回博洛和屯督军。

他身子欠安,亲征这事儿就这么中道崩阻了,深觉憋闷又没法子。更糟的是,一早又收到军报,常宁率部进至乌珠穆沁,结果与葛尓丹狭路相逢,大败佟国纲战死大军也不得不向南撤离,葛尓丹则紧追不舍,康熙收到军报的时候,他已经渡过了沙拉木伦河,即将与裕亲王福全相遇。

康熙急忙下令右路军增援福全,务必将葛尓丹阻拦与沙拉木伦河上游。

七月底,双方在乌兰布通交战,清军依靠火炮大败葛尓丹的“驼城”,裕亲王福全中了葛尓丹诈降之际,不慎将其放跑,葛尓丹纵火逃窜出边。

直到十月,葛尓丹踪迹全无,此时,胤礽已陪伴康熙回到京城。

这趟亲征就这么有头没尾地结束了。虽然大胜了一场,却没彻底将葛尓丹扑灭,何况常宁在乌珠穆沁可是一败涂地,佟家老太太更是成天进宫哭,弄得康熙颇觉脸上无光,因此宫里都不敢再多提这次的战事。

万岁爷在生闷气,宫里上上下下全都紧着皮子,胤礽也一样,每日练字都加倍,傍晚从上书房回来,也是先把课业都写完再说。

做完了,他才去后罩房。

何保忠一瞧太子爷搁了笔,就知道他准要去程格格那边看她了,于是先一步打起帘子,笑得像院子里盛开的菊花“爷,仔细脚下。”

胤礽就奇怪地瞧了他一眼,颇为嫌弃“笑得这样,又有什么事”

何保忠嘿嘿地赔笑,很有出息地没招供“您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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