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威斯康星州的冬天很冷,这是商明宝第一次关心这个离纽约不算远的州的气候。
app上,显示威斯康星州首府麦迪逊今日的气温是零下二度到七度,向斐然做本底调查的区域在威斯康星北部,多山地,靠近苏必利尔湖,应当比这个实时显示的气温更低一些。
冬季的调查要赶在圣诞长假前完成,向斐然和一个硕士、一个副教授组成了他们这边的队伍,作出委托的基金组织及联合国环境开发署的相关工作人员则组成了另一支,合计九人。
行程共二十天,全程深入冰川山地和湖区森林,没有信号也没有酒店,当中只有一天是有下撤补给点的。
这种级别的考察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还有一堆必须跟组里实习生交代交接的事情,因此出发前,向斐然没顾上跟商明宝见面。
商明宝睡前给他发了信息,让他注意安全。
在说出“注意安全”
时,她的脑内没有对应出任何具体的事项,于是这四个字变成了一句空话,正如男生让女生多喝热水。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生活和世界认知匮乏,欠缺细节。
她只能问苏菲:“这个时候在野外做考察,会遇到什么事呢?”
她知道考察队伍的规模,也知道队员的构成专业且科学,具有丰富的野外经验,想着顶多风餐露宿艰苦了点,总不至于真有什么事。
“暴风雪或其他极端天气。”
苏菲答。
“当然,这个我想得到。”
“迷路,失温?补给耗空?掉队失联?遇到野兽,比如熊,或者狼?危险的持枪盗猎者,”
苏菲认真地思索,“设备坏在半路,或者雪崩,山体滑坡,冰面破裂、掉下冰窟。”
一抬头,发现商明宝脸都白了。
苏菲赶快安慰:“我说的都是极端情况,出门在外有一些小小的突发状况是正常的,只要有充足的经验就没问题。”
但这样的话也不能满足商明宝,她很贪心:“不要,他什么事都不会遇到。”
她现在有点理解温有宜的迷信了,在她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语时,她总担心一语成谶,要呸掉,再温柔地点一下她的鼻尖,说上一声“童言无忌”
。
苏菲话里有话地问:“谁啊?谁去野外做考察?”
商明宝迅速摇摇头:“没谁,一个还算要好的朋友。”
她做了一晚上纷繁危险的梦。
早上五点醒来时,才发现向斐然在凌晨三点多时回了她消息,说这趟考察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她不必担心,好好准备期末。
向斐然在飞机落地后给她留了最后一道言,语句依然很简练:【落地,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
他圣诞时赶不回来,顺利的话,会在出山的越野车上,不顺利的话,就还在冰碛和高地岩石上跋涉。
整个团队只有他一个亚裔,同队的副教授及硕士都很了解他的个性,也不怎么拿多余的闲话来打扰他,于是在深入林地的漫长路途中,他安静沉默地坐在这辆福特商务越野的
后座(),只做了两件事:写论文4(),以及偶尔不受控地想她。
或许是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总是停下来,副教授回过头,略带玩笑地问:“很难得看到你效率不高的时候。”
端倪到了被外人所察的地步,就不是端倪了,而是昭然若揭。
向斐然摘下眼镜,合上笔记本,放纵了自己半个小时。
研究生偶尔回头看他,只见到他环着双臂,搭腿而坐。
明明该是松弛养神的姿势,但他好看的眉心却一直蹙着,好像在忍受什么本能。
·
周末时,商明宝按时赴约,陪alice和阿佳挑选珠宝。
alice迟到了整整四十分钟才姗姗来迟。
她今天打扮得精致而隆重,头发是新做的,从头到脚的秀场款,配饰也可圈可点,手上拎了个黄白配色的铂金包,以表明这是爱马仕专门给她的定制色。
阿佳家世比她稍低一些,平时穿着打扮便也注意着不抢alice的镜。
商明宝还是头一遭等别人这么久,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换上笑。
她们去的第一家是大名鼎鼎的珠宝世家valerid,它在第五大道的全玻璃旗舰店是这里最瞩目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商明宝跟在两人的身后进去,副店已眼尖认出她,满面微笑地迎上来:“商小姐,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做一下准备。”
alice眯了眼看她:“看不出来,你级别还挺高?”
副店唤过导购,耳语两句。
商明宝知道她是吩咐他去清场,但她马上自如地说:“我这两位客户也是临时起意要来看看,所以就没提前跟你说。
alice小姐肯定在你们的贵宾名单上?”
副店长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将两人迎至看贵宾室,并查阅了名单。
她们确实消费过,但最高的一笔只是三百万,是在北京的旗舰店里消费的。
趁导购泡茶的空档,alice问:“看你熟的,你经常带客人过来?”
“当然。”
商明宝两手叠在玻璃柜上,小声道:“她很欢迎我,因为我每次带来的客人买个上千万,她们店的bon全靠我。”
alice:“……”
商明宝更掩唇小声,激将法十分高明:“你别有压力,随便看看也是可以的。”
alice:“…………”
说话间,店内的销售助理已将茶点备好,副店长过来寒暄了几句,介绍了一位资深的珠宝顾问陪同服务。
alice有点后悔了,如果是她和佳佳单独来,那么尽可以把那些几千万的高珠试个爽,然后一件都不买,但现在身边多了个商明宝,她莫名感觉到了些压力。
心理预算从三十万直接跳到了五十万往上,她看了一圈,相中了一枚接近百万级的紫色大主石戒指。
珠宝顾问介绍:“这是一颗639克拉的紫色锂辉石,非常梦幻,戒托做双层镂空蕾丝处理,这是我们家的独家工艺,alice小姐肯定也是很清楚的。
为了凸显主石的闪耀,戒壁四
()周选择了淡黄色钻石和铂金的包镶……”
alice上手试戴了一下,确实很扎眼。
商明宝凑过去,中文说:“买个牌子和设计,锂辉石不值钱。”
alice:“……”
“虽然我也很认可这个牌子,但锂辉石的产量非常稳定,算不上是贵重宝石的。”
又话锋一转:“当然,alice你手这么好看,很衬这个颜色,买个玩玩也是不错的。”
alice面无表情地摘了下来:“商明宝,你可真能扫兴。”
商明宝眨眨眼:“我的任务是陪你买一件喜欢又相对保值的珠宝,这个系列的历史不长,我确实不建议。”
买高珠一看品牌,二看设计,三看历史,越渊久的系列越经得起时间的洗练。
她三言两语介绍了这枚戒指的背景历史,总结道:“还没有足够沉淀出,而且因为主石上的投机取巧,我不看好它整体系列的升值。”
阿佳半信半疑地听着,给alice指了下旁边一颗淡黄色大主石的戒指:“这个呢?这个看着也不错呢。”
商明宝瞥了一眼,还不等顾问介绍,便直接说:“玉髓,成吨出的,不值钱——佳佳姐姐,我们看点上档次的。”
阿佳:“……”
她们虽然一直用中文聊,但顾问已然从各人神色猜测出了什么,微笑说:“alice小姐,其实以您的气质,是很适合我们的博物馆系列的,您要不要试试?”
商明宝挑了下眉,心想这个顾问倒是很上道。
博物馆系列是valerid历史超过百年的当家系列,单品很丰富,因此可搭配的套系玩法便很灵活,重要的是,这个系列全线以祖母绿为主料,这一点就意味了它价格不菲。
alice被顾问马屁一拍,已经飘飘然。
到了专门陈列博物馆系列的那一间展馆柜台后,虽然心中警铃大作,但目光却根本挪不开——这里的每一件陈列品,都华彩夺目。
也就是旗舰店的缘故,才能看到这种高规格的实物,别的店都只能看图册和小件通货。
商明宝看出她今天是想买一枚戒指,那些超过五百万的高珠她直接略过,细细巡视了一圈后,点中其中一枚:“这颗,老矿木佐绿?”
顾问赞叹道:“商小姐好眼力。”
她戴着黑丝手套的双手,从洒落星光般明亮的陈列柜里取出了这枚深邃浓翠的绿色戒指,一手托举一手展示:“这颗是真正产自哥伦比亚木佐老矿的木佐绿,415ct,大台面尺寸,全净无油,隐秘式镶嵌,非常罕见难得的。”
如果是商明宝自己来逛,这个价格也就是买个开心,但现在她是陪alice的,便尽职尽责地戴起丝绸手套,拿起了宝石专用放大镜,边说:“把所有证书都给alice小姐看一下。”
顾问提供出了古柏林、ssef、agl以及grs四家机构的鉴定证。
alice和阿佳已经很久没说话,全程沉默在商明宝和顾问的对话中。
从这股松弛且自如的对答中,她们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和格格不入。
alice像是很淡定地翻着证书,阿佳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右下角的锖色金属立牌价签,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后,轻轻咳嗽一声,轻轻碰了下alice的胳膊。
alice嫌她反应丢人,硬是无视了她的提醒。
商明宝看完了这枚戒指的主石和一左一右的两颗2ct的无色配钻后,主动将放大镜递给alice:“你要不要看一看?”
alice装逼:“不用了吧,证书都在,valerid这种顶级牌子,还能欺客不成?”
商明宝笑了一下:“不是这个意思,但每颗石头都有每颗石头的个性。
anyway,你觉得怎么样?”
alice冷静地说:“一百九十八万,就算是顶级祖母绿,这个卡数是不是也有点离谱了?”
商明宝早猜到了她的反应,有条不紊地说:“你如果市场上收购一颗裸石,自己送去镶嵌,也许不超过五十万就能拿下,但是你也知道,这是valerid博物馆系列,它的设计、切割和工艺,不是你随便找个工匠做个镶嵌就能比较的。”
她直视着alice的眼睛,微笑道:“alice,我想你应该是能欣赏到品牌渊源的那种人吧?况且,顶级石头向来都是优先流向顶级品牌的。”
alice被她看得心里不自在,躲过目光说:“两百万,我没这么快下决定。”
商明宝也不急,又陪她看了别的系列。
逛完了valerid,她说了声稍等,去店内的女士洗手间点了一支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副店长贴心地帮她在外面立了块免打扰的告示牌,道:“商小姐,您可以去楼上贵宾室抽的。”
商明宝指尖娴熟地点点纤细烟管:“不了,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她这支烟也只打算抽一半。
“您倒是好久没来店里了。”
副店关切道:“这个季度的新品您不喜欢?”
商明宝摇摇头,有些求饶意味地笑道:“改天,改天。”
她现在自己都靠从别人兜里掏钱过日子呢,买一件不得喝上一年的西北风?只盼望期末绩点高一些,好分别让爸爸妈妈大哥大姐二姐小哥哥一人送她一件礼物。
店外,阿佳裹紧了皮草大衣,不爽地嘟囔一句:“商明宝看上去真挺懂的。”
alice冷哼一声:“就是因为穷逼才更懂啊,你看哪个月薪三千的不对劳斯莱斯头头是道?”
阿佳茅塞顿开:“有道理哎。
不过刚刚那个祖母绿真挺不错,一比起来,外面那个什么紫锂辉?确实就显得单薄了。”
“废话,那个才八十万。”
alice白她一眼。
“那怎么?拿了那颗?”
alice游移不定的当口,阿佳耳语:“你回头再来订不就得了?就不用给她付佣金了,谁能知道你买没买?大不了以后戴的时候
别让她看到咯?更何况,你玩的那些圈子都根本没人带她进来。”
alice经她一点拨,真顿悟了,跟她对视一眼——>br>
迅速达成共识。
商明宝将抽了一半的烟捻了,掏出手机看了眼新信息。
干干净净的页面。
她将烟蒂弹进垃圾桶,洗手漱口。
洗了一半,垂下脸,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深吸了一口气。
想他。
她从带拉链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琥珀,走出洗手间,找到副店:“可以镶嵌吗?”
副店双手接过,仔细看着。
虽然这是一枚含完整花朵的琥珀,但在贵重宝石面前,价格是不值一提的。
她不知道商明宝为什么要问这个,含蓄地说:“琥珀比较特殊,这要问问珠宝坊的,您想做成什么?”
商明宝:“让他们出图纸给我吧。”
她这种级别的客人拥有提出一切要求的权利,副店点头应承:“sure,ofurse”
商明宝已经往店门口走了,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回头:“还是先还给我,改天我直接去你们珠宝坊。”
她怕店里人粗心大意弄丢——虽然这是极微小概率事件。
副店笑着将它装回那个厚实的丝绒束口袋里:“它对你来说很重要。”
吃一堑长一智,商明宝将琥珀收进口袋后,将拉链确保无疑地拉上,才回答她:“你知道吗,这里面这朵花是盛开在一亿多年以前,早白垩纪的花。”
出了店铺,alice和阿佳两人的神色看上去都很愉悦,只稍稍责怪她去个洗手间这么久。
打车到另一家顶奢高珠joseal的店铺后,两人的预算好像忽然高了,上来就要试数百万的高珠。
这一家近年的系列主打钛金属工艺,如此的好处是立体雕塑感很强,即使是满镶宝石也维持了很灵动轻盈的骨架,并且能呈现很完整具象的画面。
商明宝陪她们在这里试了足足三个小时,连推荐带讲解的,终于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她们不想买这里的任何一款,只是为了戴起来自拍。
如此的情况,也延续到了delee,乃至第四家、第五家,直到暮色四沉。
“哎,好可惜,”
最终,alice长叹一口,满面遗憾地说:“虽然试了这么多,但是我哪个都很喜欢,就显得哪个都不太喜欢了。”
商明宝挑眉:“你可以all。”
alice被噎了一下,自相矛盾地换了副说辞:“我觉得今天这些一般吧,没有特别打动我的。”
“哦。”
商明宝听懂了。
“我请你吃个饭吧,看你辛苦了一整天。”
alice大发慈悲地说。
“不用了。”
商明宝将手抄进外套口袋,指尖隔着绒布摩挲那枚琥珀,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我给你五百刀,当你今天的跑腿费。”
alice说着,从钱夹里抽出纸币。
商明宝抿了抿唇,明
媚扬唇,爽快地回:“谢谢,你真大方。
()”
不是我说啊,?()_[(()”
阿佳打量着她:“你确实是挺懂的,但专业度还不够,而且你带别的顾客过去也这样吗?喧宾夺主,让那些sales连是谁买单都分不清?”
alice递出钱,像是很大度地说:“没关系,毕竟他们是一起吃提成的。
你服务态度还不错,我下次介绍别人给你。”
商明宝接了钱,跟她们告别,在挂满圣诞彩灯的行道树间,顶着风慢慢地穿过。
她一整天没吃饭,光吃了各个贵宾厅的茶和甜点,闻到热狗的香味,她停下脚步张望,在离自己五米远处看到了一辆餐车。
商明宝摸出纸币,人生第一次在街边餐车买了份经典热狗和热巧,并就近坐在长椅上认真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想起什么,她拍了张啃了一半的热狗照片,发给向斐然。
当然没有回信。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也许在冰天雪地的营地里。
听闻苏必利尔湖湖岸已冰封。
不知道他的防寒服够不够。
吃完后,商明宝从刚刚的气馁中平复过来,拨打电话给v家的副店,如果这两人回去买了什么的话,要她随时通知她。
廖雨诺在第二天下午听完了整件事后,掷地有声的一个词:“bitch!”
商明宝托着腮:“没事,她们真不买也就算了,服务业就是这样的嘛,但只要她们买了什么,那该付的佣金就一分也别想少。”
“下次应该先签合同。”
商明宝眼睛亮了起来:“对啊,你说得对,哪有做生意不签合同的?”
“而且我觉得你不应该在学校里找客户,你要找真正能对自己钱包说了算的。”
廖雨诺抿着蛋糕叉子,给她出谋划策。
“係啊,我也知道,可是这个要靠圈子的嘛。”
商明宝若有所思。
一个圈子的,大家知根知底,人家用不上她也不敢用她伺候;不是一个圈子的贵妇,她又不认识。
廖雨诺睨了她一眼:“伍柏延咯。”
“哈?”
“他一上东区土生土长钉子户,认识的贵妇阿姨肯定够你赚的了,而且还跟你的圈子完美错开。”
她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找伍夫人肯定是不行的,以伍夫人的殷勤和算计,商明宝这事情最后肯定会演变为欠她人情,而伍柏延到底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小朋友。
虽然他对她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歪心思,但商明宝认为无伤大雅,因为她和伍柏延毕竟是从小认识的,在那场烟花之前,他们两个的状态更接近于见面就互怼。
伍柏延加入了哥大皮划艇队,接到电话时,尚在训练中。
他让商明宝到图书馆前的中庭等他,掐着时间回宿舍冲了个澡,套上件卫衣就去见她了。
他对上次电话还有点耿耿于怀:“你不会是来找向斐然,顺便见我的吧?”
“不啊,”
商明宝好笑地看他一眼,“斐然哥哥去威斯康星了,你不知道?”
()伍柏延骂道:“废话(),我干什么要知道?
商明宝忍住翻白眼∟()_[((),将自己的难处和打算跟他聊了聊。
伍柏延听到她一个月只能花十五万时,就已经发出了无情的爆笑,以至于后面的话都没有很认真地听进去。
直到瞥见商明宝气鼓鼓冷冰冰的脸色时,才清清嗓子正色:“可以啊,你要我怎么帮?”
商明宝倒有点意外他的干脆,怀疑道:“这么好说话?”
“有条件。”
商明宝蹙眉:“什么条件?”
“服务好一个客人,就要请我吃一顿饭。”
“你,”
商明宝无语,“你当我三陪啊?”
“不行算了。”
他转身要走,就等着商明宝拽他胳膊。
真拽住了,压平唇角,作出很不耐烦的模样:“没得商量。”
“伍柏延,我警告你别对我有意思,少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商明宝明确告诉他。
“我草。”
伍柏延骂了一声,“姐姐,你怎么这么自恋啊,向斐然勾到手没有?就在这里暗示我?”
商明宝张口结舌,对他如此自然的倒打一耙无语至极:“我真服你了,伍艾伦。”
伍柏延冷冷地盯着她:“你不否认吗,向斐然。”
商明宝懒得理他:“关你屁事,算了,不用你帮了。”
这次轮到伍柏延拉住她:“帮帮帮,”
他咬牙,不情不愿:“等我翻翻通讯录,下周午餐会时再帮你物色物色。”
他还算有行动力,真当场翻起通讯录打起电话来。
穿得少了,在外面站得冷,拽着商明宝走进旁边楼里。
他比商明宝还能在长辈面前装乖,说自己有个要好的同学勤工俭学,对珠宝品牌很有研究,愿意提供低价优质的顾问服务。
商明宝等他打完一通电话,说:“原来你也不是那么不靠谱啊。”
如此一边等着他打电话,一边漫步,不知不觉顺着走廊走到很深。
当中一扇办公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个子小巧的女生,绑着低马尾。
商明宝并没有在意,直到对方“咦”
了一声,主动停住脚步,打招呼道:“是你。”
商明宝抬起眼,只觉得她长得很宁静斯文,流畅的长圆脸,但实在没能和认识的谁对应起来。
“那天在餐馆,师兄打电话出去找的人就是你吧?你当时在马路对面。”
林犀笑道,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我叫林犀,是这里的研究生。”
虽然现在是周日,但是对于他们课题组来说和工作日没什么区别。
何况向斐然一走大半个月,她不敢落进度。
经她一说,商明宝想起来了。
对方复又补充一句:“师兄就是向博。”
商明宝点点头,对她微笑。
她今天化妆了,不似那天不修边幅带着病容。
林犀那天尚能跟她坦然对视,今天却不行了,将目光从容地下移,问道:“这位是?”
“一个朋友。”
“哦。”
林犀瞥了眼伍柏延,珠玉在
()前,他虽然英俊,但不如向博士让人移不开眼。
伍柏延挺有家教,看出她们认识,而自己这边电话一时结束不了,便点点商明宝的肩膀,示意说先过去那边等她,将空间让给了她们两个。
林犀问:“你来找师兄?他出去考察了,你不知道吗?”
商明宝回说:“知道,只是刚好路过,没想到这么巧。”
她抬头看看铭牌:“这里是他平时做研究的地方么?”
林犀笑道:“不是,在楼上,我是下来找个朋友。”
她又热心地问:“师兄这次出去很久,你有没有他的联系号码?”
商明宝愣了一下:“没有,没信号。”
“有卫星电话,”
林犀还是自来熟地笑说:“不过我们一般也只有紧急的事才联系他。”
商明宝抿了下唇,向她打听:“他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那天说路上看到了熊爪印,整个队伍不得不临时撤换路径。”
熊爪印……很危险吧。
该是印象鲜明的特殊事件,可是他没有分享给她,或者说,没有预留一条可以与她分享的通道。
他还是那样,只允许人认识他欢迎你认识的那一面。
林犀按下圆珠笔,一边将卫星电话写在纸上,一边说:“看来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说实话刚开始以为你是,我还挺意外的。”
商明宝尴尬地扯了下唇角:“确实不是。
你意外什么?”
林犀爽快地撕下一角递给她:“因为师兄是不婚主义嘛。”
她理所当然地说,“能在这一点前提下跟他交往的人,我觉得还挺酷的。”
“不婚……主义者?”
商明宝本能地一愕,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对啊,”
林犀点点头,“他以前说过,不婚主义者只会找不婚主义者谈恋爱,以免将来有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这一点,他很轻松地拒绝掉了所有的表白——当然了,这招对白人女孩不太有效,但对我们中国女孩子来说,还是挺劝退的吧?我们还是挺向往从一而终的。”
她笑笑,将笔夹回文件夹:“我还有点事,先回办公室了。
欢迎你常来玩。”
伍柏延挂了电话半天,都没等到商明宝过来,又觉得楼道里似乎没听到什么聊天人声,便推开通道门,回到了这截走廊。
商明宝孤零零一个人站着,身边已不见那个女生。
伍柏延走过去的脚步并不算轻,但商明宝似乎一无所觉,以至于他拍了她肩膀时,她整个人都像猫应激似的一抖。
下意识转过来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是如此茫然,好像在荒无人烟的荒原上站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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