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陨落


青海湖畔。

程务挺、黑齿常之两军汇合在了一处。

程务挺、黑齿常之两人都在对着地图分析吐蕃军会藏在什么地方。

两大将帅正在核对手上的情报信息。

古代消息的传递太不方便了……

现在的程务挺、黑齿常之对于苏定方遇到的情况是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论钦陵冒死咬住苏定方,以便于让赞婆领着残兵败卒穿过破罗真谷,逃脱唐王朝的包围。

现在两人当下手上的情报仅限于苏定方救援了伏埃城,然后依照原定计划奇袭乌海去了。

依照原定计划,他们两人此刻的目的是要在山脚下围杀后路断绝,困在青海的吐蕃兵。

但现在的情况与预定计划是存有一定偏差的……

在陈青兕的计划中没有想到吐蕃的攻势如此的凌厉,直接拿下了半座伏埃城,要不是恰巧席君买受邀在伏埃城庆贺新年,在关键时候接管内城城防,抵挡住了吐蕃军的攻势,伏埃城都有直接落陷的可能。

这也导致了原本打算奇袭乌海的苏定方选择了先一步解救伏埃城,然后再挥师北上。

如此变故也导致了吐蕃军并非跟想象中的那样,吐蕃军得到的是乌海落陷,后路断绝的消息。而是唐军打算奇袭乌海的消息……

这之间差距可不用道理算计。

说白了就是官渡之战,曹操攻破了乌巢,跟曹操在去乌巢路上一样。

前者是后路断绝,大军困死在青海湖,后者后路还未断,还有一线生机。

故而吐蕃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溃败,而是有序地退去。

这便与计划有了差异,也让程务挺、黑齿常之一下子吃不准苏定方是否如约拿下乌海……

吐蕃军也趁机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

青海湖极大,地势又颇为复杂,吐蕃兵这一消失,两人一下子也寻不得他们踪迹。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风雪……

风雪掩盖了大军移动的痕迹,大大增加了他们寻踪的难度。

黑齿常之道:“这群贼人,属耗子的?钻哪去了……我们的人方圆百里都搜遍了,也没有寻得他们的踪迹。”

程务挺目光一直注视着地图,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去破罗真谷了?”

黑齿常之心中一动,忙问:“破罗真谷?就是那个死亡之谷?”

程务挺说道:“我们的人将四周都寻遍了,都不见人影。他们既没有藏匿在周边,又没有去救援乌海。凭空消失,毫无道理。这闯破罗真谷固然匪夷所思,却也是条去路。”

黑齿常之颔首道:“不无道理。如此一来,也解释了吐蕃兵为何凭空消失了……论钦陵如此火急火燎地追击苏邢公,目的是给吐蕃军争取时间?好让破罗真谷的吐蕃军,先一步抵达乌海?”

“多半如此!”

程务挺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获得的消息不同,处在的角度也不一样,显得有些后知后觉。

但还是在这关键时候,渐渐窥得了全貌。

黑齿常之指着地图道:“我们地形不熟,准备也不够充分。贸然去破罗真谷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晚了些许日子,想要追击,也不见的追击的上。万一泄露了行踪,他们在破罗真谷的口子上一扎,我们的人都得赔进去。不如去支援苏邢公,他应该被论钦陵袭扰着。”

“我们能够看破的问题,苏邢公不可能看不透。”

“如果他觉得有机会拿下乌海,依照原定计划行事,那我们就给他助力……若真给论钦陵缠住了,苏邢公想来也不会强攻。吐蕃名将,唯论钦陵尔,将其擒拿,也不枉来此一趟。”

程务挺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虽说席都尉已经带兵支援邢公了。可席都尉现在手上的那些虾兵蟹将,未必就挡得住论钦陵手上的精锐。”

程务挺口中的虾兵蟹将自然不是指驻吐谷浑唐军。

驻吐谷浑唐军在战初,已经中论钦陵的计策,给打散击溃了。

席君买支援苏定方的是固守内城的吐谷浑兵……

吐谷浑自己是不设部队了,但可汗卫队还是需要的。

但因有唐军保护,日子过得太潇洒,失去了游牧渔猎民族特有的危机感,可汗卫队腐化的极其严重。

有多少战斗力,黑齿常之、程务挺一眼便能看出大概。

两人一合计,并力一处,向那禄驿出发了。

——

众龙驿!

论钦陵一脸的血污,耳中充斥着那密集嘈杂的哒哒声……

看着身旁只有不到五百人的兵卒,论钦陵声音沙哑,说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已经过了众龙驿,只要下了那禄驿,就是趋山。趋山连着昆仑山,只要翻过趋山,我们就得救了……”

“呕……”

论钦陵被一路追杀,根本来不及吃食,只是勉强喝清水充饥,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无数小针在刺一般。

一口清水,带着黄疸水的苦涩,呕了出来。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论钦陵心想,难道我论钦陵今日真就死在了这里?

论钦陵心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原本他是存着必死的心与苏定方一拼的。

这达到目的以后,他更加肆无忌惮,本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得赚的心态,化身为一头困兽,在苏定方布下的包围圈里疯狂撕咬反扑。

结果意外给他撕开了一条生路。

从背后追击来的席君买,他麾下的兵在绝对的优势下,面对自己的反扑,竟生了怯意,一副不敢与他们搏命的样子。

论钦陵瞬间抓住了机会,给他撕裂了一道口子,真给突出了包围圈。

尽管损失惨重,却也博得了一线生机。

只是……

唐军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疯狂的追击。

尤其是“犯了错”的席君买,更是不要命的死咬着自己。

席君买勇名冠绝青海,论钦陵就算是巅峰时,也不是其对手,何况是现在油尽灯枯。

“茹帅!你的恩情,来世再报了!”

便在这时,在他身侧的一人竟停了下来,调转了马头。

与他一起的留下的,还有三百余人。

吐蕃的具装骑兵最早是松赞干布聚全国勇士组建的骑兵队,但随着大权落入噶尔家族后,具装骑兵也成为了噶尔家威慑诸贵族的利器。

噶尔东赞深知论钦陵的潜力,将具装骑兵交到他手上。

论钦陵通过自己的人格魅力,彻底掌控了这支部队,成为他攻城略地的利器。

即便是这种恶劣的局势,具装骑兵依旧没有反叛之意,反而甘愿留下来为其阻挡追兵。

论钦陵并没有回头,只是蒙头奔逃,到了这一步,只有安全逃脱才对得起他们。

三百人成功为论钦陵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至少身后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了。

即意味着他们拉远了距离,也表明殿后的三百人都完蛋了。

论钦陵看着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趋山,赤红的目光透着几分期望。

“就在前面!”论钦陵一面策马狂奔,一面嘶吼:“所有人都冲上山去,不管身后的敌人,留得性命,为弟兄们报仇。”

论钦陵瞧着远处的山体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但就在这时,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却见趋山附近驻扎着一支军队……

两股将近五千人的军队正自西北、东北方向,以疏散队形迅速靠拢过来!

期望的心,随之从九天之上笔直地摔落……

远处的旌旗写着“程”、“黑齿”字样。

论钦陵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唐军,看着身后若恶鬼一样的席君买,握刀之手微微颤抖,随即喉间血花迸射……

仰面倒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中看着的是蔚蓝的天……

这是高原的苍穹!

眼神渐渐失调,脑中却出现了另外一副画面。

雄鹰翱翔,一個英武的青年在山谷草原上飞奔。

幼小的自己勉力才能跟在他的身后……

但怎么也追不上,直至对方停了下来。

“钦陵,无法尽兴吧!我也一样,高原上的草场太小,赞普以后带你去青海,去黄河九曲跑马……”

画面随即一转,英武的青年失去了风采,倒在了病榻之上。

那一年他才三十三……

“大论,吐蕃托付你了……”

……

“钦陵,赞普食言了……”

“赞普,钦陵会骑着你送的马,在青海草原上驰骋……”

赞普……

钦陵,也食言了。

随着眼睛的闭上,吐蕃军神陨落。

——

长安,兵部。

陈青兕看着前线传来的捷报,看着捷报中论钦陵的陨落,一时间竟是五味杂陈。

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论钦陵真的死了?

那位大唐名将收割机,那位大唐的苦主,凭借一己之力,压下巅峰时的强唐的吐蕃名将真的死了?

有些兴奋,又有些复杂的情绪。

这样厉害的对手,竟然没有死在自己的手上,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

如果此番无法将论钦陵除去,苏定方也不可避免的寿终正寝,下一次吐蕃的复来,他打算亲自请命统兵去战。

而且早已拟定了战略方针……

可惜了,无用武之地。

陈青兕带着几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陈青兕收拾了心情,将自己手上的捷报略作整理,进宫面圣去了。

陈青兕本就有直达天听的特权,现在又是战时,更是一切从简。

他很轻易的就见到了李治。

李治看着手中的捷报,喜上眉梢,笑道:“区区萤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这些年,他没少让吐蕃折腾,现在大获全胜,迫使论钦陵自裁,心中那股郁结之气立消。

“陈爱卿身在长安,却能决胜千里,张子房不外如是。朕得爱卿,更甚高祖得子房也!”

李治反复看着手中捷报,心情大好。

陈青兕却不敢居功,忙道:“陛下,臣只是设了一个局,真正下棋之人是苏邢公。若非苏邢公因时制宜,调度有方,未必有今日之胜。”

陈青兕是知兵之人,知道此番苏定方与论钦陵算得上是巅峰对决。

苏定方对大局的布控,对于战局的理解,论钦陵身处险地的绝地反击,不可谓不精彩。

如果不是苏定方,看透局势,随机应变,唐军反而会陷入危局。

如果不是论钦陵,见缝插针,洞察先机,吐蕃必定全军覆没。

两人都展现出了超凡的军事水准……

只是看手上的战报,陈青兕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李治不以为意道:“苏邢公自是功不可没,爱卿也不用自谦。近说定谋布算,远论对吐蕃威胁的洞察,那样少的卿?若非卿,朕还真不知眼皮下竟藏着饿虎。”

李治不懂军事,却也看得出好赖。

吐蕃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李治身为皇帝,如何不知?

这还是在有陈青兕提醒,有他的“吐蕃论”这份比之过秦论更甚十倍的战略论文存在的情况下的结果。

如果没有陈青兕,他们疏于对吐蕃的打压,任由他在眼皮子下发展壮大,那是多可怕的事情?

李治不知为何有一种错觉,若无陈青兕,吐蕃将会成为他的心腹之患。

陈青兕并不居功,他的功劳已经够多了,低调才是王道,很自然的扯开了话题道:“陛下,此战过后,吐蕃损失惨重。尤其对噶尔氏的影响,此次大败,足以动摇噶尔氏的根基。如无意外,吐蕃将会大乱,不在成为威胁。朝廷可以全心全意的将心思放在西域上……”

李治说道:“爱卿莫要忘记了,我们还有一手妙棋?”

陈青兕故作茫然,随即大悟:“陛下说的是赤玛伦?”

李治道:“自然是她,此女虽是妇人,却不让须眉。在京这些年,一直于弘文馆苦学。其颇有手段,可由其联络没庐氏,一起反对噶尔氏,让吐蕃彻底乱起来。”

“朕现在无暇顾及吐蕃,待朕收拾了大食国,回头再收拾他……”

李治现在有些飘,意气风发。

之前他一直以父亲李世民为榜样,觉得后人提起他李治,不用天可汗李世民的儿子足矣!

现在他觉得可以倒反天罡,挑战一下自己父亲的地位。

李世民是谁?

李治的爹!

这感觉,也挺不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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