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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听他赫然提太子,  林苑一开始没立即反应过来,直待甲兵从不远处的马车里抱出来一约莫三四岁的孩童,那孩子熟悉的脸庞跟眉眼,  刹那唤起往昔的种种记忆,令她如遭雷击刹那僵在原地。

        “原来你还记得。”晋滁的声音带着压抑,  “我还当你早已将你我之间的种种都化作一杆烟散了,就连咱的儿子,你也早忘的连点渣都不剩。却没想到,你还能仁慈的记得些他。”

        听出他父皇话里的怨怒,  晋尧小手紧扒着甲兵肩膀,  大气都不敢喘。林苑看孩子惊恐的睁着圆溜溜的眼儿,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只觉心头好似压了块无法掀动的巨石。

        “不要当孩子面说这些……”

        “你还会在乎孩子?我还当你眼里只有旁的儿子,再也看不到其他。”

        晋滁沉沉冷笑,  一抬手,  朝木逢春所在的方向示意:“将太子抱到那去。”

        身心俱疲的林苑猛地抬头,她惊疑不定的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打量,而后紧紧抬眸盯向他,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晋滁却不再看她,只盯着两个孩子的方向沉沉道:“我今日倒要看看,是不是就如你所说,你那儿子是其他儿子无法取代的。”声音愈冷:“我倒要看看,  在你心里,他们孰轻孰重!”

        预感到什么的林苑,  只觉刹那间一股寒气自脊背瞬息爬来,冻得她浑身关节都在打着颤。

        “你……”

        “来人,拔剑!”

        他喝令一出,  木逢春与晋尧身边的甲兵分别拔剑。

        不同的是,木逢春身侧的甲兵拔剑之后,毫不迟疑的将锋利的剑刃逼近他的脖颈,可晋尧身边的甲兵拔剑过后,却迟疑的举剑在半空没再动作。

        晋滁冷喝:“你等什么?”

        那甲兵一凛,不再迟疑的将剑刃逼近太子的脖颈。

        这一刻周围陡然安静下来,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田喜惊耳骇目,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木逢春恍若未察寒刃逼来的危险,只犹被那男人刚才的话震得回不过神来,转过脸震惊的盯着晋尧,脑中于这一刻已经全完无法思考。

        晋尧使劲低眼瞅着那雪白刀身,吓得快要晕死过去,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父皇的疯魔程度,他父皇这是来真的!

        林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的所言所行简直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晋滁也看着她,指向两个孩子的方向,声音不带起伏的问:“你选谁?”

        林苑胸口急遽起伏,看他犹看丧心病狂的疯子:“你疯了,他是你儿子……”

        “我不管他是谁。”他猛一挥手,盯向她的眸光咄咄逼迫,又隐含疯狂:“你只需告诉我,你选谁。”

        他明明确确的问她,并非恐吓,却是真正要她一个答案。

        林苑毫不怀疑,只要她将选择告诉他,下一刻他就会毫不迟疑的令人挥刀相向另外一个。无论是他恨毒了的木逢春,还是他的亲子晋尧。

        疯了,他疯了。

        密不透风的恐惧像她兜头袭来的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认知也同样自心底蔓延。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

        受了刺激?受了何刺激?

        林苑的脑中疯狂的运转,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先前在柴房里时,他似笑似恨的说她不知他这些年,究竟过得如何。

        在这气氛胶着的时候,木逢春与晋尧的心情也多不平静。

        在听他父皇问出选谁的那刹,晋尧的一颗心就刹那沉入深海,凉个透彻。他丝毫不觉得他会在她的选择中,毕竟她又从没期待过他,她爱的只有木逢春!

        恐惧,怨怼,悲愤瞬息湮没了他。

        不知何时泪流下来了都不知,只是眼睛都不眨的望向前方。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她立在暖黄火光中的身影朦朦胧胧的,与记忆里那总是在偌大的殿里孤坐的冷清身影,好似有些不大一样。

        有些暖,不那么冷。

        或许,父皇下令杀他时,她也会给他来一番送行话吧。

        木逢春看着旁边那唇红齿白的太子满脸流泪呜呜哭着,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这是他的……‘幼弟’。

        这陌生的两字让他从极度的震惊,渐渐转为茫然无措,继而焦灼不安,直至此刻有种说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头盘旋。

        晋尧这会感到旁边人朝他投来的目光,小身子一僵,继而他愤怒的转过头来,朝木逢春狠瞪了一眼。而后狠狠别过脸去。

        所有人都爱木逢春,所有人都选木逢春。

        怪不得会有鼠羊一旦休,白马犯青牛一说。

        那木逢春,生来就是克他的!

        木逢春怔了下,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此时他们前方再度响起了那沉冷的声音:“你可想好了,要选谁?”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寒面隐有狰狞:“若你还不肯下决定,那我……”

        “我选你。”

        对方没有看向两个孩子,却是抬眸直直盯着他,唇瓣开合,一字一句给出了他答案。

        在木逢春与晋尧看来,他们前方那个刚刚还冷面寒铁、似要诛天诛地恨不得能杀尽万物的男人,仿佛刹那被人击中了死穴,面上一瞬的错愕后,转为又惊又慌,似不敢置信。

        晋滁咬牙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她几息,下一瞬却提了剑,几个大步迅速至那两孩子面前,提剑横在他们脖前。

        “你选谁?”

        这回这三字不复之前的故作平静,带了些压抑不住的激狂。他目不转睛的盯视住她,不放过她面上的丝毫表情。

        林苑依旧没朝木逢春与晋尧的身上看过半眼,依旧只将目光牢牢盯向他,不错分毫。

        “我选你。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境地,从这一刻起,我都只选你!”

        清冷有力的声音落下之际,伴随的是长剑落地的声响。

        晋滁浑身硬邦邦的杵在原地,身侧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栗。

        他双眸微赤的盯着她,不肯放过的在她面上反复逡巡,似要找出她说谎的痕迹。几息之后,他却踉跄的奔向前去,伸臂将她用力往怀里按。

        “你说真的?”他说出的话带着咬牙的狠意,可呼出的气息却灼烫的他喉管发涩,发颤。

        林苑字字清晰:“你活着一日,我就选你一日。你生息断绝那日,我也会毫不迟疑的给你陪葬。”

        她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

        她清醒的窥探到了些他的内心想法。

        原来他要的不是她的臣服,或恳求,再或她的认罪接受惩罚,要的也不是折磨她拿她泄愤。杀逢春或伤害晋尧不是他的目的,与其说让她在两个孩子之间做选择,倒不如说他想让她坚定不移的选择他。

        他内心最渴求的,是她能再选他一次。

        亦如那一年,在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里,她唯独只选了他。

        感受着他愈发收紧的双臂,还有那难以自控的紊乱心跳,林苑不由闭了眼。

        她如何也没想到,他的偏激与疯狂,皆是因她。

        毕竟,他从来对她是逼迫多于怜爱,压制多于疼惜,让她如何敢信,他待她情深义重,无法释怀?

        纵使难以置信,可他此刻的所言所行,无不多少印证了她的猜测。

        晋滁捧过她的脸,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灼烫:“阿苑,我信了。你莫要再骗我。”

        “不会。”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了其他筹码,这是她以及他们的唯一退路。

        如果她是他汲汲营营想要得到的,那她可以给他。

        轻轻两字仿佛是定心丸,又似灵丹妙药,刹那间驱散了大部分他胸腔内常年积下的负面情绪。

        他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放开她站直身后,没有再犹豫的朝身后抬了手:“收剑。”

        两柄寒剑被收拢剑鞘的那刹,先前空气中近乎凝固的气氛就几乎瞬息变得轻快了起来。

        晋滁看了眼木逢春,又低头对她道:“他养于宫中怕是不妥……”

        “不必。”林苑几乎想也没想的回道:“他已大了,完全可以独立生活。日后只需定期来看我一回就可。”

        木逢春焦灼的张张嘴,却不等说什么,冷不丁袖子被人狠狠一扯,转脸看去,却是那太子正恶狠狠剜着他。

        在他愣神的这时候,就听前方的男人似身心舒畅的笑道:“你放心,回京后我就给他赐下一座府邸,奴婢随从一应俱全,所有吃穿用度皆从宫里出,断不会委屈他。他这一世,我定会保他荣华富贵。”

        他下意识的又往前方看过去,就见他娘垂眸颔首,似同意了那个男人的提议。见此,他不由怔怔的。

        林苑由晋滁揽着往不远处马车的方向走,面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沉静,路过两个孩子身边时,也不曾朝他们的方向看过半眼。

        倒是晋滁朝木逢春的方向看过一眼,目光不复之前的敌意与寒戾,反倒和煦了许多。

        木逢春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男人抱着他娘上了马车,而后又见那男人招手示意,让甲兵将太子抱了过去,也上了马车。

        他茫然的看着,只觉脑中空空的,心口也空空的。

        被松开钳制的春杏与顺子朝他奔了过来,待见了他这般模样,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木逢春艰涩的问:“我娘,日后可还是我娘?”

        “是,自然是!”春杏急急点头:“一辈子都是!”

        木逢春望着那缓缓启动的马车,掩下内心失落。

        他如何不知,他娘依旧是他娘,只是却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娘了。

        这时有甲兵牵马过来催促他们启程上路。

        春杏看着那高头大马,再看看逢春并不结实的身板,目光往队伍里那唯一的一辆马车那迅速扫过一眼后,就如被蛰了般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我们几个不骑马,您看我们坐自个的牛车可行?”

        甲兵还在环顾找他们家牛车,这时顺子道:“在村头方向放着。哥儿年纪小,骑马怕摔着他,做牛车会合适些。”

        甲兵想想道:“那成,你们动作快些,莫要耽搁。”

        木逢春还想回屋收拾些东西带走,春杏眼尖的见到有几个手脚麻利的甲兵此刻已进了他们的小院,搬搬抬抬,似要将他们屋里院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就拉着逢春赶紧离开了此地。

        那男人想要的东西,又哪里能容得下旁人染指啊。

        好不容易那个男人放过了哥儿一马,她不想让哥儿再次惹了那男人的眼,激起了他的杀性。

        一想到那会寒刀架在哥儿颈上的情形,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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