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若士必怒
陈宝祥感受到那些厨师异样的眼光,心里更加难受,仿佛自己已经被推到断头台上,过不了几天,南方军锄奸团就会杀上门来,全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藤野先生,我只是个小买卖人,还是饶了我吧,放过我吧,以后再也不要给我介绍生意,我跟八大公馆也没有任何关系,给日本人送饭,也只是做生意。”
说着说着,陈宝祥不由自主,泪如雨下。
当下,他感到了冯爷的手段,知道如果没有后盾,一定会死在冯爷手上,对方借刀杀人,是最可怕的笑面虎。
藤野一郎只是笑着点点点头,这顿饭吃到一半,陈宝祥就无法控制情绪,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他在藤野一郎的办公室,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昏头胀的,泪流不止。
最后,藤野一郎派自己的勤务兵,搀扶着陈宝祥回米饭铺。
路上,陈宝祥觉得头晕眼花,两边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脚步从容,以免让熟人碰到,丢尽了面子。
那个日本兵把他送到普利门,他就摆脱对方,自己回去。
不然的话,到了县后街,肯定又要引起流言蜚语,给了冯爷可乘之机。
他跌跌撞撞走到芙蓉街,有个人从后面赶上来搀扶着他,拉着他进了旁边的小巷,竟然是修夫人。
“陈老板,有些人说,南方军锄奸团已经盯上你,不过不要慌张,这是一场误会。我就知道,送往米饭铺的那些日本粮食都是别人有意为之,我已经疏通关系,让南方军锄奸团知道,这是个误会,有人想借刀杀人。”
陈宝祥哭得眼睛都肿了,耳朵也不好使,修夫人连说了两遍,他才听清楚。
“我的确是受到威胁,对付冯爷,那也是没办法,南方军锄奸团说了,冯爷不死,我就死。但人家冯爷艺高人胆大,反杀了锄奸团,这些事虽然发生在米饭铺,但都跟我无关。”
陈宝祥想解释,已经解释不清,他触犯冯爷在先,现在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
“陈老板,你先别急,我的人跟南方军接触,一定会告诉他们你是好人。另外,我派八方面军的线人,潜伏在米饭铺周围,只要锄奸团靠近,他们就会帮你抵挡,这件事起因都在我也身上,你千万不要着急,等他回心转意,消了这股子火,事情就解决了。”
陈宝祥冷静下来,看清了修夫人的脸,对方十分关切,红了眼圈。
他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是怎么被锄奸团盯上的?他们知道我跟冯爷有联系,才逼着我把冯爷引出来。”
修夫人笑起来:“这也是事情凑巧,你在漩涡当中,当然无法脱身。相信我,八方面军的力量一定能保护你和家人,不会出任何问题。”
陈宝祥现在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修夫人身上,此前为了金顺姬的事,他和修夫人之间有了隔阂,现在该是化解的时候了。
两个人出了小巷,找了一家茶馆,在角落里坐下。
修夫人也知道田东流在朝鲜金刚山的事,其实并非藤野一郎说的,田东流投靠了天皇,而是田东流有一项生意,正好跟金刚山那边的建筑公司有连接,所以他从济南过去,那只是个巧合。
外面的新闻传的满天飞,都是日本鬼子有意为之,他们大肆宣传大东亚共荣圈,田东流是个傀儡,被他们推上台去。
陈宝祥舒了口气:“我就知道田先生是个好人,他只想好好做生意,日本鬼子这些阴谋诡计都跟他无关。”
修夫人亲自给陈宝祥倒茶,语重心长地叮嘱:“以后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不能顾此失彼,南方军锄奸团没什么了不起,这些杀手来自九流三教,全都是江湖上的亡命徒,冯爷杀了他们也不为过,以后遇到同类事情,你得想办法脱身,不能受他们威胁。济南城是你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难道你忘了吗?”
陈宝祥一口气喝了三碗茶,苦笑着摇头:“我只是济南当地人,算不上地头蛇,冯爷才是真正的坐地户,我惹不起他。”
修夫人冷笑:“陈老板,到了这个时候,越强硬活得越久,越软弱死的越快,你明白吗?如果你有胆量,我现在就带你去铭新池,告诉冯爷,那件事逼不得已,只能那样做谁都会犯错,犯了错就认也就是了。”
陈宝祥想了想,重重地点头。
当然,他不需要修夫人为自己出头,一个大男人靠一个女人拯救,那简直就活不下去了,以后在济南,再也不能直着腰走路。
“我自己去铭新池找他,不用靠任何人疏通关系,如果他纠缠不放,那就跟他同归于尽,反正他还有好多把柄在我手上。”
陈宝祥说的对,他几次向冯爷借兵,对抗日本鬼子,这些都是对方的软肋,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那干脆就像日本人说出来,让冯爷也尝尝日本人的老虎凳。
修夫人哈哈大笑:“很好,陈老板,你终于清醒了,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你只有拿到冯爷的把柄,双方才能扯平,他也不会步步紧逼了。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陈宝祥挺起胸膛,勒紧了腰带,直奔铭新池。
就连修夫人都能挺身而出,左右大局,他陈宝祥是一个男人,当然也得积极向上,为自己开出一条路来,而不是让全家人跟着自己,陷入绝望之中。
人活一口气,他这口气提上来,顿时浑身都有了力气。
到了铭新池,他不用任何人通报,直接上了三楼,一把推开冯爷的办公室木门。
屋里有两个人,冯爷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招待坐在他腿上,两个人正在绵绵细语。
陈宝祥进来,两人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
“冯爷,我有话跟你说。”
冯爷皱着眉头,啪地一拍桌子:“老陈,你早不来晚不来,坏了我的好事。”
女招待低着头,捂着脸跑出去。
陈宝祥愣了愣,他没想到会这样,但还是咬紧牙关,鼓着胸口上那一股气,走到办公桌前:“冯爷,南方军锄奸团逼着我去找你,我也是没有办法,不来就是一个死,幸好你反杀了他们,能不能放我一马?这件事翻过一页,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差遣,我一定全力以赴弥补过失。以后你再也不要假装是日本人往米饭铺送东西了,让南方军锄奸团找上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在后院杀人的是你,我只要把这些事公告天下,你也完了。另外,你暗中传播情报,从中谋利,这些事情全都拿到桌面上来,你可能死的比我还惨。”
陈宝祥说这些话都是在路上想好的,跟冯爷撕破脸,大不了双方同归于尽。
冯爷死死盯着陈宝祥,紧咬牙关,倒吸凉气,看那个样子,恨不得直接把陈宝祥吞下去。
“老陈,是不是修夫人给你想出了办法,让你这样对付我?告诉你吧,南方军锄奸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从四川领了赏金和行动经费,全国流窜,定点杀人,实际上杀的到底是好人和坏人,谁都说不清,你帮助他们对付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让你尝一尝被人误会的滋味。现在南方军锄奸团已经盯上你,至少有三十个人在济南城里徘徊,寻找机会,很可能从你闺女下手。”
陈宝祥丝毫不为所动,当前他要对付的只是冯爷。
“那又怎么样?冯爷,如果你不怕死,就尽管冲我来,你家财万贯,我是普通老百姓,我们全家的命顶你一条命也足够了。告诉你,如果我闺女出了事,你和铭新池很有可能一夜之间夷为平地,你信不信?”
两个人剑拔弩张,此时此刻,陈宝祥心里打鼓,桌子遮挡下的双腿,簌簌颤抖。
他肯定不是冯爷的对手,人家有钱有势,跟日本鬼子关系又好,把陈宝祥一家全都碾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宝祥不能不来,至少要让对方知道,鱼死网破之时,他无论如何都要奋力还击,不会让冯爷肆意妄为。
“老陈,修夫人教你的这一套说辞,还真是有意思,我们都是济南人,本来相安无事,你觉着搭上了其他人的关系,就敢践踏我,具老板怎么样?已经死了,南方军锄奸团又怎么样?也死了,你想跟我对着干,想想吧,你有几斤几两?”
陈宝祥从左手腕子下面抽出攮子,一把拍在桌上:“冯爷,若士必怒,流血五步,伏尸二人,天下缟素,这是《史记》上说的话,我虽然只读过两天书,也懂得大人物的命值钱,小人物的命不值钱,你跟我过不去,那就是逼我拼命。”
这些话,陈宝祥已经压在心里很长时间,在他身边都是大人物,都能独当一面,把他当做剪子巷的一块石板踩来踩去,来回多少次他毫无怨言,因为知道自己是老百姓,惹不起这些人,但现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老陈,你拿把破刀吓唬我,有用吗?”
陈宝祥坐下,把自己的左手摊开在桌上,然后抓起攮子:“冯爷,如果以前有什么得罪了你,现在我自费手掌还你,怎么样?”
冯爷只是冷笑,没有开口。
陈宝祥高高地举起了攮子,对准自己的左手掌心,一刀下去,左手就废了。
但他为了保护家人,宁愿这样做。
既然大家比的是谁更狠,那他就要做出样子来。
“冯爷,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这一刀下去,你就放过我家人,怎么样?去跟南方军锄奸团说,我不是汉奸狗腿子,让他们睁大狗眼看看,济南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在藤野一郎面前大哭,丢尽了面子,陈宝祥觉得后悔。
如今,在铭新池冯爷的面前,他再也不可能旧戏重演。
反正两人撕破了脸,如果冯爷只想借刀杀人,隐藏自己的手段,那陈宝祥又何必怕他?
屋内的气氛仿佛要爆炸一样,冯爷额头青筋暴跳,死死盯着陈宝祥:“老陈,你到我这里来耍光棍,简直走错了地方,三教九流的人我见的多了,比你更狠的人我也见过。”
陈宝祥摇头:“冯爷,现在你逼人太甚了,我全家人活不下去,你也别想落个平安,我自残一只手掌,咱们的事情扯平,怎么样?”
冯爷转过身,面对着墙上那幅孔雀开屏图,再次转身,已经是满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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