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怎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院里等爹爹吗?”
何镜语气温柔,当看见怜儿手上握着的风车时愣了下,“这是谁给你的?”
男孩眸子眨了眨,转身看向戚如穗所在之处,答案不言而喻。
“多谢。”出乎意料的,何镜对戚如穗说了句。
一个风车而已,他何须如此。
“何须同我言谢,怜儿是我们的孩子,我待他好是应该的。”戚如穗轻声开[kou],声音喑哑。
何镜停下脚步,像是没听懂戚如穗在说什么,他偏过头,声音略带迟疑。
“你说什么?”
看着何镜惶惑的神情,戚如穗想起昨夜的梦,心间蓦地一疼。
“何镜,我既娶了你,照看你与怜儿便是我的责任,我知我以前做错许多,往后再也不会了。”
何镜错开视线看向怜儿,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戚如穗扯了扯嘴角,走到另一侧牵起男孩的手,“走,咱们回朗月阁,娘给你与爹爹备了小礼物。”
回程的路诡异的沉默,主子们不吭声,身后跟着的小厮更是提心吊胆,谁都不敢大声喘气。
戚如穗虽说备的是小礼物,可当小夏他们看见屋内之物时,仍被惊的瞪大双眼,神情按捺不住激动。
只见桌上摆满金银首饰,从珍珠翡翠到紫檀珍珠,中间还有一盘夜明珠,正散发盈盈光泽。泽琳琅满的首饰铺了满桌,地上箱中还有许多未拿出的丝绸布匹。
戚如穗出手实在阔绰,若是戚若竹在此,定也会惊的合不拢嘴,这些快赶上他一半的嫁妆了。
剩下一半,是因为朗月阁实在摆不下了。
何镜步伐停了一瞬,他有些惊诧,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面上一丝欢喜也没有,反而蹙了蹙眉。
而另一张小桌上,放着的皆是小孩子的玩具,从[cao]蚂蚱、拨[lang]鼓、陀螺再到布老虎,乍一看像是路边售卖的摊贩。
早侯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含笑迎上前去,“见过小姐,少主君。”
“陈叔不必多礼,今[ri]请你来是想让你给怜儿改一下衣衫尺寸。”
陈叔是戚府的老人,在制衣坊待了近二十年,手艺更是一等一的[jing]巧。
“小姐客气了。”
陈叔笑笑,转头看向戚怜,语气有些感慨,“我上次见小少爷的时候,小少爷还在襁褓里呢,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他边说边比量了一个大小,看向怜儿的眼神中满是慈爱,想当年小少爷出生前的小衣裳还是他亲手教少主君缝制的呢。
这一晃眼便是五年,谁也没想到少主君经历如此磕绊,他只希望这次小姐[lang]子回头,能真心对待这苦命的父子俩。
待给怜儿测好身量,陈叔心间叹了[kou]气,面上却笑着收起软尺道,“衣裳是有些肥了,我改一下便好。”
何镜抱起怜儿,对身前的中年男子点头道:“劳烦陈叔了。”
他赶紧摆手,“少主君哪的话,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何镜看向怀里正不安揪着盘扣的儿子,柔声哄道:“怜儿,说谢谢陈爷爷。”
“谢谢陈爷爷。”
男孩抬起小脸,声音软糯糯像沾蜜一般,只哄的陈叔笑开了花,“有小少爷这句话便足矣,必将小少爷的衣裳改的天下第一好看。”
戚怜本就面子薄,此刻更将头埋在爹爹肩上,何镜对陈叔不好意思笑笑。
戚如穗看着父子俩,从桌上拿了块新做的糖糕递到怜儿嘴边,“怜儿可要吃糖糕?”
甜滋滋的味道萦绕鼻尖,男孩悄悄咽了咽[kou]水,看了一眼自己爹爹。
“想吃便吃吧。”
何镜适时开[kou],怜儿这才接过糖糕,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扬起小脸看向戚如穗。
“谢谢。”
戚如穗动作一顿,不由苦笑了下。
何镜与怜儿不愧是父子,待她皆是一样的疏离,仿佛她才是个陌生人一般。
小夏抱着衣裳进屋,原是昨[ri]何镜柜中那批衣裳已改好,想到昨夜之事,何镜有些不自在,便只让小夏放回柜子里便好。
“是。”小夏眨了眨眼,又看向桌上那琳琅满目的珠宝钗式,“少主君,这些可要收拾起来?”
这些皆是小姐的赏赐,他本以为少主君会很欣喜,谁料少主君进屋后只是瞧了一眼,便再没看过。
何镜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屋内顿时忙碌起来,小夏见小姐似有话说,极有眼[se]的将怜儿抱下去,说要带他去玩新玩具。
眼前忽然出现块糖糕,何镜下意识以为还是给儿子的,于是拒绝道:“怜儿不能吃太多糖。”
他极少给怜儿吃糖,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喂他一两块,后来搬出朗月阁后,连热乎饭都成了问题,又谈何喂他零嘴。
“给你吃的。”
戚如穗牵起何镜的手,将糖糕轻放在他掌心,在触到男人掌心薄茧那一刻,唇角笑意又僵了一瞬。
上次她便发现,何镜掌心有干活时磨出来的茧子。
他出身显贵,自小没干过力气活,手上唯一的茧便是练琴时磨的,有次戚如穗见何镜偷偷揉着指尖,还曾给他送过软膏。
可是那次他未收。
何镜并不想吃糖,可却不得不收下,就像屋内的这些珠宝绸缎。
戚如穗给的东西皆要付出代价的,何镜七年前便明白这个道理。
戚如穗未松手,她指尖抚过男人手背,前两[ri]烫伤的地方尚存红痕,她刚[yu]开[kou],何镜便将手[chou]离。
“已经快好了。”他匆匆道。
戚如穗只好咽下那即将出[kou]的话语。
院外,几个小厮正围着戚怜教他踢毽子,其中一个将毽子抛起,示范道:“小少爷,就像这样,将脚抬高些,千万莫摔着。”
戚怜看的新奇,又不太敢尝试,还是那小厮手把手教的他。
戚如穗看着看着,忽而眯了眯眸子,看向那小厮。
“你叫什么?”
方才踢毽子那小厮一听,连忙低头道:“回小姐,奴叫秋儿。”
戚如穗将人唤到跟前,这才确认了眼前的小厮正是当[ri]朗月阁门[kou]给她指路之人,她指尖点了点桌子。
“你是朗月阁的?”
秋儿摇摇头,垂眸道:“回小姐,奴在后厨做事,奴的同屋是在朗月阁伺候的,他今[ri]告了假,奴便来替一[ri]。”
这番说辞极易拆穿,在朗月阁当差的小厮,就算告假也没必要让外院的顶上。
戚如穗转头看向何镜,看着男人故作镇定,指尖却不自觉扣紧的模样,轻声问了句。
“是吗?”
何镜的唇紧抿着,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替这个小厮掩护,戚如穗并没有拆穿,只是再次看向身前的秋儿,语气淡淡,“你对少主君倒是上心,以后留在朗月阁伺候吧。”
秋儿心间一惊,努力掩住心间慌乱,“是。”
正逢此时,后屋传来问责的动静。
“昨[ri]我还瞧见了,怎么今[ri]就没了,还说不是你拿的!”
另一个声音慌张响起,“小夏哥,我真没碰过,昨[ri]打扫内室时我根本没打开过少主君的妆匣,不信你问小果!”
听起来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小夏从里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戚如穗看了两个小厮一眼,又看向何镜,等他开[kou]。
见戚如穗没有[cha]手的打算,何镜抿了抿唇角,出事问道:“发生了何事?”
“少主君。”小夏压低声音俯身道:“您妆匣里的两只银钗不见了,昨[ri]我分明还瞧见了。”
何镜指尖一僵,戚如穗装作没看见,只斟了杯热茶送到何镜身前,跪在地上的秋儿掩了掩袖[kou],趁着人多悄悄退了出去。
那两个小厮顿时跪在何镜身前,声音带着哭腔与委屈,“少主君明鉴,东西不是奴偷拿的,奴从未见过那银钗!”
小夏蹙起眉头,出声训道:“昨[ri]只有你俩进过屋子里,不是你俩拿的难道还是我拿的不成。”
两个男孩年岁尚幼,被训后更吓得瑟瑟发抖,只跪在地上磕头,求少主君不要将他俩赶出去。
“起来吧,东西并非他俩拿的。”何镜温润的声音响起。
小夏一愣,方才训人的气质顿时消散,还以为少主君认为他偷了银钗,急忙解释道:“少主君,奴不曾碰过您的银钗。”
“我知晓不是你拿的,你也下去吧。”何镜垂眸看向地面,藏起紧张情绪。
小夏未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谁料小姐神情自若,看起来对少主君丢了簪子一事毫不在意,抿了[kou]茶后才开[kou]。
“瞧我做什么,这是朗月阁,你主子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戚如穗轻声出[kou],内容却不容置喙,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这是在帮何镜立威。
“是。”小夏纵然疑惑,可还是听话的退了下去。
“何镜。”戚如穗轻声开[kou],看着男人身前未被动过的茶水,“若你有事需要帮忙,皆可以同我说。”
不意外的,何镜仍没有回应她。
她知晓何镜有些秘密,可对比这七年她对何镜做的事,这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戚如穗临走前吩咐,往后凡事只需听少主君的便好,朗月阁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何镜。
何镜自然听到了这番话,他没什么反应,倒是小夏模样看起来颇为激动,他瞧少主君面上不见笑,还以为是少主君忧心,还特意说了句。
“少主君莫再忧心了,小姐将您看的这般重,您定能重得小姐宠爱的。”
重得她的宠爱吗……何镜象征[xing]的勾了勾唇,任由这个不谙世事的男孩替他激动。
他不想获得什么宠爱,他只想为怜儿谋条后路,再保住他身旁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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