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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4.重返大清(69)三合一


重返大清(69)

        “林家的这个女儿林芳华,    是林平的嫡长女。生下这个姑娘的时候,    林平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可饶是只是一个姑娘,而非顶门立户的男丁,林母也及其喜欢……林家还为此大宴宾客三天。在乡下地方,    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何况林父早已经没了,    只剩下个寡妇人家供养儿子上学又给儿子娶妻,    能得第一个孙女的时候如此,    可见是真欢喜。这家的姑娘一直是老太太的掌中宝,    还对人直夸这孩子有福气。因为添了这个孙女的第二年,林平中举了,半年后,    直接中了进士,    出仕为官,留在了京城。林母对谁都说着都是她孙女带来的福气。林平被授官,    留在了京城。紧跟着方氏也进京了。老太太是个非常懂道理的老人。一是怜惜儿子初到京城,    立足不易。京城居大不易,    柴米油盐抬脚动步都是钱。老人坚持不跟着儿子来京城,    叫一家三口都往进城去了,    她自己在家还能拾掇拾掇田地……”

        “一家三口?”林雨桐看董小宛,    “你是说,    林家的女儿跟着父母进京城了?”

        董小宛点头,“是!跟着进京城了。可是不到半年,    这个林家的姑娘又被父母送回老家去了。原因是方氏有孕了,    照看不过来。”说着,    她叹了一声,“真正的怪事就是,这林家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缘故,对这个孙女再不同以往。也不抱出去串门子了,也不怎么在人前夸耀了。别人要见,也总是拿话搪塞,说什么人家亲娘交代了,官家小姐不叫轻易见人。有好几年,紧挨着他们家隔壁的人家,都没见过这个林家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再后来,倒是有人偶尔能碰见,说那小姑娘大脚,小小年纪就在后院的菜地里忙活,很那娴熟的样子,应该是没少干活。这日子一直就这么过,直到六年前,才被接到京城。”

        林雨桐皱眉,“你是想说,这姑娘怕不是林家的女儿?”

        董小宛点点头,“这个现在说不清楚。反正林家老太太的态度前后变化特太大了。这不合理。再说这林芳华,长的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方氏也说了,她的眉间长了一颗胭脂色的美人痣。我还专门叫人问了林家的乡邻,看谁能对林家的女儿一两岁时候的模样有印象。问他们这孩子小的时候脸上有痣吗?结果差不多的反应都是难道之前没有吗?叫人再细问,就有人说那时候孩子小,即便长了那么小也瞧不出来什么。更有那人到中年还长痣的呢。还不兴人家孩子后来添的……”

        是啊!孩子变化快,谁能想到孩子不是以前那个呢。

        这么这些过往,董小宛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惋惜,“……这姑娘被接回来以后,家里请了教养嬷嬷,据说那嬷嬷是宫里出去的,可找人画了那嬷嬷的画像,却并没有查出来这人在宫里的踪迹,许是还没查到吧。我叫人继续查着呢。跳过这一节先不去想,只从请嬷嬷这一条上看,林家还是想好好教养这姑娘的。”

        那倒是也未必。真有心好好教养,不会这么些年不管不问,只到闺女成了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才想起来要教导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只怕不是想好好教养这姑娘,而是终于有了用到这姑娘的地方了。

        林雨桐没言语,只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

        董小宛皱眉,“说起来这事四阿哥其实挺冤枉的。我在宫里查了,这林芳华最初是在坤宁宫做洒扫的丫头,是花了大价钱才调出来直接去了阿哥所。在阿哥所不知道是怎么投了高氏的眼缘,被要在身边一直伺候……直到出了事……”

        林雨桐听明白了,这个姑娘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弘历去的。想到林平那个少詹事的官职,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疑问:这个官职到了他的头上,到底是因为他没后台呢?还是这本就是他所求。如果他家的女儿是直奔这弘历去的,那么他呢,少詹事是东宫的属官,他难道不是奔着弘历去的?

        这难说的很呢。

        董小宛脸上带着几分羞愧,“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含混的很,我……没能查清楚。”

        还要怎么清楚?

        三代的事情都挖出来了,已经很不错了。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肩膀,夸道:“干的不错。”剩下的查不清出也没关系,查不清楚就不查了,既然确定林家又问题,还查什么“把人带过来,直接问吧。”

        抓人?

        董小宛问道:“悄悄的?”

        “不用!”林雨桐笑了一笑,“也是时候敲山震虎了。”说完又叮嘱道,“悄悄把弘历叫来……”还没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富察氏也一并叫过来吧。”

        光靠弘历只怕不行,别的事情还罢了,这位见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爱犯糊涂的性子,实在是叫人信不过。

        董小宛一听,脸上微微有点尴尬,“……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您说……”

        林雨桐摆摆手,“弘历已经宠幸过林家的这个姑娘了?是这事吧。”

        董小宛脸一红,‘嗯’了一声,“……原本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身边的侍女本就是男主子的,宠幸不宠幸的也没什么,如今叫了四福晋,那这事就跌提前跟娘娘说一声。谁能想到才一开口,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娘娘就猜到了。忍不住好奇,到底追问了一句,“您是怎么想到的?”

        根本就不用想。

        “富察氏对这个叫红花的婢女记得很准。”林雨桐笑了一下,“哪怕是因为高氏的原因,但高氏身边其他的婢女她一定记不了这么清楚的,甚至是名字都得问身边的嬷嬷或是大丫头才行。而当时在大殿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说长了什么特征她马上就知道是谁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董小宛若有所悟,哪怕是婢女,伺候了主子的婢女在女主子眼里也不一样了。那种不一样就是她终于进入了女主子的视线,成功的被对方给仇视了。

        所以说,嫁人是个可怕的事情。好好的姑娘成了亲就变的面目可憎起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这才转身出去办事了,对于主子娘娘为什么要请四阿哥两口子的事,她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

        她都不明白,弘历和富察氏就更糊涂了。

        弘历叫吴书来给传旨的太监塞了红包,看能打探出来什么。

        可小太监哪里知道,只说是董姑娘吩咐下来的差事。

        这话等于没说。皇额娘那边的事,不是董小宛负责就是张起麟负责,除了他们再没别人。

        弘历对着吴书来就是一脚,现在是越来越不济事了,打听的这都是些什么。

        富察氏拉了弘历一把,替吴书来求情,“爷也是,皇额娘身边的人,那都是调|理过的,不是那嘴巴紧的,根本就不能要。再说了,也叫臣妾一起过去了,想来该是家事。没事!”

        这话也对!

        弘历瞪吴书来,“还不伺候着,愣着做什么?”

        吴书来连忙应了,还不忘了对富察氏感激的看了一眼。

        从府里到园子里,得半天的时间,到的时候,天都晚了。今晚必是要住下的。

        林雨桐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就叫留下来吃饭了。

        四爷也带着九爷和十三爷到后面,林雨桐落座了,富察氏在一边伺候,也没谁觉得不妥当。弘历执壶,不时的给填茶倒水的,显得尊重又不会叫人觉得在逢迎巴结。

        九爷就多看了弘历两眼,本来想说的话却到底没在饭桌上说。

        吃了饭,九爷和十三爷抱了四个小的玩了一会子,就跟着四爷去了前面了。

        他们还有要紧的话没说完呢。

        九爷指了指铺在桌上的地图,“……本来打这些人去各地转悠绘制地图,也不过是想给朝廷提供第一手资料,却没想到这里面有个小子,家里的父兄都在金矿上做过,他回来说,标注的这几个地方是金矿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些地图都零碎的很,大概拼接起来之后,四爷才现这根本就是倭国的地图。老九不光派人将这里的山川地图都画下来了,看现在这样子,好似还在寻找矿藏。

        四爷的手在地图上敲了敲,“你想怎么办?”

        九爷咬牙,“四哥,咱们的商队出海,水师屡屡遭遇的海盗,您可知都是些什么人?”不等四爷说话,他就咒骂道,“就是这些倭国人!他们可不是什么海盗,完全是有人豢养的狼子……这是见识了咱们水师的厉害了,要不然……”他的脸色沉重起来,好像有很多未尽之言。

        四爷没言语,这种心情他能理解。猛地现这个国家其实处处都是危机,也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无人敢挑衅,心里的滋味恐怕有些难言吧。又有古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想来他是感觉到威胁了吧。心里一笑,又追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办?”

        “来而不往非礼也。”九爷低声说了一句,就扭脸看着十三爷。

        十三爷一愣,“要我干什么?”

        “改造两艘军舰混在商队里……”九爷嘿嘿笑着,然后看四爷,“不知道行不行?”

        行!怎么都行!

        只要不窝里斗,出了门爱怎么斗都行。就算是把天给捅破了,爷也给兜着。

        哥三个不知道说什么呢,御书房不时的传来欢笑声。林雨桐带着弘历两口子出去路过人家门口的时候,隐隐约约都能听见。往常其实都是走的侧门,肯定不会跟来往的大臣碰见的,今儿是想顺便跟四爷交代一声的,却没想到听到他如此畅快的笑声。她不由的嘴角勾起,脚步一顿,跟着脚下一转没有停留,朝大门外而去。

        从九州清晏出来,弘历还回头瞧了一眼,从来没见过皇阿玛那么笑过啊。

        这边愣神呢,富察氏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了一声,示意他往前看。

        结果一转头,就见皇额娘已经走远了。赶紧追了过去。

        七转八转,两口子跟着都转迷糊了,到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院子。弘历还愣神,他从来没注意过原来这假山背后还另有一重天。

        董小宛在院子门口迎接,扶了林雨桐下来,对弘历和富察氏欠身致意。

        弘历将手里的扇子往起一抬,“免礼吧。”然后又问林雨桐,“皇额娘,这是什么地方?”

        林雨桐没回答,只道:“跟上来吧。”

        进了院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弘历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看来今儿这事远不是家事那么简单。

        正厅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大力太监从里面依次退了出来。

        弘历拉着富察氏跟着林雨桐进了里面。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上摆着三把椅子,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上放着狐皮的坐垫,两边的椅子上是一水半旧的猩红的毡子。

        林雨桐在正中间落座,弘历跟富察氏才一人一边在林雨桐边上坐下了。

        刚坐下,就见一个头上套着黑布套的人从外面给押了进来,而且直接摁在椅子上,半点没有要松绑的意思。后面押着犯人的黑衣人也都是蒙面的,弘历心想,这些人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要不然见人不会这么还遮挡着面容。是不是因为着他们是暗地里一层身份明面上又有另外一层身份呢。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身边要是有这样的人,自己也不一定会现。想到这种可能,他头上的汗都跟着下来了。小心的看了上的皇后一眼,那平淡无波的表情和眼神,只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从小到大,怎么会一直觉得现在的皇后以前的福晋是个好糊弄的人呢?

        全都叫额娘给误导了。

        这会子顾不得想别的,因为皇后开口说话了,“头套去了吧。”

        头套一去,露出一张四十来岁中年男子的脸来。没什么明显的特色,仍在人群里找不出来那种。

        因为林雨桐不喜欢四爷蓄胡子,主要是四爷自己也有点烦蓄胡子。

        胡子这东西其实不好打理。有些老大人,大冬天的敢过来见驾的时候,那胡子上还带着白霜呢,哈出的气全都结霜凝结在胡子上了。远远的看着,就跟鼻涕挂在胡子上一样,要多腌臜要多腌臜。因着四爷不蓄胡子,大多数人也都跟着不蓄了。这也算是引领了一次潮流吧。林雨桐其实也挺那些妯娌抱怨过。比如三福晋五福晋,三爷五爷原本就是蓄胡子的,而且蓄了很多年了,这猛的回来一把把胡子给剃了,怎么瞧着怎么不顺眼。四爷跟他们还不一样,为啥?四爷显得年轻啊,没有了胡子更显得年轻了。这就叫人不觉得别扭了。但三爷五爷这样的,年纪跟四爷相仿,脸上的皱眉早就上来了。哪怕是养尊处优吧,但那一个个的心里都不是闲的住的主儿,挺显老的。这么一张老脸偏偏没胡子了,再加上府里都是那种有资格用太监伺候的那种,这猛的一瞧,再跟他们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一对比。得!真没多大差别。

        人都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放在如今也是如此。不是那种年岁实在大的,那些朝臣其实都跟着四爷的喜好再走。

        连三爷五爷这样的都不能例外,可林平却是个例外。

        要是不深想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但要是真仔细琢磨,他这种不看皇上喜好的人,可以说是不逢迎,但也可以说,他在心里其实对四爷是缺少最基本的敬畏的。

        这是人的潜意识的东西,外因是改变不了多少。

        所以林雨桐看向此人的时候,就多了几分打量。

        林平先是眯了眯眼睛,好像在适应光线,然后在慢慢抬起头,看向坐在上的三个人,继而露出愕然之色。再下来才是惶恐,嘴里呜呜有声。

        林雨桐摆手,“叫他说话。”

        口里被塞着白棉布这时候被人拔了出去,他狠狠的吸了两口气,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见没有再放开他的意思,这才道:“臣叩见皇后娘娘,见过四阿哥四福晋。”

        弘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听他口称臣子,想来这事哪个犯官呢?跟自己真没什么关系吧。他不确定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看向林平,“你倒是好眼力。”

        林平瞧了弘历一眼,“臣虽不曾见过皇后娘娘的金面,但是四阿哥臣还是远远的见过几回的。能坐在四阿哥的上,又是这样的气度,臣就是再愚钝,也知道是皇后娘娘当面。当不得娘娘夸奖。”

        林雨桐倒是觉得这个林平可不是像董小宛打听来的那般普通。到了这个境地没有慌张没有多问,还能思路清晰侃侃而谈,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至少这样的心理素质,不多见。

        林雨桐轻笑一声,“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林平摇摇头,“臣不知。”然后头就垂下去了,半点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不好奇?”林雨桐看着林平,嘴里闻着,眼睛却盯着他,连他身体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不放过。果然见他的脚尖绷直了。要是没猜错,这是时候,他的脚趾一定紧紧的扣着地面,缓解紧张的情绪。

        林平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

        弘历的眼睛就眯起来了,这个人不对!不管是谁,在明知道上面坐的是皇后,边上做的是皇阿哥的时候,也会惶恐也会紧张。像是他这样的,恰恰说明他心里有谱!他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带到这里的。

        “皇额娘……”弘历看向林雨桐,想问一声,这是谁。至少得叫自己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吧。要不然这云里雾里的,说的都是些什么。

        林雨桐不等他问完,就直接点名身份,“林平。你身边那个高氏身边的婢女红花的父亲林平,詹事府少詹事!”

        弘历心里一跳,想起那个眉间一颗艳丽的胭脂痣的姑娘来。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林平眼观鼻鼻观心,提起红花这个名字,他脸上没有半分动容的。

        林雨桐轻笑一声,“……怎么?觉得做的天衣无缝,没人能知道你们暗地里都干了什么勾当?”

        林平低着头,脸埋在胸前,不叫人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生硬,“臣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臣的女儿遭遇劫难,臣白人送黑人,臣本就是苦主,怎么听着娘娘的意思,竟是臣的不是了。另外,恕臣直言,臣乃朝廷命官,缉拿审问都不是娘娘可干预的事情……”

        犯将了一军回来。

        这下林雨桐真笑了,“看来你也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心里承受能力不错,就是太桀骜了,或者说是被改造的太好了……”对皇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培养他的人给他的洗脑算是成功的。已经到了悍不畏死的程度了。

        她带着几分戏谑的道:“我真替你背后的人感到失望。你知道能安排你这么一个清白干净的身份,有多么不容易吗?你十年寒窗顺利的进入官场,想来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吧。十几年的时间,能顺利的到了四品,这一步步的,背后不知道多少人为了把你送到如今的位子而忙碌。还有这个在别人眼里是鸡肋的少詹事,只怕也是你们苦心谋来的。你们图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如此苦心孤诣送你走到今日,你可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

        林平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又猛地垂下了,低着头一言不。

        林雨桐不再废话,“将他的嘴堵上……”然后朝屏风后面一指。

        屏风后面是一间内室,林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朝林雨桐看过来,还没得到答案呢,眼前就一黑,黑布罩从上而下,将他遮挡了个严实。

        等人拉下去了,董小宛不用林雨桐吩咐就走了出去,紧跟着又一人被押了上来,看衣着是个女人,带着低低的哭泣声,等黑布罩拿来,露出一张脸的时候,富察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这不就是那个方氏吗?就是再傻,听皇后娘娘刚才的话头,也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叫红花的婢女也有问题呢。这些人混到自家爷身边又是为什么呢?想到前两天刚弄回来那些来历不明的金子,富察氏手心里都是汗。

        方氏的表现可比林平可圈可点多了,她先是惧怕,等看到是林雨桐和富察氏的时候是愕然,然后是惊喜,再然后是迷茫,最后就带着几分畏惧和不解的怯怯的瞧着林雨桐,语气也带着几分试探,“皇后娘娘?是您吗?”

        她挣扎了几下,见挣扎不开,急忙问道,“娘娘,臣妾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说着,就又露出几分恍然来,“是!臣妾有罪!臣妾认罪!臣妾不该叫女儿进宫,臣妾不该……不该在宫宴上就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这都是臣妾的错,跟我们家老爷没有干系,他并不知晓这些……”

        林雨桐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方氏,“把你配给林平,倒是委屈你了。”

        方氏面色一僵,继而又赔笑,“娘娘怎么说起这个……老爷虽然出身寒门,但自己上进。臣妾这没有娘家之人,这些人他也没有错待……”

        “没有吗?”林雨桐反问一句,“那你府上那五个姨娘是哪里来的?还有六七个通房丫头?”

        方氏的面色几乎成了僵硬的,“好歹是官宦人家,体面总是要有的……这是臣妾愿意的。”

        “是吗?”林雨桐将脸上的笑意一收,“要是愿意,你何至于给他下了绝育药呢?”

        没错,就是绝育药!刚才林平一带上来,林雨桐就闻见他身上一股子药味。大部分都是安神汤剂里所用的药材,只多出了两样来,轻微的很,但长期服用,再精壮的男人也休想再叫女人有孕。这要是不嫉妒,两人要只是合作的关系,又何至于此?

        方氏眼睛一眯,紧跟着又摇头,“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绝育药?臣妾管理后院就是太心慈手软了,叫他们闹幺蛾子……”

        “方氏……”林雨桐不想听她狡辩,笑道:“你比林平更不容易。你要比他更听话,因为你更惦记你的一双儿女……都是做娘的人,这个心情我能理解。”

        方氏脸一白,脸上的镇定之色再也维持不住,然后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却带着哭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么不行……可我不能不听……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早就被抱走了……”

        正说着,就听见里面传来‘呜呜’声,方氏打住话头,朝后看去。

        林雨桐招手,“把人带出去吧。”

        林平被带出来的时候布罩已经拿开了,也没人捂着他的嘴,他一出来抬脚就踹方氏,“蠢妇!”

        一个窝心脚直接将方氏连人带椅子的给踹倒了。

        “放肆!”弘历蹭一下站起来,呵斥几个护卫,“把人给看好了。”

        护卫当然心里都有数,不放着林平来这一下,不把方氏给惹恼了,方氏怎么会将肚子的东西往出倒。

        方氏被护卫扶起来,张口就唾了林平一口,“你又是什么腌臜东西?!”

        林雨桐这才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请两位坐下,咱们可以慢慢的说。”

        方氏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我可以什么都说,只求一点,求您若是能查到我一双儿女的下落,请千万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是无辜的,生下来就没选择的余地……”

        林雨桐也坐正了,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只要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留一条命又何妨,你起来说话吧。”

        董小宛过去亲自将人扶起来,还将她身上的绳索给揭开了。

        林平张口要骂,被护卫眼疾手快的塞了白布团子进去,只能出呜呜声。

        方氏看了林平一眼,眼里就像是淬了毒一般,“……我本来是个孤儿,父亲早亡,母亲被叔叔婶婶强卖给过路的行商为妾,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只留下我跟弟弟,那年我六岁,弟弟三岁。卖了母亲,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叔叔婶婶又将我跟弟弟卖进了戏班子。我们忍饥挨饿天天挨打一直过了五年,那时候我十一岁,弟弟也八岁了。班主为讨好贵人,要送我弟弟过去……”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哽咽了两声到底说了下去,“送我弟弟去做娈|童……”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一收,脸上带着几分戾气,“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看着弟弟受这样的磋磨。那个时候,戏班子里唱旦角的大师兄私下找了我,叫我去找一个无尘的师太,说这个师太最是慈善不过,跟许多高门大户的夫人极有交情,只要求了她出面,找人赎出弟弟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说不得班主为了巴结更多的贵夫人们,连卖身钱都不要了。结果果然跟大师兄说的一样,我诚心诚意的跪求无尘师傅,结果她应下了,说是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班主也跟大师兄说的一样,什么都没要,不光放了弟弟,还放了我。可那时候我十一岁,弟弟八岁,我们从家里离开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戏班子,除了乞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过活。在戏班子里待的久了,自然知道像是我跟弟弟这样的孩子,要是没人护着,迟早还是得再被卖一回……能到哪里去呢?我只能去求无尘大师收留。大师见我们可怜,愿意搭把手。可那里毕竟是庵堂,弟弟是男子,还过了七岁了,不算再说是童子了。我能留下,他却不能。无尘大师就给她的一位故友写信,求他收留弟弟。这位故友是个秀才,在家里开了一家私塾,愿意收弟弟为弟子,在身边服侍。能跟着秀才老爷读书识字,这是先父和家母一直盼着的事情,我就是见识再浅薄,也知道能读书识字这意味着什么。那真是千恩万谢的将弟弟送到了对方手里。哪怕不舍,哪怕知道这回天各一方,但没关系,只要有出息,只要能活出个人样了,这点付出都不算什么。弟弟走了,我得加倍服侍无尘师父,她对我们姐弟的恩情,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无尘师父却全没有叫我服侍的心思,说我还小,需要学的还很多,于是我又多了一个师父,不知道姓甚名谁,我叫她于嬷嬷。于嬷嬷交了我很多东西,我越来越像个各家小姐……但我却更惶恐了。自小到大没人教过我什么道理,但是戏词上什么都有,所有的悲欢离合人家的喜怒哀乐,全都在里面了。我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无尘大师就算不求回报,可不是该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僧尼吗?怎么会教自己那么些东西?我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我问了,我求了,我只想做个侍奉大师的小尼姑。可是大师却变了脸……”说着,她打了一个激灵,好似回忆起了特别不想想起的过往,“……她告诉我,安排我做什么就老实做什么,说什么就必须听什么,要不然,弟弟还是会继续他的命运……我这才知道,我逃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我不得不从……认命又乖巧的做他们要我做的,学他们要我学的……时间长了,他们也不太防着我了,我慢慢的现,那个戏班的班主和好心的大师兄,跟大师的来往都非常亲密……这个现叫我怕极了。这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套子,等着我一步一步的钻进来。那时候的我是个懵懂的什么也不知道小姑娘,他们都煞费苦心,半点痕迹都不想留,那他们算计其他事情,岂不是更用心思。因此我越怕了,学的也越的卖力。如此过了五年,我十六岁的那年,大师叫我过去,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没想到在大师的禅房里见到了两个人,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你见到了你弟弟,另一个只怕是你那个不知道卖到哪里去的母亲吧?”

        没错!

        方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本来我是恨的,心里思量着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去逃离他们的掌控,可看见弟弟依偎在母亲身上的那一刻,在母亲含着泪哽咽着叫我的乳名的时候,我知道,我逃不了了,再也逃不了了……”

        不是逃不了了,是压根就不敢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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