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关于老板娘陈栗的演绎法
No.227
他们俩个是真的不认识。
在断断续续接待完三个类似的家伙之后,老板娘才终于腾出空来跟我们在大堂的茶桌旁搭话:“看样子你们年纪也不大,应该常上网,怎么会不晓得我的事?”
我和夏雨尴尬对视,想直言不晓得,可又怕驳她面子,只得跟两个二愣子似的一动不动。
“我们……”夏雨显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情况比较特殊。”
陈栗眉毛微挑:“特殊?”
夏雨这句话讲了等于没讲,老板娘如何能理解。
我督促夏雨:“你要说具体点儿。”
夏雨踌躇不绝:“那该从哪开始?”
我给她支招:“当然要单刀直入,从我们入院开始。”
然而她并不采纳:“前因都没有,我看要从非典爆发开始。”
每个女人都有话唠潜质,我无奈笑道:“你怎么不从宇宙大爆炸开始。”
老板娘被逗笑:“宇宙大爆炸有点儿远,咱们还是就近说吧。”
最后我负责大框架,夏雨补充细节,勉勉强强让老板娘明白我们的这个原因有多‘特殊’。
“哦,那你们这次可以省下不少钱,订一间房足以,反正已经在一起住过个把月。”
夏雨急道:“那怎么行!”
老板娘笑嘻嘻:“逗你的,我不过偶尔皮一下。”
她又说:“我的故事最近已经讲过许多次,当然不介意再给你们讲一次。”
老板娘名叫陈栗,很中性的一个名字。本来应该幸福的童年,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彻底毁掉。
“当时我十二岁,刚写完作业准备睡觉,家里突发大火,爸妈想带着我冲出家门,竟发现门窗被人从外部故意锁死。眼看无路可逃,爸妈紧急将我安置在火情最小的卧室。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惊恐万分,疯狂的呼喊着爸妈的名字,但奈何火势迅猛,很快便在浓烟之下晕倒。等再醒来,整个人被两只手死死的抱紧,这双手的主人喘着粗气在火场里寻路,而我则无力的躺在他怀里,鼻子里分明可以闻到我们俩的血肉和毛发被烧焦的味道……就像童话里的黑骑士,因为他的冒死相救,我才侥幸在这场可怕的大火里保住性命。只可惜当时意识模糊,没看清黑骑士的全貌,只记得他是个男生,脸部血肉模糊,显然是因为救我而导致的烧伤。他将我放在安全地带后就独自匆匆离开,之后便了无音讯。截止目前,已经足足十二年有余。”
我惊骇道:“门窗被从外面锁死,是我听错了吗?如果是这样,完全属于蓄意纵火。”
“你没听错,不仅是蓄意纵火,而且是连环纵火案,这些年来间断都有发生。”
夏雨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纵火犯还没被抓到?”
陈栗摇头:“至今逍遥法外。”
我小心试探:“那你爸妈……”
陈栗直言:“没了!”
果真爽快利落。
夏雨责怪我太直白,一巴掌打在我手上:“你少说话!”
老板娘温婉淡然:“不打紧,是我没交代清楚。”
她继续说:“十二年转眼过去,扶养我长大的爷爷奶奶也相继撒手人寰。现在我心里唯一惦念的,就是当年那个奋不顾身救我的人。所以凭借着朦胧的记忆,上个月我在网上散发讯息,试图寻到他。作为报答,我甚至愿意……”
我脱口而出:“难道是以身相许?”
陈栗羞涩的点头回应。
我问:“不在乎年纪的?”
她正色道:“他给予我的是生命,年纪跟生命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我心知这种做法甚为鲁莽,但这些年过去,心里的感恩之情非但丝毫未减,反而越发浓烈。其实愿望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还记得他,倘若他已有妻室,我自然不会纠缠。哪怕就让我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对于我而言,也是一种欣慰。”
我忽然能理解她,与其说夙愿,不如说这是她心底的执念。认真而又固执的人都这样,如果愿望得不到满足,这类人会把它始终埋在心底,继而形成怨念,持续发酵变成强迫症,终极目标就是神经病。
陈栗苦笑:“我的这则消息火是真火,网络的传播速度也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我的出发点是找恩人,没想到会变成……”
夏雨接着她的话茬说道:“变成那些脸部残疾人士的相亲大会。”
我其实也早已了然于胸,徐昊口中所谓的热度,一路上碰见的好几个疤痕男,心中的所有疑问在此处都迎刃而解。
陈栗吐槽道:“这些大龄剩男何其疯狂,为了骗我简直花招用尽,亏的我还留有后手,不至于让他们蒙骗过关。”
我和夏雨其呼:“后手?”
空气变得紧张又凝重,前面铺垫这么多,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我和夏雨两个人睁大眼睛,静待高潮来临。
陈栗却神秘兮兮的问:“你俩不会是被人指派来探我口风的吧?”
我和夏雨立马表忠心:“绝无可能!”
“夏雨,快发誓!”
“我发誓!”夏雨站起来食指指天,又问我,“你为什么不发?”
“咱俩谁跟谁,你先替我发着,将来遭雷劈的时候也不用特意找我,只劈你一个人就足够,省下多少麻烦事儿。”
夏雨顺手一把揪住我的耳朵:“你再想想,劈谁?”
我本以为这下会很痛,谁料她只是轻轻的捏住,手指暖暖的,还挺舒服。
“嘿嘿,劈我还不成嘛。”
她志得意满的松开手:“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
陈栗打断我俩:“这里面是不是已经没有我的事了?”
夏雨赶紧圆场:“老板娘你莫见怪,全是他多嘴,我真的懒得理他。”
陈栗却不这样认为:“妹妹你也莫要口是心非,我怎么看你愿意的很。”
夏雨的小脸白里泛红,她连连推脱:“姐姐看错了,哪有……”
陈栗学着夏雨的样子:“怎么没有?”
夏雨被陈栗激的眼神飘忽,整个人扭扭捏捏:“就是没有!”
两个女人腻歪起来真是要人老命,我求她俩:“两位姐姐,咱们说正题好不好?”
陈栗倒是没有保留,她说:“我手里还掌握着关于那个人的三条信息没有公布。第一,当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护士送来一条铁质项链,说我在昏迷的时候仍旧死死的把它握在手心里。然而这条项链我从未见过,所以有理由相信,这是我在神志恍惚的情况下,无意中从那人的脖子上拽下来的。”
我和夏雨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瞧陈栗的脖子,果然隐约可以看见一条银灰色的项链埋在她的上衣里。
陈栗猜到我俩的想法,索性拉出来给我看:“没错,就是我带着的这条,我相信它能保佑我并且带来好运,所以从那天开始便一直带在身上。”
有意思,我心想,细细看来还是条坠着心形饰物的女士项链,这个黑骑士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她又忽然把左手亮给我们:“我自己说多没意思,考考你们。”
“考我们?”,我对陈栗说:“你找对人了。”
夏雨将陈栗的手翻来翻去仔细端详,不禁让我回想起她曾经也给我看过手相,后来还准确的说出我的出生日期,却至今也没告诉我,她当初用的是什么诡计。
夏雨说:“你是个整洁且自律的人,平时吸烟,坐着吸烟的时候,垃圾桶会放在身体左侧。自理能力很强,或许还是个骑行爱好者。重要之处在于,救你的那个人,我推测他是左脸烧伤。”
陈栗惊异的神情我不多描述,反正自从认识夏雨以来,我对于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
“我就说你们是有目的而来,是不是已经监视我很久!”
我让她稍安勿躁:“夏雨你快点儿解释给老板娘听,省的咱俩被误认为奸细。”
夏雨把陈栗的手背翻给我们看:“说你平时注意打理个人卫生,是因为指甲干净规整,甲缝里哪怕一丁点儿的污垢都看不见。如果说一个如此爱整洁的人,生活却不自律,是不是很矛盾?”
陈栗又问:“手掌而已,如何敢断言我吸烟?我的牙齿又不黄。”
“通常判断一个人吸烟与否,一般都会首先观察他的牙齿上是否有黄黑色的烟垢,然而你的牙齿被呵护的极好,所以这招并不适用。我推断你属于吸烟人群,是因为你的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以及远端皮肤均微微发黄,这种情况大多是由于持烟习惯造成的。当我看见这两根手指的样子,脑中马上浮现出一副画面。你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非常享受,或者说习惯于在吸烟的同时思考问题。你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烟,烟头是向下的,经年累月,自下而上飘来的烟气将这两根手指的指甲和远端皮肤慢慢熏成淡黄色。因为你喜爱干净,怎能容忍烟灰散落在地板上?所以左手边会放个垃圾桶,这样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我也插上几嘴:“至于这个自理能力……我认为很好理解,你的手掌远远要比大多数你这个年纪的女性厚实,指间关节、掌指关节以及虎口处都有明显的老茧,说明你平时经常干活,是个自立自强的女性。可是凭什么说人家喜欢骑行呢?”
我把问题抛给夏雨,她接的很稳。
“因为虎口处的茧子尤为特别,就算许多体力劳动者,也很难在这个位置磨出茧子。如果跟指间关节的茧子结合起来联想,就会发现这是一种反复蜷缩手掌的用力方式。在日常生活中,只有按压车闸的这个动作最符合,也会频繁用到这些部位。”
终于轮到陈栗最关心的问题,她迫不及待:“那烧伤呢?你如何能准确说出是左脸?我可跟谁都未曾提及过,甚至自己都不太确定。”
“是你刚才自己告诉我们的,”夏雨摊开陈栗的手掌,“你的手掌有不规则的烫伤瘢痕,想必就是当初你紧握项链造成的。”
夏雨忽然转过头看我,她这一眼让我背脊发凉,总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似笑非笑:“抱我。”
还有这种无理要求?我忍不住笑出声:“你说真的?”
她催我:“快点儿呀。”
既然她主动要求,我还顾虑个啥,张开双臂蓄势去抱,却被夏雨一巴掌打在脸上:“是公主抱,想什么呢,流氓!”
我有苦说不出,只能乖乖的按照她的指示,左手揽住脖子,右手勾住她的腿。
夏雨对陈栗说:“当初在火场,你们俩个应该就是这种动作吧?”
陈栗明确给出答案:“没错,就是这样。”
夏雨在我怀里挥动左手:“我之所以演示给你们看,是想说明一个自由手的问题。倘若佟雷是用右手揽住我脖子,我的左手就会被夹在我俩身体之间,相对于右手来说并不自由。既然老板娘是左手抓着项链,那么左手极大可能就是自由手,应该与我现在的样子相同,而从我这个位置所看到的,是佟雷的左脸。”
陈栗点头应是:“看来第一条信息已经不用我再多说。”
夏雨微笑回应:“老板娘的手掌可以被烫伤,那人的脖子上,自然也会有烫伤的痕迹。”
“是啊,”陈栗语气凝重,“可以想见,当时的火情是多么危急,贴身的项链都可以被烧的滚烫。”
夏雨也感慨:“你能从如此的熊熊大火之中逃生,当真不容易。”
“那我容易吗?”我向她俩冷冷发问,抱着夏雨的胳膊已然酸到麻木。
夏雨这才让我把她放下来:“我说怎么讲起话来特别hige,还有种飘飘欲飞的感觉,原来双脚始终离开地球表面。”
我耷拉着已经酸掉的胳膊:“你也就在我面前敢瞎得瑟。”
老板娘继续把她的话讲完:“那人可能是个胖子,这条线索的判断依据是他离开时的背影。当然,过去这么多年,体型上有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那第三条呢?”我追问。
“这条我就更加吃不准,甚至完全有可能是我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所产生的幻觉。”陈栗犹豫再三,“说出来你们别笑话,他身上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怎么形容呢,特别像……像是青苹果味儿。”
事情变得愈加扑朔迷离。
“种果园的?”
“卖水果的?”
“总不会当时嘴里正嚼着苹果味的口香糖吧!”
我和夏雨讲笑话般说出这些种种可能,靠谱谈不上,反正大家都笑了。
猜也猜完了,笑也笑够了,最后陈栗直接送了我们俩一个两张床的标间,理由是:“咱们三个一见如故。”
夏雨急得上窜下跳:“我不要跟你住一起。”
这次我替她做主:“免费的房间,而且是老板娘的心意,省下的钱赶明儿给你买件新衣服。”
夏雨终于不闹:“真的?”
“你就当真的听。”
“佟雷!”
走的时候陈栗悄悄对我说:“媳妇太聪明其实也挺痛苦。”
我哀叹:“谁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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