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集体抗命入虎穴
第20章 集体抗命入虎穴
憋个大的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邢猛志一行接近了云豫高速七十八公里处的豁口,副驾上的武燕回头看了眼,华师父在打盹,丁灿还在扒拉着平板,电子地图几乎快背下来了,还是觉得哪个地方都没嫌疑,或者哪个人都像有嫌疑。
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对这一行人无疑是雪上加霜,仨男满脸胡茬儿,像亡命天涯的网逃分子。武燕自己也有点嫌弃自己了,好几天没洗头,头发都黏了,不过更让她揪心的是,专案组已经捕捉到了胡浩的踪迹,可惜并没有发现胡浩的手机信号和这里的山区关联,所以他们这一组,现在就成真正的孤军了。
没有和这里关联有两个解释:一是郭三枪在胡浩涉黑团伙里的分量不够让胡浩联系;二是郭三枪根本不在这一片。两个判断都不是好消息,从警务的角度考虑,郭三枪现在远比胡浩的社会危害性大,越捕捉不到他的行踪,那危险系数就越高,因为你不知道这个掌握着地下兵工厂、持有长短枪支,而且运枪娴熟的疯子,下一刻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还行吗?不行我开会儿。”武燕关切地问打了个哈欠的邢猛志。邢猛志直道:“快到了,没事,我昨晚睡好了。”
累得连玩笑都开不动了,武燕掏出烟,自己点着抽了口,递到了邢猛志的嘴边。邢猛志叼着抽上了,边抽边道:“我发现我学坏了,原来烟酒不沾,现在又抽又喝。燕子你别抽啊,危害性太大。”
武燕抽了口,一下子咽下去,感觉神经被刺激了下,直接掐了烟道:“提神靠烟,消遣靠酒,是刑警的两大法宝,不会多说不过去?”
“我说你也挺能耐的啊,一女的熬了这么些年,还在外勤上。”邢猛志道。
武燕一仰头靠着椅背无奈道:“中毒了,离不开啊,回到内勤上坐一天就浑身不自在。内勤不见得比外勤轻松,我一届几个同事进派出所,有次见了还羡慕我呢,好歹咱们是拼个案,而他们小案小事一忙起来无休无止,没啥挑的,内勤外勤都是勤务员。”
“给群众当勤务员倒没啥,就是群众里这些坏分子太难对付啊,我原来以为不会多难,现在看来还是太嫩了。”邢猛志道。
“已经做得不错了,我们找到线索是最多的,这个没人否认,即便找不到郭三枪,我们任务完成得也超额了,你别太自责。”武燕道。
“不会,在自责前我想找出哪儿错了,要么找出正确地方,要么找出哪儿错了,都是收获。”邢猛志道。
武燕笑笑道:“呵呵,看你悲催的,我就不打击你了。现在的案子就剩最后一网了,不管找不找得出来准确的窝点,大行动肯定要把这些为非作歹的捋一遍,人多嘴一杂,线索出来就没难度了。我看已经开始调动云城、汾南的武警队伍了,这摊子恐怕比咱们去年场面都要大,三个专案组啊,这个涉黑团伙漏不了。”
“这中间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有想清楚,其他人的动机、行为都很明确,但郭三枪这货,我一直没整明白。”邢猛志道。
“你指什么?”武燕问。
“一个未成年就入狱,在监狱里待了半辈子,出来几乎直接就是职业犯罪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没眼色啊?如果他在枪击卢教授之后遁入山区潜伏,如果在嗅到危险之后收手离开,我们对这号穿山越岭的老炮是毫无办法。可你看,情况截然相反啊。说他反社会吧,他似乎很克制,几乎不露面;反社会人士可没有恐惧这根神经,也不会这么躲躲藏藏,他会很嚣张地和警察PK的。”邢猛志道。
“你从哪儿学的,心理分析这一套没见你擅长啊?”武燕问。
“拜托,我好歹参加过司法考试呢,虽然没考过去,可并不代表我没学习嘛。”邢猛志笑了。
武燕笑道:“那我觉得还应该有个解释,如果有未了的心事,那就会出现这些反常行为,比如在乎的是钱,要藏匿或带走赃款;比如在乎什么人,还有什么事没了,都有可能。反社会性格的人,也是人嘛,并不是纯粹没有恐惧啊。就你说的老鬼袁玉山,他开枪自杀并不是很牛逼很勇敢,而是根本没有勇气面对法律对他的制裁,他害怕被警察抓,害怕漫长的监狱生活,更害怕站在审判席上。别以为他们心理素质有多好,我见过不少被吓到大小便失禁的悍匪。”
有人笑了,是华启凤,他拊掌赞道:“燕子说得对,所谓的悍勇,源于恐惧的成分很大,这是区分正邪对错的分水岭。我们的勇敢源于信仰,这个信仰是要除暴安良,是为无辜者讨还公道,是为我身边的人保障安全,这有质的不同,所以也就给了我们压倒一切的勇气。”
“可我还是会恐惧、害怕。”邢猛志道。
“那是因为你有亲情,有友情,有家人,有朋友,可能你更在乎的是你会给他们带来伤害,也正是这种恐惧和害怕,才会给你更大的勇气,也会把一个又一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变成一个又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我说得对吗,小丁?”华启凤抚着丁灿的脑袋,丁灿正出神地看着他。他羞赧笑笑回道:“好像是这样,所以队里大多数人都瞒着家里了,根本不敢告诉他们,我们在从事多危险的事……不过我没危险,我是键盘侠。”
“干活儿,再出娄子我他妈今天非揍到你跪键盘。”
车停了,邢猛志吼着,丁灿应了声,拿出了报废剩余的设备,在这个口子选了几处临时安装地点,带上了加固、覆膜,以防再出洋相。
众人都下车歇口气,跨过高速围栏就是山地,向上行数米就是水泥路面,这是直通瓦窑寨的村路,一上这条路,武燕就觉得不对了,她指指很陡的坡道:“猛子,这儿根本没有人走的痕迹啊,而且这个口上下路面落差四米多,从上面递也够不着啊。”
这正是当初觉得这个口输送可能性不大的原因,邢猛志倒吸着凉气,吐着舌头,满脸苦色。
思忖间,下面安装完毕的丁灿爬上来了,武燕一把把他拉到上面,丁灿指着远处的峰尖道:“那是这片的基站,三家运营商的都在那儿……周围是塔子山、歪头山、炉顶山、锯齿山、狼窝顶山,还有最高的那一处基站叫大梁头山,最近的瓦窑寨村距离路面六公里,再就是距离十五公里的佛堂村和西炉村,不过十五公里是直线距离,实地要更远。”
“有几条路?”华启凤问。
“好像就一条。”丁灿道。
“不可能,这山里沟里无名路多的是。”华启凤道。
“电子地图精确到村路已经很了不起了,再精确就得靠脚丈量了。”丁灿道,言下之意再精确就不可能了,除非你是生活在这里几十年的人。
“再丈量不但来不及,恐怕意义也不会太大了。华师父,专案组的行动最早今晚,最晚明天肯定要打响。”武燕道。
行动打响之前,所有的外派排查侦查行动组肯定要归队进行任务序列,无法精准打击犯罪窝点,那就只能深挖细查往外刨了。
“那我们就错到底,做最后的努力吧,找出为什么有嫌疑人在这一带打电话联络买家的原因。丁灿,你陪华师父下去坐车里,开远处一点歇着,我和燕子排查一下瓦窑寨村,反正也赶不上了,轻松点,放松一点。”邢猛志故作轻松道。
华启凤待要反驳,可脸有苦色,似乎很难受,三位小警把他搀着下坡回到车上,分头去瓦窑寨村里。
望山跑死马,看路累死人,在山里走路比不了城里的轻松,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到村里,直到中午时分,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一天,设在云城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的扫黑除恶领导小组陡然热闹起来,自昨晚起开始传唤与胡浩相关的嫌疑人,一个又一个到场,进入特询室。否认、抵赖、抗拒、搪塞,什么人都有,事前不可能对所有人采用监听措施,那胡浩和他们通话的具体情况就成谜了。办案人员要从传唤人员一大堆闲话、废话、谎话中识别出正确的有价值的信息,何其难也!
光这项工作就进行到了次日午时,简单的工作餐送进了各询问室、会议室,以及匆匆到此刚坐不久的程长峰、宋玉河面前,两人也不客气,就着方便筷扒拉,还叫着同来的邱小妹和网安支队的另外一位技侦一起吃饭。
接洽他们的是专案组长孙进,边吃边道:“程总队长啊,看这情况我们搞清还得几天,我们和你们行动时间一定要保持一致。这个案子交叉出现的嫌疑人太多,就比如胡浩的发妻王钦,强迫交易查实一部分,但几桩贩文物的和她也有关联,绰号金狗的嫌疑人呢,是她的侄子,就和你们查的枪案有关联。这是个家族式涉黑犯罪团伙,估计得办段时间。”
“没问题,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不过对付这种案子,一不能等,二不能拖,只有猝不及防才有可能接触真相,否则等对方拉开架势后,逃的逃,藏的藏,人和赃款都不好把控了。”程长峰道。
“我们加快,一切以你们为主,现在的情况是,胡浩被逼债的挟制着,根据与他通话的这些人讲,一个是要钱,一个是借钱,不过恐怕筹不到了,这情况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孙进主任道。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查清违法事实现在没有难度,难的是追缴违法资金,以及胡浩涉黑团伙里这拨掌握武器的人。”宋玉河道,期待地对着孙主任,“主任,我们来还有一个意思,这是省网安支队的同志,我们掌握的信息共享一下,特别是今天传唤的这些知情人,我们找找有没有我们需要的。”
“没问题,先吃饭,吃完直接去提,欢迎省网安的同志们指导我们的网络工作啊。”孙进客气道,对方毕竟是省队,又都是同一个目标,这个没有任何问题。
邱小妹正待客气一句,不料这个戒备森严的扫黑除恶专案组出事了,就听着咣的一声像是撞门了,然后听到了哨警的吆喝,楼上楼下办案的警员呼啦一声冲出去一片。
各地扫黑出现嫌疑人冲击执法机关的事不是没有,孙主任惊得扔下筷子就往外跑,一看院子里进来了一辆红色奔驰,已经被哨警拔枪逼停了,这情况可有点吓人了,孙主任急急往下奔。会议室里的面面相觑,云城尚武之风很厉害,可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冲击办案机关这一项,基本上就可以告别外面的世界。
可总有超乎想象的事,逼停车的警员严阵以待,没想根本没危险。车门一开,一个女人头发散乱地下车,差点栽个跟头,抬头警察还没采取措施,她自己惊慌地双手做被铐状,惶恐地喊着:“快,快,警察同志,快把我抓起来,我要坐监狱,有人要杀我。”
啊?嗯?这情况把民警给搞蒙了,有人认出来,喊了声:“这是司令婕?!”
“对对对,我是司令婕,快快把我抓起来,我要进监狱。”司令婕催着警察,这一催反而没人上手了。
孙主任分开人群,叫了两位女警上前安慰,明显觉得有事了,直问道:“别害怕,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安全什么呀?刚才有人开车在追我,撞我的车,是澳门来追债的。”司令婕哭着道,差点委顿在孙主任怀里,两位女警赶紧搀好,往楼里走,孙进回头通知外勤让查实情况。
监控很快显示,司令婕从酒店出行到关公路时,就被一辆轿车斜刺里撞了一下,对方下车似乎要抓司令婕,司令婕趁对方疏忽,直接把车开进了绿化带然后跌跌撞撞跑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女司机,那绿化带都想象不出是怎么开出来的。
外面的追踪开始查肇事车的去向了,领导组办公室里,喝了杯水,惊魂方定的司令婕这才回过神来,看得出紧张、恐惧,她颤声道:“我能申请进监狱吗?”
“你是受害者进什么监狱?”孙进又倒了一杯水,直接问道:“说说什么情况?为什么追杀你?”
“呜啊……我命苦啊。”
女人说话,一般都是哭腔开头,边哭边断续道:“胡浩昨晚打电话让我找伍士杰筹钱,我说人找不着,又让我去王峰筹钱,还要把公司剩下的一点现金转走……就一百多万了,都被银行盯着,我是法定代表人哪,这一个亿的债都要堆我头上,我可怎么办啊?”
“停停,王峰……是谁?”孙进问。
“就是他大舅哥。”司令婕道。
“好像没给这个大舅哥打电话啊,为什么不直接朝他大舅哥要呢?”孙进问。
“他们……他们……”司令婕嗫嚅着,似乎触到什么隐私了。孙进直接刺激着:“你干脆点,竹筒倒豆子全倒了拉倒,要不这些人能搅得你不得安宁。”
司令婕茫然无助地呆滞了好一会儿,喃喃道:“说了他们会杀了我的,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活着还不如死了……我要找你们领导。”
“我就是,扫黑除恶领导组组长孙进。”孙进递着警官证。
这仿佛给司令婕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似的,她表情凄厉,恶狠狠地道:“王峰和他一起贩古董早掰了,两人枪对枪顶着脑袋干过……”
“等等,什么枪?”孙进问。
“手枪啊,还有长枪,这么长……”司令婕比画着。
“在什么地方?”孙进表情肃穆了。
司令婕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爆着料:“就在……小京城一个别墅,二十三号,我当时坐车上,胡浩带了七八个人都拿着枪,直接在院里顶着王峰就回来了,他们吵了一通什么……好像争什么东西。胡浩和他老婆就是仇人,现在让我去要钱,那不让我找死吗?”
有人小声提醒孙进,小京城是京都别墅区的别称,坐落在云城市西郊公园附近,较偏,是云城的地价之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持枪人员和他们掺和的事。孙进问着具体人员,司令婕苦脸了:“我就认识老杜,其他人我不认识,胡浩在云城兄弟好几百,他的事我也不敢问。”
“那结果呢?”孙进问。
“好像是王峰截了胡浩的生意,然后又被胡浩抢回来了,不过就因为那事结下仇了。”司令婕道。
有人递着王峰的资料给孙进,男,四十二岁,某商贸公司注册法定代表人,无前科,反而有个政协委员的身份,和涉黑打交道已久的警务人士都明白,越是有这种身份看上去很正经的人物,往往用身份这张遮羞布藏住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传唤一下这个人。司女士,你还知道胡浩的什么情况,希望你如实反映给我们,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孙进安慰道。
“那多了,得说很久了。”司令婕打定主意不肯离开了,看警察这么重视,倒是放心了。
“做个笔录……你们俩陪着司女士。”孙进安排着,直接把自己办公室当成询问室了,四五位警员围着惊魂方定的司令婕,开始详细询问了……
每个案子都会遇到意外,有好的也有坏的,今天好坏各半,没有追到那俩逃逸的截杀司令婕的无名人员,却查到了王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隐藏人物,这种人传唤需要通过地方政协的。领导组刚准备申请,小京城的别墅就出事了,接到报警有人开枪了,赶赴现场的110警员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辆尼桑天籁轿车前窗赫然一个弹洞,弹壳还掉在地上,车主正是王峰。
领导组正好借此传唤,可不料人已失踪,技侦迅速追踪,发现此人在司令婕被撞车前后的时间里离开了家,开的是另一辆车,正驶向省城方向。
领导组果断下令截停,传唤。
对付这种人没有难度,下午四时,在服务区,王峰被追上来的云城警方控制,在对他所驾车辆进行清查时,一个比晴天霹雳还猛的大料爆出来了。
车里载着二十二件古董,从照片上警方认出来其中一件青铜酒樽正是另一专案组在追着的文件大案物证,那是一对,另一件已经被胡浩贩至境外。
由此,云城扫黑除恶专案组又来了一拨人,文物专案的人,三组并一,沿着王峰这儿露头的线索迅速传唤、追捕涉案人员……
枪案、文物走私、涉黑,这些事搅和到一块了,程长峰和宋玉河本意是实现信息共享,然后统一指挥的,不过看这现场恐怕一时半会儿搞不成样了。王峰还没有带回来,市政协的质询倒来了,估计还不知道警方掌握了王峰车上非法文物的信息,质询的口气很生硬,被领导组顶回去了。
千头万绪的孙进主任方要招待文物专案组的同行,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办公室早被征用了,里面司令婕笔录告一段落后,正在吃着一份砂锅,两个小菜,是领导组民警特意给她买回来的。
孙主任招招手,把一名女警招出来,小声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就是个胡浩养的小三,一多半是道听途说的,认识不了几个正经人。”女警一脸嫌厌,对这样的同类实在无语。
“询问完了怎么安置一下吗?”孙进道,这个有点难为情了。
更难为情的是,女警汇报道:“她死活不走,还要让我们安排住处呢。”
“啊?这哪能行,讯问嫌疑人的地方都快待不下了,再说这人物,咱们能安排得了?”看着程长峰踱步过来了,两人附耳小声交流几句,孙进道,“去,送回家,要不回,安排到五洲酒店,非嫌疑人费用自理。”
两位领导嗤笑了声,女警进去劝了,好歹现在有的劝了:“王峰被控制了,开枪的警察在追捕,你应该没危险了,我们送你回去,而且陪着你保证你的安全,这是个办案地方,待着也不合适对吧?”
千哄万哄,司令婕终于答应移步了,不过在移步之前,还用了半个小时化妆,把民警都等得不耐烦了。好容易把这位姑奶奶请上车,她又反悔了,不回家,要去医院,有糖尿病,胰岛素针剂正好没了。咦?她想起来:“我不住家里了,我住医院肯定没人想得到吧?”
这娘们儿事多得女警想揍她一顿,只能憋着这股火气,陪着她去医院,谁让人家提供如此重大的信息呢?
人走了,这头办公室腾出来,三个专案组的领导关上门开始磋商处理这些交叉案件嫌疑人了……
时间接近十八时,又是忙碌的一天快过去了,太多的嫌疑人的嫌疑线索让各路警员都陷进千头万绪里不得脱身,看来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不期而遇
在现代的侦破模式下,没有神探。
这不是名人说的,但却是所有警察都知道的名言。想抓到一个罪犯,特别是行踪诡异的罪犯,不得不监控、通过网络大数据、通过传统的寻访和排查来实现,这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到的,它需要一个团队,用团队所有人的力量共织天网,最终把真相一点一点还原到案卷中。
脑海里浮起这个念头的人是聂敬辉,他望着窗外渐渐变成夕阳的天空,余晖瑰丽,景观壮美。思绪纠结在千头万绪中,早已忘了身外的景色,偶然发现,顿时惊为奇景。
“聂处,最新消息,云城扫黑除恶领导组拟对以王峰、王钦为首的十一人采取刑事拘留措施。据胡浩的情人司令婕今天反映,领导组在盘查出走的王峰随身物品时,发现二十二件文物。此前,他的住所前泊停车辆遭到枪击,持枪人员尚未找到,刚刚对他的住所进行搜查时,又发现了两支枪支。”技侦递着案情简报。
一个“枪”字勾起了聂敬辉的兴趣,他拿来一翻,直接翻到了照片打印纸,脱口道:“这是仿八一杠啊,这么大火力他跟谁杠呢?”
一支手枪,一支半自动步枪,可把聂敬辉给惊着了,直接拨通了电话问道:“老程,又出了一条八一杠,这火力可恐怖了。询问什么情况?”
另一头回了:“根本还没轮到我们询问,文物案值听起来比地下兵工厂都吓人,你先盯着家里啊,这头早着呢,还在追查开枪的人。”
“哦。”
这位督导方应一声,电话已经被挂了。
案情越深入,就越得小心谨慎,特别是像这种交叉案情。贩文物的得有武力,认识贩枪的;涉黑的也得有武力,也得有枪,枪杆子里出财富涉黑的都知道。说不定正是这些人觉得控枪太严不好买到,干脆自己制作上了?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背着手一遍一遍在技侦中心踱着步,眼睛不时地扫向或潜伏、或排查、或行进在路上的各组,神情显得极度落寞。
他现在不切实际地希望有一个神探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错综复杂的案情这盘大棋,棋眼究竟在哪里?
“这个突破点啊,最终解铃还得系铃人。”
扫黑领导组孙进在三组磋商上,介绍了一系列关系树后,手指点在了最终的目标:胡浩。
“应该是这样,云城、汾南、午马的盗墓、文物走私一贯严重,涉黑的不可能不从这儿敛财,盗墓贼收不过几千几万的物件,一出境可就是几十万几百万地喊价,胡浩团伙成员参与了多起文物走私。这个人要不回来,很多案情都得悬着啊。”文物专案组组长道。
程长峰和宋玉河相视一眼,总队长开口了:“我们的思路是,先断武力,再断财路。根据缉枪数月来的线索追踪,三市潜藏着一个地下制贩枪支的窝点,从市面流行的气动武器,到火药动力的手枪、半自动步枪都有仿品,估计胡浩涉黑团伙也就是靠这个震慑同行的……顺便提一句,我们去年的新型毒品案,武器和枪支就在云城,这不但给我们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而且这些危险物品流落在社会上后,大家可以想想,会给多少地方带来治安隐患。所以,一个原则,千头万绪,枪案第一。”
“同意。”
“同意。”
“同意。我提议省总队牵头,以枪案为主线追踪其他线索和嫌疑人,先解除这个涉黑团伙成员的威胁,再行采取控制措施。”
“对王峰审讯加大力度,他家里这两支枪的枪源,务必审出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儿可以观看到侦讯现场。”
讨论间,最尖锐的问题集中在枪上,那最优先的线索也就是冒出来的枪击和枪支了,随着屏幕调试,这名被控制的政协委员王峰的影像出现了。
是个头顶稍秃、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身份是商人,不过气质更像儒雅的学者,估计在优渥的生活中浸淫过久,表面功夫已经做到极致,他说话像商会谈判一样,有理有据地这样说着:“你们警察不能就着扫黑除恶的风头乱抓人啊?我是正当商人,也是政协委员、云城古玩市场联合会会长,古玩古董和文物能是一码事吗?我用于收藏的古董,根本就舍不得卖,何来的非法贩卖啊?这东西我们家收藏几代人了,你们说非法就非法?”
“那枪呢?怎么到你床下了?”
这名政协委员脸色一苦,然后灵机一动解释着:“栽赃,一定是栽赃。警察同志,拜托你们一定查清楚啊,我家里失过盗,不过他们没有打开保险柜,肯定就是那次,他们不是偷东西,而是给我栽赃了。”
这故事编得漏洞百出,审讯员都懒得让重复,继续着谈话,问到司令婕反映的案情上,到这个关键点,王峰绝对摇头,然后将了警察一军:“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和我妹夫都不怎么来往,哪来的纠纷?”
卡住了,不怕犯罪玩得大,就怕罪犯有文化,哪怕有实锤证据都这么抵赖的还真不多见,观摩的警中大员个个忧色一脸,看来突破不那么容易啊。
腕上的手表指向十八时二十分时,女警周芬琴驾车泊停到小区的停车位上。
是叫周芬琴还是周风琴还是其他这不重要,司令婕只是问了一句都没听太清,遂称呼为周妹妹。被认了便宜妹妹的女警实在牙疼,这不下车的时候,司令婕又在补妆,就去一趟医院,搞得跟出席晚宴一样。出于对司令婕这种生活方式本能的厌恶,周芬琴的态度一直没太好,下了驾驶位置冷冰冰地道:“下来吧。”
“不下,我害怕。”司令婕赖着不下车。
周芬琴劝道:“警察也没这权力啊,让谁坐监狱就坐监狱?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回家您也得看着,何必呢,把我关起来多好,我也安心,您也省心不是?”司令婕撒娇似的道。
周芬琴无语了,解释道:“我的任务是保护证人,其实也没啥保护的,王峰已经被拘了,你怕还有谁对你不利?要不,你还有什么瞒着?”
“没有了啊,要有什么能交代点,让你们把我关起来,我巴不得呢。”司令婕为难道。
头回见这种生怕自己罪行不够坐监的人,周芬琴顺势道:“那不是了?你够不着我也没办法,你放心,你正常回家,方便我就待在你客厅里,不方便我就待你门口,绝对不打扰你正常生活,怎么样?”
“那这样妹妹,你干脆和我一块住,我一点也不介意。”司令婕又找到了一个奇葩的方式。
周芬琴把这娘儿们请下车来客气道:“那是违反纪律的,保护你期间我们是不能睡觉的,到了晚上顶多换班,不过看今天这么忙,估计不行了……哪个单元?”
“那幢,二单元。反正你在我就放心……来吧,妹妹。”司令婕当先找着门禁刷开了门,挽着周芬琴的臂弯,亲亲热热地上电梯了。
高档小区,楼层不密,一梯两户都是大平层房,不冷不热的周芬琴懒得听司令婕扯东扯西,跟她讲着注意事项,让她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能到人多的地方或者私密的地方。这话让司令婕一下子惊叫,这岂不是商场和美容院都不能去了,那作为女人活得还有什么意义啊?
“关键是首先得活着,才得活出意义来啊!难道你为了逛个街美个容愿意遭遇不测?”周芬琴如是反问,郁闷的司令婕尚未回答,叮一声电梯到楼层了,缓缓打开了梯门,蓦地现着一张脸……不,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左眼带疤、目露凶光的人。
女警一怔,然后一下子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不过晚了,一只有力的手迅速卡上了她的脖子,然后只见那男人一挥手,她脑袋一蒙,瞬间失去意识了。
在失去意识的刹那,她最后听到了司令婕的尖叫,看到了那人砸她的手里,露出黑色的枪托。
直到十几分钟后,辖区110接到报警赶赴现场,出警警员在十二层看到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躺在电梯里,脚伸在外面卡得电梯不会动了。是业主发现的,以为电梯坏了,谁知道出这事了。110警员一看警服警号,迅速向上汇报。
扫黑除恶专案组接到信息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不过根据楼层及电梯的监控已经初步锁定嫌疑人,那个不甚清晰的画面传到扫黑领导组时,正负责建立信息共享目录的邱小妹惊得跳起来,奔向几位大员尚在开会讨论的会议室,急急说了一句:“郭三枪出现了,他在小区里打伤了监护民警,司令婕可能已经遭到劫持。”
三个组的领导一愕,刚说到郭三枪这个反社会人士的危害性,这就一语成谶了,在打黑的风头上挟持知情举报人员,这还了得?!
“通知所有外勤组,马上围追堵截……不惜一切代价。”
程长峰拍案而起,带着一行同事匆匆奔向远程指挥室。
“嘀……嘀……”警务通手机长音告警,是案情信息,坐在树下靠着棵树的邢猛志懒得去看,像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靠的这棵树不知道是杏树还是李子树,刚抽了嫩芽,视线的远处就是瓦窑寨村,被周边一片田地包围着,从山里流出来一股不大的水,可以灌溉田地,把这个海拔很高的山坳坡地变成了世外桃源。
可惜没多少人愿意享受这种生活,村里尽是些留守老人和儿童,晃悠一天查得邢猛志都头晕了,问他们见过生人吗?人家回答,你们不就是吗?问他们见过不是村里的车吗?回答是有啊,拖拉机、大三轮。再问村里和附近有住的外乡人吗?回答是摇头,有年纪大的倒说了,外乡有村里人,村里哪来的外乡人。
问来问去离村最近的只有个扶贫项目,养猪的,离这儿还有十几里地都是土路,再远就到乡里了。
被一遍又一遍打击已经麻木的邢猛志慢慢从失望接近绝望了,要是没见外乡人住,要是没有可疑的车辆,那说明这个地方还是错的,如果这里是错的,那也就再没机会找到真相了。
瞄了瞄手机,靠在树另一头的武燕捅捅邢猛志问了:“哎,想什么呢?”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象田园生活,你看多美啊。”邢猛志有气无力道。
视线向上,已经落下山头的夕阳,把天边染红了一片,是一种渐近的红色,红得通红,红得亮眼,在红色之下是绵延的山脊,那一条曲线渐近天边,仿佛站在山顶就能够得着这一幅绝美画境。
“我以为你想案子呢?难得见你颓废了啊,你说我是安慰你呢,还是打击你呢?”武燕笑道。
邢猛志干脆躺下了,有气无力道:“你看着办吧,不管安慰还是打击,对我都不起作用,我有种想自己了断的冲动啊,把我给憋屈的。”
“不用憋屈,这本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不管他在哪里落网,都没多大区别……信息,还是打击一下你吧,死了心赶紧归队。”武燕把信息递过去了。邢猛志躺着看武燕的手机,一下子惊得坐起来了,愕然了足足一分钟才喃喃说着:“怎么可能啊?出现在云城?劫持了司令婕?胡浩最漂亮的那个小老婆?”
“嗯,各组开始围追堵截了,他跑不了。”武燕道。
“不对,肯定哪儿不对,这不是他的风格,出现在监控遍地的高档小区就够反常了,劫持一女的,就更反常了,这不像他的风格啊。”邢猛志道。
武燕辩着:“本身就不是正常人嘛,什么干不出来?”
“动机呢?要灭口直接拧断脖子多利索?要逼问,他和一小姐娘儿们有什么拉扯的?要敲诈?绑架?都不对啊,钱对他肯定没有吸引力。”邢猛志瞠然道,变态的人实在不好揣度。
把武燕问住了,她无语了,愤愤道:“归队命令已经来了,有话上车再扯,再拖就天黑了,你总不成真想在这里守株待兔吧……咦?!”
一辆大金蛙三轮车从远处“突突突”开来了,冒着黑烟,车上好像立了个什么架子,一个开车,一个扒在驾驶位置一侧,乡下拉煤拉柴拉猪拉羊拉粮食全是这架势,只不过这车的方向是冲着邢猛志和武燕来的,而他们的位置,离高速豁口处,也就两公里了。
“对呀,他们在城里打工之前,就是村里的,如果完全用农村的方式隐藏,那岂不是水滴入海,无处可寻?我们是不是被思维限制了,交通工具为什么不能是农用车?”邢猛志魔怔了一样。武燕笑道:“绝望的人都会出现幻觉。”
“嘘……”邢猛志打断她的话,不让她说话,手在地上抓,把自己脸一抹,更黑了,顺便往武燕头上脸上一抹,边抹边警示别吭声,眼看着那车快接近了,邢猛志远远吼着:“大哥,去哪儿哩,进城捎俄(我)一截。”
活脱脱的方言,是这两天才学的,配着泥污吧唧的脸,扮相绝对没问题,那开车的汉子顺口道:“不进城,自己走吧,懒死球你。”
“你妈×,车翻了栽死你。”邢猛志出口恶言,骂了一句。
那坐在驾驶位置的伸着脖子吼着:“你妈了个×的,有种等着,再骂弄死你龟孙,你爷马上就回来了。”
武燕一言未发,已经惊呆了,不是被邢猛志的扮相惊呆的,而是被伸脖子的那张脸惊的,已经熟悉过无数遍的涉案嫌疑人终于见到一个活的了,这张脸凸嘴龅牙体貌特征极其明显,有个很牛的绰号叫:油机。
“呵呵,老天会眷顾绝望的人的……快,通知火山,高速的接货应该到了。我就不问你服不服了,从今以后,你不服也得服。”邢猛志说着。武燕已经通知了,此时两人仿佛浴火重生一样,瞬间精气神满满的,两人互视一眼,武燕猛地抱着邢猛志的脸蛋,狠狠地在他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说:“爱死你了。”
邢猛志擦了擦脸道:“该你发飙的时候了,准备干活儿……等等,哎哟我去,我们的想象还是跟不上群众智慧啊,这法子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两公里外的现场监控已经传到手机上了,看清了车上是个简易滑轮,油机正拉着铁链,往车斗一扣,噌噌一拉,把一个大箱吊起来了,司机在车下扶着方向,往下吊,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从外路到高速的送货。
“走,跟着我。”
“你跟我。”
邢猛志收起手机,武燕已经蹿出去了,两人瞬间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像飞一般一起奔在地里,抄近路直冲向目标。同一时间,也像打满鸡血振奋的华启凤自隐蔽处把车开起来,一加油,车倒着直冲向路面接货的车辆。
也在同一时间,午马专案组临时指挥部,最先发现异动的技侦疲惫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当他看到这个传送方式,看到冲向嫌疑车辆的外勤车,紧张到吼起来:“快来看,A组截住了嫌疑车辆,就在高速路上。”
人哗啦一声全围向他的屏幕,指挥部实时传来了丁灿的呼叫:“发现接货车辆和嫌疑人油机,支援支援,呼叫支援,制枪窝点应该就在附近。”
话未说完,车倒着撞上去了,咚的一声,车尾撞上了对方的车头,华启凤持着卸轮的长螺丝刀,丁灿持着个车载灭火器罐,吼着就冲上去了……
狭路相逢
接货的是两人,被撞车惊得还傻眼着呢,就见一胡白发疏的老头操着螺丝刀冲上来了,车外接货的下意识喊:“操家伙。”
车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人顺手抽出座位下的一尺长刀,叫嚣着开门,正迎上了丁灿。刀刚挥起来,丁灿一扬灭火器喷嘴,嗞地一股白粉,那人疼得乱跳乱叫,捂着眼乱挥长刀。这头华启凤冲过来,身强体壮的嫌疑人根本没把这瘦干巴老头当回事,顺手一弯腰拿着块大石头当武器,对着华启凤挥来的长螺丝刀不闪不避,要砸华启凤的脑袋。
可不料挥来的是虚招,华启凤蓦地手势一变,向上直刺,正戳中那人手腕,这大个子哎哟一声石头脱手,再哎哟一声,正砸中自己脚面。刚一蹲下,那螺丝刀已经戳他喉咙眼了,华启凤沉声喝着:“别动,抢劫,再动捅死你。”
哎哟,这老头野的。丁灿吓了一跳,华启凤回头吼着小心,只见那迷眼的似乎看到丁灿了,挥着刀又冲向丁灿了,丁灿掉头就跑,边跑边说着:“别管我,我对付得了。”
说着一回头惊恐吼着:“小心,车来了。”
那迷眼的紧张回看,机会正好,丁灿挥着罐往他脑袋上就是一罐,嘭的一声,那哥们儿晃悠悠倒了。这时候,他看到上面那俩传货的才惊醒过来,慌乱地掏枪,枪就搁在三轮车上,是杆气狙,华启凤在下头喊着:“知道你没干好事,见面分一半,否则我捅死他。”
持枪的油机一愣,气得五内俱焚、火冒三丈道:“你多大了还出来当车匪路霸,老子今天非送你归位。”
车驾驶位置的已经掏出家伙来了,不确定地问道:“机哥,敢不敢开枪?”
“这鬼地方怕个球……啊。”油机一掉枪口,不料下面老“劫匪”更机灵,一翻身躲进车另一头蹲下,成射击死角了,那个被挟制的刚脱身想跑,不料腿一疼,又惨叫一声坐倒了。
拿枪的油机吼着:“号啥玩意儿,人呢?”
“车底车底,他捅老子小腿。”
可油机再找目标,老头又缩回去了,还在大声喊着:“车下这箱归我们,各走各的,否则今天谁也走不了。”
“干死这老东西。”另一个怒道,也蹦下来了,不经意视线偏看到地里时,惊得又在尖叫:“卧槽,他们一伙的。”
“下去。”油机在吼。
“不是不是,机哥,后面后面。”
油机一回头,嗖的一声一物飞向他,他下意识后仰,都不及躲,嘭的一声正中龅牙,疼得一下捂住了嘴,手里的气动枪砰一声击发了,不过已经失了准头,另一个挥着手枪砰地一枪射向来人,那人咚地扑倒,这时候飞奔的武燕枪也响了。
“砰——”闷声。
“啊——”开枪的匪徒手腕中枪,捂着流血的手腕蹲地下嘶号开了。
“猛子。”开枪的武燕目眦俱裂在吼着,趴地上的邢猛志一下子跳起来了,一个蹲式射击,皮子拉到了极限,嗖一声,钢珠正中油机腿弯,捂着嘴跑的油机一个趔趄栽了个狗吃屎,被飞奔而来的武燕扑住,拧着胳膊铐起来了。
“大哥,货给你们一半,不不不,全给你们……啊?!”
受伤的这位正喊着条件,当看到武燕铐人时,一下子傻眼了,下意识要捡枪,被邢猛志啪的一弹弓打到另一只手上,他又疼又怕,几乎是哭着,委屈地被邢猛志揪走了,直揪到武燕跟前,和油机铐到了一起。
“你看着他们,我看看华师父。”
邢猛志撂下人,奔向地坎,手搬着坎塄跳到路面上。这里解决得更彻底,一个被丁灿打晕了,一个被华师父戳得不敢稍动,又跳下个陌生人来时,他紧张喊着:“大爷大爷,东西全给你们,让我们走吧。”
敢情把他们真当成抢劫的了,邢猛志和华启凤一使眼色,踹一脚骂着:“打伤了我们一兄弟,老子在路上抢了这么多年,头回见还敢反抗的,老大,咋办?”
匪气十足地这么一说,明显在请示年纪最大的,华启凤眉头一皱,思忖道:“这是批狠货啊,值老钱了,看来不能留活口。”
丁灿躲在车后笑,这是邢猛志边跑边急中生智想出来的,看来演得不错,一个狠茬儿一个老狠茬儿,恐怕没人能将他们当警察。果不其然,那人被邢猛志抽了裤带绑住手,一掀衣服盖脑袋时,立马崩溃了,直求饶着:“别别,大爷,大爷,我就一开黑车的,给人拉点货,我谁也不告诉,你们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兄弟,早死早超生,我们也怕报复啊。”
“别呀,我不报复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你不报复,货主会啊……哎,对了,这货从哪儿出的?告诉我们,饶你一命。”
“就就就……在瓦窑寨。”
“胡扯,我找了很久了,一直没找着。”
“不在村里……大哥,大爷大爷,您放了我,我立马告诉你们在哪儿,那儿好东西多呢,这点就是个零头。”
邢猛志和华启凤相视一笑,邢猛志吼着:“先说,反正又不远,弄死你我们照样找得着。”
“哎哎,村里往北土路一直走,好像不远。”
“你都不知道还想活命?”
“大哥,大哥,大爷,别价,我就在村口接过人,我也没去过啊。”
“那趴地上,好好趴着,不许动啊……把那个弄过来,拿瓶水把他们弄醒。”
华启凤吼着,一辈子从警估计就这回最嚣张,吹胡子瞪眼吼着,那位被弄醒的先被老头的凶相吓了个激灵……
“我的天哪!”
聂敬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猝来的抓捕,看着打开的一个箱子里,整齐的气狙,又升级了,燕尾居然是精美的木托,红漆,足足四大箱,就这么被个临时凑合的外围侦查组给全端了。
“支援,呼叫支援,谁在指挥部?”
丁灿的声音传来了。
这时候全员傻眼了,警力部署图上,能动的机动组都在向云城一带靠拢,聂敬辉问道:“最近的外勤组有多远?”
“八十五公里……瓦窑寨已经接近省界了。”一位技侦瞠目道。
这可岔路了,那头郭三枪刚露面,这头枪窝出来了。
“没有其他警力?”
“只有高速交警。”
“不管什么警,马上联系,调最近的两个组,不,四个组,驰援瓦窑寨,限他们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赶到……”
聂敬辉疯了一般吼着,技侦开始呼叫各组,这时候他才拿起了通话器道:“传货的开枪了,没人受伤吧?”
“没有,下面这俩是新手,把我们当成抢劫的了,他们交代在村口接过油机,是油机常雇的一个黑车司机,往回送的时候,也送到村口,到村口就有三轮车来接。猛子判断,窝点很可能就是当地一个扶贫养殖项目用的场地。”
“好,支援估计得三十分钟左右,你们原地待命。”
“是!”
聂敬辉挂了通话,回头叫着:“把卫星测绘图投影上来,向省厅申请一个卫星信号捕捉,瓦窑寨这一带的山区。”
忙碌开始,不过不像以前那么病恹恹的,一个个兴奋到手发抖,心也抖。这时候听到消息的任明星和乔蓉先后奔进来了,两人和其他人没区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变成现实的想象,被无数人嗤笑过不止一回的推测,和猝发的案情几乎一致,都惊愕到久久未语……
此时,邱小妹像发神经一样,噔噔地飞奔出扫黑领导组的指挥部,几乎是撞开了会议室的门。一进门众大员正在盯着各路追捕郭三枪的警力实时画面,都愕然看着这小姑娘,程长峰面带愠怒,这太不懂规矩了。
“怎么了?这么冒失?”宋玉河斥道。
“他们,他们……他们截住了一批枪支。”
邱小妹刚汇报,信息随即到了,程长峰惊得跳起来了,这头的通信码一接驳着,午马市的实时画面给传过来了,全部吊下路面的四大箱枪支,让在座的齐齐起立,后背一阵发麻,巨大的惊愕和着巨大的惊喜,都惊呆了。
“总队长,支队长,午马的警力一个小时前全调来了,现在瓦窑寨一带是空当,只联络到了一个值班高速交警,他们这个班只有三个人,最近的外勤八十五公里,已经开始回返了,不过现在是路面行进高峰区,得一个多小时……”
还没汇报完,程长峰着急地吼着:“不管什么警,能用的全往上调,联络最近的派出所,所有警力全部调上去,一个不留……以总队的命令联络。”
“是。”
邱小妹可能从来没有经历如此激动紧张的情况,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一应声,急奔而走。
此时众大员还未从这种震惊的案情惊醒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孙进主任道:“总队长啊,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相信啊。”
“他们只有四个人?四对四抓捕啊?怎么还有个老人?”另一位愕然。
“哦,那是我师父,全警知名的痕迹追踪专家华启凤带的队,这是我们追枪的一支王牌小组……那边别管了,宋支,你马上赶往瓦窑寨,如果有窝点……不,他们的判断绝对是准确的,制枪的窝点就在瓦窑寨一带。”
程总队长不吝赞美地介绍了这支王牌小组,宋玉河羞愧地低着头,幸好领任务了,他匆匆离开会场,往瓦窑寨而来了……
最后一位受伤的被从地塄上吊下来,武燕跟着跳下去了,两个铐在了一起,另外两个鞋带腰带绑着手和腿,四人躺尸似的在高速路外空地上躺了一排。本来没武器,缴获上来了,丁灿正美滋滋地端着一杆气狙看管着被俘的几位。
“华师父。”他回头,老头正惬意地抽烟,一应声,丁灿笑问道,“您以前抓捕也这么扮劫匪?”
“什么都扮过,不过扮劫匪有好处啊,你喊你是警察,他们根本不惧,还敢死命反抗,劫匪就不一样了,反抗就往死里弄。”华启凤得意道。
“什么个情况?”武燕在上面没听到下面的审讯,邢猛志一介绍,她皱眉了,“三轮肯定跑不远,应该就在附近。”
可是……剩下那俩真从枪窝里出来的,就不好审了,邢猛志和华启凤、武燕使着眼色,三人佯作随意谈话,就听武燕道:“总队支援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郭三枪落网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啊。”
“都追了他一个月了,累死了,我得好好洗个澡。”邢猛志道。
“领导真不够意思啊,端窝点的让其他组去,给咱们派这么点小活儿,没劲。”丁灿道。
仿佛嫌这个团伙不够玩似的,很失望,不过听到油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惊得嘴一哆嗦,耳朵一动,竖起来了。
“哎,那个龅牙的,你叫季东顺,绰号油机,对不对?”邢猛志俯身道。
被铐着脸朝地面的油机哥“嗯嗯”连声,嘴还流着血。
“说点情况呗,算你立功,想好啊,再过十几分钟攻击发起,你说我也不听了。”邢猛志道。
油机愣了,似乎在斟酌话里的真假。
“你就一马仔,替人家往死里扛啊?我都懒得问你老大是谁,杜攻城管内,郭三枪管外,二米、小顶、秃轴……以为钻山里就找不见你了?”邢猛志不屑道。
“啊?这你都知道?”声音愕然,说话漏风。
“当然知道,说吧,和郭三枪的印证一下,场里还有几个人?”
“六七八个。”
“到底几个?六七八个是几个?”
“没数,今天有拉货的。”
“还有多少枪?”
“几十箱。”
“多少?”
“几十箱。”
油机说话口齿不清了,重复一遍众人才听清楚,一下子被吓得眼神发滞了,几十箱?!一箱十支,大几百支啊。
“哦,才这么点啊?你数清了没有。”邢猛志压抑着震惊随口驳道。
“那没装箱的,我也没数啊。”
“呃……”武燕一不小心抽了一下,这些法盲这回玩得大过天了。
“再问你一句,场上能听到枪声吗?”
“不知道。”
“这儿离场上多远?”
“不知道。”
“你再说不知道,以前说的可就白说了啊,还得加上一条袭警罪名。好好说话,从场里到村里,开车用了多久?”
“没数,拉泡屎的工夫。”
这货给了形象的比喻,形象到华启凤皱眉了。他招招手,把武燕和邢猛志招过来,忧心道:“不保险啊,不管是听到枪声,还是长时间这俩没回去,都有可能察觉,天已经黑了,这只要走进山几里地,恐怕就得放弃抓捕了。”
“那怎么办?”武燕发愁道。
“啧,现成的武器,兵贵神速,打他个猝不及防。”邢猛志脱口而出。
武燕瞪着他,华启凤呵呵笑了,道:“外勤第一要务是保证自己安全,现在的情况属于不适合抓捕,必须等待支援,猛子还没在外勤抓捕上办过案吧?”
“可不,没听他是亡命徒的打法?”武燕斥道。
邢猛志撇嘴,不过华启凤却站队了,一揽邢猛志的膀子道:“我同意他的建议,枪是现成的,兵贵神速,千万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最低的限度,我们也可以把他们堵在场里,哪怕是附近待命,也好过在这里啊,万一跑了,这么大山地可就难了。”
“可是,师父,他们……还有这几个被俘的。”武燕为难了。
“哟,这个……”华启凤正为难间,“嘀呜嘀呜”驶来了一辆标着“高速交警”字样的警车,车就近泊停。三位交警奔向他们,敬礼致意,说明来意,华启凤大手一挥:“正好,这些被俘的嫌疑人和枪支交给你们看管,有铐子吗?没有皮带给我……没有枪就用这个,已经充好气了,谁敢乱动或者试图逃跑,直接打脑袋,死活不论。”
三位交警惊得手哆嗦地接过了气枪,眼看着四个攀着石塄上地头,一个接一个上去了,最后上去的小个子似乎还起了争执。
有人说:“火山你留下吧,你小样儿不管使。”
有人说:“小看谁呢?没我和师父,你俩差远了,抓这么几个货还开枪。”
有个女人在说:“你俩别胡来啊,我们是守路待援,他们半个小时根本赶不到。”
另外一个在说:“赶到黄花菜也凉了,燕子你平时那么凶就只能吓唬自己人?”
下面的交警面面相觑,头顶地面上三轮车“突突突”响起来了,朦胧的夜色中载着四人上路了,直到此时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看着被抓的四人以及四大箱枪支,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聂处长,聂处长……”
乔蓉怒气冲冲出去了,背后跟着义愤填膺的任明星,刚进门的聂敬辉一扭头,又走了。
乔蓉可不客气,追了几步挡在聂敬辉面前气愤道:“违反命令,违反条例,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指挥部里看到最后的实况是几人离开,那时候都看着聂敬辉,而聂敬辉却一言不发地到走廊抽烟了,任明星要抢指挥步话和前方通话,可惜没有回音了。一位技侦提醒他:“他们肯定暂时关闭了通话。”
默许!任明星瞬间瞪向聂敬辉,聂敬辉像做错事一样逃了,这一刻和他同仇敌忾的乔蓉心思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堵上来了,如果说别人可以坐视的话,他们俩做不到,毕竟一路走来,已经视同手足了。
被质问的聂敬辉又慢腾腾地点上支烟,任明星愤愤道:“卑鄙,你和他们悄悄说了什么?别人认你是上级,我是辅警我不怕你,他们才四个人,有危险怎么办?万一有回不来的算谁的错?”
“聂处,拦下他们吧,这个任务太危险了,截住是运气,运气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那个武器库很可能有手枪和半自动步枪,真要接上火,我们外勤组未必有优势,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乔蓉拦着任明星,口气软了。
“我最后一个电话是直接拨给邢猛志的,他说……他说……总要有为众人开路的,不管辅警还是刑警,是警察就不会坐视,不管谁在这个位置都会冲上去,因为这是迅速终结枪祸的最好机会,他们……他们……所以他们集体抗命。这是……自我从警以来第一次让我觉得感动和羞愧的下属抗命,因为突发情况,因为事前预估偏差,不得不让他们扛着……如果想骂我,我认了,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我们还要争执这个吗?”
聂敬辉声音低沉地说道,他扔了烟头,表情极度难堪,这个默认让他在下属面前无颜以对。
乔蓉慢慢地让开了,任明星慢慢地让开了,聂敬辉踱进了指挥部,他正正心神,挺胸膛,拿起步话呼叫着:“B1、B2、B4、B6组,汇报你们的位置。”
“我们还行进在高速上,出省路重卡太多,速度根本提不上去。”
“B6组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四公里,我们最快。”
“B2组汇报,我们正在绕向刘峪入口,距离目标地还有三十公里。”
“属地派出所,汇报你们的情况。”
“报告指挥部,我刚接到命令,已经在路上了,瓦窑寨是我们乡里最远的一个行政村,路程有二十七公里,都是山路,可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不占天时又无地利,聂敬辉侧头看看窗外已经黑沉沉的天,他的脸色阴郁得吓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让他因为紧张而眩晕。紧张源自他的抓捕经验,其实真正的警匪对决,往往都是在某种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发生,警察未必永远是优势,匪徒也未必是劣势,就像今天,可能会是最差的那种:狭路相逢!
有危无惧
十九时二十四分,云城解放北路公安检查站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影像,嫌疑人郭三枪嚣张到抢的直接就是专案组的配车,唯一的改动是把车牌号遮挡住了,就这么扬长地穿过了云城市驶向高速路。
更嚣张的在后头,进高速他拿着周芬琴的警官证,愣是吓唬得小收费员给放行了,就那么蹿上了高速。
<div class="contentadv"> 从四面八方汇集的警车迤逦进入环城高速,此时距郭三枪离开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而在监控里,并没有发现被劫持的司令婕,正面照只有一人,看不清后座。
照片传到孙进主任手里,他一时间无法判断被劫持人员的情况,喃喃道:“他劫这个人干什么?莫非郭三枪是受胡浩的直接指使?”
“应该是,他们是狱友。”宋玉河道。
“在王峰家门口开枪的,找到可疑人员了吗?”孙进问。
今天的事出得太诡异,像是乱七八糟的线头一下子全冒出来了,王峰家门口的车被枪击,跟着是司令婕被两次拦截,第二次直接打伤了警员,还有午马市界上的枪支,仿佛集中在同一天出事似的,让专案组应接不暇了。
“能联网的监控查不到。”
“小区的监控线路被破坏了一截。”
“第一次拦截司令婕的嫌疑车辆找到了,扔在农贸市场……留了半张脸,正在查找。”
几位技侦依次汇报着。听着不确定的汇报,看着技侦接驳几处路面监控影像的画面,更奇怪的事发生了,被抢走的那辆专案组的车,消失了。
似乎驶出不到二十公里就消失了,技侦截取了前方发案时间十几分钟的监控,快进却没有捕捉到,他愕然瞪着,不知道该怎么汇报了。
“弃车,肯定弃车换乘了。”程长峰道。
“那就麻烦了。”孙进递着照片,请求了句:“把这个嫌疑人的资料给我看看,扫黑还没遇见过敢抢专案组车、敢打伤警员的人。”
“哦,这都不是第一次了……小邱,传给孙主任,别吃惊啊。”程长峰道,不过说也白说,信息到手机上刚扫几眼,就听孙主任啊了一声,然后面带苦色,愕然看着程长峰,似乎不相信这个年代还有这种罪犯似的。
“背了不止一条人命了,我主要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抓他,二是找枪,而且抓他排在第一位……哦,对不起,接个电话。”程长峰道,一接电话,似乎午马专案组汇报了句什么,他勃然大怒吼了句:“胡闹,谁下的命令?老聂你没疯吧?就他妈疯了也不能这么干!”
一室警员被猝来的吼声吓了一跳,程长峰晓得失态,踱到了室外,在楼道里吼,可奇怪的是几句之后沉默了,默然无声地回来了,脸阴沉得可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人敢问……
“组长,你看。”
“指挥部指挥部,发现被抢车辆。”
“马上检查。”
“是。”
拔枪,上膛,司机急急刹车刹在高速路隧道应急车道上,一打应急灯连司机带队员冲向车辆,几支枪直指窗口,应急手电同时间射向车里。
可惜,早已是人去车空。
四名队员自动分开,一位站在车后疏导高速车辆,余众迅速检查,应急灯下,后座散乱地扔着口红、化妆盒,座位下扔着个女人的包,离车数米还掉落着一只白色的高跟鞋,追捕队员失望地重重一叹气。
晚了,司令婕肯定被劫她的郭三枪换车带走了。
扫黑领导组里,几位大员脸上俱是失望之色,只得下了扩大搜索范围的命令。
执法能及时地阻止违法的机会并不多,虽然是预料的结果,可仍然避免不了失望。程长峰一拍孙主任的肩膀安慰道:“这个人的反侦查能力相当强悍,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我们手里脱逃了,上次我是埋伏都没有捕到他。”
这是告诉孙进主任想开点。孙进脸色难堪道:“程总队长,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人劫走了,还打伤扫黑警员,这要传出去,我们可是颜面无存啊。”
“我要的是他的脑袋,要脸何用?小邱,和午马专案组直联,那头快开张了。”程长峰看了看表,联结建立后,他俯在屏幕左近直问道,“他们到什么位置了?”
“位置无名,只有坐标点,据目前分析,这个地方叫老贯窝,距离瓦窑寨十二公里,全是土路,是乡镇一个扶贫项目点,项目负责人叫高俊亚,据地方派出所反映,应该是个套扶贫款的空项目,根本没有运营,不过建了一个场地……高俊亚已经被控制,他根本不知情。”聂敬辉道。
屏幕显示是测绘卫星图,在群山环绕的地方,能拍到一个四方的场地,不过仅限一个场地,聂敬辉解释着,不具备实时卫星传输信号的条件,现在只能依靠前方人员的手机4G信号传输,不过天色已黑,传输回来根本无法辨认。
“后续需要多少时间?”程长峰问。
“快了快了……不过,高速来的车上不了乡路,派出所的车走的是乡路,可还需要点时间,车抛锚了……”聂敬辉给了一个更差的消息。
“老聂啊,要出点事,那简直是我们也在犯罪啊……通知外勤组,让他们跑步前进,时间就是胜利,哪怕就爬也要爬到老贯窝。”程长峰命令着。
“是。”
“他们的实时信号传回来了。”
“是。”
对话结束,不过莫名地觉得程总队长情绪不对,声音苍凉,信号传输时,孙进终于有机会了,他小心翼翼问道:“总队长,出什么事了?”
“可能找到制枪窝点了。”程长峰道。
“那好事啊?!”孙进兴奋道。
“他们截住枪支和这里是同时发现的,几乎全部警力都调云城了,那儿只有一个组,抓捕现场又开枪了,没办法,只能他们顶上去了……这些王八蛋要是跑进山里,恐怕调支部队都逮不全。”程长峰道。
“那……不是您的王牌小组吗?”有位大员问。
“追踪的王牌啊,一位痕迹专家,我师父,今年六十九了,还有两位辅警加一位女警。”程长峰道。
这话一出,全场噤声,可能比郭三枪脱逃还让在场人员吃惊,这种战斗力,顶多抓个赌查个身份证,端枪窝肯定差太远了。
静默间,邱小妹接到信号了,她莫名地手颤抖了几下,摁了接收,然后一片黑漆漆的,只能听到“突突突”的三轮车声音,摄像传输回来的景致根本不可辨,但能听到熟悉的声音:“这儿岔路了,第二个岔路口,猛子做好记号。”
“好嘞。”
停顿未久,三轮车声音渐停,丁灿的声音:“行了行了,不敢再往前靠了,声音的传输距离晚上比白天远,这儿应该没有听到枪声。”
“就听不到,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也该警觉了。”邢猛志的声音。
华启凤的声音:“下车,堵路,找几块大点的石头,这帮兔崽子,今天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轻轻的笑声,丁灿在说着:“老爷子您还这么野,甭退休了,回头带个队继续干呗。”
“你以为我不想?领导不同意,我徒弟里支队长一大堆,嘿,翅膀硬了都不给面子,嫌弃我了,让我养老,受不了受不了。”华启凤道。
“那这次功劳算您头上,哦哟,把大小领导都挨着个儿打一遍脸啊。”邢猛志道。
“早该打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警察警察,要有的是警于事前的判断和察于事后的能耐,做不到这个,就不合格。铁警是实战练出来的,不是办公室坐出来的。”华启凤道,此时惊醒了,好奇问着:“小丁,你干什么?还录着?”
“啊,已经传回去了。”丁灿促狭的声音。
“掐了掐了,赶快掐了,家里的领导都在呢,让我个退休老头说三道四多没面子。”华启凤紧张道。
不过只是引起了一阵更多的笑声,画面中止了。
此时在屏前的邱小妹,莫名地忆起了毒王案里两人相处的时光,她有点怀念那段时光,虽然危险,虽然紧张,可在那种刺激的氛围里能真切地感觉到从身体里不知道哪个部位迸发出来的激情和豪迈,总好过这里,只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叫:担心。
此时在午马市专案组临时指挥部,前方的说笑没有引起哪怕一点共鸣,仿佛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情绪,让这些惯看警察队伍以排山倒海之势抓捕嫌疑人场面的技侦肃然起敬。
勇气,谈笑和从容的勇气,毕竟是最让人折服的一种。
“作为这里的指挥员,我很惭愧,华师父说得对,没有警于事前的判断和察于事后的能耐,是不合格的。”
聂敬辉幽幽道,惭愧却不羞愧,反而像重燃他曾经激情似火的记忆一样,他铿锵道:“不过我也很庆幸,庆幸我所在的团队里,在我们一代一代警察身上,薪火相传着一种精神,它总是激励着我们每一位身着藏蓝银徽的在危难时刻冲在最前沿,也总是在这种时刻,让我们的队伍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我从来不相信运气,即便有,今天也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因为我们心存正义,而正义,必胜!”
安静了,临时指挥部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嗡嗡的主机声音里,传输的画面嗞嗞的电流声音,保持着静默最早接近窝点的丁灿传回来了珍贵的现场实时画面,画面上两盏灯亮起来了,是一辆车,似乎满载着东西准备出发。
要挪窝了?对方警觉了?
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因为此时,后续的外勤刚刚到达高速路口,距离老贯窝还有十余公里的山路……
丁灿把微型摄录仪绑在一棵树上,小心翼翼地用口香糖粘住了闪闪的蓝光点,这个光点如果不遮住,黑夜里会看得格外清楚。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看向远处,几个人在搬东西往车上堆,发动着的车是辆皮卡,看样子是准备走了。他退着爬回了路下,对俯着等他的几人道:“能看到最多四个人,三个搬运,一个坐车里,似乎准备走,车都快装满了。”
“支援赶不到了啊,要堵死得有场火拼了。”华启凤道。
“油机说六七八个人,差不多能干挺他们吧?”邢猛志道。
武燕黑暗中翻了他一眼骂道:“你没看出那个货有点不识数啊……人员不明,装备不明,属于抓捕最难控制的情况,你懂个屁,你以为是你混黑社会时候两拨流氓火并呢?”
“这得统一领导啊,华师父年纪最大,你是正式刑警,我呢是临时组长,到底听谁的嘛。”邢猛志牢骚道。丁灿郁闷了:“我去,敢情仨领导,就我一职工,还是临时的。”
“必须听我的,有我在轮不着你们辅警挡枪子。”武燕很彪悍地夺权了。
这话听得邢猛志和丁灿齐齐瞪眼了,咬牙切齿道:“再拿辅警不当警察,我俩跟你急啊。”
华启凤一听吹胡子瞪眼了:“都闭嘴,我是师父听我的,就凭我抓的人比你们见的人还多,谁犯犟我抽谁……都听着,我们现在两条短枪,子弹九发,两支气动武器,铅弹虽多,但如果不击中要害根本无法解除对方的战斗力……所以,我们这么干,掐头,拦腰,捅屁股……他们一分兵,我们就占据绝对优势了,只要能拖住十几分钟,一切就盖棺了……我在前面;猛子、燕子,你俩在中间,下手狠点;小丁,如果有第三个人,就是你的了,就刚才路上那水平,往死里弄。”
武燕和邢猛志刚觉不妥,丁灿一回头道:“开动了。”
“快,隐蔽。”华启凤一命令,武燕和邢猛志一左一右往路下钻,丁灿爬着攀上了麦地里,华启凤却是悠悠走到破三轮车的后面,车横亘在路上,成为一个天然的路障了,这儿的地势低,下面看不到上面,上面路上也看不到下面,不过已经渐渐听到了汽车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
蓦地车灯光一照,转过来了,司机的视线里看到了三轮车,车上站着位老头,他一扬手,手心里警证上的国徽在车灯下熠熠生辉,司机和副驾一伸脑袋,傻眼了,咋这么戏剧化呢?就一糟老头,还在扯着嗓子吼:“警察,停车检查。”
卧槽,司机给惊得不明所以,下意识一踩刹车,副驾上那人伸脖子定睛一看,愕然道:“是咱们的车,还有这么老的雷子?你见过吗?”
“不能吧?!警察也有山寨的。这也太假了吧。”司机惊讶得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华启凤站在三轮上大吼着:“我怀疑你们私藏武器,下车,手抱头出来。”
司机抄着枪开了门,副驾的一拔枪,直接要开火。
“啊?!”副驾上人惨叫一声,拔枪的手像折了一样,是有人在车外敲了一棍。这头司机刚开门,脑后就被顶上枪口了,然后听到了女声:“不许动,敢动打死你。”
这山炮吓得一惊,不动了,不过武燕分神一刹那,他一推武燕,一个懒驴打滚翻了个身,回身持枪朝着武燕射击。
“砰……”武燕开枪了,正中目标。
“砰……”对手开枪了,枪打在轮毂上,偏了。
武燕旋即第二枪又击发了,一枪在胸上,一枪在颈部,司机一歪头,脖子血涌如注。武燕一伸长腿,踢飞了他的枪。
另一头的流氓打法可没这么惨烈,被枪托敲了胳膊的匪徒,跟着被邢猛志拽下了车,稍一挣扎,邢猛志又是一枪托敲在腿弯上。那人惨叫着扑倒,举着一只手投降,连连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里面还有几个人?”
“四个,不,五个。”
“谁在?”
“杜总、小顶、秃轴,再有不认识。”
讯问刚两句,“嘭嘭”两声闷声,打在车顶左近,溅着火花,武燕大喊着:“快找隐蔽位置,是八一杠。”
邢猛志拖着被俘人员到了车前,华启凤钻在前面的三轮车后面,武燕一挪位置,和邢猛志到一起了,她抽着那人的腰带把这人两手一缚,疼得那人哇哇乱叫,不过此时可顾不上客气了,武燕摁着人往车底一塞,捎带着把他两条腿也绑一块了,就是鞋带绕的动作也利索无比。邢猛志趴着看看远处,枪声再响着,他做了动作,“咚咚”两声,把车灯打灭了。
一下子全黑了。枪声停了……
“八一杠在二楼射击,他们也把灯关了,我看不到了。”
丁灿在麦地里喊着。
“三点我,小丁九点,你俩守中路,压制住他们。”
“等一下,把你们手机放到不同方位,一会儿设定目标。”
黑暗中,华启凤把手机往车顶一放,弓着身溜了。武燕和邢猛志分别扔着手机,两人匍匐着慢慢靠近大门。丁灿最机灵,钻在麦地里蹿了不远,一拨手机号,远处三轮车上的手机响了,黑暗中看得格外清晰,跟着招来了“叭叭叭”一连几发子弹,手机被打灭了。
趁着这工夫,几人加速靠近,第二次皮卡车上的手机嗡声亮了,又是叭一声枪响,子弹在车顶溅起了一片火花。
第三次手机又亮了,哟,枪声不响了。
丁灿郁闷地骂了句:“还挺聪明,不上当了。”
车灯和场里的灯光全灭了。警察这头面对的一支半自动步枪,火力优势太大,而对方折了两人一时间肯定摸不清底细,轻易不敢冲出来,遗憾的是也不敢跑,场地后面就是山,可惜环绕着一大圈麦地、桑园,想藏容易,想跑可很难不搞出动静。一搞出动静,这视线毫无遮掩地肯定要成为活靶子。
于是这场刚刚激烈起来的对决,诡异地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你死我活
快……快……接上火了。
席双虎吼着,出了村上了土路,从高速路弃车一路疾跑,早就逼出一身汗来了,他稍等了下后面的三位队员,都在气喘吁吁,他提醒着:“保护好武器,还有几公里……等等。”
后面一辆警车上来了,终于到了,外勤的车扔在高速上上不来,就差代步的了,几位等在路边,截停车辆,司机还没停利索,席双虎就把人揪下来了,一指身后道:“带枪的留下,其余的跑步到高速路口,协助保护现场,那边有三个嫌疑人。”
几位挤上了车,派出所留了两人,五人挤进车里,一踩油门,车轰鸣着飙起来了,这时候,他们已经隐隐地听到了枪声……
午马市的临时指挥部,听着传输里“砰砰”“叭叭”的枪声,每个人的心都跟着枪响在跳,哪怕是警察也难得见一次真枪实弹,今天算是见全了,手枪、半自动步枪接连响着,在摄录里甚至能看到远处二楼窗口枪管里冒出来的火。
连续几部手机信号消失后,静默时聂敬辉才反应过来,这是疑兵和拖延之计,刚刚一喜又忧虑了,对方不傻,几次射击后就不上当了。
“快点,快点……”
乔蓉在默念,第二组外勤到场了,看到他们也开始跑步前进了。
“慢点,慢点……”
任明星比现场的还紧张,期待着黑暗里那些匪徒慢点,再慢点发现邢猛志他们的企图,哪怕再争取几分钟的时间,这个饺子就包圆了。
“这是支半自动步枪,火力太猛,五厘米的车门都会打穿。”
乔蓉紧张地喃喃道,不说还好,她这位枪械专管一说,倒让全组的都紧张起来了,就武燕一个人配枪,可怎么挡住那些人啊?
“有位经验丰富的华师父,还有缴获的武器,不用太担心,我们清楚他们的实力雄厚,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现场的实力单薄,这个绝地人迹罕至好是好,不过这会儿,要成作茧自缚了。”
聂敬辉轻声道,嘴里说着不用担心,他自己却担心得双手发抖,黑暗多数时候是罪犯最好的掩护,只盼着今天也成为己方人员的掩护。因为黑暗,敌方摸不清虚实,越摸不清虚实,那恐惧就会越大,心神一乱只要误判,哪怕是几分钟的误判,只要在这个时候没有强行冲出来,那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果:
灭亡!
秃轴收回了枪,手不自然地抖了抖,他使劲地把手在枪身上磕了磕,疼痛让他恢复了知觉,躲在二楼的墙后,颤声问道:“杜总,咋办?”
“你看清了没有,到底什么人?”杜攻城黑暗中发话问。
“除了雷子,谁还敢招惹咱们?路上走货的肯定被端了,油机估计把咱们都卖了。”秃轴牙咬得嘎嘣响,不知道是仇恨,还是惊恐。
“杜总,咋办?”
“咱们跑吧。”
“傻×,你跑跑试试。”
杜攻城说道,蜷在墙后建议跑的,反而不敢出去了,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有几支枪在等着?
“那不能在这儿等死啊?就这事十个脑袋也不够毙的啊。”一个匪众小声说道。
黑暗里噌声响起,秃轴把一箱东西踢过去了,他眼往外看着说着:“抄家伙,你一颗头,我一颗头,打烂去他球……嘿,轮子。”
回头时,有个胆小的货开后窗准备溜了,秃轴气得端起枪来了,不料被同伙一把扑上来压住求着:“秃哥,我们就拉个货,没您那胆啊,后面就是山,跑吧……杜总,一起跑吧。”
话音方落,嚓一声,气动武器的声音,半个身子趴出窗外的一声惨叫,又缩回来了,几个试图跑的,吓得不敢伸脑袋了。
这时候,外面的传话响起来了。
“杜攻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们被包围了,马上缴械投降。”
“杜攻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们被包围了,马上缴械投降。”
同样的话重复了几遍,好像还不在一个方位,秃轴心下慌乱地朝着门的方向,咣咣咣打了半梭子子弹,又俯身捡着几个土炸弹,一开门,嗖嗖扔出去。
“轰……轰……轰……”这炸弹威力一般,可响声奇大,扔出来的时候武燕警觉了,飞步扑向邢猛志,抱着他连续几个翻滚钻进麦地里了。邢猛志被抱得晕头转向,只听见嗖嗖乱飞的弹片,两人刚喘口气,上面那货疯也似的往外乱扔土炸弹,轰轰轰围着场周围爆炸,似乎是借着爆炸的火光寻找目标,看着可疑的地方,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那步枪的子弹嗖嗖飞在左近,吓得几人不敢稍动。
“狗日的,干不过啊。”邢猛志钻在麦地里恨恨道。
“干不过也得干,要压制不住跑起来,那就更挡不住。”武燕道。
“也不知道后面怎么样?”邢猛志小声问。
“华师父是当教练的玩枪水平,应该没事……这个距离打不到啊。”武燕目测藏身地,有四十米左右,超出手枪的有效距离了。
“拿这个。卧槽,火山放火了,这蔫巴货干坏事比我还手快。”邢猛志抽着腰里的自制燃烧瓶,这是三轮车里抽出来的油,瓶子是车上的啤酒瓶,两个简易燃烧瓶,丁灿已经点燃了一个,场边的麦秸堆,火苗已经蹿起来了,隐隐可见场里二楼轮廓,邢猛志和武燕咬着耳朵商量着,武燕有点怀疑地问:“行不行啊?”
“不知道,试试。”
“不行,太危险,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得后悔一辈子。”
“扯什么一辈子淡呢?你找不上男人,准备赖上我了?”
“是啊,咋啦?”
“嗯?!”预料中的互怼没出现,出乎意料的表白却出现了,邢猛志哧地一笑,头埋进土里了。武燕却是一手压着他道:“你别动,我来。”
“别动,一起来,不分神你没机会。”
“你那么干太危险……”
“你一个人干更危险。”
正争执着,又一颗土雷扔出来了,远远地炸响了,似乎是华师父隐身的地方,半梭子弹扫过去,哑火了,不知道是卡壳还是换弹匣。
这时候邢猛志和武燕像心有灵犀一样,同时蹿了出去,一个飞奔向门口,一个飞奔向墙外,一靠住墙邢猛志拿着燃烧瓶一点火,借着奔跑的冲势奋力一扔,大吼着:“你们被包围了,马上缴械投降。”
说着飞奔起来了,边奔边拿着缴获的短枪砰砰砰朝二楼窗口的方向速射,只有三发子弹,打完一扔,掉头就跑。他眼睛的余光已经瞅见了,燃烧瓶在二楼楼梯上烧起来了,那个方位已经能看清了,这时候只要枪口伸出来,瞄准的肯定是他。
“狗日的,干死你。”
二楼窗口,秃轴将枪调成了点射,“嘭嘭”两声,继续一移准星,追射着那个身影。
此时武燕已经从门柱伸出枪来了,那支枪射击过一次后,她看准了隐藏在窗后的手,这是次估射,看准机会,她做了一个违反常识的动作,整个人蹿进了院子,大吼一声:“嘿,这儿。”
吓得秃轴一哆嗦,枪口下移,电光石火间武燕双手持枪,“砰砰砰”连续四发,打尽了子弹,跟着几个翻滚,靠近了楼梯的掩护,一靠进掩护,急喘着气还在大声喊着:“你们被包围了,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马上缴械投降。”
她听到了惨叫半截的声音,听到了有人扑倒的声音,似乎是打中目标了,听到了楼上的尖叫,似乎对方乱了阵脚了,最猛的火力终于哑了。这时候院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嗒嗒嗒”清晰的微冲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喝令投降的声音,奇怪的是,楼上再无动静了。
支援没到啊?什么声音?
邢猛志趴着循着声音,却看到丁灿瘦小的身影一闪而逝,声音在院墙上响,应该是步话的传音吧。他刚歇口气,却看不到武燕了,急得蹿到门口往里瞅,这个角度却怎么也看不到武燕在哪儿。
这光景不敢喊也没法儿找,他一下子心慌了,恰在此时,“砰砰”又是两声枪响,似乎在二楼,跟着惨叫声起,一刹那邢猛志头皮一麻,这狠娘儿们自个儿冲进去啦?
这个刹那他似乎没有了思想,双手一掰,两腿一蹬,攀着门柱噌噌上了围墙,弹弓上手,沿着一砖宽的围墙疾步奔向最近的窗户,手指一捻,钢珠两颗三颗地往包里压,然后叭叭地直射窗户,这暗夜里极似微冲子弹的动静,他边射边厉声大喝着:“瓦斯弹……各组突击,顽抗当场击毙……”
这是压垮匪众的最后一根稻草,后窗几次突围想跑,都被精准打了回去,受伤的倒了两三个,而被击毙的秃轴就躺在窗下,汩汩的血都流了一地,窗外喊声一片,窗户啪啪被砸了,冲上来的声音就在耳际,早已浑身颤抖差点大小便失禁的杜攻城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喊着:“投降,投降,别开枪。”
“手放在脑后,全部到楼梯上。”围墙上的邢猛志怒喊着。
“哦哟哟哟,”杜攻城连滚带爬,手伸向门外喊着,“别开枪,别开枪……”
出来了,慢慢出来了,爬着,手放在脑后。
“还有几个?出来。”邢猛志吼着。
又爬出来一个,被喝令就那么趴着,手缩在脑后;接着又出来一个……
这奇景可把躲在远处的丁灿看傻眼了,他急着奔向场里,武燕从楼梯下的掩护出来,两人噔噔噔地上楼,那三位投降来得很快,都乖乖地趴在楼梯上不敢稍动,还有俩受伤的捂着脖颈部位,估计是想跑被后面埋伏的华师父给射伤了。
“啪……”灯一亮,尖叫一声,却是丁灿在叫,他一下子侧过了脸,窗口下躺着的秃轴脸上几个窟窿,那几枪精准地全打在头部。再往后看又尖叫一声,一个趴在后窗口保持着趴的姿势,估计是被华师父击毙的。
“嚓!”武燕一拔地上的自动步枪的弹匣,里面尚有半个弹匣是满的,嚓声一合,到了楼门口,几位趴着早失去斗志的不敢稍动。武燕示威似的朝空中嘭嘭开了两枪,厉声喝道:“老实点,谁动打死谁……绑上他们。”
丁灿抽腰带,忙乎地绑腿,此时武燕才得空看着一直虎视眈眈持着弹弓的邢猛志,昏黄的灯光下,怎么看这么帅气呢,她柔声道:“下来啊,怎么一直站那儿?”
“哎哟,我腿软。”邢猛志哭笑不得地道,是真腿软,这要是还有反抗的话,估计交待的该是他了。
“这么英勇神武的,谦虚啊。”武燕笑道。
“哎哟,我以为你个傻娘儿们冲上来了,我就跟着上来了。”邢猛志郁闷道。
武燕哈哈一声长笑,怼了句:“终于知道谁更傻了吧?!”这话糗得邢猛志悻悻爬下围墙。丁灿看着这两人,同样悻然评价着:“有史以来最强悍的制枪团伙,被支弹弓吓投降了,得多冤哪。”
“运气啊,这武器要搁郭三枪手里,今晚咱们怕是回不去了……支援来了。猛子,去接他们。”武燕喊道。
远远看到了闪烁的红蓝警灯,最先奔袭来的席双虎一组加上派出所两位警员,在停车处自己分开,半路拦截处一活一死,活的被绑成粽子了,余众奔向院子,可没想到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们到场时,瞠目结舌地看着武燕如女匪般挎着枪,和丁灿一起把投降的四位押着下楼。等所有灯光打开,一楼的造枪车间把他们又惊了个目瞪口呆。
成箱的气枪已经打包好,正如油机的交代,还有几十箱,而半成品就更恐怖了,粗粗一数枪管五大捆,像麦秸垛一样垛着,各种五金工具零乱地放了一屋子,根本来不及清点……
“老贯窝现场以杜攻城为首的嫌疑人七人,被我方击毙三名,生擒四名,武器成品半成品都在现场,等待清点……我方,没有伤亡!”
前方席双虎的汇报回来了,背景就是那个琳琅满目的武器车间,满脸污渍的武燕、邢猛志、丁灿在和指挥总部打着招呼,这个奇迹般的结果让聂敬辉重重握拳,兴奋地嘿了声。
一屋子揪心揪了半天的技侦使劲地拍手,一下子欢呼起来了,都是年轻人,那激情劲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场一般,跳着、喊着,兴奋至极地抱在一起,每一次几乎熬得油尽灯枯的案子,不就期待着今天这种摧枯拉朽、大快人心的时刻吗?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你看你看武燕姐。”乔蓉兴奋地指着。任明星正被一位男技侦狠狠抱了下,傻乐着呢,被乔蓉一拽,回身顺势一抱,看着兴奋的乔蓉,不知道鬼使神差哪根筋岔了,顺便兴奋地吧唧在乔蓉腮上重重亲了一口。
“啊?!”乔蓉惊醒,吓了一跳,捂着被亲的腮边愕然站着看任明星。任明星赶紧解释:“不是故意的。”
都看着呢,有人哧哧笑了,乔蓉面红耳赤发飙了。任明星掉头就跑,边跑边喊:“不是故意的。”后面追的乔蓉嚷着:“就是故意的,站住。”
两人一追一逃出去了,惹得身后哗声笑翻了一堆。聂敬辉难得地没有肃穆表情,笑吟吟地看着这群年轻人,摆手道:“同志们,同志们,安静安静……各就各位,协调各组警力,迅速赶赴现场……咦?双虎双虎,能听到吗?”
“能听到,聂处,怎么了?”
“华师父呢,怎么没看到他老人家?”
“啊?我也没看见,等我找找……”
画面里,席双虎循着声出门,喊丁灿了。
丁灿还拿着枪对着那几个被俘的嫌疑人呢,邢猛志嫌弃似的说着:“收起收起,又不能自拍,你摆给谁看啊?”
“自得其乐嘛,呵呵……幸亏我见机得快啊,差点被这几个孙子给炸着。”丁灿说道,枪口一捅杜攻城。杜攻城赶紧解释:“不是我扔的,是秃轴。”
“都往死人身上推啊?”丁灿吼了句,把杜攻城吓住了,然后一附耳和邢猛志说着,“你上楼上看了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邢猛志道。
“你看看去吧,燕子那几枪全干在秃轴脑袋上,哎哟,这么恐怖的事,今天我怎么不害怕呢?”丁灿琢磨不透自己的心理了。
“胆子都是吓大的,身上被弹片剐了好几个口子,刚才都不知道疼,哦哟哟。”邢猛志一摸疼处,腿上屁股上,摸出来一看手,居然有血。丁灿却在一旁损着:“恭喜猛哥新增技能,会来大姨妈了。”
“找死,再嘴贱。”邢猛志一拧丁灿,丁灿求饶。席双虎奔来了,一问华师父呢。“哟?!”这俩光顾兴奋此时才想起少了个人呢,武燕也没看见,几人赶紧打着应急灯往刚才埋伏的地方找,灯光照处,华启凤倚着一棵树,手拄着气枪,正喘着气,灯光下的衣襟上洇着一片深色。
“啊?师父,您受伤了。”
“啊?华师父,这是怎么了?”
“快来快来。”
众人七手八脚搀着华启凤起身,此时老人才舒了口气道:“没事没事,小伤,被弹片扫住了,大家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师父来,我背上您。”
“快,把车挪开,掉过头来,联系一下最近的医院。”
邢猛志背起了华启凤,几人后面扶着。华启凤在邢猛志的背上安慰道:“没事,真没事,这些土炸弹杀伤力不大。”
“师父,全靠你一把气狗把他们钉死在原地了。”邢猛志道。
“冒失啊,你这个蠢货,怎么自己就冲上去了?”华启凤伸手在邢猛志的头上轻轻拍了下。
呵呵傻笑的邢猛志道:“他们自己都吓破胆了,哈哈。”
“事情还没完,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吗?”华启凤问。
“这里肯定是郭三枪的老巢,很有可能返回来,即便不返回来,也成没牙的老虎了,乘胜追击……您放心,跑不了。”邢猛志道。
“嗯,能想到这儿我就放心了。”华启凤软软地道,像是疼痛,像是累了,轻轻地靠着邢猛志,耳语道:“傻小子,别再犯浑啊,当了英雄的都是脑子不好使的。”
邢猛志笑笑,答应了,他们一行背着华启凤放到了警车后座,血洇了一片,草草包扎了两个指头肚大的伤口,一个上面还嵌着块弹片,掉头的警车载着华启凤和看护的丁灿呼啸上路了。此时邢猛志再回头看,回忆着七八颗土炸弹的爆炸方位,这才惊醒,他愕然对武燕道:“华师父一直在吸引火力,给我们创造机会。右侧让丁灿放火,左侧和后方他一个人顶上去了。”
明白了,华师父一辈子玩枪的经验生生把这几个货钉死在二楼了,否则以俩辅警的半把刀根本拦不住他们逃跑,更不可能有机会生擒这些人。想明白时,邢猛志愣了,武燕无声地拍拍他的肩膀,无语。刚刚兴奋的喜悦此时消弭得干干净净。
“你早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邢猛志质问道。武燕的战术水平肯定要高过他,华师父守的一侧和后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
“我告诉你别去,你不也冲上去了?”武燕突然来了一句反问,把邢猛志问愣了,两人怪异地相视,半晌,武燕移开了身子,身后是被击毙的一名制枪嫌疑人,又听武燕在问,“相信我,你不会再做噩梦了,也不会再有恐惧。你冲上去的那一刻,就是你蔑视罪犯、蔑视死亡的开始,如果连死亡也被你蔑视,还有什么能吓住你?华师父就是这样的人,我们迟早也会变成他那样的人,走吧。”
邢猛志机械地随着武燕挪步回窝点,那个被击毙的嫌疑人就躺在左近,灯光下血色黑红,面相惨白。后续的警车陆续来了,大批的警察到场封锁打扫战场,路过的邢猛志刻意多看了几眼被击毙的歹徒,似乎还像武燕所说,他感觉不到哪怕一点恐惧,有的是一股子充溢胸间的快意,那是一股子恶狠狠的快意,哪怕受伤,哪怕牺牲也不会任何遗憾的快意,因为拼赢了一个最好的结果:
你死,我活!
终极标靶
“各组注意,即时关闭警灯、警笛,重复一遍,即时关闭警灯、警笛。”
“各外勤组注意,执行四号方案。”
“各组汇报位置。”
“……”
步话里的声音有点凌乱,午马的临时指挥部在发布协调命令。云城刚并入序列的指挥尚未统一,在云城和午马之间奔波的外勤队伍,一阵忙乱之后,渐渐统一行径了,奇怪的是,大部分都慢下来了,甚至在高速沿线已经赶到中途的,也奇怪地停下来了。
宋玉河支队长赶到瓦窑寨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高速路上截获的枪支和嫌疑人他看了眼,看得他暗暗咋舌,四个大汉,四对四抓捕,很难想象是怎么把这些人控制住的。
自高速路攀上地塄,村道上已经有车接应了,他皱着眉头看看现场,又比对当时的现场拍下来的送货视频,心里既有庆幸又有惭愧,华师父和邢猛志提出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方案,他一直是抱怀疑态度的,毕竟以现在的运输条件,和三市的工业环境,藏一个制枪窝点并不难,似乎并没有必要藏到这种深山僻壤之地,可没想到偏偏还就在这种地方,偏偏他们的出口,还就在这种村路和高速的交会点上。
“罪犯有一千个人,犯罪就会有一千种形式。”
他喃喃如是道了句,作为后知后觉,现在明白这些罪犯的高明之处了,选择这种僻壤非常合适,今晚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村里留守人员,顶多是谁家的狗汪汪多叫了几声,车经瓦窑寨驶向老贯窝时,坑坑洼洼已经失修的土路加上茂密的林地更是一个天然屏障,除了农用、越野车,怕是普通的轿车都无法在这种路线通行。
十几分钟的路程颠簸得有点难受,渐渐看到现场时,他此时的期待和兴奋泛起来了,一个庞大的制枪犯罪链被捣毁了,而且还是直接挖到了根上,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兴奋心情。
距离场地近一公里处,刚刚清理的现场,被击毙的嫌疑人已经装进了尸袋,车未在此处停留直驶场外。现场遵照命令已经熄灭警灯,黑暗里静静地泊着驻守的警车,院里院外,肃穆的外勤整装待发,他快步踱进现场,席双虎迎下来了,领着他进门,现场的冲击力远比看视频来得大,几百平方米的大车间里,车床、铣床、各类五金工具,成件的配件,成箱的成品,还有堆积如山的半成品把这里装得满满当当,几个被俘的嫌疑人缩在角落,正在被讯问。
“这应该是刚转移来不久,车床和铣床没有启用,枪管是已经生产好的,就在这里组装。”席双虎道。
“他们呢?”宋玉河期待地问。
“在外面的车里。”席双虎道。
“带我去。”宋玉河道。
似乎这个战果并不是他最想见的,两人快步出行,席双虎指指场外的麦地边沿,小声告诉支队长:“这伙人制造了不少土炸弹,抓捕时华师父受了点伤……贺支给咱们的几个人都够横啊,武燕一把小六四,正面击毙了持八一杠的歹徒。猛子更猛,拉着弹弓把剩下的逼投降了。还有小丁,打起架简直不像网警啊。”
“怎么就他们俩?”宋玉河看到两人时,随口问。
“丁灿陪华师父先到医院了。”席双虎道。
“伤重不重?”
“不重,距离远,被扫到了。”
两人快步走向车前,邢猛志和武燕站在车前,机盖上放着平板,两人争论被宋玉河打断了。见面啥也不说了,宋支队长握着拳狠狠在邢猛志胸前捶了捶赞道:“好小子,有你的。”
邢猛志嘿嘿笑着道:“不光我,还有这个小子,捶她。”
席双虎龇牙一笑,没想到邢猛志和支队长开这玩笑,支队长一尴尬,武燕却是伸手抓着邢猛志领子怒道:“找抽是吧?”
“放开放开,没人再跟你较量。”邢猛志掰开了武燕的手。
武燕顺手把他推过一边,向支队长敬礼道:“支队长,我有个要求。”
“说。”宋玉河道。
“请战,我和猛子刚才商量了,郭三枪应该就在这一带的山区。”武燕道。
“哦?说说。”宋玉河道。
“你来。”武燕一把又把邢猛志揪过来了,平板递给了他。
邢猛志摁亮平板,一拨,那是简易的电子地图,就见邢猛志戳着几个点介绍着:“……接近一个小时前,高速路发现了郭三枪的弃车,司令婕和他都去向不明,总队肯定沿线向北追踪,对吧?”
“对呀,总不能在高速路还掉头绕回来吧?就绕回来也没用,双向来去都被追踪了。”
“除了在高速上,为什么不能有另一种逃逸方式?”
“你是说……”
宋玉河和席双虎一下子被勾起兴趣了。
“郭三枪擅长的地方就是山地,晋南这一带的高速不同其他地区,大部分都是穿过山地的,如果在云城这个弃车点附近,也有一个像瓦窑寨这样的交会点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设计逃跑方式……就像秃轴他们往高速上转货一样?”
邢猛志如是道,看支队长和席双虎犯愣,他解释道:“虽然地图上看不到村路通道,但并不代表不能通行,事实上山区地带也是四通八达的,只是因为人迹罕至,不为人知罢了。您看,自弃车点一带往瓦窑寨数,汤里村、双庙乡、东郭镇、桑村、西瑶、枣园……翻过大石岭山一线,就到午马市了,经过油坊村、居上庄、岳村到上泉、好汉坡这一片,几乎全是午马市的偏僻乡镇,刚才问了,到老贯窝那条岔路,就可以通到好汉坡……我们这样想,郭三枪无从知道他的老窝给端了,有没有可能从作案地穿过这些乡路回来呢?”邢猛志问。
宋玉河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看着他,半晌未语,余众都愣了,不知道支队长什么意思,隔了好一会儿,邢猛志憋不住了,直说道:“支队长,郭三枪弃车逃路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判断,在我们找到那弃车点之前,他都没遇到危险,算什么逃跑?根本就是从容作案离开嘛……全部走村路回到这里,应该在三个小时左右,已经过去了一半了,这么好的围追堵截机会,我就不信队里没人看出来。”
这时候宋玉河才笑了,他慢吞吞地拿起电话,轻声说了句,然后打开了免提,笑着道:“聂处啊,有人和你想到一块了。”
“是猛子吧,他最了解这头山炮。”
“对,他们在请战。”
“哈哈,我求之不得啊……猛子、燕子,好汉坡向南一带,二十公里山路,辛苦你们了,这一片由宋支队长负责,今晚看谁的运气好啊,各组都开始往山里蹿了。谁先找到郭三枪,我和总队长亲自为他请功。让宋支给你说说详细计划。”
“好嘞!”
扣了电话,宋玉河又一次好奇打量着邢猛志,邢猛志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做着鬼脸,把武燕和席双虎哧地逗乐了。老宋揽着邢猛志的肩膀道:“怨不得老贺都给你几分面子,说话请人都那么客气,哈哈,看来你准备好了,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现在各分局、派出所的警力都抽调了,以乡镇一线为中心点,国道、乡道挨次设点拦截。当然,我们没期望这么简单的方式能抓到郭三枪,但把他压缩到村路山路一线总没问题……剩下的路就靠我们各外勤组了,五公里一设点,哪儿发现,就以哪儿为中心合拢包围圈,怎么样?”
“没问题,这法子对路。”邢猛志道。
“指挥部的方案能让你认可,不容易啊。”宋玉河笑道,把几人都逗乐了。
邢猛志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笑道:“应该不难看出来,被击毙和被俘的人里没有发现二米,也就是米向军,他是午后离开的,十有八九是接应郭三枪去了。如果动作迅速的话,说不定我们在此之前都能发现接应的车辆,那我们的赢面就更大了。”
正笑着的宋玉河像被惊了下,脸上抽了抽,旋即又笑了,手指点点邢猛志道:“双虎啊,让他当你的组长吧,等一会儿热成像仪送到,你们迅速组织进山,如果这条路线正确,那郭三枪他今晚插翅难逃了,准备一下。”
众人敬礼,宋玉河背着手离开了,走时还不忘嘉许地又拍拍邢猛志的肩膀。人走出好远,席双虎这才看看邢猛志,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句:“刑组长,咱别这么惊世骇俗好不好?支队长还没安排指挥部的命令呢,您倒把意图都点出来了。”
“那多省事啊。”邢猛志道。
“可支队长多没面子。”席双虎道。
“已经留面子了,还有没说的呢。”邢猛志道。
“什么?还有什么?”席双虎没明白。
“天不遂人愿啊,说不清郭三枪这个货是该天谴还是天佑啊。”邢猛志道,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天空,像思想者沉思的动作。
没说的,恰巧此时就来了,吧嗒吧嗒的雨点纷纷而落,席双虎惊愕地问道:“你不会连下雨也猜到了吧?”
“什么叫猜啊,夜观天象,稍加推测而已。”邢猛志抹着脸上的雨水,往车里钻。他钻进车里时,听到了武燕的声音:“啊呸,刚才百度看的好不好?装神弄鬼的。”
席双虎又是龇牙一笑,跟着钻进车里了。他现在很相信,有邢猛志这么个逆天的存在,不管是天谴还是天佑,郭三枪今夜都插翅难逃了……
“快,来了,就是那辆。”
任明星冒着雨下了救护车,在路口使劲挥着手,一辆外勤车泊在近处,两人跳下车,把华启凤搀下来,这头救护车里活动床推上来了,搀上床,任明星急得脱了衣服,给华启凤遮了雨,有点虚弱的华启凤欣慰地笑笑道:“谢谢啊,小胖子。”
“谢啥啊师父……师父,我说您图啥呢,这么大年纪了,看看挨了一家伙吧,火山,我说你们咋整的?师父这么大年纪了,让师父顶上去,你们倒好好的屁事没有?”任明星埋怨着。
本来一肚子歉意,丁灿一听这话倒火了,直接骂着:“滚蛋,有你说话的分吗?在家里可舒服好了吧?”
“好个屁,都急死了……哎,慢点。”任明星说道。
几人拉着床上救护车,挤上车,那外勤敬礼告辞,又驱车回返了。车上擦把脸、稍稍安定的丁灿抬眼时不经意又发现了一个熟人,乔蓉,正拿着毛巾给华启凤擦脸,好像有点怪异,任明星像犯错一样安生坐着,两人怎么看都像有点纠葛、有点羞涩的小情人那般。任明星想搭把手时,被乔蓉一个剜眼给吓退了。
“你俩……”
“嘘……”
丁灿刚想问,就被任明星制止了,任明星赶紧解释着:“临时指挥部派我们接应,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负责看护华师父,在医院陪同。”
“唉,老了,要再年轻十几岁,这帮犊子我一个人就拿下了。”华启凤幽幽一叹。
小警们哧哧笑了,老爷子惯于吹牛皮的样子挺可爱。任明星附和道:“一只手就拿下了,我在家里看到了,您老那两下,要是当年没当警察当了劫匪,绝对牛逼。”
乔蓉气得斥着:“你会不会说话,这夸人呢骂人呢?”
丁灿笑得差点趴床上,握着华启凤的手道:“师父,您理解下啊,明星是辅警,三观还需要纠正一下。不过您老是挺野的,现在我都没想明白,咱们几个怎么把他们给灭了。”
“那你后怕吗?”华启凤慈祥的眼神看着丁灿,一抬手,抚着他的小脏脸。
“一点也不后怕,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丁灿得意道。
“那是因为他们是公敌,而除掉他们是警察快意恩仇的事。”华启凤笑着道。
乔蓉安慰道:“师父,您别多说话,伤着呢。”
“这点小伤算什么?想当年我们经历的比这可危险大得去了,就说和老池那次啊,嫌疑人在爆矿上偷了半吨炸药和雷管,我们把他堵家里时,那家伙绑着炸药包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现场多紧张,我和老池二话没说,噌地就扑上去了,死死地把他手指掰住……抓捕百万盗墓文物走私团伙时候更危险,团伙成员人人有枪,他们知道自己犯了多大事,只要被拦住二话不说,拔枪就射,我们受伤了好几个兄弟啊。我那时候是突击队的,冲在枪林弹雨里连抓了四个,不是跟你们吹,子弹都躲着我走……真的,笑啥?有志不怕年高,我早说了,我能上案子,嘿,没人信,现在看吧,哪怕再小的力量,只要捅到关窍上,也有可能摧毁犯罪……狭路相逢练的是胆啊,你们看猛子一把小弹弓不把他们逼投降了?我告诉你们个秘密,其实罪犯是胆子最小的一类人,你横他就软,你狠他就……”
华启凤幽幽道着,这个吹牛时刻三位小警都不愿打断,互视笑着,静静地听着,和着车顶车窗簌簌雨声,仿佛天籁一样,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动听……
“伤员已经进了手术室,需要手术取出弹片,医生说有点失血,不过伤员的精神很好……云城方面追踪到了米向军的车辆,他是午后二时进入高速的,这辆车是个套牌,反查它的来向时,在岳村一带被拍到过,邱主任分析,极有可能来自瓦窑寨方向。”
一份报告递到了指挥部聂敬辉手里,他匆匆一扫,目光又投向大屏,屏上弯曲着一条红线,从郭三枪的弃车点联结到瓦窑寨,只是不管政区图还是警务图,哪怕精确的测绘也反映不出这两点之间有联结的通路。
当然,反映不出不等于没有,技侦正在一个一个辖地派出所联系,从汤里到双庙,从双庙到东郭镇,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是否有未标注的村路、矿路或者其他临时路线,如果有,立即派出警力严防死守。
这是个笨办法,可为今之计也只能用这种撞天婚的笨办法,撒出去的警力设点现在聂敬辉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沿线的派出所基本已经被掏空了,像所有焦虑的时候一样,随着时间流逝而没有信息回传,那种焦虑会越来越甚。
更大的问题是,这种路线基本把所有现代技侦方式排除在外,联结各公安检查站的远程监控失效了,追踪最大的依靠——那些无所不在的天眼失效了,甚至直联各警务单位的CCB统一指挥系统也用不上,指挥部只能退回到乡镇派出所的水平,通过电话、步话保持基本的联络。在这种情况下织就的网,能不能网住郭三枪,恐怕得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汤里派出所,没有回音。”
“双庙派出所,没有发现。”
“东郭镇派出所设了六个点,没有发现。”
“枣园派出所和两组外勤,已经排查了十一公里路线,没有发现。”
在一声一声“没有发现”的汇报声中,聂敬辉目光盯着屏幕片刻未离,那上面每一个分屏都代表着一组排查警力,现在午马地区已经开始下雨了,回传的影像都受到了干扰。他心里冒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在想,会不会错了?会不会哪儿有疏漏?会不会还有另一个藏身窝点?不管哪一种未掌握的情况发生,都有可能让今夜剑拔弩张的大队警力一无所获。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
焦虑,在一点一点蔓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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