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七星门, 天枢峰。
吕言正坐在桌子前,一张张地绘制着符箓,那些被他绘于黄纸上的花纹看起来都颇为古怪, 红色的朱砂似乎在缓缓流淌着,透出淡淡的邪气。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了一面铜镜,镜中映照出的乃是一间稍微有些幽暗的石室。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名老者的声音,老者吃惊地“咦”了一声,语气怪异:“本座的幻阵竟然被这群小辈给破了。”
吕言绘符的动作一顿, 他皱眉抬头, 向着铜镜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画面中原本沉睡着的几人都醒了过来,还活蹦乱跳地四处走动着。
老者非常不满:“哪个小辈,竟然有如此的心性和实力?”
吕言道:“此次去东海城的都是正道盟的精英弟子,百岁内的天才,那两位被称为眠川双杰的金丹初期的天才也跟着一起去了,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破的阵?”
“金丹初期?”老者嗤笑了一声, “区区两个金丹初期, 也好意思称为眠川双杰?”
老者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记得你那位古怪的小师姐也跟着一同去了东海城。”
吕言指了指铜镜中画面的一角, 然后道:“那个就是叶拂。”
老者也有神识探查了过去, 他又“咦”了一声:“她居然还没醒。”
吕言:“难道是还没从幻境中脱离出来?”
老者:“她开始打呼噜了。”
吕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然后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们不会闯到那个地方去吧?”
老者:“应该不至于, 那地方可是流云真君那个女人布置出来的,隐蔽性极好, 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当初若非是你偷偷跟在吕成寒后面, 本座又帮助你掩盖了气息,你也不会那般轻易地找到那里。”
吕言神色间还有些忧虑,但听老者这么说,他还是点了点头。
老者又道:“你好好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幻境之中的细节。”
于是吕言侧耳听了过去,于是他听到了铜镜之中传来的震天动地的呼噜声。
吕言:“”
老者骂道:“呼噜打得这么响,也不怕以后被道侣嫌弃!”
这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吕言道:“她醒了。”
于是他就看到叶拂在石室内东窜西窜,到处跟人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不过,倒也有些有用的信息。
吕言皱着眉道:“听顾沉玉的意思,他们好像在幻境里立下了心魔誓,绝对不将幻境中的事情说出来在这群人中,只有裴清让受了重伤,其他人都完好无损,或许幻阵便是他破开的,玄天宫的玄天幻阵举世闻名,此处幻阵的原理本就与玄天幻阵有些相似,作为玄天宫的弟子,这裴清让说不定对幻阵有什么研究呢”
老者笑了一声:“正道盟这群小辈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呢,日后有机会了一定抓一个过来用搜神术好好问问幻阵之中的细节。”
叶拂此时正坐在裴清让旁边,一脸苦恼。
裴清让以为叶拂是在担心他们的处境,于是尝试着安慰她:“我们总能出去的。”
叶拂撇了他一眼,这位兄弟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虚弱到自己都快不能自理了。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叶拂扔下这句话后,就开始在石室里焦虑地转悠着。
舒小茵把这理解为,小师姐又开始犯病了。
无人在意叶拂的崩溃,现在所有人都清醒了,顾沉玉开始组织大家集思广益,思考该怎么脱困。
陈寄北抬头看向了头顶黑漆漆的大窟窿,然后道:“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是不是也该从上面出去?”
白之遥皱眉道:“上面是幽冥虫窟,万一那两只蛊王还等在那里怎么办?我们又打不过它们。”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除了这一处出口以外,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出路。
老实说,叶拂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她现在也就只知道这里是吕家的地盘而已。
顾沉玉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看向了角落里的宁簌簌,然后道:“宁道友,你觉得呢?”
顾沉玉好像一直对所谓的“言出法随定理”颇为感兴趣,如今又有机会了,于是他再次将问题抛给了宁簌簌。宁簌簌都快哭了,她就想安静地待一会儿,让自己冷静冷静,为什么一个个地都不肯放过她?
他这一出倒是提醒了叶拂,现在这种情况不正是使用“言出法随定理”的最好时机吗?人家可是女主,不可能真的存在真的将她困住的剧情设定,说不定破局的关键就在宁簌簌身上呢。
大家都看向了她,顾沉玉鼓励道:“宁道友,你不用压力太大,随便说说就行。”
“我、我”宁簌簌眼眶红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地方她又没来过,她怎么可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叶拂本来就在石室里瞎晃悠,这时候她正好晃悠到了宁簌簌旁边,也非常好心地鼓励她:“没关系,就是头脑风暴,随便说一下嘛。”
宁簌簌正双手抱膝,背靠石壁坐在地上,见到叶拂走了过来,她仰头去看,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有些抵触,下意识就往后一仰,后背正好贴在了石壁上,而就在这时,她后背的墙突然就陷了下去,就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一般,将宁簌簌猛地往后吸。
这种情况下,人总是会无意识地挥舞双手,宁簌簌也毫不意外地挥舞起了双手,而距离她最近的就是叶拂,于是宁簌簌就这样尖叫着抱住了叶拂的小腿,于是叶拂就这样被宁簌簌拉着,被突然向后凹陷的石壁吸了进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眨眼间石壁就已经恢复了原状,宁簌簌和叶拂也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就好像她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时间像是定格了一样,几秒之后,大家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大惊失色地向那处石壁扑去。
顾沉玉:“师妹!”
凌绝染:“簌簌姑娘!”
舒小茵:“小师姐!不要丢下我们啊!”
当然,前两个是在担心消失二人的安慰,后面这个没良心的是在担心自己。
舒小茵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合理,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比和小师姐待在一起更安全的了。
要不是萧晚眠使劲儿按着,裴清让也差点儿扑过去。
萧晚眠没好气地骂道:“哎呀!你伤口又裂了,你想死就痛快点儿,别在这儿耽误我时间!”
裴清让还谴责起了萧晚眠,他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道:“叶拂是你师妹,你就不担心她吗?”
萧晚眠朝着顾沉玉努了努嘴:“那不是有大师兄在吗?我一个炼丹师凑什么热闹,要是我自己也栽了,不还得大师兄去捞我,这不是平白给人添麻烦吗?”
裴清让捏紧了拳头,萧晚眠说得很有道理,他现在只恨自己的无能,只能坐在这里养伤,没办法去救叶拂。
萧晚眠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裴道友啊,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这群人呢,金丹初期已经是实力上限了,我们大师兄去救人绝对是没问题的,他要是救不出来,你冲过去送死也没用,到时候咱们只能等着我师父来救人。”
他话音刚落,冲到石壁边儿检查了好一番的顾沉玉就黑着一张脸转过头来对众人道:“石壁打不开了。”
也就是说,宁簌簌和叶拂跟他们被彻底分开了,而且他们没有办法冲上去救人。
于铜镜之外,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吕言脸色变了,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她们居然进去了!”
老者的语气也不太好:“那地方被流云真君布下了极强的屏蔽阵法,即使是我也无法观测到。”
是的,那个地方本来就是用来关押他的元神的,他的元神自然无法穿透。
吕言捏紧了拳头,问道:“前辈,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们不会真的发现什么吧?”
老者思索了片刻,然后道:“先等等看吧,本座离开此处时,已经将该处理的痕迹都处理掉了,只有些许魔气残留在此处,而且那魔气也非我留下来的,而是来自吕成寒如今整个眠川,只有另外三个仙门世家的人能猜出本座的行踪,但他们应该明白,七星门如今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为求自保他们也不可能跳出来与本座作对的”
这点,看南宫家的态度就能明白。
七星门早不是六千年前的七星门了,他们也再没有号召整个人族修士抵御魔物的能力了。灭掉七星门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老者又问道:“落入那个地方的女修,除了你那位古怪的小师姐外,另一个是谁?”
“玄天宫掌门宁秋止的小徒弟,宁簌簌,她如今在修真界也很出名,极品冰灵根加天生剑心,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天生剑心?”老者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体质,用来当剑修实在可惜了,待到本座找回肉身,你便将她捉来当炉鼎,天生剑心的炉鼎可是可遇不可求。”
吕言稍稍皱了下眉头,却并没有提出反驳的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掩住了眼底的厌恶之色。用他人的性命来修炼,是他最厌恶的事情,就像他当初撞见父亲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将母亲杀死一样。
炼骨堂。
蛊公子正坐在茶几旁悠闲地喝着茶,等待着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季无渊与堂主两败俱伤,他只要从天而降,对堂主威逼利诱,从而取得堂主之位,便一切顺利了。到时候,他可就是炼骨堂的堂主了!
蛊公子从窗户向外望去,将窗外的景色尽收眼底,不久的将来,这些都是属于他的!
他正准备提起茶壶,再给自己倒一杯茶的时候,屋子的门就被“嘭”地一声撞开了,
“什么人!怎如此毛毛躁躁的!”蛊公子斥了一声,他以后可是这炼骨堂的堂主,手下要都是这副德行,可真是有损他的颜面。
他这般想着,便将茶杯重重地震在了桌面上,这才转头一脸不豫地望了过去,然后他整个人就石化了。
季无渊冷笑道:“蛊公子是吧,咱们上一次见面好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吧?”
蛊公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季无渊说得没错,他们又不熟,上一次见面还是魔教和正道盟商量事务的时候但是,季无渊现在不是已经进幽冥虫窟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季无渊出现在这里的话?那幽冥虫窟难道已经被他杀空了?!堂主也落败了??这个季无渊竟然有如此的实力吗?幽冥虫窟中可是有两只化神中期的蛊王的,它们虽然有些愚蠢,但那也是实打实的高修为蛊虫啊,就凭季无渊一人,居然如此轻松就杀进去了?
这时候,从季无渊身后探出了个人,那是名女子,穿着件绛紫色的衣裙,气质典雅,妆容艳丽,正是他的怨种同事毒姑姑。
毒姑姑指着他就对季无渊道:“季道友啊,这件事完全是误会,我炼骨堂一向对正道盟的态度非常友好,绝对不会做欺负正道盟弟子的事情,季道友所提之事,都是此人一人所为,我炼骨堂自觉与他割席,还望道友要找麻烦就找他一个人的麻烦,不要波及到我整个炼骨堂。”
蛊公子:“”
他忍不住对毒姑姑大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我不是给过你灵石了吗?!你为何要出卖我!?”
毒姑姑一脸无辜:“可是你那些灵石,只是让我不要阻止你,又没说让我帮你,更何况,我又帮不了你,这位季道友可是七星门的掌门,是代表正道盟来讨要说法的,难不成我还能为了灵石连命都不要了?我是喜欢灵石,但也没喜欢到不要命的程度。”
“你!”
毒姑姑一本正经道:“灵石不会还的,你给我的那些灵石只是让我不要阻止你,我也没阻止你,只是人家长辈都找上门了,我总不能跑去帮你担责任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炼骨堂的祭祀,不可能拿整个炼骨堂的安危开玩笑的。”
蛊公子被毒姑姑气得全身都有些发抖,他想发作,但是季无渊就站在那儿呢,当务之急是先想出个合理的理由将这位煞神给安抚住。
季无渊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表情可怕地看着他,一副随时就会出手的样子。
蛊公子咳嗽了一声,赔着笑:“季道友,其实这是一场误会,你听我解释”
“误会呀?”季无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他道,“那你还是去跟我的拳头好好解释吧。”
话音刚落,便是“砰”地一声巨响。
毒姑姑即时的捂住了眼睛,再睁眼时,蛊公子脸上的白玉面具已经碎掉了,露出了他面具后面的脸。
只见蛊公子还真长了张比较好看的脸,只是在他的额角处却有一枚巴掌大的红斑,看起来极为狰狞恐怖。
“哟!”季无渊居然摸着下巴打量起了蛊公子的脸。
就连毒姑姑都翻出了一枚留影珠,开始录像。
蛊公子没胆量对季无渊发脾气,只得对毒姑姑怒吼道:“你把手里的留影珠给放下来!”
毒姑姑压根儿没理他,而是“啧啧”称奇,感慨道:“这种一手资料一定能卖很多钱吧!我之前好像还没看到过有人卖过这个!赚了赚了!这次真的赚了!!”
蛊公子:“”
他气急败坏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季无渊又举起了拳头,然后道,“手痒,想找个人揍一下,你正好就出现了。”
接着,他的拳头又招呼了上去。
“砰砰砰!”
几拳下去,蛊公子顿时鼻青脸肿,他顶着对熊猫眼,也忘了自己和季无渊的实力差距有点儿大,怒道:“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团蛊虫向季无渊砸了过去。
季无渊被逗笑了:“蛊道友,我本来看我们的修为差距有些大,没想着欺负你,都是直接用拳头的,谁知道你非要掏出本命蛊,那我也就只有拔剑了。”
“铮——!”
飞剑出鞘,在那团蛊虫扑过来之前,剑刃便将其一斩,霎时间,剑气荡开,竟然直接将那团蛊虫给击地粉碎。
无数蛊虫碎屑从天而降,像雪花一样落在了蛊公子的肩头,他仰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化神期的实力到底差了多少。
下一刻,飞剑落下,冰冷的剑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季无渊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然后道:“走吧,你带路。”
“去、去哪?”
“还能去哪?”季无渊皱着眉,这蛊公子不会是吓傻了吧,“自然是去幽冥虫窟。”
毒姑姑在一旁解释道:“季道友啊,不是我不带你去幽冥虫窟,我虽然是炼骨堂的祭祀,但顶多算个客卿,我又不是蛊师,像幽冥虫窟这种地方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还是让小蛊给你带路比较合适。”
季无渊看了她一眼,突然笑眯眯地道:“毒道友经常去合欢宗做兼职赚灵石吧。”
毒姑姑听闻此话,心中一惊,她的确经常去合欢宗,而且还和合欢宗的宗主花翎关系不错,所以关于季无渊和花翎的绯闻,她多少是听说过的,甚至还看过花翎绘制的关于季无渊的美人出浴图
眠川的小辈们知道这段秘闻的非常少,但是他们这个层次的,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传闻甚至还分了好几个版本,什么合欢宗宗主玩弄了七星门掌门之后,把他抛弃了,导致他常年不近女色,为她守寡
什么合欢宗宗主暗恋七星门掌门多年,最后终于成功给他下了点儿药,和他来了个一夜春风,然后溜了,还给季无渊绘制了不少限制级小画册,在眠川大卖
还有什么,合欢宗宗主和七星门掌门本来是两情相悦,但由于双方阵营不同,始终无法表面心迹,于是逐渐在求而不得的煎熬中,变成了相爱相杀的关系
此时的毒姑姑在季无渊颇为危险的目光下,忐忑了起来,这季无渊不会是要就这件事跟她讨论一番吧?
她咳嗽了一声,严肃道:“我做的兼职非常多,合欢宗的岗位只是其中一个,而且我在合欢宗可是临时工,连个编制都没有,福利待遇也不怎么好季道友可是有什么要询问的吗?”
季无渊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冷笑了一声道:“算了,问你也没用。”
说着他就揪起了毒公子的衣领,然后道:“快点!老实带路!”
“等等!”毒公子赶紧大叫了起来,“幽冥虫窟那边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哦?出了什么问题?”
毒公子赶紧道:“我此前听到了好几声爆炸声从那边传过来,还以为是、是季道友在炸幽冥虫窟,但现在在此处看到季道友,想来虫窟那边应该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季无渊点了点头,然后就提着毒公子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然后道:“那正好,用你去探路。”
炼骨堂入门弟子居住之地。
阿虎带着一大群小屁孩站在一张竹床边,竹床上躺了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孩,此时正在呼呼大睡。
阿虎表情严肃,对旁边一个小孩下令道:“泼!”
然后便是“哗啦”一声,一大碗水就泼到了小女孩的脸上。
她“哇”地大叫了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小屁孩们简直喜极而泣。
“宝宝!你终于醒了!”
“宝宝大人呜呜呜!你不知道这里的老东西有多可恶,他们将我们关了起来,还逼着我们去做苦力!”
“对对对!连冰糖葫芦都没有的贫民窟!不知道趾高气昂什么!”
在小屁孩们七嘴八舌的诉苦下,宝宝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表情先是茫然,随后逐渐变得阴郁起来,她猛地一拍身下的床,奶声奶气地骂道:“这群老东西竟然敢做出这种事!连我爹爹都不敢!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全都给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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