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瀛海逐鹿 0392人造天谴
威灵黯然站在一根大树旁,默默看着夜色出神。
末药、玄明、鸦胆抹着眼泪,走到威灵身后,一齐半跪地面:
“师父(威灵大哥),我们错判了,对不起……”
守宫也走过来,低着头,流着眼泪:
“公子,我也错判了,我们都根本不理解羽涅,是我们加速了她的抉择。”
威灵没有回复,看着夜空中愈发升高的月亮,久久出神。
他在心中给自己一句话:
“不,守宫和弟子们没有错,而是你自己错了,你就应该问羽涅更多的问题,用念力木马,获知更多的信息,而不是仅仅知道茅苈被夺舍占据了身体……
你的所谓的好心,所谓的体贴,对那些敏感信息,你都意识到了,但却不愿去触碰,你不愿意用术法探测自己关爱的人的内心世界,但却害死了羽涅!
要是羽涅的心愿没有这么快得到达成,她不会这么决绝!
要是你获知更多信息,即便是那些令羽涅羞耻的事情,但依然可以自己知道即可,用其他方法避免这个结局!
你甚至可以使用术法能力将她的过往记忆都抹去!
你是一个伪君子,滥好人!
威灵转过身,看着一个个流泪的年轻人,面色温和,嗓音亲切:
“羽涅的选择,我们尊重吧,求仁得仁,她是很高兴地离开的。
她所有的牵挂,都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我们要努力去满足她的遗愿……”
而寄奴和鸦胆,却从威灵温和而平静的神色中,不小心看到了那双与表情完全不相称的哀恸眸子,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
松溪寺空见老和尚依然独坐在黑暗中,他已经深层次入定,再也不管身外的事情了。
想必他修持一生的佛功,也被自己的心魔给破了。
那几个侥幸没有死的僧人,不知从寺院哪个犄角旮旯找出了瀛族传统的石塔,那是用于盛放僧人骨灰舍利的那种,造型别致的小小石塔。
鸦胆从昏暗的地面角落,捡起那两枚已经略有破损的锦囊,轻轻放进那石塔中。
僧人们将羽涅和茅苈的骨灰,盛了进去,恭恭敬敬,轻放在众人面前,然后无声离去。
羽涅临死丢出的信息,可都是公开的信息丢包,他们都耻于自己寺庙中竟然有三个这样的人间败类,能为逝去的两人做一点事情,也算一桩功德吧。
老和尚至少是知道那个假茅苈是夺舍的,他所谓的被蒙蔽,却不去追索真相,是真的疏于察觉吗?
要知道,他当年还给少年茅苈送出过护身符的,而占据茅苈身躯的人,却依然被他带回了寺庙,同时还庇护了另外两个小野家的余孽。
剥开伪善的面纱,是典型的双标,无论怎么看,老家伙都算不上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难怪他会说不负家族。
鸦胆内心一声叹息。
……
威灵不想再思考这些细节,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载具的靠背上,仿佛在闭目养神。
十个小伙伴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了先前那种无声的哭泣。
他们默默地盯着舷窗外,陷入了哀伤中。
末药抱着那个石塔,甚至不忍心放在载具的地面上,默然无语。
玄明饱受打击,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挫败感。
身边的人,当年的玩伴就这么轰轰烈烈地走了。
他总觉得自己所谓的心思细腻与思虑周详,不过是个笑话,辜负师父的信任了,更加对羽涅的遭遇感同身受。
寄奴一想起先前过来的时候,载具中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对比此刻的凄凄惨惨,忍不住又捂住嘴。
……
夜空中,东天有明月朗星,夜行载具,宛如暗夜精灵,划过天空。
夜已深,午夜将过。
载具已经回到元宝、元贝、玄台、玄参、望月他们驻守的区域,正准备停靠下去。
就在某个时刻,载具中所有人都面色一凝。
他们感受到了灵力的狂暴波动。
似乎整个世界的土灵力,以从未有过,也从未想像过的威势突然爆发!
夜空陡然一暗,月亮都被猛然出现的空间波动干扰,看上去月亮有些扭曲变形。
所有人离开舱位,站在了悬窗边,看向外边。
威灵微微抬头,看向了不远处天际的那抹蓝灰色的山脊线。
山脊线以一个优美的弧线,在天际画出一个锥体,荒冢峰此刻变得有些陌生。
威灵并不奇怪,也不惊讶。
当他看到慕容勿大等二十多个高阶土灵术士,在荒冢峰埋伏,会干什么,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一抹白云在荒冢峰的顶端流连,似乎在夜空中进行一场亘古的独舞。
突然间,那抹白云犹如蓦然受惊的夜空精灵,陡然就四分五裂,化作无形。
空气瞬间猛地一震,连载具都剧烈颤动。
一道庞大的灰黑色烟柱,从荒冢峰的山顶冲突而起,一直冲上几千米的高空,然后陡然一沉,形成一个遮蔽天幕的灰黑色蘑菇云。
“轰隆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彻天地。
无尽的烟尘弥漫。
随即,天空陡然一亮!
在灰白的烟尘和泥土石块之中,一道冲天的火柱,冲向云霄,瞬间四散分裂!
无数的炽热的光点,带着长长的尾巴,冲向四面八方,如同一个个小型的流星,映照出暗沉沉的夜空。
强大的荒冢峰火山,积蓄了两百年的能量,复活了,爆发了!
紧接着,地面上的石头碎屑都猛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就是剧烈的左摇右摆。
火山爆发引起的伴生地震!
不等这次地震结束,天地间又有蓝色的光芒闪烁,那光芒,如同地狱恶魔发出的信号,又如同寂灭的眼神,令人心悸。
树林中的鸟兽纷纷在夜空中盘旋,发出呱呱哀鸣。
蓝光之后,大地下如同有万千洪荒巨兽在涌动,有千百条土龙在翻身!
沉闷的隆隆声撼动人心。
更大的地震发生了!
大山在崩塌,河流被断绝!
地面左右剧烈错动,被巨大的天地伟力拉扯出宽阔的断裂缝。
“将载具降下去,与元宝他们汇合!”
威灵立即吩咐守宫。
载具平稳降落到地面,早就发现了载具的元宝几人,在载具开启后的瞬间,就跳了进来。
“哇!太刺激了,近距离感受火山爆发耶,从没有想过,会有如此吓人的景象,好像世界末日!”
元宝咋呼呼地惊叹。
“火山爆发后引发的地震还没有结束,又有超级强大的土灵术法在施展,我感觉哪怕顶级的术士都不会有这么强的术法!”
玄台也被惊得不轻!
而此刻,眼尖的元宝却发现了载具内气氛有点不够热烈,而且看上去玄明、寄奴等人都好像哭泣过,满脸悲伤,他难免疑惑:
“怎么了,师父,你们不是去接人了么,羽涅呢?没接到啊?”
一提羽涅,众人面色又是一黯。
“待会再说,注意防护!估计还有大海啸!对了,鸦胆、淮山、素馨、虎杖,你们要不要回去归队?”
四人点头,随即和众人黯然告别,离开了载具。
几分钟的强烈地震,虽然耗时不长,但根据威灵在赫尔邦的经验,整个鹿本城的损失一定挺惨重。
不知道双重地震叠加产生的海啸,还会吞没多少的无辜生命。
……
就在威灵他们在载具上待命的时候,鹿本城已经在这巨大的地震中遭受重创。
无数密集的岩石碎屑,在强大的力量驱使下,铺天盖地落下。
随即是密集的火山灰,朝着城市覆盖过去,无孔不入。
无数的人哭嚎着,呼号着,朝着大海的方向逃离,试图离开那可怕而炽热的火山灰。
有些人在奔跑的过程中,就被从天而降的炽热岩石砸翻在地,被后面的人践踏死亡。
但剧烈晃动的地面,两侧不断倒塌的房屋,让逃亡的人群犹如无头的苍蝇一样乱窜。
在蓝光闪过之后,更加强大的地震发生,剧烈错动的地面,让人根本就无法站稳,更别说奔跑。
有些巨大的地裂缝,将逃跑的人群一下吞没,然后在下一次错动中又猛然合拢。
少数头脑稍微清醒的人,对着大量的人群狂呼:
“别往海边去,别往海边去!一定有海啸!”
于是,又有大量的人群跟随着他们向西边奔逃。
鹿本城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原本试图与联军最后一战的术士队伍,也彻底放弃了坚守,冒着漫天的火山灰,跌跌撞撞寻找自己的家人。
而此刻,在鹿本城东南部海湾内,强大地震、人为制造的超级海啸已经成型。
第一波狂浪,被立于潮头的海龙骨、海百部等几十位化形海族,掀得更高,去势更猛。
上百个宛如小山一样的变异海兽,在巨浪间兴风作浪,鼓起更多的狂澜,冲向不远处的鹿本城。
两次同步地震造成的海啸,可能高达三四十米,但经过这些海族术士的推动后,扑向鹿本城的海啸,高度竟然超过了八十米!
可以这样说,整个大湮灭后的鹿本城,根本就没有超过这个高度的建筑!
灭顶之灾,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深黯的夜空中,铺天盖地的海浪,带着灭绝一切的威能,扑向了城市。
而最接近海湾的地区,就是那些载具的停靠点。
就在火山爆发的第一时间,无数的载具就已经开始混乱起飞,哪怕就在空中悬停,也好过停靠在地面,被撕扯的地缝损毁要好。
整座城市的人心已经崩溃,恐惧和求生欲望主宰了所有人,没有人去理会藤原廉信的命令了。
在这个混乱的时刻,所有的术士都明白,这样剧烈的火山爆发,必然引起巨大的海啸。
好在那些属于东日邦国的大型载具,以及帮助邦国转运的联邦大型载具,基本上已经完成了物资和人员的装载,及时升空,避免了被大地震损毁的命运,而大型载具厚厚的外壳防护能力,也能有效对抗从天而降的石块碎屑。
但是,另外几个停泊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些载具大部分是各大家族的私产,牵涉到的人员复杂众多,需要装载的物品五花八门,繁琐异常,每个家族的人员办事的效率,未必能与有政府主导的大型载具相提并论,因此耽误时间很多。
当火山爆发、接连的地震之后,许多没有及时升空的载具,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某些载具,如果纯粹的民用级别的,即便升空,也被一些巨大的落石给击破蒙皮,被岩浆雨焚毁表面,冒着黑烟,盘旋着坠落地面。
藤原廉信与一帮高层,已经失去了有效的指挥,他们站在“蓝鲸”级载具的指挥舱,看着漫天的岩浆雨和火山灰,俯瞰着面目全非的城市,纷纷扼腕叹息。
藤原廉信看看那已经深入城市内部的海啸,双目垂泪,双腿跪在载具地板上,一声哀嚎:
“天啦,这是天谴!天要灭我瀛族啊!”
一众高层都心有戚戚焉,如丧考妣。
他们的家人族人以及相关人员,早就已经安顿好了,该运走的物资也都搬上了载具,但是,毕竟身居高位,眼见邦国承受这样的毁灭性打击,依然受不了。
没有了底层的民众,他们就不复高高在上的身份。
“大人,哪有这么巧合的天灾!”
“大人,这是丧心病狂的慕容氏干的,他们这样做,天怒人怨啊!”
“大人,我们派出顶阶的术士还给他们一个惨烈报复吧!”
“不可,我们曾经使用多名术士施展复合术法,他们也是同等手段,我们没有理由的……”
“大人,他们说这些都没有意义,还是下令所有载具到外海规避吧,毕竟火山喷发的毒气、火山灰都会对将士和载具造成伤害。”
藤原廉信微微举手,停顿了片刻,才猛然一挥。
……
“冠军”号中,慕容当归满脸凝重,各种侦测画面传入之后中枢。
“慕容勿大、慕容山苍他们回来了没有?”
“已经及时通过源灵世界回归,没有人员伤亡。”
“很好,我们的接管大军和文职部队都就位了没有?”
“一切顺利,都已经在载具中待命!”
“好,按计划执行!”
慕容当归猛地一挥手。
“冠军”号为首,铺天盖地的载具群立即扑向黑夜中的鹿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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