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宁宁刚才那话一出来，库洛洛就感觉不大好了，再看其他人的反应，果然，表情都略为复杂并多少带点微妙的无语。

  他不免有种想扶额的冲动。

  库洛洛觉得很有必要让宁宁意识到，在她[kou]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是用一辈子努力都达不到的高度，否则会很打击其他人的心态。

  无语过后，其他人也意识到以宁宁在剑术上的天才[xing]，她的经验是不能作为参考。

  玛奇开[kou]打破沉默道：“说起来，你的动作是怎么做到这么[jing]准的？”

  眼神很好的她自然不难注意到，当招式演示完后面开始重复的时候，小女孩的动作[jing]确到没有一丝偏移，不管重复到第几次，都还是能够和第一次时的完全重叠。

  “大概因为，已经清楚记得全部吧？”宁宁想了想，然后慢慢说道，“只要集中[jing]神，张开五感认识清楚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rou]每一根血管，然后记住所需要的东西后，关闭多余不必要的部分，当一切[shu]练后，光明就会出现，道路就会清晰，透明的世界就会呈现在脑中。”

  她并不觉得“透明的世界”是什么稀有的事物，宁宁是真心觉得其他人只要掌握了这些技巧，也同样可以看到“透明的世界”。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到底，重要的是掌握正确的呼吸和动作，用最小幅度的动作发挥出最大的力量，那么，自然就能一直使用下去。”

  “宁宁很厉害啊，居然能够从观看他人学习剑道的过程中就自行领悟出这样的能力。”库洛洛由衷的说道，他希望小女孩多少能明白她完全是属于特殊例子。

  可惜宁宁没get到，她很耿直的表示：“并没有，这种东西只要时间久了我想都能领悟得到，比起研究剑技，我觉得可能故事书更加有趣。”

  库洛洛：“……”

  果不其然，待她说完这话后，飞坦就有点按捺不住恼火的反问她：“你的意思是只要个人都能学会吗？”

  “……？”宁宁不明所以，淡淡的说道，“没有这种意思，我只是认为：穷奇道者，殊途同归，道路不同但只要愿意一直沿着它走下去，最终都能达到同样的终点罢了。”

  这次飞坦懒得理她，直接很生气的走了。

  库洛洛心里叹气，虽然感觉这么做似乎对孩子有点残酷，但真的很有必要让宁宁明白一下人[xing]的险恶。

  ……

  回去后的当天夜晚。

  事实上宁宁也多少察觉到是因为自己的话语不妥当，所以才会导致冲突，还不等库洛洛去找她谈话，她就自己过来了。

  注意到小女孩站在门[kou]似乎有话想说后，库洛洛看过去询问道：“怎么了？是在意今天飞坦生气的事吗？”

  宁宁点点头。

  于是库洛洛暂且放下书，让她进来坐下后，说：“因为他知道宁宁说的是真话，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然后见她皱了皱眉，仍然有些茫然不能理解的样子。他就知道，对方的世界太过纯粹，只有光明一片，所以无法理解人[xing]的复杂。

  可惜人类本身并不是纯白，除了潜藏心底的黑暗，还有黑白[jiao]织的灰[se]地带。

  于是库洛洛选择直白的告诉她：“宁宁，你应该要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像你一样的天赋，而你过于轻松的态度，会让人觉得自身的努力都毫无价值，让人很有挫败感的。”

  “……诶？”宁宁愣住。

  “你要知道你的‘随便’可能就是别人要用尽一生才能追得上的高度。”看见她似乎有点明悟了，但库洛洛没有就这么到此为止，他继续直言不讳的说道，“别人要为此而努力一生的目标，然而却被你如此轻描淡写的描绘，这让其他人的付出都仿佛变得一文不值。”

  尤其是那些不幸刚好和你在同一个赛道的人……库洛洛心想，他已经预感到今后那些想在剑术上攀登高峰的人，将会有多绝望。

  宁宁原本想反驳说她并没有这种意思，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又失语了。

  因为她脑海中开始闪现以往的情形，然后重新回想时，她发现自己虽然本意并非如此，但的确在不自觉之中造成对方所说的结果。

  她时常无法理解，那些在她看来不值一提的事情，为什么人们却对此如此的执着。

  如今想来，或许是因为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所以她才能表现得如此淡然，假如她也需要拼尽全力争取时，就未必能如此平心静气了。

  然而，因为宁宁对世俗的[yu]望十分寡淡，她几乎从来没有产生过想要强烈去做某件事的冲动，所以她自然也永远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如果没有他人的直接道破，凭借她自己恐怕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而此时，在说完这些话后，库洛洛顿了顿，继续道：“事实上就算是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是宁宁你的话，没什么做不到的吧。”

  ……诶？

  宁宁讶异的看着他。

  “像你这样想做什么只要稍微付出行动就能做到的人，恐怕无法理解，其他人所面对其实是一个即便付出再多努力也未必得到回报的世界。”

  “我如果拥有你的力量，那么很多时候就不会这么无能为力了。”库洛洛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继续剖白道，“像你这样的天赋，想做点什么只要稍微付出一点努力，想必都不难办到吧。有时候会让人忍不住肖想希望你能主动肩负起一些责任，虽然明白那并不是你的义务，你只不过是刚好有着远比其他人优秀的先天条件罢了，但偶尔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冒出这样的念头。不过我也很清楚，假如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寄望于你去实现的话，那么就和那些等待神明垂怜的民众没什么区别。”

  宁宁：“……”

  “而且拥有这样才能的你哪怕嚣张一点也好，但却偏偏还要做出那种谦虚的样子，那种超然物外的态度，真的，非常让人恶心。”说到这里，库洛洛看向旁边的小孩，幽暗的眼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冰冷目光。

  因为每个人身上都会存在瑕疵，所以你表现得越是完美无暇，在你那表里如一的通透之下，只会映衬得其他不择手段、拼命追逐的人越发丑陋。

  连同心中那份嫉妒都显得像是在无理取闹。

  面对库洛洛如此直白的表露出自身的恶意。

  宁宁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不过她并非因此感觉受到对方的背叛，然后产生恐惧、愤怒、伤心的心情，她只是因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无意间竟然说出过这么多伤害到他人的话语，并为自己招致他人的埋怨而颇受打击。

  在如遭雷劈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油然而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心情。

  “可是，人类真是奇妙，”或许是因为借由这次机会将积蓄在心底那些[yin]暗负面的想法给吐露了出来，尽管说着尖锐的话语，但库洛洛的心情反而越发冷静，他用着温和而平静的语调说，“你的这一点明明会令我感到恶心，可是，我却又无法讨厌你。”

  说到这里，库洛洛似乎是陷入了思考，忽然就沉默的不再说话了。

  直待片刻后，他似乎从思绪中[chou]离出来，再看回一旁的小女孩，只见她仍保持着刚才呆坐的模样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只是眼角正在不断的掉眼泪。

  “抱歉，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克制不住产生这种[yin]暗想法，不要哭了。”他伸手去摸摸她的头。

  “说到底作为人类，就不可避免这种矛盾的心理吧，毕竟人[xing]便是如此。”库洛洛有些感叹的说着，“之前在听到宁宁说把我当成兄长看待时，我很高兴，但也感到相当沉重的压力，毕竟作为你的兄长一定需要非常的优秀才有资格站在你的前面。”

  然后他看着仍在不住的掉眼泪的小孩，安慰道：“好了，不要伤心了，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相反，我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足以带领你的人。”

  宁宁：“……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控制不了。”

  宁宁对此很茫然，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突然堵住了一样。

  面对此时干愣着不断掉眼泪的小孩，库洛洛知道她这回是确实明白了，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无奈的同时，心底又有一丝隐秘的愉悦。

  真可怜，高尚而纯洁的你永远都无法去理解人[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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