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望舒(七)
没过多久, 被人通知来酒楼领侄子的张管家到了,一见到玉夫人,差一点直接跪下去, 脑海之中只剩下四个字——我命休矣。
方太守与儿子为了女人反目成仇, 这可不是一件虚话, 父子二人每一次遣人给玉夫人送礼物,为了谁署名都能掐个鸡飞狗跳。
前几日,太守夫人带了十几个护卫, 气势汹汹的找上了悦来客栈, 说要教训一下这只狐狸精, 大橘为重的张管家过去善后, 谁知对玉夫人一见钟情,差一点儿当场反水。
没有人不爱玉夫人。
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 就不会舍得对玉夫人说一句重话, 为了让美人一笑,就是烽火戏诸侯也不后悔,国破家亡也甘之如饴。
“——就是这个不识好歹的残废,哥几个不过说了几句闲话,他竟敢对我动手!”
张三一脸阴沉的表情, 捂着掉了一颗牙而肿起来的腮帮子,恨恨的道:“二叔,让人把他关进大牢!还有那个女人, 她要是不跪下来求我, 付出一点代价, 就不放人!”
张管家颤抖着道:“你、你可真刑啊!”
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抡过去, 你个不孝子侄, 这一番二世祖的发言,莫非是嫌弃二叔我活的太长了吗!
别说他只是一个管家,有几分颜面,却没有调动衙役的权利,就是方太守和小公子听到这句话,为了讨好冷淡的玉夫人,也得拎着鞭子抽你个骨断筋折,然后扔进大牢。
张三怨愤的瞪了无情一眼,道:“二叔说的没错,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他们在赵城打掉我一颗牙,简直是不把你和方太守看在眼里!二叔,你可得给侄子报这个仇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吐了口唾沫出来,血丝之中还有一颗牙,眼圈四周青了一片,半张脸已肿起来了,显然吃了个不小的教训。
“…………”
无情坐在轮椅上,俊美的脸庞如寒月一样苍白,手中扣住一枚暗器,冷冷的看了张三一眼,让他下意识闭上嘴,不敢胡言了。
他并不是下手狠辣之人,只用铁胆打麻了这几个闲汉的腿筋,小惩大诫,可一听四周百姓们的谈论,知晓他们总是尾随穷苦人家的女人,这才出手整治一番,以示警告。
张三立刻告状,怨愤的道:“二叔!”
八尺男儿,被人打了还跟家长告状,怪不得到了这个年纪还是闲汉,整日里只知道祸害女孩子,不给个教训真当自己是人物。
张管家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大嘴巴子抡了过去,又把侄子打掉了一颗牙,面目几乎快狰狞了,道:“不孝子侄,谁是你二叔!”
他转向无情二人,道:“…这是我大哥晚年得的爱子,一直欠缺管教,胡言乱语冒犯了夫人,我这就把他押入大牢,关上半年以示惩戒,还请夫人不要动怒,小心伤身。”
一听到这段话,张三的语声立时变了一个调,口齿不清、不可置信的道:“二叔?”
他的脑子也转过来了,知晓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双腿一软,忍不住“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吓得冷汗淋漓,连求饶也不敢了。
玉夫人似乎也看腻了这一场闹剧,并没有追究什么,仍是十分端庄自持,眸子里的神色有一点冷淡,道:“不与他计较,张管家是么?去开一个雅间,我有话要问你。”
说罢,她对轮椅上白衣如雪的青年柔柔一笑,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将落在他鬓边的一片梨花摘下,推动轮椅上到二楼了。
在玉夫人靠近的那一刻,无情的瞳孔缩了一下,一时屏住呼吸,等她摘下了梨花才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做出如此举动。”
他看起来十分冷静,甚至是有一丝冷淡了,眸中的冷色也一如既往,其实广袖下的指节微曲,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有一点泛红。
玉夫人嗔怪的道:“小古板,妾身都不在意名声,你怎么还这样执着?咱们清清白白的在一处,又是大庭广众,谁会误会?”
无情:“…………”
他生性孤傲,不太习惯在外人的面前与女子如此亲密,忍不住内心激荡,尤其玉夫人还是、还是他在那种梦中肖想过的神女。
这样的动作,总是会让他忍不住自作多情,心生妄想,况且她已经嫁了人,倘若她的丈夫因此而心生芥蒂,岂非是他的过错?
现在是晌午,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酒楼中的十几个雅间早就被人订下了,不过一见到玉夫人,其中一间的客人十分激动,不敢上前打扰佳人,主动让出了雅间的位置。
张管家恭敬的守在门外,等待召唤。
一行侍女鱼贯而入,娇柔动人,不一会儿就上了三十几道菜,还有一坛上好的梨花白,温言软语的行了礼,要侍奉二人用膳。
有一个粉衣衫的女孩子上前,对玉夫人一笑,道:“这一桌酒菜,是郎玉园的宋公子赠给夫人享用,公子不求其他,只留下了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希望夫人赏脸收下。”
她取出一只檀木盒,打开一看,鹅绒的软垫上是一块价值连城的鸳鸯佩,羊脂玉的材质看起来温润有光,雕工也是十分精妙。
玉夫人微微一笑,道:“妾身的夫君还在身旁,怎么能收其他人的礼物?你把玉佩还回去,这一顿酒菜的银子去客栈支取。”
她丰腴的身躯凑近了一些,一只柔软的玉臂环上无情的颈项,白腻、温软的肌肤贴在一起,似乎在耳鬓厮磨一般,亲密极了。
无情的薄唇动了一下,似有话要说。
他的心跳已十分急促,听到玉夫人的这一句夫君,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握紧,身躯僵硬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不受控的心动。
玉夫人在他耳边吹气,柔声道:“小古板,帮一帮忙,我连那个什么陈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以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的眼波流转之间,玉容上浮现出一丝动人的晕红,似有几分羞意,道:“况且……妾身已有了一件喜爱的饰物,是第一次见面时夫君所赠的定情信物,一直贴身佩戴。”
听到这一句话,侍女不由看向无情,忍不住露出了艳羡的神色,心道:玉夫人如此坚贞不移,这位公子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玉夫人提起她的夫君之时,语声之中的浓情蜜意做不得假,不得不承认,除了不良于行之外,这个白衣如雪的青年无论何处都远比陈公子优秀的多,很容易令女子倾心。
侍女只得收起玉佩,从雅间离去了。
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嘎吱”声,无情的心也彻底沉了下来,好似在寒冬腊月中掉进了雪窟窿里,连四肢百骸的生机也被冻结了。
他的眉宇之间,似乎笼罩着一股难以对人言的痛苦与忧伤,这忧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可以将一切埋没的平静与冰冷。
玉夫人柔柔一笑,用一只指尖抬起他的下颌,似乎是在欣赏一样,怜爱的道:“小古板,你怎么又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了?”
她的眸子里水雾朦胧,道:“你莫非不知道,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的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时候,这个女人会想做什么?”
无情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什么?”
他不解其意,漂亮的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不近人情的冷淡气势也消散了大半。
玉夫人看似温柔入骨,体贴入微,让人不忍多说一句重话,可事实上她才是二人之间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一句话,一个眼神或动作,就可以让无情的心绪也随之起伏。
玉夫人眼波如水,道:“这个女人会爱上他,忍不住想做他的母亲,或者妻子。”
她的一双玉臂环住无情,让这个青年在自己的怀中得到安抚,手掌轻柔的抚摸他漆黑、浓长的发丝,语声轻柔的如母亲低语。
“…………夫人!”
无情的脸本来是苍白的、病态的,此刻却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动人的红晕从肌肤下透出来,很快就从耳尖蔓延到了脖颈之下。
玉夫人是一个成熟的女人,而且十分丰腴,一个成熟女人的胸膛自然是柔软、又波澜壮阔的,他的头颅被压在上面,小半张脸与此处肌肤相贴,几乎嗅的到淡淡的幽香。
抱了一下之后,玉夫人就放开了僵硬的青年,指尖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像是一个温柔的姐姐、母亲一样,道:“不要难过,命运不会再捉弄你,你喜欢的也会属于你。”
她起身之时,胸口的丰盈起伏不定,何止一手不可掌握,这么纤细的腰肢怎么可能支撑起这么……反正,这一点儿都不科学。
无情的表情几近麻木,涩声说道:“此举有失体面,即使是在私下,也请夫人不要再做这种令人误会的事,我不是、不是……”
他的心乱如麻,几乎不敢相信玉夫人做了什么,这让他的反应也慢了一拍,言辞枯竭,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实在少见得很。
玉夫人目光盈盈,柔声道:“怎么有失体面了?妾身见你似乎有些难过,才忍不住安慰一二,怎么反而怪罪起我的过错了。”
她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恢复了端庄的样子,道:“不说这个了,先吃一点东西垫一下肚子,等一下把张管家叫进来,问一问了尘大师的事,这个人还给我送了请帖,我们可以亲自去寺中查看一番。”
无情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应下。
在感情一事上,他毫无经验可言,只能被玉夫人牵着鼻子走,一退再退,简直毫无底线,无论对方做了什么也只能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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