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剧情
抵达鹤林前, 徐清焰将落仙桃融作了花魂。
熔炼花魂最困难之处在于挑选找到契合的灵植,有他最钟爱、亲手养育多年的落仙桃在,此事其实已经成功了多半, 还有李观棋在旁边指导护法。
——新《群芳谱》既由他补全, 天下怕是再没有人比他清楚这本新的功法该如何运行,怎么修炼。
只要徐清焰不是个傻的, 就定能熔炼成功。
那徐清焰是个傻的么。
他当然不傻, 当年他师父、前任忘情宗主半步真仙, 何等眼界修为, 都经常夸他是“天生地养的资质”, “天生便合适修仙的好苗子”。
说他除了偶尔心软外,再没有其他的缺点。
能被仙盟第一高手作此评价, 即便有他师父疼他宠他, 看他时哪哪都好的因素在, 徐清焰在修炼上的资质也可见一斑, 不过是熔炼花魂、重踏仙途而已。
对他来说便如饮水吃饭般简单。
不对,应该说比吃饭喝水还要轻松容易些。
不论是在忘情宗时, 还是死后附身徐二狗。
他所使用的两具躯体皆浑身是伤, 尤其徐二狗被人殴打、死于非命,身上以被断骨刺穿的心肺伤得最重,说话和吞咽汤水时都难免拉扯到伤口,虽说近几日喝了好些汤药伤势已有所好转,却尚未痊愈, 仍在隐隐作痛。
饮食动作, 当真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越发显得他熔炼花魂的过程简单至极。
他这边刚运转功法, 落仙桃便极主动的朝他伸出枝丫, 约三尺左右的植株突然暴涨至比他高出许多, 粉白花瓣轻柔的覆盖住他手掌、小臂,疏落有致的枝丫轻轻抖动着将他温和的包裹起来。
菁纯柔和的灵力遍布他全身,争先恐后的从他皮肤渗透进血肉筋骨,再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将极为磅礴也极柔顺的生机往他胸腹处送,源源不断的替他修补浑身伤口。
落仙桃身为灵植,自身携带着无限的生机。
与修士后天修炼出来的灵力属性不同,用于疗伤时不会限制他的筋骨血肉如何,等徐清焰将其彻底融作花魂,浑身伤势皆彻底痊愈,在替他洗精伐髓,拓宽筋脉根骨的同时,也将他浑身的沉疴尽除,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
实在是太舒服、也太轻松了。
徐清焰张开眼睛,用力往腹内深吸了口气。
这个以往他必须格外小心翼翼的动作,如今很轻松很简单便完成了,中途未感到丝毫的疼痛、也未闻到任何的血腥味道,浑身都充斥着力量和生机,暖洋洋的如同煨对着冬日暖阳。
直暖得徐清焰心生欢喜,眉目舒展。
他有太久、太久没感受到这种生机勃勃了。
自从怀英出事,他先是在赤野城里经历了疫鬼之乱,重伤未愈之际便遭遇妖王上门,对战时被废掉了满身修为和半副筋骨,到后来被罚剑池寒潭磨剑百年,被寒潭中几千年来凝聚的剑意所伤。
从来都是旧伤未愈,便添新伤。
不断堆叠起来,从来没个好的时候。
若是仔细算来……他拖着伤重入骨的病体,忍受着刺骨冰凉的疼痛,在忘情宗的高山之巅风雪之中苟延残喘,居然也有数百年的岁月了。
极少有人会享受痛苦,徐清焰也不例外。
被落仙桃治愈浑身伤势后,徐清焰只觉得如获新生,这种极轻松的感觉让他哪哪都很新奇,站起来在车内来回转了两圈,舒展着自己强劲有力的四肢,舍不得坐下去,也幸亏他们待的车厢里设了空间阵法。
面积足够宽阔,能让他随意走动不撞到墙。
李观棋在旁边安静坐着。
看着他四处晃悠、欢欣雀跃,眼里浮起笑意。
待徐清焰晃够适应了新身体后撩起冰熊皮大氅在对面坐下来,便伸手将面前的雕花盒子推了过去,徐清焰眼中的喜悦未散。
眼神亮晶晶望着他看,“里面是什么。”
李观棋那指尖轻轻点着那盒子表面。
徐清焰多看到了两眼那根手指。
李观棋生得极好,不仅脸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便是手指都比旁人修长好看,莹润如玉,带着些许琉璃映雪似的清冷美感。
堪称绝美。
连敲击木盒时,发出的声音都是极好听的。
略微低沉,带着某种奇怪的、令人忍不住侧耳倾听的韵律,这点可能跟李观棋是音修有关,对音律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他略楞了会,才伸手将那雕花木盒接过来。
木盒外面看着小巧玲珑,里头空间却并不算小,垫了两层浅碧色的玉绒草——这种草乃是黄等高级灵植,因能替其他灵植灵物提供灵气生机的缘故,常被用来当做保存重要物件时的陪衬垫底。
不过玉绒草价格昂贵,单棵不过寸长、针尖粗细的小草,都得花费两颗下品灵石来买,很少有人会成千上百的买来垫盒子,因此只有保存极重要的灵植物件时才会用到。
看到玉绒草,便知晓盒里的物件价值连城。
徐清焰低头看去,却是截手臂长短、拳头粗细的红褐色木料,表面光滑细腻,嵌着奇妙的天然纹路,宝光内敛,隐隐还能闻到股淡淡的甜香味。
那香味徐清焰极为熟悉,是桃木心的香味。
——他们师门因常年与后山封印里鬼族交手,皆惯用桃木,他师父和师兄都是背负桃木长剑,徐清焰则因不修剑道的缘故,用得最顺手的是套共九九八十一根桃木钉。
配合数种他自创的法阵,威力十足不容小觑。
桃木辟邪的说法,最早还是从他们忘情宗传出来的,只是他们所用的桃木并非普通桃木,所降邪祟也并非寻常的孤魂野鬼。
看着他截桃木心,徐清焰便有些见猎心喜。
想收,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轻轻蹭了下鼻尖,冲李观棋略笑了下,“这些时日你帮助我良多,倒叫我有些不知道如何答谢才好。”
他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若欠的实在太多了,便不知道如何还才好。
李观棋停了动作,玉雕般修长手指撑着桌面,低垂的眉眼里盛着些淡淡的失落,“叔叔当真要与我如此生疏么。”也不等徐清焰回应,兀自轻轻的笑了声,“既然如此,那叔叔以后便替我做三件事当做酬劳吧。”
说完拿清凌凌的眼神看他,“行么?叔叔。”
徐清焰,“……行。”
也不知为何,明明李观棋仍是这种礼仪端正、面色沉静模样,他却莫名感觉面前这人在生气,还是不赶紧哄便哄不好的那种。
他伸手将盛在玉绒草里的桃木心接了过来。
李观棋果然高兴起来,主动递了把匕首给他。
徐清焰略松了口气,低头开始雕刻桃木钉。
那匕首小巧精致,却极为锋利、堪称削铁如泥,徐清焰很快将那截桃木从中劈开,再精雕细琢成成套的桃木钉。
带他将桃木钉制成,鹤林已经近在眼前。
李观棋掀开帘子,“我们到了。”
徐清焰将桃木钉收到盒子里,待寻到合适的时机进行炼制,走到外面时见李观棋站在车前,朝他伸出了双手,徐清焰想说他的伤势已经痊愈,能自行下车。
尚未开口,便被李观棋掐着腰抱着下了车。
徐清焰落地站稳,正想跟李观棋提两句,张了张嘴,耳边响起白潇潇与腊梅的娇声呵斥,“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们合欢宗的人来鹤林做什么。”
循着两人面朝的方向望去,却见就在离他们马车不远处,停了辆极为高调奢华的马车,四周饰以莹润珍珠和璀璨宝石,薄如云烟细纱和精致小巧的银铃。
风拂过薄纱,银铃撞击着珍珠宝石。
发出阵极为悦耳的叮咚声响,交织出片诱惑至极的靡靡之音,简简单单就乱了他人的心湖,惑了旁人的心智。
是合欢宗的人。
徐清焰看向那薄纱后,从那薄纱后伸出来只染了鲜红蔻丹、肌肤丰盈的玉手,将薄纱拂开后,露出张艳若桃李、浓艳稠丽,眉梢眼角皆写满风情与魅惑的脸来。
是合欢宗的少宗主,冉倾城。
徐清焰认识她时,冉倾城还叫做冉青城。
乃是青城山冉门主膝下唯一的女儿,也是青城山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犹记得那年冉门主带她来忘情宗拜访,冉倾城一袭青衣、背负长剑的朝他们抱拳行礼。
眉眼间全是说不尽的骄傲肆意,英姿飒爽。
可惜的是后来她所遇非人,为情所伤,也不知为何跟青城门主在青城山门口大吵一架后,折了背上背着的长剑、弃了苦练多年的剑道。
改名冉倾城,投身于合欢宗。
徐清焰偶尔也听人提起过她。
并不是什么好话。
都说她身为青城少主却背祖忘宗、放浪形骸,害得青城门后继无人、每况愈下,且她自从去了合欢宗,修了合欢宗的双修采补功法后,很快便搜罗了许多美貌男子做鼎炉。
有后宫三千,每次出现身边人从未重复过。
正想着,那缀着银铃的薄纱再次晃动了下。
是冉倾城从车内走了出来。
徐清焰尚未看清她车里的情况,便被李观棋背过身挡在他跟前,拿流云似雪般的衣袖挡住了他的眼睛,眉眼沉静、面罩寒霜。
“非礼勿视。”
徐清焰,“……嗯?”
他如今身高只到李观棋腰间,立即便被挡个严严实实,是什么也看不到,倒是听到白潇潇的厉声呵斥,“冉倾城!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如此衣不蔽体、袒胸露乳,简直不知所谓!成何体统。”
徐清焰:……
好的,他懂李观棋说的非礼勿视是何意了。
只是……好像他才是李观棋的长辈,论年龄经历皆比李观棋要多些,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是他替李观棋挡着么。
怎的情况竟反过来了。
他伸手拽着李观棋的衣袖,仰头想说笑两句。
却见李观棋正垂着眉眼看他,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春水的眼睛里,正翻滚着许多他看不懂的强烈情绪,不知为何竟闪动着些暗沉沉的凶狠意味。
看得徐清焰略微一惊,“观棋……”
随即脸颊触到细腻柔软的冰凉布料,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
是李观棋拿衣袖遮住了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哑,“别看我。”
徐清焰轻歪了歪头,“嗯?”
“我现在的样子很丑,怕吓到你。”
蒙着他眼睛的人低声说着,徐清焰被这句话弄得满头雾水,拽着李观棋清凉细腻的衣袖低笑,“怎么可能被吓到,你真当我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么。”
再说了,李观棋怎么可能会丑。
他明明是最好看的。
李观棋却不再说话了,拉着他进了鹤林城。
鹤林地如其名,随处可见都是雕作白鹤的装饰,或振翅高飞,或垂首饮水,或成群嬉戏,姿态皆非常优美,引得许多人正驻足观赏。
进门便有鹤林弟子过来接他们,“这边请。”
那弟子只认得李观棋,对站在他身边的徐清焰仔细打量两眼,实在想不起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赔笑问道,“这位小仙君是……”
话音未落,白潇潇急匆匆的从后面赶过来。
露在面纱外眼睛微红,显出两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来,似乎是在冉倾城那受了委屈——这是自然,冉倾城在青城山时便是宗门门中翘楚,资质心性好到能被带到忘情宗,跟他们内门弟子上试剑台比剑。
改投合欢宗后也很快便被内定为少宗主培养,各种灵石资源取之不尽,修炼的也是合欢宗最高深无比的功法,白潇潇虽前有李观棋扶持,后有宁域白相帮,却碍于底子打得太差劲,万丈高楼从不可能凭空而起。
怎么可能在冉倾城跟前讨得了什么好。
估计是辩也辩不过,打也打不过。
只好跑来找李观棋撑腰,正好借他被人欺负的事,来换取李观棋的怜惜和心疼,可谓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的机会,“观棋……”
出口的声音也是哽咽的,看着当真可怜极了。
要说白潇潇生得是真好看,被面纱遮住的半截脸颊,并不会影响他的美貌,反而因若隐若现、半遮半掩透露些许神秘的味道,倒是比露脸时还要好看些。
且因为海棠花魂的缘故气质娇弱,我见犹怜。
像这样红着眼眶眼神专注的看着人时,怕是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和意愿……徐清焰从李观棋手里抽出衣袖,安静等着白潇潇接下来的话。
或者说,他是在等着李观棋的反应。
实在是青鸟在他耳边重复过太多遍剧情乃是此方世界的天道,不可更改,不可逆转的话,以前他不论青念叨多少遍总是不相信,直到剧情点近到眼前,他就那么一头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肝肠寸断。
他不得不信,也不得不看开了。
学会了再不跟剧情相争,学会了顺其自然,李观棋愿意待他好,他心里当然是极高兴的……高兴这个孩子如他所愿,终究是长成了端方君子,就因为他曾照顾过他们母子几年的情分,愿意朝他伸出援手,对李观棋也心存感激。
若李观棋如剧情描写,选择对白潇潇好。
他可能会……有一点点失望。
但他终究是早已经失去了期待的本能。
那边白潇潇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看了李观棋好一会,见李观棋竟不声不响,连安慰他两句都没有,皱着精致秀气的眉头,哽咽着细柔的声音哭诉,“观棋……”
“那冉倾城举止不端,行为放荡不说,还肆意嘲讽我们百花门,说我们是表面看着清高端正,内里却和她养着的禁脔鼎炉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他们更为自甘下贱。
至少她的鼎炉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不像我们白花门的弟子,居然会送上门去让别人采补至死。”
白花门唯有一个被当做鼎炉采补至死的弟子。
那就是绿梅。
徐清焰不知道这话当真是冉倾城所说,还是白潇潇为拉近两人关系,也让李观棋恨上冉倾城、或者直接跟冉倾城动手才故意添油加醋,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无疑是在李观棋胸口捅刀子。
还刀刀见血,伤人性命。
徐清焰心中暗惊,赶紧转头去看李观棋,却见那人虽然仍面无表情的垂了眉眼,似是悲喜难辩,不露半点情绪,实则掩在袖子里、猛地用力收紧的手指早已掐破了掌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顿时有些后悔刚将袖子抽出来了。
只是再将袖子塞回去却是不可能的,徐清焰只好伸手去抓住李观棋的手指,将那用力握紧的手指轻轻的、挨个儿掰开,怕他再心绪波动时掐自己掌心,干脆将手努力伸展开,勉强握紧了李观棋的手掌。
李观棋垂头看他,眼神复杂难辩。
徐清焰叹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别太过伤心了。”于是李观棋便将目光移到他努力张开的手上,垂着眉眼看了片刻,不动声色的轻轻握紧了。
那边白潇潇见李观棋竟能忍住不动怒,略皱了秀眉,转换了话题,“观棋,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跟宁域白交好,甚至差点儿便结为道侣,才会故意对我如此冷淡疏远,可是我虽然选择了宁域白,心里对你却仍旧是挂念着的。”
“我们年少相识,多年相伴,那么多年的感情和情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抹灭……”
李观棋面无表情,“你我有什么情分?”
白潇潇见他终于舍得开口,眉眼间忍不住飘起点喜色,语气甜腻无比,“我至今还记得咱们幼时在白花门中修炼学习,那时候是多么的悠闲自在,无忧无虑,就我跟你的感情最好,观棋,若是我没遇到宁域白……
你说,我们会不会早已经成亲结作道侣了。”
李观棋轻声道,“谁知道呢……”他看了眼白潇潇背后,语气冷淡的问道,“你觉得呢,宁域白。”
白潇潇瞬间面白如纸,冷汗直流。
强撑着脸上笑容,抖着声音跟李观棋说道,“观棋,你别跟我闹着玩儿……”在李观棋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极为艰难的转动着僵硬脖颈,往身后看了过去。
宁域白当真就站在他身后。
对方眉眼低垂着,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不知何时化作雪白的头发被简单束在身后,穿了件样式极为古怪的黑色衣袍,额头系了根白色抹额,都素的很,看着竟像是凡世间的棉麻质地。
做工粗糙不说,半点灵气也无。
——披麻戴白,这是身典型的孝服。
宁域白在给人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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