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悬壶
东次二山域有山曰耿,有兽焉,其状如狐而鱼翼,其名曰朱獳,其鸣自叫,现则其国有恐。青要四百四十九年秋,朱獳现,耿城疫,四门屯兵,为国封城。万人空巷,魑魅为邻。家有丧亲之痛,室有号泣之哀。
且说耿城封城的第四天夜里,北门外传来一声嘶鸣,疲倦的守兵立刻警觉,负责把手北门的正是城中一别将,他闻声来到城楼上观瞧,只见北边的山坡上,冲出一匹快马。马上男子,身着一袭白衣,腰间一口钢刀,背上一柄木剑,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别将见此大喜,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出城寻药的石弢!
那别将的叔父乃耿城里的郎中,叔侄二人,医者仁心,赤胆英豪。前番违府官令,私纵石弢出城寻药,今见其归来,心中赞叹,果然是个诚信君子,于是下令开城,放他入城。
石弢见城门大开,策马入城,见别将已是笑盈盈抱拳而立高呼:“小兄弟,耿城百姓盼君久矣!”
石弢一勒缰绳,跳下马背,双手抱拳说道:“将军,弢幸不辱命!”
二人此时顾不上寒暄,别将正色说道:“军务在身,某不便相送,小兄弟快快上马,赶奔养疾所,救人要紧!”
石弢点头,又是抱拳一礼,翻身上马,飞奔养疾所。
耿城养疾所设于城南,周围有府门差役把手,日夜巡岗,所谓的养疾所其实就是在一片空地上搭建的营盘,里面建着数排简陋的草棚,这几日,巡夜的差役除了听到里面传来的哀嚎声,周围是一片萧瑟。
但今夜值班的差役却听到北面传来阵阵马蹄声,各位差役打起精神,向声响处观瞧,只见一男子策马直奔营盘而来,于是有人高呼道:“来者止步!”
几位官差见此人不闻不问,直奔跟前方才勒马住步,且腰上有刀,于是高举枪棒,说道:“来者何人,不要命了?此处乃是城中养疾所,里面尽是染病之人,还不速速离去。”
他马上抱腕说道:“在下石弢,寻得一良方,或可治疫,还请差爷通融,放我进去一试。”
几位官差也是在此胆战心惊坚守数日,得闻有良方可治疫,于是说道:“兹事体大,小大夫稍后片刻,我等得先去上报府官大人,由他定夺。”
石弢点头称:“有劳差爷。”
说罢,一人急忙向府衙跑去。须臾之际,那官差便回到营盘,对石弢说道:“府官有令,准你进所,但只可进不可出,若是真能治好疫病,自当重赏。”
石弢听此言,有些担心,万一若是这方子没用,自己岂不是得被困在里面。犹豫间,蔡老现身说道:“小先生,别再耽搁了,你乃人仙之体,那疫病奈何不了你。”
石弢心说:我不是怕疫病,是怕耽误了行程。但事已至此,只能是咬牙走入营盘,进去后又由里面的差役领他到救治所。
路上里面的差役也是抱怨道,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自己和弟兄们,被安排进来,一直没放他们出去,也是请石弢尽快施妙手解救他们。
进到里面,沿着一个个草棚走过。里面的病人,个个是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脸上说不出的绝望,嘴里止不住的哀嚎,有人眼里饱含泪水,有人嘴上惨然苦笑,看的石弢是心酸不已,原本心中的抗拒消散一空,此刻只想给他们一束光亮。
石弢来到了救治所,一瞧里面这些个郎中,熬的双目通红,几人还在配药、煎药,更有两三人在为药性争执,忙碌的不可开交。
这时里面传出一声:“小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寻到药没有?”
石弢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帮他出城的老郎中,于是石弢抱拳说道:“前辈,晚辈已寻到蟞鱼珠,但是能不能治这疫病,却不好说。”
那些个忙碌着的大夫,纷纷放下手中之事,围了过来,有人说道:“事不宜迟,先取出让我等研究一番,看看是否可行,再找人试药。”
石弢点头称是,急忙从玉佩中取出数十粒,几人就开始研磨、尝药,有人从旁记录着“苦、寒、无毒”等药性,又有人让石弢将药方一并取出分析,开始大家是争吵不休,石弢则在旁转述蔡老的观点,直至东方发白,众人才基本觉得这药可以一试。
于是石弢开始一边煎药,一边转述入药的顺序,以及火候的把握。煎好后,又找了一个病重的青年来试药,并将其留在了救治所,一众大夫守着分析病情、药物发挥的作用,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那病人的症状似乎有了一些好转,至少高烧退了一些。
众人大喜过望,连忙问石弢此番带回了多少药材,只见他一拍玉佩,整整一大箱憋鱼珠砰然落地,石弢道:“在下财力有限,只备置了这么多,应该够这里的病人们用上几天,但是据给我药方的人估计,这病要彻底根治,少说得服上七剂,故此这些恐怕是不够,还得上报府官,派人前去大宗采买才行。”
众大夫闻言,也是急忙让里面的差役向外递话上报府官。接着一群人开始忙碌着煎药,因石弢人仙之体,不惧疫病,也是主动提出,由他负责送药。
养疾所渐渐传遍了已有良药的消息,原本哀鸿遍野的养疾所开始沸腾起来,石弢提着一桶药汤,出来分发的时候,众人是一拥而上,隐隐有了抢药的势头。
石弢见状放下木桶,仓啷一声拨出钢刀,大吼道:“都给我回去待着!药是足够的,人人有份,大夫们还在煎药,我等会分发给你们每个人。”
石弢人仙二重境,血气充盈,一吼之威立刻镇住了这些病患,都老实回到各自的病榻,等着他挨个分药,不一会儿,一桶药汤就分完了。整整一天,众大夫和石弢忙碌到了夜晚,才让整个营盘里的病人都服下一剂。
有几个大夫已经是体力不支,晕倒在地,石弢一路奔波,连夜赶路,熬了一宿,又忙碌了一整天,也是疲惫不堪。
这时,有了良药,众大夫也松了口气都道,好歹要闭眼眯一会儿,于是几位商议轮流休息一下,主要还是担心,万一有人突然不适,总得有大夫检查。
且说养疾所中有了治疫良药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原本以为城中患者基本已经聚集在了养疾所里,但一夜过后,养疾所竟然又陆续送进来了不少病患。
这让石弢和众大夫措手不及,原本以为足够维持几天的药量,现在看来恐怕只够两三天了。如此情形,又让众大夫产生了争执,有人主张先给病重的人服药;有人主张先治好病轻的人;还有人则说不能把药不够的事情传出,以免哗变。
众人举起不定,只得上报府官。于是众人接到府官令,将病患分批,病轻者转移至病坊救治;病重者仍留在养疾所,暂用普通汤药缓解,等药来。
闻此令,众人默然,石弢在蔡老的央求下,主动留在养疾所,即便是没有良药医治,蔡老也想凭毕生所学,帮病患压制住病情,等待良药。
而养疾所内更是加派了不少差役,甚至门外还驻扎了一营府兵。日子一天天过去,饶是石弢血气充盈,也已经是双目通红,眼神有些涣散,一则是看着不断有病人不治而亡,心中酸楚,二则是没日没夜的满营奔波,确实疲惫。终于在入城第五天的时候,等到了官府采买来的大批药材。
养疾所里又进入不少大夫,这才让石弢可以稍闭眼沉睡。因良药已至,养疾所里的重症患者也是一天天好转,从石弢回来的第七天起,他身上不断有微弱的功德降临,一分为二,一份注入他的身体,一份向青丘而去。
于此同时,石弢也注意到,蔡老和众大夫身上也不断浮现出点点功德,虽说众大夫没有炼化功德的法门,但有这些功德在身,也可让他们增寿添福,百病不生。而蔡老本是鬼魂之身,有功德护体,且不说能转生至好人家,单说他去了阴间,判官见了,也得对他恭敬几分。
石弢虽是暂时没空炼化,但是在感受到这积少成多的功德数量时,不由感慨,难怪也有人仙是悬壶济世,这份功德不比自己驱邪缚魅来的慢。
就这样,石弢在这耿城的养疾所中,一呆就是十数天。中途也度过了他离家以来的第一个中秋佳节,那天病患们个个卧在病榻上,望月思亲。因为一段时间的相处,不少人和他关系不错,有年长的跟他说起,自己小孩的趣事;也有年轻的跟他讲起,自己父母的辛劳。
看到这些患者重聚希望,石弢开心之余,却也勾起了相思。他已经离家数月,虽说是在南禺城给父母写了信,但是却因为还在四处漂泊,得不到回信,心里也是思念,也是担心。
于是他找养疾所外的差役讨了些酒,在僻静之处,一人独饮,也许是连日劳累,也许是情到深处,一个人喝得伶仃大醉。手里把玩着母亲给他的育沛,忆起鹊城十八年的点点滴滴,口中喃喃歌语:
秋风凉,满地苍,河床绿褥换鹅黄,鸥鹭向南方;
昼愈短,夜越长,栖鸟未归迟行道,敢忆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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