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蜮7
徐清焰略楞了会, 蹙眉看眼前的刀光剑影。
他师兄洛岐跟宁域白都是使剑的好手,所修习的也都是忘情宗顶级功法剑谱, 剑招精妙异常,此刻两人缠斗作一处时,你来我往,此起彼伏。
只见剑光闪烁,踪迹却是飘渺不定。
直看得人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刚开始,徐清焰还能靠着红白剑影分辨出谁是谁, 到后来红白剑影混做一团,他师兄跟宁域白的身影也逐渐淡了,根本分辨不得两人战况如何。
干脆在台阶上席地而坐, 等着两人分出高下。
斜阳西垂, 冰冷暗沉的笼罩过来。
眼前飞沙走石,风声呼啸。
徐清焰拿手撑着脸,看着面前两人各出奇招。
心头浮起些复杂的思绪。
他师兄对怀英的身世守口如瓶的十数年, 肯告诉他半是对他的信任,半是想托付他日后能照顾怀英——当年他师兄在出事前, 始终有种不久于世的不祥预感,总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出事。
后来发生的事, 也证明他师兄这种预感是对的。
当时愿意借着酒意将怀英的身世和盘托出。
是以他师兄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容易心软。
也知道他不论是对忘情宗、还是对怀英都感情极深, 即便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也会守口如瓶, 不会允许这个会将怀英和忘情宗推至风口浪尖、甚至成为众矢之的。
被仙盟引为仇敌、试图颠覆的消息被旁人知晓!
不得不说, 他师兄看人还是极准的。
他当年为了守住这个秘密, 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至死也没让旁人从他嘴里知晓此事——唯独他师父是凭本事靠天机盘推衍出来,自然不能算进此列。
这个被他们保存得极好的秘密,偏生被宁域白知晓了去。
他师兄信他,却不可能信宁域白。
见其竟敢私闯天堑峰不说,还敢于门外偷听他们谈话,好巧不巧还正听见怀英身世这等重要的秘密,当即便起了杀心、生了杀意。
桃木剑凭空刺出时便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定狠厉。
偏宁域白也不是个能被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不论是悟自忘情宗山巅巍峨雪山的磅礴剑意,还是手中那把似冰雪琉璃的纤细长剑,皆锋利无匹,浩瀚霸道,遇强则强、宁折不弯。
剑影变换时杀机毕现,光看着就危险万分。
青鸟被环绕在两人周围的凛冽杀意所惊。
生怕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在这天堑峰、在徐清焰面前同归于尽,在徐清焰肩头急得跳脚,“你别光顾着看热闹,赶紧想个办法阻止他们呀。”
徐清焰面色平静,“我怎么阻止他们?”
这两人修为都远比他高得多。
如今战意正酣,绝招尽出。
他就算是冲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吼“你们不要再打了!”,他师兄跟宁域白也能极巧妙的绕过他,飘飘然的换个地儿拿手中长剑继续。
留下他在原地石化,可能还会被剑意误伤。
他才不要做如此尴尬不讨好的举动。
青鸟略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
也就不出主意喊他出手阻止,而是趴在他肩头长吁短叹,“那就任他们这么打着?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分出个高低来。”
徐清焰抬头看了眼,“很快的。”
别看两人剑招凶狠如跟争地盘的兽王。
其实只是两只伤势颇重、能勉强撑着奔跑的瘦狮子,他师兄背后那道被鬼族撕裂、以至鬼气浸染难以痊愈的伤口自不消说。
宁域白挨的那顿鞭子也不是什么等闲惩罚。
两个拖着伤体的人动刀兵,撑不了多久的。
他所料不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两道在半空中缠斗的身影慢了下来,红白剑影在交锋间“叮叮当当”响了片刻,总算是勉强分出了胜负。
只是结果一波三折,倒是让徐清焰生了些疑惑。
先是他师兄不敌,被宁域白斜着冰雪琉璃长剑一掌拍至地面,溅起成片的灰色尘埃四扬,尚未有时间反应起身,那把泛着冰雪寒意琉璃长剑已经逼至跟前。
裹挟着山巅呼啸着的凛冽风雪、和磅礴激荡着的无限杀机,似乎是打定主意想要对方性命。
以徐清焰的角度来看,这一剑他师兄避无可避。
谁知那雪白剑尖在刺破他师兄胸口的瞬间,执剑的宁域白也不知想到什么,蕴含着冰雪的眉眼微沉,握紧剑柄的手轻微往旁边撇去,剑尖在半空中极僵硬的划出道弧度后,竟硬生生的被他收了回去。
嗯?
徐清焰疑惑的问青鸟,“宁域白这是何意。”
青鸟趴在他肩头撇撇鸟喙,“我怎么知道。”
它知道个屁呀!它什么也不知道!
剧情是怎么崩的它不知道,该如何修补掰正它也不知道,如今在鬼蜮里,它自认是最了解徐清焰所思所想的系统,却也对这奇怪的幻象发展摸不到头脑,甚至连宁域白此刻为何会出现在天堑峰都不知道!
它简直就是系统界的耻辱,是最没用的系统!
徐清焰,“……原来你现在才意识到这点么。”
青鸟郁卒了。
极矫情的嘤嘤两声,将脑袋埋进丰厚翠绿的翅膀里,蜷缩成团,拿长而蓬松的尾羽对着他,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
徐清焰却没功夫搭理它。
眼前境况突变,只看得徐清焰皱紧了眉头。
——他师兄是何等的眼界心性,既然立志要杀宁域白,怎么可能半途而废,便是一时半刻落了下风,也随时可能抓住机会翻盘。
宁域白那移开剑尖的举动正是他最好的机会。
洛岐当然没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宁域白剑尖移开的瞬间,左手用力拍向地面,整个人如同鬼魅游鱼般纵身而起,手中桃木剑重新朝着宁域白疾袭而去,宁域白却似失却了战意,面无表情的执着冰雪长剑只守不攻。
且战且退的同时,寻找能脱身离去的机会。
洛岐没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本就修为相当,且各自身负重伤,需拼尽全力方能不落下风,此刻宁域白没了战意,气势不足,很容易便被洛岐凌厉至极的剑招压住,最终被其手中的桃木剑刺中肩胛。
只听“噗嗤”声闷响,桃木剑尖透体而出。
那把剑虽被叫做桃木剑,却跟单独用桃木雕作的不同,乃是他们器峰拿最千年桃木心磨成粉,佐以数十种例如炎地血砂、极寒冰魄等极品炼器材料,耗费数年才缓慢打磨而成的天阶中品法器。
剑锋极为锋利,可说是削金段玉,铁石难阻。
穿透肩胛时直接伤及筋骨,疼痛难忍。
徐清焰在旁边冷眼看着,见宁域白在被桃木剑扎透时,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青筋成片暴起,扯动着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栗着,手中长剑差点拿不稳,应对招式也失去了多半力气。
很快便失手被擒,拿剑尖压至徐清焰跟前。
“你这徒弟倒是好大的胆子。”
洛岐身负重伤,动手时牵动伤口以至面色苍白。
神色隐隐也有些倦怠,倒是将那凌冽杀意掩了些,见宁域白没有挣扎,也就收了桃木剑将人放开,撑着笑容跟徐清焰的笑道,“忘情宗禁地深渊说闯就闯,被麒麟罚了五十鞭子觉得不够?
还敢私闯天堑峰,当我脾气跟你师父那般好?”
说到最后,他转头去看站在那的宁域白。
身量颇高的青年沉默站着,面容如覆冰雪,看不出表情,肩胛被桃木剑贯穿好大个洞,正跟泉眼似的不停往外冒着血水,很快便将半边衣袖染得红透了。
闻言也不做辩驳,只盯着徐清焰细看了片刻。
在确定他平安无事后便收敛了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站着,若非那半身鲜红,看着竟有些像是樽冰雪山石铸就的雕像,丝毫不像是刚硬挨了极重的一剑。
脾气挺硬,也挺能忍。
像把经过千锤百炼,坚韧锋利的铁剑。
若换个地点场景,洛歧必定会很欣赏喜欢这种性格的弟子,他自身也是极刚毅爽快的性子,偏生宁域白擅闯境地给徐清焰惹祸再前,刚吃了顿鞭子也不长记性,不说好好的留在桃源峰养伤。
还敢带着伤擅闯天堑峰,偷听他跟跟清焰谈话!
直将他们忘情宗当成了是无人之境,随意出入。
一丝半点的规矩都没有!
他亲儿子洛怀英就是个油盐不进,桀骜不驯的臭硬石头脾气,也知道在做错事后跟他低头认错,砌词狡辩试图的推卸责任。
宁域白倒好,竟连丝毫知道错了的觉悟都没有!
洛歧只觉得自己背后伤口疼得厉害不说,还被宁域白给气得头疼。
转头看徐清焰,“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
徐清焰神色冷淡的摇头,“请师兄随便处置。”
做错事就要受罚,这是他的规矩。
他们忘情宗建宗数千年,若是人人皆不按照门规办事,那岂不是早已经乱了套,宁域白既然敢擅闯天堑峰,自然也得做好被抓住后收到惩罚的打算,不能因为他跟师兄关系好,便随意免了责罚。
——且徐清焰如今是真不想认这个徒弟。
洛岐在他身边坐下,“便是杀了他也使得?”
说完见徐清焰神色冷淡,竟是真对他打算如何处置宁域白毫不关心,心里腾起些许疑惑跟好奇,略抬起头去看宁域白,“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如何得罪你师父了,居然能让他说出不要你这个徒弟的话来。”
始终面无表情的宁域白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眼里泊泊的流过些许清浅冷淡的情绪,如同春日暖阳初升,冰雪消融时折射出的五彩清辉,很快便消弭在泥土或者草地缝隙里。
化作声低浅,却情绪复杂的叹息,“师父。”
似是想求他师父回心转意,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
也是有趣。
洛岐多看了会那双眼睛里的挣扎、犹豫和胆怯。
暗道清焰倒是极容易得小辈青睐喜欢。
他家里那个自不消说,在他面前就跟头犟牛似的说什么也不听,非得跟他反着来,对清焰却是言听计从、细心关怀,出去趟瞧着鲈鱼肥美还得带两篓子回来给他师父尝鲜。
他这个当爹的只怕是一辈子都混不到这等殊荣。
面前这个叫宁域白的也是。
瞧着是极硬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竟也只在看着徐清焰时能稍微柔和点,只是,“你擅闯后山深渊我倒能理解为是担心你师父受伤,心急之下闯进去想帮忙,我这天堑峰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洛岐蹙眉看向宁域白,“你师父不过是来同我吃顿饭,你刚被抽了五十鞭子也不知道好生养着,这般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化身妖鬼猛兽吃了他?”
徐清焰闻言,抬头去看宁域白。
对方也恰巧正看着他,冷凝如冰雪的目光中没多少情绪,反应极为冷淡,徐清焰却仍从里面看到想要的东西,略疑惑的问青鸟。
“他之前出现在后山禁地,是因为担心我?”
青鸟正烦得很,闻言反问道,“不然咧。”
还能是觉得禁地里的封印好玩,特意赶过去瞧瞧不成?总不能是闲得无聊,故意想挨那能被抽得避开肉绽的五十鞭子罢。
徐清焰更疑惑了,“宁域白为何担心我。”
青鸟,“……”
它也更烦躁了,大声哔哔,“我不知道!”
它只是个废物系统,哪能明白你们人类的复杂心思。
正疑惑着,忽见他师兄兀自冷笑了声。
指着他跟宁域白道,“你闯了忘情宗的禁地,麒麟罚你顿鞭子也算了了,擅闯我天堑峰的事我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也勉强不跟你计较,只是如今你听了我个极重要的秘密,我却不得不防着你将此事泄露出去。”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用搜魂秘法破开你的识海,将你今日听到的东西抽丝剥茧取出来。”
徐清焰在旁边听得微微皱眉。
这秘法,跟以心头血燃魂灯同出一本禁书。
跟燃魂灯需日日取心头血,时时遭受烈火炙烤不同,它的可怕之处在于识海乃是修士极重要、最需要保护的地方。
若被人强行破开抽取记忆,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识海破损,将人变成个别说修炼、便是生活都不能自理,需要人照料的痴傻儿。
对宁域白这种天之骄子而言,识海破损破损绝对是比死更难接受的事。
这法子极为阴毒。
且其既被列做禁术,他师兄就不该擅用!
他看了眼宁域白。
对方果然皱了眉头,显然对这个选择极为厌恶。
又听洛岐继续道,“这第二么,却是简单。”
他略笑了笑,看着面无表情的宁域白,“只需你立誓不将此事说出去,只是我对你却是信不过的,你若要立誓许得以你师父的名义,若怀英身负鬼族血脉的事,被除我们以外的第四人知晓。”
“就让你师父徐清焰……”
“……经脉俱断、不得好死。”
死字并未说出口,便被突然横至咽喉处的雪白剑尖打断,洛岐抬眼瞧着突然变了脸色的宁域白。
挑眉笑了声,“啧,你激动什么。”
宁域白被怒气逼红了眼角,执剑的手却是极稳。
神色冰冷的往前了半步,锋利冰冷的雪白剑尖陷进洛岐脖颈,刺破了血肉,血色争前恐后的汹涌浸染了其半边脖颈,声音比他们忘情宗蕴满风雪的山巅还冷,还硬。
“我还能选择杀了你!”
“你不会。”洛岐似是对此极为笃定。
不仅不闪不避,任由剑尖逼近。
还略微仰起头看他,将脖颈弱点暴露无遗,嘴角含笑,“你不敢杀我,若是你敢杀我,刚刚就不会移开剑尖,也不会白白挨我一剑,最后被我擒住。”
刚开始宁域白对他是动了杀心的。
但是后来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连再出手时的剑招都失却了凌厉,他也是自来修剑的,哪能看不出宁域白的变化,就连宁域白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他都能隐隐猜到几分。
宁域白敢杀他,却不敢让徐清焰这个过程。
如今徐清焰还在旁边,他笃定宁域白不敢动手。
不敢跟他动手、要他性命,宁域白就已经输了。
他向来看人极准,这次也不例外。
宁域白沉着脸,惯常冷漠的眼神轻微变了几下。
手指狠着劲儿将雪白剑尖再下压了些许,更多鲜血顺着剑刃脖颈争先恐后的流淌出来,却始终不到能要他性命的程度,于是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就着被剑尖刺进肉里的动作发出串爽朗笑声。
由下而上的望着宁域白,眼神戏谑,“不敢就是不敢,胆子小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你不敢动手杀我,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的好师侄,来告诉师伯,你是想选一还是选二。”
“还有……”他愉快笑着,伸出根手指去推那剑尖,“把你这宝贝长剑收回去,你这剑冷冰冰的,搁在我脖子上凉飕飕的难受。”
宁域白沉默着收回了长剑,反手还剑入鞘。
眼角微红的看了徐清焰一眼,并未多犹豫,便转过头来看着洛岐,冷声道,“我选一,你动手吧。”说着将长剑重新负于背后,摆出副不挣扎不抵抗的木然模样。
倒是让洛岐略微惊讶,“你竟然不选二?”
真是令人诧异不解。
他让宁域白以徐清焰的名义起誓,便是看出来宁域白对其颇为在意,觉得要远比宁域白拿自己起誓可靠得多。
没想到……
宁域白宁愿冒着被搜魂可能导致痴傻的后果,也不愿意拿徐清焰起誓?这看着跟冰块石头成精、什么都不在乎的家伙。
——竟有这么在乎他的清焰师弟么。
宁域白垂了泛红的眼角,语气冷硬,“不选。”
他曾不管不顾、冷眼旁观。
害得他师父独自带着累累伤痕,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辛苦挣扎,直到修为全失,直到筋骨破碎,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师父死在他面前。
他想尽办法,试图将躺在冰棺里的人复活。
不顾宗门禁令和宗主劝阻,一意孤行的拿心头血点燃魂灯,只想保住他师父的魂魄不散,不进冥界、重入轮回,只想在这茫茫天道中求一线他师父能复活的生机。
他怎么敢,怎么能……将让徐清焰经脉俱断、不得好死这几个字说出口。
洛岐拿袖子捂着咽喉处的伤口,勉强将流血止住,仰着头望了宁域白,见其神色坚定、视死如归,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意让徐清焰可能受伤的冷硬模样。
笑着摇摇头,“清焰师弟,依我看,你这徒弟可是太愿意亲近你了。”
徐清焰眉头略簇,看向面前站着的俊美青年。
说实话,宁域白这几日的表现都是他没想到的,在他拎着淬毒匕首走最后的刺杀任务前,他跟宁域白其实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对宁域白记忆深刻的都是其性格冰冷,不愿意信任、也懒得搭理他。
任由他们微薄的师徒情分消耗,到最后形同陌路。
他也不知宁域白为何会突然转了性子,变得会如此在意他起来,若面前这人乃是鬼蜮所幻化的幻影,他倒是能够想得通,偏他总觉得面前这个宁域白,并非真的是由鬼蜮所化。
——让他在感到陌生的同时,也颇为疑惑不解。
正凝神思索,听他师兄在旁边面色苍白的轻声笑道,“你们在这玩师徒情深,倒显得我是个心狠手辣、歪门邪道的坏人,罢了,宁域白你这誓言也不用立了,总归这件事只有你我三人知道。
若事情被传出去、波及到怀英和忘情宗……”
他略笑了声,表情沉郁,杀机毕露。
“我只管拿你师父是问!”
“我也累了,得赶紧回去补点血,你们赶紧回桃源峰去吧,别再留在这儿碍我的眼了。”
说着当即捂着脖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屋里走。
徐清焰见他步履蹒跚,身形不稳,担心他后背的伤口被撕裂,想跟进去瞧两眼情况,刚到门口便被合拢的门砸向面门,洛岐嘶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赶紧带着你徒弟滚!”
似是连他也跟着迁怒上了。
徐清焰,“……”
他明明什么也没干,连开口替宁域白求情都没有!
青鸟趴在他肩头,小嘴叭叭的,“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改变不了宁域白是你徒弟的事实,他顾忌你不能对宁域白处以重罚,只能重拿轻放,这会估计正在气头上呢,你别凑过去惹他。”
徐清焰哪能不明白这些。
无奈只好掉转头,掏出桃木舟先回桃源峰。
宁域白沉默着御剑跟在他身后。
等他们回了桃源峰,候在小院门口、尚未休息的小弟子被宁域白的半身血红吓到,着急忙慌的寻了丹药来替他处理伤口,宁域白略避了避的。
冰雪初融的目光看向徐清焰,“师父受伤了。”
在如今的桃源峰,或者说是忘情宗,徐清焰确实比宁域白要重要的多,那小弟子闻言,赶紧拿着伤药小跑过来,“清焰师叔。”
将他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并未发现伤在何处。
顿时有些犯了难,拿着装丹药的瓷瓶不知所措,“这……”从旁边伸过来只被血迹浸透的衣袖,将他手中的伤药绷带尽数拿走,单膝在徐清焰跟前跪了下去。
低低喊了声,“师父,将手伸出来。”
不论怎么看,都分明是宁域白要伤得更重。
肩头的伤势因着桃木剑的特殊属性,至今尚未结痂止血,始终就那么如同泉涌似的往外淌着血,伤口血肉模糊的往外翻卷着,看着颇为狰狞吓人,可宁域白却似感觉不到疼似的,微微靠近要去看徐清焰的手指。
徐清焰,“……”
他默默的顺着宁域白凑他跟前的黑发,看向那半边被血染红还散发着血腥味的肩膀,再到其在他面前似是极随意跪着的膝盖。
跟青鸟叹气,“宁域白这样……我真不习惯。”
“他看你尸体时就经常这样。”
青鸟在他肩头轻轻挥了下翠色尾羽,对宁域白这一跪显然特别满意,“自古天地君亲师为长,你是他正经磕头拜过师的,让他跪一跪怎么了,这样才勉强像个徒弟样儿。”
徐清焰略笑了笑。
道理是这个理没错,可问题在于……他已经不想认宁域白这个徒弟了呀。
他将宁域白当徒弟时,宁域白不想认他。
如今他不想认徒弟了,宁域白却想认他做师父了。
这可真是……
徐清焰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过片刻失神,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待他感觉到手指微微刺痛,低头看时,便瞧见自己受伤后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被宁域白捏在手中,拿帕子仔细擦拭掉上面的血迹,极小心的垂了眉眼,往被瓷片割伤的地方抖着白色药粉,动作幅度极小极轻柔。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似是怕惊扰到他。
让徐清焰恍然以为自己是什么娇贵易碎、需得好好呵护的物件,徐清焰盯着他的动作看了片刻,轻轻的喊了声宁域白。
他低声问道,“你为何会撤去剑招?”
刚宁域白跟他师兄过招时,若非其突然将逼至他师兄跟前的剑尖撤掉,他师兄是没机会反败为胜、将其肩胛处一剑洞穿的。
宁域白问他,“师父可知我们身在何处。”
徐清焰点点头,“忘情宗的桃源峰。”
宁域白已经替他上好了药,伸手拿过雪白细布将他受伤的掌心包好,冷淡的语气里添了些沉郁,“那师父可还记得……”他略微停顿了下,就着跪地的姿势抬头看向徐清焰,“桃源峰,早在两百年前便被毁了。”
斜阳西沉,落日余晖已经全部散尽。
白日里笼罩在小院周围的柔软旖旎光影也没了,只剩下山顶的夜风呼啸,裹挟着冷冰冰的阴沉凉意,暮色暗沉得如同天幕将倾,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徐清焰盯着自己手掌片刻,嘴角的笑意淡了。
“我知道。”
他略微叹了口气,“我知道的。”
桃源峰早已经被毁了,被毁的却不止桃源峰。
还有他曾经的、最好的年少时光,他记忆里最好、最柔软温馨的日子,以及他悉心维护、当做了是家的忘情宗,都在妖王上门那日,与桃源峰一起尽数被毁掉了。
见他叹气,宁域白眉头微蹙。
却是并不太惊讶的样子,只是低声解释起缘由,“当年伍师叔被怀英绞杀在无边渡口,此事对你影响极大,若我再在你面前杀了洛师伯……虽说这里只是鬼蜮幻境,但我也不确定此事对你的影响会有多大。”
倒是承认的极坦率。
徐清焰因此能确定他并未幻境所化,心底的疑惑却是只增不少。
竟然,是为了他?
他也不知道宁域白是从何处知晓伍麒麟被怀英所杀之事,但此事对他的影响确实极大,若他两个师兄都在他面前死在他徒弟手里。
徐清焰想,他可能确实会一时缓不过神来。
只是……
他师兄跟宁域白动手时皆杀意毕现,朝朝凶险至极,隐有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之势,在这种情况下宁域白竟还敢分心顾忌他的想法,不敢对他师兄来真。
就不怕,“大师兄会真的至你于死地么?”
宁域白神色笃定,“他不会。”
若洛岐当真是那种因为要保守自身的秘密,便随意诛杀门中弟子的性格,便不可能被他师父心心念念记得那么多年,他不知道真正的洛岐究竟是何种人物。
但他知道,他师父心中所想的洛岐不会这么做。
徐清焰:……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师兄确实不会真的对宁域白下死手。
他们忘情宗是仙盟魁首,为天下仙道表率。
宁域白如今也算是他门下的正经弟子,即便他师兄贵为少宗主、代掌宗门令也不能随意诛杀,否则不能给他给宗门交待,但那也只是不能诛杀而已。
以宁域白擅闯禁地和天堑峰的行为,他师兄有足够的理由拿门规给与惩罚,且刚刚他们动手时凶险万分,有些损伤根本不可能随心规避开,例如……
他看向宁域白的肩头。
宁域白低头看去,也明白他的意思。
神色冷淡的摇摇头,“没事,我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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