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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不过,  当天回去,安然经过黑市的时候看见有卖猪板油的,没忍住又花高价买了十斤,  天冷吃清油真的不扛饿啊!就这么在石家耽搁一会儿,又买买东西,  就把要去军垦农场的事给忘了。

        不想把猪油放冰箱里,安然决定帮助石万磊的事过两天再去,  趁今天休息先把猪油给熬出来,  晚上也能给包括黑花在内的三只小馋狗做顿油渣馅儿的大包子。

        要说这家里孩子们百吃不厌,常年高居最受欢迎食物榜首的,  一定非油渣包子莫属,  每天只要一问他们想吃啥,连宋致远也说吃油渣包子。想想以前是多么玉树临风不沾凡尘的人啊,油渣这种又油又腻的东西,  不也吃得嘎嘎香?

        要是哪天回家看见吃油渣包子,  所有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什么胆固醇啊脂肪肝啊,  没用,他们就是爱吃,爱到不行不行的那种。

        今儿也不例外,铁蛋听妹妹说家里有吃不完的酱油,  立马就抱着大包子,  蘸着酱油吃起来,  还要给酱油里放点辣椒和蒜泥……大包子吃成了小笼包,别提多享受了。

        吃完他还破天荒的,非常主动的帮着小姨洗碗,洗完碗又屁颠屁颠扫地、拖地,  把厨房和餐厅收拾得那叫一个干净,要是瓷砖那都能当镜子用了。安然乐得享清闲,也觉着奇怪,满眼探究的看着他:“包文篮,老实交代你今儿在学校是不是干啥坏事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没,绝对没,我对毛主席发誓,真没干坏事。”

        可安然还是觉着古怪啊,这么冷的天,衣服他都是两个礼拜才洗一次,洗碗可是他最不喜欢干的事儿。

        小猫蛋也问:“哥哥你是不是想买弹弓啊?”

        “别胡说,我不买,我不花我姨的钱。”铁蛋在小姨日本鬼子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下,小声加了句——“我就花一点酱油,半斤酱油,可以吗?”

        他的眼睛看久了还是很好看的,有种介于成年人和儿童之间的清澈和狡黠。此时里头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安然哪里舍得拒绝哟,别说家里还有三斤酱油,不知道得吃到啥时候,就是家里没有多余的,花钱她也买,但有个前提。

        “你先告诉我,拿酱油去干啥?做坏事我打烂你屁股。”

        “不不不,不做坏事,姨你咋这么小看人呢,就觉着我包文篮只会干坏事吗?”

        “废话少说,拿出你的理由,能说服我,别说半斤,一斤也能给你。”

        包文篮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好,我同桌你还记得吗?就廖星月,她妈妈不会做饭,她每天放学回家还得自己做饭给她妈吃……唉!”

        廖星月前天做饭不小心把手烫了个大泡,有鸡蛋那么大,水泡还是他用圆规给帮忙戳破的,黄水流出去后伤口通红通红的,一层薄薄的水泡皮挂在上头,做不了饭了,她就每天用单手煮稀饭。“唉,姨你是不知道,她妈妈真笨,居然不会做咸菜,家里啥下饭的都没有,咱们给她送半斤酱油,拌饭吃怎么样?”

        安然摸了摸他脑袋,这孩子虽然从小没爹没娘,野蛮生长了六年,在小海燕也很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善意,可自从自己日子好过以后,他却从不吝啬将自己的善意和爱心给这个世界。

        安然一直觉着,人和社会的关系很复杂,但最基本的就是接受与回馈,铁蛋从未接受过来自世界的善意,但却回馈了很多,以前欺负过他的牛蛋落魄的时候只有他给吃的,现在的小女同桌也是,只要是他认为好的朋友,他就会一直对他们好,好到底那种,真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小男子汉。

        只有这样回馈社会的人越来越多,社会才会充满正能量。如果谁都只想从社会汲取,那再文明再先进的社会都会被掏干,变成一个充满负能量的黑洞。

        她很庆幸,她的孩子是这样一个善良的,懂得回馈社会的小男子汉。

        安然搂着别扭害羞的男孩亲了一口,“傻,你姨是那种小气鬼吗?不过,下次可不能再用圆规给她戳了,知不知道我给你们说过的无菌操作?白求恩怎么牺牲的还记得吗?”

        “哎呀放心吧姨,圆规头我用烧酒擦过的。”臭小子看过几部电影,还用蜡烛点火烧过圆规头呢。

        安然这就放心了,专门拿个吃空洗干净的罐头瓶子,是玻璃的,小口,灌满一瓶,又把盖子拧紧,“拿去吧,送给你的好朋友吧。”

        “谢谢姨!”

        小猫蛋一听说也要去,反正这儿离廖星月家也不远,安然就同意了,让铁蛋带好妹妹。

        第二天,安然到单位准备再接着问问大家意见,去哪家单位呢,忽然就听见楼底下吵吵嚷嚷。李菊花拎着两铝皮饭盒的烧卖上来十分大方的分给大家伙吃,还说:“又来了。”

        “啥又来了?”

        杨芳芳拿了一个烧卖,温度正好,不烫不凉,“就是青阳街道办那个主任呗,他要让咱们去他们胡同口建一个青少年宫,这不是胡扯嘛。”

        “怎么说?”

        “小安你知道他们胡同就是金鱼胡同吗,那里胡同第一家住的可不是一般人。”

        一听金鱼胡同第一家,安然就有预感,怕不是石万磊?果然,几个妇女絮絮叨叨说起来。

        原来还真是石万磊家,事情还得从他女儿小石榴说起。本来四岁的孩子,父亲当边防公安补贴不少,家庭条件按理说不差,尤其是有奶奶带的孩子是不用出去捡垃圾的,可那天恰巧胡同里街道办主任的闺女带着孩子出去,她不喊别人,就专门来喊小石榴,这可是从来不跟她玩的漂亮大姐姐呀,小石榴受宠若惊,生怕姐姐反悔,也没跟奶奶说一声就悄悄跟着跑出去了。

        石万磊是干公安的,工作经验丰富,转回第一件事就是问主任家闺女,因为觉着反常,女孩又说不出个啥,他在问话的时候可能态度比较凶狠,吓到小女孩,直接把孩子“吓傻”了,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胡同里的人都说他是对人小女孩怎么着了,虽然没证据,但两家人这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具体有没怎么着谁也说不清楚,石万磊说的话没人信,大家愿意信的是成年人嘴里编排的带点成年人爱听那味道的流言蜚语。

        这街道办主任别看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可在这个户口大过天,劳动关系得让他经手盖章的年代,石万磊也没少被他刁难,弄得要工作没工作,要真相没真相。本来他是在边防任务中失去一只眼睛的人,这样的伤残等级本该得到当地的抚恤和照顾,可街道办主任把他名额弄没了不算,最近还开始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一直鼓动市总工会去金鱼胡同口建青少年文化宫,而建设的位置正好需要占用石万磊的房子,到时候他不拆也得拆。可以前高美兰在的时候是很讲道理的,明确说了,人胡同口第一家不愿意搬迁和拆房子,这文化宫建不了,让他回去吧。

        可封登辉,也就是这个青阳街道的主任,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关系,让市委给工会施压,还把他家那傻闺女带来门口闹,说他闺女当年之所以会被恶人吓傻,就是这些她们这些搞妇女儿童工作的人没做到位,这事得她们负责,以后建起文化宫来,让更多的孩子能够有个安心学习的地方,这也是为未来的社会主义花朵做贡献啥的……套话倒是一堆堆的,可高美兰是什么人,能同意才怪!

        “这不,最近听说咱们高主席调省城去了,他又来磨人。”

        安然是真没想到,原来石万磊的女儿去世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金鱼胡同的孩子对石万磊是又恨又怕,当时她还觉着奇怪,明明是不怎么相干的啊,他又不爱出门。说不定就是这个街道班主任怂恿挑拨的,去年石万磊好容易借到钱做倒爷,估计也是被街道班主任偷偷举报的,不然石万磊不去的时候怎么没人抓,他那天去了刚好就有公安了,还让他一个有公安工作经验的人一抓就被抓到。

        现在想来,当时以为是偶然的事,全是疑点啊。

        想通了,安然忙问:“那现在的贺主席是怎么想的?给他建吗?”

        贺林华刚上任两个月,还不清楚情况,说不定还真会被他花言巧语给鼓动。安然对石万磊那是发自内心感谢的,现在知道了他曾经的职业,那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都是跟宋致远严厉安一样为社会做贡献而顾不上小家的人,她必须帮一把,帮他守住房子。

        房子,是他和女儿唯一的纽带,有房子在,他女儿的魂魄还能找回来,要是连房子也没了,那他跟小石榴就真的什么交集都没了,她会迷路的。

        在这一瞬间,安然决定,要帮他保住房子!遂端着茶缸子来到走廊往下看,封登辉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脸色潮红,双目像闪着火焰,下一秒钟就能喷出火苗来似的,被他堵住的正是一头雾水的贺林华。

        “有什么事去办公室说,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贺林华脸色已逐渐不耐烦。

        “我就在这儿说,你们工会的老娘们一天尽不干事儿,就知道领工资,工资还比咱们高那么多,你们对得起党和政府发的这么多工资吗你们?”封登辉一张老脸那叫一个愤懑。

        工会本就没几个男同志,恰巧今儿男同志们都下乡了,就七八个妇女同志在,被他一扫把打翻一船人,心里实在不爽,但知道他不是个善茬,已经来过许多次了,谁也不敢顶嘴,一回嘴他就找着发泄对象了,张开臭嘴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大家越是没人去帮忙,贺林华越是被他缠得脱不开身,她两只手加起来只有六根手指头的弱女人,怎么可能是全手全脚还力气贼大的男人的对手?

        安然就看不惯这种有事不好好说事儿,有理不好好讲理的人,你一大老爷们你缠着人家女同志,很明显是扯皮啊!管他娘的有理没理,一律当无理取闹对待。

        安然眼睛一动,有了。众人只见她们的小安主任从从容容地走进办公室,从门后的脸盆架上端起半盆热乎乎的洗手水,这是刚才众人为了吃烧麦用的洗手水,说不上脏,也说不上烫,大家不知道她端起这盆子是要干啥。

        安然端着盆,站在二楼过道上,眼看着贺林华烦不胜烦,绕开封登辉的阻拦准备上楼,二人之间离了有三米不到的距离,说时迟那时快,一盆温水从天而降,把封登辉兜头淋了个透心凉。

        哦不,还不凉呢,刚泼上去那一瞬间,水是温的,从天而降的水大部分从他头上、脸颊、脖子淋进了胸膛、肚子,甚至淋到了下半身……也就几秒钟的功夫,跟人体温度比起来,水不算热了,开始转凉,外头还早早的下起了雪……封登辉打了个冷颤,“谁啊?眼睛瞎了吗?!”

        安然也不露脸,拎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快要破得不成样子的水壶,水壶盖子是开着的,“下头哪个疯狗乱吠,我这水壶可不稳,咱们工会清水衙门,没钱换新的用,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或者热水倒下去,要怪就去怪上级部门啊……哎哟……”还冒着热气的水就洒了一点出来,吓得封登辉一个箭步跳开。

        那热腾腾的可是一壶开水啊,除非不想要这张脸了。

        他跳开去还想骂骂咧咧,安然已经大声招呼门口保卫科的同事:“这人扰乱机关工作秩序,影响他人工作你们还不赶紧送派出所去?”

        两名保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这工会来办事的人不少,也有撒泼扯皮的,确实不少,而且因为业务对象多为妇女,他们也不好对妇女怎么着,但这大老爷们,刚才叫得比狗还大声,比狗还凶恶,早看不惯了。

        封登辉顶着一身逐渐变凉的水,跑得比兔子还快!开玩笑,要是进了派出所,留下个案底啥的,他的工作就成问题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啊,跑到大门口,确保不在人单位范围内,这才伸长了脖子,踮着脚骂骂咧咧。

        一群女干部们,看得那叫一个爽,纷纷说:“小安主任你厉害啊,他再骂你就再吓唬吓唬他。”

        安然笑着说:“不用吓唬,他马上就得冻死了。”

        外头下着今年第一场雪,还越下越大,室外气温零下七八度,他那一身水马上就要结成冰壳子,他要不怕冻,不怕死,那就骂呗,欢迎之至。

        果然,冯登峰没骂几句就抖抖索索着跑了,大家冲安然竖起了大拇指。

        贺林华回头,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女工主任,她做事风格,似乎……也挺直接?以前,贺林华对安然没啥特别的感觉,只觉着她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上来,基层工作经验也就两年多三年不到,应该是能力不差,后来自我介绍的时候发现她是话最少,信息最全面的,又到上次跟她讨价还价要经费,真是印象深刻呢。

        优秀女人总是最能欣赏自己的同类,安然并没注意到贺林华对她态度的转变,她现在忽然想起有个事情必须马上去做了。不过今儿是雪天,一直等到两天后雪停了太阳出来,大地又开始短暂回暖,她才带着小猫蛋去个地方。

        小猫蛋蹦跶着她的羊皮靴子,今年又长大一岁,鞋子有点点小了,外头也有好几个地方破皮了,但她还舍不得送人,说是爸爸给她做的,她要穿着等爸爸回来。这不,牵着妈妈的手,她满怀期待地问:“妈妈我们去干啥呀?”

        “去帮助你海盗伯伯。”

        小猫蛋顿时想起上次的事,“我们怎么让坏人写不了字呢?妈妈。”

        安然带着她,先到李小艾家一趟。

        “小艾不在家,说是出差了,安姐你们找她有事的话给她留个口信也行,等她回来我转交给她。”姜海燕正给李忘忧穿衣服。

        李忘忧也就是小悠悠,她现在快一周岁了,小小的鹅蛋脸跟妈妈很像,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十分可爱。李小艾那是常年不在家的,顶多两三天回来一次,可小丫头现在牙齿出得好,能吃不少辅食,还会“得吧得吧”说很多话了,每次妈妈回来她都能甜甜得叫“妈妈”,跟妈妈也很亲,看得出来海燕带得不错。

        而且,安然细心的发现,她们家靠窗的桌子上放着几罐全新的还没开封的海城牌麦乳精和婴儿奶粉。肉眼估计这些东西少说也得值个百八十块钱,倒不是说李小艾买不起,而是她的工资基本一分不动,每个月都是姜海燕拿着她的印章和工作证去财务室取的,基本也就能花四五十,还能剩二三十块在户头上,出纳帮她记着呢都。

        而海燕这个人,以前穷惯了,花钱很省,除了满足小悠悠的日常营养健康,她不会多花一分钱,哪怕是做饭也是做两锅,悠悠吃好那锅,她自个儿就随便吃点稀饭馒头就咸菜,买奶粉这些安然跟门市部那边打过招呼,让她直接去就行,每次拿的都是最便宜的价钱,而她每次也只舍得买一罐,等快喝完再去买新的。

        不像安然会囤奶粉,到现在还有半罐子剩的,她可是非常非常会过日子的。

        但安然只是心里奇怪,也没问是谁送的,她觉着帮忙是帮忙,但管太宽就是没界限感了。于是笑了笑:“不找小艾,我找你。”

        姜海燕一愣,“小安找我啥事呢?”

        “我来问问,知道你爸最近在哪儿干活吗?我找他要一桶石灰,能刷墙用。”

        姜海燕立马道:“是你们家房子需要刷吗?”她赶紧准备解下围裙,这就去找姜德宝大叔。

        安然哭笑不得:“哎呀你真是,忙啥呢,我家房子没事,是我想帮别人刷,你把他们干活的地方告诉我,我自个儿去找他就行。”

        小悠悠跟猫蛋姐姐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越说越开心,居然张开手要让姐姐抱。

        哪个小女孩不喜欢当小妈妈呢?安文野可是经常给那些小兔子小熊猫当“妈妈”的人哟,此时有个真正的奶娃娃要抱抱,她立马手一痒,就给伸出去了。

        安然虽然在跟海燕说话,但一直注意着孩子,此时忙说:“小野你还小,抱不动妹妹,俩人在床上玩就行了,啊。”自个儿走路还时不时踉跄呢,这么小的孩子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猫蛋有点倔强,就像当年在小海燕哥哥总是偷着抱她一样,她其实已经偷着抱过悠悠妹妹啦,“我抱得动,不重。”

        安然也不是一味溺爱,把脸一板,“不是光抱得动就行,咱们要对小妹妹的安全负责,万一摔了妹妹怎么办?”

        小猫蛋“嗯”一声扁着嘴,心里很委屈。

        问到地址,安然留女鹅在这里玩,她去找姜德宝买了一桶石灰和半桶红油漆,这些东西是统购统销的,她没有票据和介绍信很难买到,但姜德宝的建筑工程队里却不缺。

        姜海燕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女人,又因为结婚多年从来没生过,甚至都没怀过孩子,特别喜欢孩子,这大院里的孩子她一个个如数家珍,尤其是小猫蛋,那是她最喜欢的。

        此时,见她低着头扣手手,一直不说话,忙小声问:“小猫蛋怎么啦?”

        “我不是小猫蛋,我是小野。”本来,小丫头只是有点委屈,现在都委屈爆炸了好吗?直接带着哭音说:“阿姨,我是我妈妈的小猫蛋,我妈妈一个人的……呜呜……”

        哎哟,这可吓坏姜海燕了,赶紧把小悠悠放床里侧,用被褥围挡起来,抱着小猫蛋哄:“这是咋啦,跟阿姨说说呗,咋这么委屈呢?”

        小猫蛋也说不上来,明明妈妈以前也凶过她,还凶过哥哥的,可今天她就是觉着委屈。只有做错事才应该凶,她又没做错事。

        是的,安文野固执地认为,自己没做错事,一点也没错。因为她完全能抱得动妹妹,也没摔过妹妹,妹妹还超喜欢她呢,为什么妈妈就是不许抱呢?

        姜海燕看她哭就心疼,比自己哭还难受,忙搂住她颠了颠:“阿姨给你泡麦乳精好不好?香香甜甜吃了就不生气啦。”

        大部分孩子听见麦乳精都会高兴,但安文野那是从小到大吃惯了的,不馋也很懂事,不会说辜负别人好意的话,“谢谢阿姨,留着给妹妹喝吧,我……我是大朋友,不是小朋友了。”

        海燕哈哈笑,“你在阿姨心里,你妈妈心里,永远都是小朋友,小宝贝知道吗?”

        “真的吗?”可她怎么感觉她已经不是妈妈的小宝贝了呢?

        自从那天在新华书店,她算出明朝哥哥的题目后,妈妈就不爱她了,一点儿也不爱了。

        悠悠现在正是馋嘴的时候,啥都喜欢吃,闻见香香的麦乳精味道,口水就流到下巴上,“麦麦,麦麦!”

        显然是很喜欢喝的,小猫蛋就跟她你一勺我一勺的喝起来,姐姐特别贴心的帮着妹妹吹吹,妹妹就眼巴巴的口水滴答的看着……就这样,房平西站在门口,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姜海燕看见他,脑袋都大了,“这位同志,你怎么又来了?”

        小猫蛋迅速支楞起耳朵,房叔叔是爸爸的朋友,没听见他说话,小丫头终究沉不住气,急急忙忙问:“叔叔,我爸爸回家了吗?”

        “还没,怎么,想他了?”房平西把小悠悠抱起来,轻轻的抛了两下。

        安文野羡慕坏了,她爸爸小时候也是这么给她举高高的,现在她都变成大宝宝啦,爸爸肯定已经抱不动她啦……想想就有点难过呢。

        不过,输人不输阵:“嗯呐,我爸爸力气比你大。”

        房平西一头雾水:“???”

        “我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他也不爱我了吗?一点儿也不爱了吗?”

        房平西乐了,“你个小丫头谁跟你说的爱不爱啊,你懂什么意思吗?”

        “懂啊,爱我就要抱抱我,亲亲我,还不能凶我。”小嘴巴嘟着。

        “哎哟,这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谁凶你?”他故作神秘,“嗯,让我猜猜,凶你的人一定是个女同志,很漂亮的女同志,对吗?”

        “我妈妈才没凶我,她……她就是……呜呜……”不打自招,说着说着又委屈上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妈妈凶她呢?因为哥哥说了,妈妈凶巴巴的天天只会骂他,他一点儿也不爱她的妈妈,可吃她妈妈做的菜那叫一个利索,风卷残云。

        小孩再聪明,也只会听字面意思,记着哥哥说的,爱她就不凶她。

        房平西笑笑,也没把她的小心事当回事,但可以顺便问问宋工到底啥时候回来,他后院起火了,他们家最厉害的两个女同志干架咯。

        宋致远在沙漠里接到这个卫星电话的时候一脸懵,他妻子和女鹅吵架了?而且女鹅还委屈坏了,那可不是小事啊,必须回,马上回,等最后一次试飞结束,把所有数据填完立马快马加鞭回去,收尾工作就留给房平东了。

        当天下午,传说中的“干架”的母女俩带着东西,开着车子又折回石万磊家门口。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胡同孩子都在自个儿家里吃饭,外头很安静。

        安然叫小猫蛋来只是增强她的参与感,其实全程压根没让她帮忙,石灰和油漆都是有刺激性气味的,安然让她离远些,自己穿着一身宋致远的旧衣服,头上包一块头巾,戴着手套一刷子一刷子的,站在一把高板凳上,一个小时累得那叫一个腰酸背痛,好容易才把一整个院墙外围给刷得雪白雪白的,白得简直都晃眼了!

        “哇哦!好白呀!”小猫蛋围着墙跳了两圈,哪儿哪儿都是白的,不过以她的观察力倒是很快发现有些地方白的很不均匀,有的地方还露着一点点原来的土黄色。但她是妈妈的捧场王,妈妈做啥都是棒棒哒!

        这时候的她,哪里还记得早上闹的矛盾啊?谁说她委屈了,她一点儿也不委屈!谁说妈妈不爱她?明明很爱她的好吗?

        这时候,胡同大孩子出来了,也被这面雪白雪白的大白墙给惊到了,“你们干啥呀?”

        “当然是给我石头伯伯刷墙咯。”小猫蛋学着哥哥,一副很拽的样子。

        小拽妹。

        “不是,你们刷了干啥?又不是你家的。”石灰不要钱啊。

        小拽妹想都没想:“因为,这是我石头伯伯家的呀。”

        其他人:这小傻子,不就是一无儿无女的独眼龙嘛,讨好他还能怎么着?是把他的霉运分一半给她们,还是再被他吓疯一个呢?

        要说这胡同里的孩子为什么这么讨厌石万磊呢?小猫蛋不知道,安然却是清楚的,石万磊得罪了封登辉,封登辉作为这个街道的“土皇帝”,只要表现出对石万磊的不喜和排斥,其他人为了一个工作名额,甚至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多的是上去直接挑衅石万磊,排挤石万磊的。

        他这几年还能住这里,估计也就是自己够强硬够凶恶,要是换了别人,不被赶走也得抑郁了。

        而支撑着他在这个谁都不喜欢的环境里住着,大概就是小石榴吧。

        等着小石榴的魂魄归家。

        小猫蛋“哼”一声,不跟这些坏哥哥坏姐姐说话了,石灰刷上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干,但好在安然刷的并不多,只是薄薄的一层,今儿又出了个大太阳,一会儿就干了。

        不仅孩子们在看,就连胡同里的大人,也三五成群躲在一边看着呐,就想看看这个女同志她到底想干啥,这两年来还没人敢跟石万磊接触,更别说是帮他。这女同志到底是烂好人呢,还是不清楚状况呢?

        想着,只见安然又拿起刷子,蘸着红色的油漆,在墙上刷起来。

        有老太太问小猫蛋:“这是谁家孩子啊?”

        小猫蛋想了想,虽然不喜欢这里的哥哥姐姐,但老奶奶是老人,她要懂礼貌:“小安主任家哒。”

        这孩子白白胖胖,又很文静,不像胡同串子,一看就是家庭条件不错,家教也好的娃娃。就有人问,“小安主任又是谁啊?咱们街道上有姓安的干部吗?”

        小猫蛋看了看妈妈,见她没反对,这才字正腔圆道:“小安主任是工会的。”

        其他人还想再问,忽然有人说:“嘿,这女同志咋在墙上画五角星呐?”

        原来,安然用红油漆在白墙上画出几颗鲜红的大大的五角星,每一颗都有脸盆那么大。但凡是上过学的,谁不会画啊?安然画得很标准,还很快,用据此木板在下头隔断挡着,不然油漆会往下淋。

        “这一颗颗五角星,象征着的是最高领导人对咱们的关爱和指挥。”安然简短地说。

        刚才问话的老太太又问:“小女同志,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墙吗,你居然就敢画上去,当心那个疯子出来,他发起狠来可是谁都敢打的!”

        “就是,他连咱们街道办主任都敢打,就是十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他简直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

        其他人纷纷附和。

        安然也不反驳,冷笑着,大声喝问:“这里的一寸一土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吗?”

        众人不明所以,“是啊,肯定是。”

        “那这是社会主义的墙吗?谁敢说不是?啥谁家的,你敢说你家的墙是你私有化的吗?你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被她指出来的骂“畜生”的年轻人,脸色就一变,立马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的墙,不不不,这儿的墙都是社会主义的。”

        安然冷哼一声,高声道:“这道社会主义的墙上,画着五角星,知道五角星怎么来的吗?那可是革命先烈用鲜血染出来的,谁要是敢把它们擦掉,敢在上头乱写乱画,敢把墙拆掉,谁就是跟咱们唱反调!”

        她的声音很清脆,吐字非常清楚,每一个字之间的停顿都恰到好处,保证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那是她的决心,也是她的力量,更是她的“魔法”。

        所有人为之一振,这小女同志看着不吭不声的,咋跟斗天会那些小将一个样啊,动不动就大帽子一戴……但心里吐槽归吐槽,大人们立马改口教育自家孩子:“听见没,这面墙以后再不能乱写乱画了,不然……”

        “谁要是敢玷污革命先烈的鲜血,我第一个不饶他!”刚才被安然反问的年轻人,忙着第一个表决心,他家庭成份不太好,最近准备去只接收红五类的厂里上班,要是让人抓住小辫子就没戏了。

        “对!谁要是敢拆墙,我第一个不同意!”

        “对,我们不同意!”孩子,八九岁半懂事的孩子,其实是最容易被“鼓动”的,只要有人带头喊口号,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安然很满意,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得再上一道保险。

        只见她继续用剩下的红油漆,在白墙上大大的写了一排最高指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有识字的大声念出来,所有人肃然起敬,这句伟大的真理,在今后的几十年得以验证。安然写完都有点恍惚,什么样的伟人,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总结出这样的真理,并将之付诸一生?

        真是,想想就热泪盈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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