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154小怪兽与小怪兽
第155章 154.小怪兽与小怪兽
“路君,还请自重!”樱有些警惕地把绘梨衣藏在身后,在事情已经完全发生之后,助理小姐立刻意识到不能放任事态继续发展,于是她一把抓住路明非的手腕,把他拉开了一些,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把绘梨衣挡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写满警觉。
只是他们三个人离着太近了,路明非甚至闻见这个女孩身上微寒带梅花般的香味,而这个梅花般微寒的女孩则坚决、不肯让开分毫。
“抱歉,我失态了。”路明非举起双手展示自己的手掌,示意自己确实没有非分之想。
这时候樱的肩膀旁边探出来一张娇俏的小脸,绘梨衣倔强地想挤开樱重新回到路明非的身边。
其实从她向自己展示手掌中的那些字开始路明非就已经确认了那个事实,和他、和诺诺一样,绘梨衣同样是从命运的尽头回到过去的人。
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绘梨衣。
他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是什么节点,是在浅草寺解签的时候?是在那个街头艺术家给他们画肖像画的时候?还是和叔叔婶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再或者是在那天夜里被暴走徒们追杀时?在梅津寺町的海边?还是说……?深沉的愧疚像是从心脏中裂开的间隙里挤出来的脓血那样粘稠地糊住了路明非,他在经历了重逢时的喜悦之后回到现实,却只觉得命运弄人。
“绘梨衣小姐也请不要再做出出格的举止了……”樱擦了擦光洁的额头渗出的冷汗,很多把黑色的大伞簇拥着把他们遮住,这样细细的雨丝就无法再落在三个人的头顶,“少主正在从神奈川县朝这个方向赶过来,如果您执意要继续像刚才那样,少主大概会很不高兴。”她说。
绘梨衣低下头在手中的小本子上写东西,她完全没有理会樱,对着路明非展示那个小本子。
“Sakura是叫路明非吗?”
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源稚生安排的,他们并不在乎上杉家主和哪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关系亲密,反正这小姑娘其实也活不了多少年,他们关心的是上杉绘梨衣的身体状态。
克丽斯嘉的哥哥被公猪尼奥杀死,她也只有这一个家人算是家人,所以路明非这么说没什么问题。
绘梨衣很开心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路明非才明白古人为什么会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好像要驱散东京的阴郁,太阳都要出来了。路明非伸出手,又稍有些局促地把手缩回来,樱小姐的眼神十分不善,虽然是她促成了绘梨衣来接待路明非这件事情,但显然助理小姐也没有想到这两位之间的关系会这么亲密,亲密得让她有些惊愕,惊愕的同时又头皮发麻。
有些人很爱自己的猫,谁伤害他的小猫他就去和那些人拼命,路明非或许也是这样的人,谁伤害他在意的人他就和谁拼命。他想起来某个雨夜,或许刚才路明非露出那种狰狞的眼神时绘梨衣也想起了那个雨夜。
路明非只觉得全身都在瞬间有过电的感觉,立毛肌战栗着微微隆起,寒毛好像全部直立起来。
樱惊愕地站住,可绘梨衣看看樱的眼睛,又看看路明非,然后给樱看自己写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组成车队的本家干部们,其实都是源稚生给绘梨衣准备的“介错人”。
未来的路上还有很多挑战,或许有朝一日四大君主都会化作陈旧的尊号,如果命运的终结是黑王尼德霍格的归来,他势必会与很多东西共享自己的基因,那时候冠位会越来越不值钱,昂热需要为自己寻找更多值得信任的盟友。
绘梨衣其实并不喜欢尤达大师,她更喜欢的是轻松熊或者小黄鸭,她不把那些自己更喜欢的玩偶分享给路明非,是因为她把它们当做了路明非的替代,在那些孤独的晚上,小小的女孩蜷缩在白色的天鹅绒棉被里,小黄鸭和轻松熊就靠着枕头伴她入眠,在绘梨衣的想象中每一只小黄鸭每一只轻松熊都长了路明非的脸。
他正纠结于该怎么回答绘梨衣的问题,樱又说话了,她透过后视镜去看路明非,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嘴角却有一丝玩味。
“师妹?”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
旁边为他举伞的哥们简直就跟个东方版机械战警似的,全程面无表情。
路明非扶额,绘梨衣原本就在偷看路明非,此时眼睛里流光溢彩,雷克萨斯启动之后窗外闪过的灯火好像在那双眸子里燃起来。
另一个声音在路明非的心里说你在担心什么呢,师妹已经说过她不在乎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路明非,她和诺诺在想些什么东西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路明非就说我希望在一万个世界中的一万个路明非都能保有真正属于路明非自己的东西,人的心很小,怎么能装下那么多人呢?
绘梨衣的头发很柔软,路明非一时间居然没有停手,等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看到了樱似乎要杀人的眼神,触电般地要把手缩回来,可绘梨衣靠得更近了些,她还是抬头用那对那么明亮的深红色眸子去凝视路明非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绘梨衣分明是一个大女孩了,在今天看来居然小小的,像是很小很小的女孩,她抓住路明非的那只手,然后用自己细腻的脸蛋去轻轻地蹭他的掌心。
“人都会死,被杀就会死,得病也会死,但我向你保证,绘梨衣,在我死掉之前,路明非都不会不要绘梨衣。”路明非写。他以前也做出过类似的承诺,那一次他没能做到,这一次不会了。
可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
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就停在成田机场外道路的积水中,前后都是豪车,豪车与豪车就一起组成了豪华的车队,每一辆车的驾驶位旁边都站着穿西装的男人,他们的眼神肃杀,敞着怀,露出胸口猛鬼与夜叉的纹身,这些车的后座中间都摆放着黑色的手提袋,手提袋的拉链被打开,刀或者剑的柄就从里面刺出来。
不过很快有人帮他做了该做的事情。
“她的家里人为什么会不要她呢?是因为她不听话吗?绘梨衣会听话,Sakura别不要绘梨衣。”绘梨衣刷刷地写,写得很快,路明非心跳居然加速,胸膛深处有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他摸摸绘梨衣的脑袋,“不是,不是,克丽斯嘉的家人死掉了。”
路明非很庆幸自己是这样的人,他曾有如此胆怯的一面,但始终都相信着那些对的东西。
有些时候路明非其实很感谢路鸣泽,因为小魔鬼收走他的灵魂,但其实交换了他的正义。
路明非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了,只记得然后绘梨衣就抱着毛茸茸的玩具熊低下头去,离别时的悲伤像是雾又像是潮那样氤氲着弥漫了即将启动的车厢,大概在绘梨衣眼里路明非也正被雾带走,那是列车启动时D51喷吐出的白色蒸汽。
恺撒平时不太着调,但其实是一个很遵循贵族礼仪和古老家规的人,在正式文件上使用拉丁文签字是加图索家族的家规之一。按照恺撒自己的说法,他能背下来八十多条家规,而他的老爹庞贝.加图索据说可以背下来三百多条。“不过我怀疑那些所谓的家规都是混蛋老爹现编出来的,因为我从没在家族的文献中找到过相关的记载和资料。”这是恺撒的原话。
“嗯!”路明非重重地点头。
可同样的,失控的绘梨衣对蛇岐八家而言也是不逊色于神的对手,她能外出的机会委实不多,近两年来才忽然增加了不少,甚至偶尔可以和源稚生一起去参加一些涉外的活动,但每一次外出都会有一整个团队紧随身边。
樱的眼角抽了抽,她忘了绘梨衣其实是没有经历过很多事情也没有接受过两性启蒙教育更没有和男孩子谈过恋爱的小白花了,在她的面前说起和路明非相识的另一个女孩子完全起不到任何该起的作用。
他总是能够忍让总是能够说服自己,可也总是有自己的底线,当他退到底线就说什么也不肯后退了,谁再逼他,他就跟谁玩命。
可如果这一次学院再给他们安排探查海底胚胎的任务,路明非一定得拉上源稚生一起下去,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上潜艇。
“是穿裙子的绘梨衣,路明非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把绘梨衣放在枕头旁边,就可以想着绘梨衣陪在你的身边。”绘梨衣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的意思显然是让路明非把尤达大师当做她自己,路明非就有些感动起来,他想说尤达大师哪里有绘梨衣漂亮呢,拿光剑的尤达大师还差不多,穿粉红芭比裙子的尤达大师连迪迦手办都不如。
“诸位贵宾都需要在那份文件上签字,我们必须向本部确保专员的确按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并且日本分部也在第一时间接收了各位。”樱说,“保险的话是家族那边的财务部门在操办,这些都会有的,每一位本部专员莅临日本我们都会为他在正规的株式会社购买合适的保险。”
“克丽斯嘉是谁?”绘梨衣又在小本子上写,这一次女孩歪着头去看路明非,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一个女孩子,很可怜,家里人不要她了,我把她带回了美国。”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用与绘梨衣相同的方式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话又说回来路明非总觉得夏弥和诺诺两个女孩大概真是结成了某种奇怪的攻守同盟,无时无刻都在盯着自己。
“有包含运送遗体这一项吗?我入学的时候校长跟我说起过这是学院最贴心的服务之一。”
“少主已经从神奈川县接到了通过夜间高空跳伞进入日本的本部专员,同时也接收到了本部调遣过来的重型设备,现在他们正在向这里赶来,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樱说,她向路明非展示一份名为“卡塞尔学院本部学员进修名单”的文件照片,上面在学员签字那一栏上已经用中文和拉丁文签上了楚子航和恺撒的名字。
可他没有说,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么做的时候路明非的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喜欢自己吧,还很好骗,没见识,Sakura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她就在那个小小的和室里等好几年,一直等一直等,就像一朵在雨后小心翼翼生长的小蘑菇。
果然,我就知道。路明非在心里叹息。玩弄命运真的会被命运玩弄。
路明非啃完手里的烤肠又看向道哥手里剩下的半根,眼巴巴地说还有我们喜欢也喜欢我们的漂亮小妞。道哥就把剩下的烤肠递到路明非手里说对还有我们喜欢也喜欢我们的漂亮小妞,所以你得认真读书才能不被压死,金钱权力漂亮小妞儿,兄弟只要你出息了都会有的,它们再也压不死你。
大概因为她曾见到过那种眼神,在某个雨夜,或许某两个雨夜,眼前的男孩都曾愤怒地咆哮着在绘梨衣的面前展示过这种眼神,可每一次都是为了保护她,每一次都会受到很多的伤害。
绘梨衣就在本子上写你不陪我吗Sakura。
“我那两个师兄有没有要转告我的事情?”路明非问。
下飞机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时间能和楚子航、恺撒联系,听说他们是用加图索家的私人飞机送入日本境内的,还空投了不少几吨重的重要设备,想来学院虽然没有通过诺玛使用邮件传递信息,但一定还是给他们安排了很重要的任务,那些设备或许就是完成这个任务的附带品。
赫尔佐格想借着这种机会弄死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可怎么也不能眼看着源稚生死在下面吧?
他从那双眼睛里见到了曾看见过的那些深沉的东西,是爱,是喜欢,是信任,是无条件的依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任由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掌的温度传递到自己的心脏,连带着两个人的脉搏都好像在此刻同步。
曾几何时路明非还只是一个冒着鼻涕泡子遇到事情只会哭唧唧找师兄师姐的衰小孩,那时候他那么弱小那么怯懦,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他只靠着自己做不到任何事情。可这个世界那么残酷,每个人都不是轻身上阵,而是背负了如山的重量在跋涉。世界不会因为你弱小你无能你怯懦就对你格外开恩,有保护的新手期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世界的残酷就是涛涛的洪流那样从命运的大河中流淌出来,只要尚且被命运掌握,就一定得走上战场,哪怕你手无寸铁,哪怕你衣衫褴褛。
她的眼睛真清澈,清澈得像是镜子,倒映出路明非那张居然略显得有些仓惶的脸,可他为什么会仓惶?
在后来很多年的时间里路明非都为自己在那几天时间里做出的逃亡计划而自豪,恺撒把装了贤者之石子弹的沙漠之鹰放在路明非手里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可他怎么会把那样一个信任他信任到骨子里的女孩送上绞刑架呢,那把枪放在他手里时只觉得金属的质地寒到了心里,他想绘梨衣就像一条小尾巴,只会跟着你,你说什么她都信,这样的女孩子你怎么会忍心去伤害她呢,就算是衰仔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啊。
但绘梨衣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她并不觉得那种眼神是狰狞与威严,只觉得温暖,还有莫大的安全感。
“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正在赶来这里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接到了学院本部派遣的另外两位专员?”路明非看着站在自己和绘梨衣之间不肯退后半步眼神同样坚定倔强的樱的眼睛,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疼。
他重新看向女孩,此时绘梨衣正歪着脑袋看他,她的眼睛里像是阳光下微风拂过的湖面那样跳跃着粼粼的波光,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得颤抖,拿住小本子的手指纤长,白皙明净。
风带着凉凉的雨,雨滴透过伞与伞的缝隙落在路明非的脸上,他在樱沉默但冰冷的眼神中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绘梨衣的脑袋。
他如今不是那个孤身一人的衰仔了,路明非是龙王耶梦加得的男人,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绘梨衣,这是如此残酷的真相,绘梨衣或许暂时还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确定了关系的恋人终究会走到某个名叫婚姻的殿堂,在这个殿堂中只有丈夫和妻子,他们会生活在一起,而其他所有人都会被拒之门外。
本家的干部们倚靠在自家的座驾上抽烟,互相低声交谈,没有人敢多看他们一眼也没有人敢在这里暂且停留,毕竟是危险的黑道人物,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疯,那些举伞的本家人在各自回到自己的车上,只剩下几个还簇拥在路明非和绘梨衣的身边,仿佛整个世界都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也仿佛风一下子就变大了。
她用那对深红色的眸子去仰望路明非的眼睛,虽然还是像过去那么笨笨的,却好像变得很倔强,倔强得眉头都微微蹙起。路明非心中微微一动,心想原来这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喜欢一个人时的表现。她在生命中某个最重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会带她去玩会带她翘家会带她看海会带她去抱抱那个温柔的世界的男孩,就真的会毫不犹豫地爱上那个男孩。
路明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知道绘梨衣真的不会松手了,这一次死都不会。
她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有时候跟在源稚生的身后甚至会让人下意识忽略掉这个女孩的存在,但其实她分明是那么耀眼的人,漂亮得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剑道女主角。其实如果真有知道樱的人,会觉得她和零很像,倔强、承诺了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她是源稚生的助理,就一定会把源稚生吩咐的事情做到最好,这是樱向源稚生承诺过的。但同时樱也是源稚生最信任的人,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女孩的手中。
源稚生不会告诉乌鸦和夜叉绘梨衣究竟是什么东西,却绝不会对樱隐藏这种事情,在樱看来绘梨衣小姐只要维持住平和并些微正面的情绪就是最好的状态,她的血统很危险,相比于源稚生那所谓的皇,她是这个世界上的至强之鬼,在失控的情况下能够在24小时内摧毁东京。
“我也需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吗?我想问一下日本分部有没有帮我们买保险什么的,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个保险也好安心做事。”路明非说,现在的状况是樱牵着绘梨衣的左手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完全是一副有我在你别想靠近上杉家主的架势,路明非觉得大概是自己刚才的行为给樱留下了什么不太好的印象,决意要率先开口打破此时尴尬的气氛。
她对源稚生说绘梨衣对路明非很有好感,源稚生就让绘梨衣来接待路明非;她说绘梨衣小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源稚生就真的没有去看绘梨衣写给路明非的信也没有过问路明非给绘梨衣捎回来的礼物。
总之道哥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以前其实很多时候路明非都在愤怒地吼叫,只是没有人在意,谁会在意一个衰仔的咆哮呢,哪怕其实杀死诺顿和芬里厄的人都是这个所有人眼中的衰仔。
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杀死她,不管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这就是源稚生会让绘梨衣几乎单独接待路明非的底气。
楚子航说人脑是一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慢慢的消磁。可绘梨衣把这块硬盘上的某些东西固化了又固化,直到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就是这种笨笨的又很倔强的人,一遍遍地回想一遍遍念颂那个可笑的假名,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小声地笑出来,源稚生总是很好奇她在开心什么,可她从来不说。
<div class="contentadv"> 因为绘梨衣在等,等那个说好了要帮她杀死奥特曼的人来接她。
离别的那一天绘梨衣对路明非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Sakura到底是谁?我以后去哪里找你?”,她把小本子贴在玻璃上,整个人都趴在窗户上,满脸惶急,像是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猫。
每一个干部的眼神都颇有些阴冷,可路明非没有感受到多少对自己的敌意,反而有更多的目光落在身边听话得松开路明非的手腕之后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边的绘梨衣身上。他当然知道绘梨衣对蛇岐八家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比皇还要强大的鬼,是本家的最终武器,是战略核导弹一般的东西,在与神的战场上,如果源稚生没有能够活着走出来,那接手的干员就会把绘梨衣丢进战场里,这意味着她在家主们眼中是能杀死神的东西。
路明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此时很有些如坐针毡。他现在很怀疑下一批来日本进修的学生名单里有夏弥,甚至还可能有诺诺,这对她们来说绝不算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夏弥是耶梦加得这件事情已经在昂热的眼中开诚布公,校长和师妹如今算是盟友,真要论论关系接着维德佛尔尼尔的王座,昂热都能说自己是夏弥的老大哥,如果师妹说想来日本转转,校长绝对不会拒绝。
有一次打完星际道哥请路明非在路边小摊吃烤肠,那时候一块钱两串两块钱三根,道哥就买了三根,分给路明非一根,另外两根各咬一口,然后回望人潮熙攘的校门口说路明非你还是得认真读书以后少跟我混,路明非问为什么,道哥就说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能够压垮我们的东西很多很多,命运和生死当然是很重要的部分,苦等等不到的香波地群岛的重逢委实也不能忽略,可金钱和权势这种东西也显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全部压死。
“分部也有这项服务,稍后会有专人来找路君您登记基本信息,这样我们才能在出现意外之后准确地把您的遗体送回故乡。”樱说,这么说的时候女孩倒是风轻云淡,显然不觉得在人前说起遗体运送服务这种事情不太吉利。路明非点了点头,随后气氛就变得更加尴尬了,能看出来樱并不太想和他有太多的接触和交流。
并不是在红井,而是在某个巷子里,有很多挥舞着砍刀比那时候的路明非强大很多的人都想夺走他怀里的女孩,她价值万金,而且在很多人看来都没有反抗的力量,是很容易得手的猎物。但她那么信任路明非也那么依赖路明非,像是小小的婴儿那样蜷缩在男人的怀里害怕得瑟瑟发抖。那是一直在绘梨衣面前表现得像是小白兔的路明非第一次露出魔鬼般狰狞暴怒的神情,可就是这种魔鬼般的狰狞暴怒让绘梨衣把他抱得更紧,因为她知道他还在她的身边。那时候的路明非很怯懦也很弱小,大概其实绘梨衣也是知道的,但一个笨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那个人是完美的,所以绘梨衣一直相信路明非。
“加图索君还让我转告路君,克丽斯嘉小姐有些事情想告诉您,有一封信要加图索君亲自交到您的手中。”樱的声音淡然,路明非的嘴角抽搐,只觉得多雨的东京还真是莫名其妙有点冷。
绘梨衣表现得很开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尤达大师玩偶把它放在路明非的手心里,这大概是她表达自己喜欢某个人的一种方式,那就是把自己很喜欢的东西分享给那个人。绘梨衣很喜欢她的那些玩偶,因为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是这些小家伙一直陪伴着她。
这时候有这样的女孩站在路明非和绘梨衣的中间,让他本来就有些焦躁的心情更加烦闷,简直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做了。
可这来得太快了,路明非只觉得心乱如麻,只觉得耳朵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只觉得……惶恐不安。
那是真正的死地,他们三个人被源稚生抛弃了,差点死在海里。虽然嘴里没说,但其实就因为这件事情,路明非一直在心里对源稚生都有些芥蒂。只不过后来源稚生死了,还和源稚女死在一起,路明非也就没怎么再提过这件事。
以前在路明非尚且中二的时候有个在道上混的叫梁文道的大哥,时常在仕兰中学门口勾搭女孩,不过从没成功过,路明非有幸请道哥喝过两瓶营养快线上过几次网,道哥自然也是星际资深爱好者,对路明非的技术颇为推崇,所以很有一段时间里这位道哥都和他走得很近。不过听说后来道哥进了少管所,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也只喜欢路明非露出这种眼神,因为那么长的时间中,绘梨衣总是在一遍遍地重温他们之间曾共同经历过的东西。
“那路明非不会不要绘梨衣的对吗,因为路明非不会死掉。”绘梨衣写完之后眨眨眼,仰头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甚至觉得老家伙大概现在没憋好屁,正寻思着要让自己和夏弥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快进到结婚生子,这样就真的能把耶梦加得和人类绑在一辆战车上了。
路明非看了一眼手掌中小小的尤达大师,居然还穿着粉红色的芭比裙子,反差感巨大,丑丑的,又有点萌萌的,这种东西原本甚至不会被路明非放在手里把玩,可他很郑重地把丑萌丑萌的穿裙子的尤达大师放进了自己的登山包里。
你为什么不敲一敲你的胸膛呢,你为什么不把胸腔打开看看你自己的心到底有多大呢,你为什么连自己也想欺骗呢?难道那种过电的感觉不是爱吗?如果不算的话那你就是在骗自己!难道你对夏弥的感觉不是爱吗?如果不算的话那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难道你真的也不爱师姐了吗?如果你真的不爱她了为什么还总不愿和师姐单独相处呢?
滚蛋,滚蛋!
路明非心乱如麻,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很坏的人,也许他的心真的比别人都大,真的能装下很多人。
这支车队是蛇岐八家派遣的,并非是日本分部派遣的。如此的车队规模和迎接队伍,不但说明了本家对路明非这个密党头号屠龙英雄的重视程度,也很能说明源稚生对绘梨衣的重视程度。
那她呢?那绘梨衣呢?你要怎么面对她?你要怎么告诉她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孤独的人了?你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让那些黑暗的东西把她拉进深渊里?
闭嘴闭嘴闭嘴!路鸣泽你闭嘴!
没由来的愤怒和狰狞在那双原本看上去很没精神的眼睛里闪过,樱是很敏感的忍者,立刻察觉到这一点,同时被赫赫的威严所震慑。
路明非心想总不至于再潜一次海沟吧,就算到了今天他依旧对上一次的下潜经历心有余悸。
可是你又能怎么办呢,路明非,你又要怎么做呢,夏弥呢?你忘了夏弥吗?
没忘,我怎么会忘,一千年的孤独里我都会和她为伴,我们会至死不渝,死去的时候也要相拥着死去……
原来她一直在写这种东西,原来她只是想告诉樱、想告诉路明非,没人能再把她从某个人的身边带走了,哪怕那个人是源稚生也不行。
绘梨衣原本埋着头在小本子上很慢很慢地写什么东西,这时候她终于抬眼,抬眼的时候远处的灯火在她的眼睛里绽放,越过樱去看路明非的侧脸,然后很坚定地挣脱樱的手、来到路明非的身边,伸出自己的右手扣住路明非的手腕。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一起在某个时至今日依旧宛如近在眼前的黄昏走进在梅津寺町站,那时候老式的D51蒸汽机车拖挂了新式的车厢,列车在启动中喷出浓密的白色蒸汽,像云一样在站台上流动,路明非和绘梨衣隔着车窗对视,居然正如此刻的对视,女孩的眼神那么悠长那么绵软那么哀伤又那么眷恋。
对这句话路明非深以为然,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颇有些头悬梁锥刺骨的韧劲,不过他原本就算不得什么聪明的人,在仕兰中学这种藏龙卧虎的贵族学校更算不上一号人物,所有的努力和韧劲都在一次考试后被教导主任那一句“路明非你就是咱们班里的定海神针有你在咱们班的平均分才拉不上来”这句话干得稀碎。然后道哥就被抓紧了少管所。
“楚君让我代为转告,说师妹让从学院给你带了几件应季的衣服。”樱说。
果然像是很信任你的猫,信任得好像一切都能交给你。
雷克萨斯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路明非原本在与绘梨衣对视,此时他的目光缓缓地挪向了这座这座在夜间好像忽然活过来了的城市。很多人都知道东京是一座整饬有序的城市,每个人都像是最精密的齿轮那样运转,车流井然有序,每一辆车都随着信号灯的变换而整齐地停下,人潮则涌过街道沿着各自的轨道分散,信号灯再次变换的时候车流就立刻恢复。让人想起另一个井然有序早就被安排了固定轨道的东西。
路明非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脑子里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前的那些回忆,简直像是时隔经年的幽灵重新找到那个途径坟场的旅人。
可她也很听源稚生的话,源稚生说上杉家主的情况很不稳定,一定要看住她不能让路明非和她接触太多,那樱就一定要做到,哪怕明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分别是能杀死神的超级混血种和白王血裔中血统臻至极致的最强之鬼也不会退缩半步。
绘梨衣的眼睛倒映出城市的灯火,朦胧的水雾氤氲着,她扣住路明非的手腕越发用力,指节都在发白。她很喜欢路明非露出那种眼神,那种亡命之徒的眼神,那种好像下一秒就会豁出命来去干掉某个要欺负她的人的眼神。
路明非说别怕绘梨衣,这趟火车会到松山市,你哥哥会来接你的。
“少主说接下来他会直接返回新宿区,在下榻的东京半岛酒店等候路君您的莅临,您的同伴们也在那里。”樱上了雷克萨斯的驾驶位,绘梨衣则在两个身材高挑纤长但在气质上远不如樱的女孩的指引下坐在了驾驶位后面的那个位置。路明非的本意是自己去副驾驶,不过他委实不是什么能硬起心的人,很快在绘梨衣水汪汪又委屈巴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便顶着樱直勾勾的眼神坐到了绘梨衣的身边。
绘梨衣把小本子捧在手里看了很久才翻过一页,终于松开了一直扣住路明非手腕的右手,在上面写“我会听话,路明非也不要走”,然后把这些字展示在路明非的面前,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些小心翼翼又有很深的完全不加掩饰的眷恋。
“我不怕哥哥。我不会松手的。”
源稚生和恺撒都是追寻正义的人,但路明非也在追寻自己的正义。
“绘梨衣听樱小姐的话,我不会走开。”路明非微微俯下身子,这样就可以和绘梨衣完全持平视线了,他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女孩的鼻子,然后从她的手中拿过小本子,用笔在上面这样写。
那东西是命运。
路明非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出神,他的瞳孔中映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女孩的呼吸平稳,也看着面前想了很久很久的男孩,眼睛里虽然没有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但明亮得好像装进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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