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纷纷布局
传文沉默，但他不像陈宝祥这样悲凉。
既然是抗战，那就必须有人慷慨赴死。
按照报纸所说，朝鲜已经被日本占领多年，应该是从1910年8月开始，日本强迫朝鲜帝国签订《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吞并朝鲜半岛，在朝鲜设立总督府，开始殖民统治。
“爹，那是朝鲜人的事，咱别管了，行吗？”
陈宝祥苦笑起来：“想管也管不了啊——”
两人经过舜井街，陈宝祥看到街道右侧的舜井栏杆上，也贴上了日本人的标语，旁边缠着五颜六色的日本祈福丝线。
他气得闷哼了一声：“舜井锁龙，是大舜皇帝镇压恶龙之所。日本鬼子啥都不懂，到这里来祈福。真他妈的烧香走错了庙门，把济南当成东京了！”
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日本女子经过，用日语叽叽呱呱地交谈，又各自捂着嘴轻笑。
传文年轻，受不了诱惑，不免多看了几眼。
陈宝祥低声喝道：“不要看，日本女人都是河妖水鬼，她们生的孩子都是鬼子……大大小小一窝鬼子！”
日本女子走向泺源公馆，和服背后，画着荷花和古寺。
传文忽然间有感而发：“都是人，都是荷花，都是寺庙……日本人为什么要杀济南人？孔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日本鬼子来了，咱也可以以礼相待，就像对待天下客商一样。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呢？”
陈宝祥训斥：“他们是鬼子，是侵略军，不是客商。老大，别傻了，他们来到济南，既是要骑在咱们头上，当头等人，把咱当二等人。济南人要想活成个人样，就得拿起刀枪，跟他们干到底！”
传文摇摇头：“爹，不对，两国相争，百姓受苦。老百姓只想好好过日子，打鬼子是军队的事。如果南方军不打鬼子，那咱凭什么缴税交粮，拥戴他们？”
“什么意思？”
“咱老百姓不能听具老板的，他有本事，带走大国师，咱如果有本事，也揭竿而起，拉几百号人，咱也是草头王，对不对？我想通了，大国师交给具老板的那张图，凭什么不是咱的？咱想办法弄来，让天下英雄都向咱低头，不行吗？”
陈宝祥越来越听不懂，他转过头，看见传文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过去，传文温和懦弱，眼中无光。
很多时候，传文头都不抬，只知道低头做事。就连陈宝祥也觉得，传文只能做个账房先生，坐在柜台后面打打算盘。
这一刻，传文像一头睡醒了的老虎。
老虎饿了，是要得吃人的。
陈宝祥感叹，他并不希望传文这样咄咄逼人，斤斤计较，乱世当中越是出头，越容易阴沟里翻船，更何况，传文不是这样的人，陈家需要有人走上正道，而不是所有人都像传武那样，以暴治暴。
“传文，朝鲜人的事就这样翻过一页，不要再想了，咱们回去，等待田先生的好消息。田先生答应我，大饭店一定会建立起来，并且跟日本人搞好关系，日进斗金。”
传文跟在后面，闷声闷气：“爹，就算是开了大饭店，咱还是给人家干活，什么样的人都得伺候，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宝祥无法回答，既然想开大饭店，那就是迎来送往，招待八方宾朋，只有这样才能赚大钱。
过去米饭铺就是这样干起来的，从小到大，才有了一家人的生活。
陈宝祥知道，传文的心态有了改变，恐怕三言两语无法劝说，只好带着他先回米饭铺。
到了后门，有人站在阴影里，正是传武。
三个人进了院子，传武压低了声音说，已经从山上挑了十几个兄弟，全都是精明能干，值得信任的。
把这些武器弄出来，他也不想回山寨，总想自己单干，在山寨上这么久，也没有什么进步，只是跟在别人后面。
传文精神一振：“二弟，我也正有此意，咱们有人、有枪，拉起队伍就能上山，自立山头，到时候人人都是草头王，跟日本鬼子决战。如今的济南城到处都受日本鬼子欺压，咱应该离开了，老陈家应该闯出自己的字号，不能再干米饭铺。”
这些话正对传武的心思，现在有人、有枪，正好是扬名立万的时候。
陈宝祥没有多说，他知道两个儿子都在兴头上，有了这么多武器，的确可以大干一场。
“爹，我不回山寨了，这一次，要么投靠八方面军，要么自己揭竿而起，扯旗单干，反正就得干一番事业，像古代那些大英雄一样，要么上梁山，要么上瓦岗山。”
陈宝祥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先睡觉，等到明天醒来再慢慢商量。你们两个不知道江湖上的水有多深，能够战山为王的，十个找八个死无葬身之地，你们想自立为王，是好事，也是坏事，明天再说吧。”
晚上躺下，陈宝祥翻来覆去睡不着，传文和传武这一次要做的事，恐怕带来杀头之祸，如果没有这些武器，两个孩子没有胆量也就算了，正是这些武器带来了力量，让传文也变得暴躁起来。
陈宝祥想来想去，都不能同意孩子们自立为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他们走上这一步，就再也定不下来了，陈家一共就这两个儿子，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陈家就要绝后了。
“当家的，我听见传文传武说的话，那都是杀头的罪过，不如让他们赶紧停下来，千万不要乱来，咱们陈家是小买卖人，老老实实过日子也就行了，能够混个温饱，还求什么呢？当家的，告诉传武，千万不要折腾了，刚过上几天好日子，折腾来折腾去，又把咱这个家折腾没了。”
这也是陈宝祥最担心的，他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就是不能把传文和传武全都推出去打日本鬼子，至少要有一个人留下来传宗接代，不然的话陈家就危险了。
柳月娥唠唠叨叨，又说了很多道理，实际上就一句话，让传文和传武早点成家，传宗接代，完成祖宗的遗愿，不然，耽误了陈家繁衍后代，那就是最大的罪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柳月娥虽然不认字，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陈宝祥答应，明天就告诉传武这些大道理。
“当家的，别等到明天了，现在你就去告诉孩子们，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害了大家。人活着，命只有一条，全都拿出去打鬼子，那就太傻了。”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柳月娥说的话没有道理，如果人人都爱惜性命，不敢挺身而出，那谁来打鬼子？日本鬼子在中国就会越来越猖獗，最终把中国人当成亡国奴。
“秀儿她娘，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这是男人的事，妇道人家不懂，赶紧闭嘴吧。”
柳月娥不甘心，低声分辨：“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我也知道，如果陈家两个孩子全都参军、打鬼子、逞英雄，到最后怎么收场？你也看到了，日本鬼子不是纸糊的，他们骁勇善战，杀人如麻，两个孩子绝对不能一起去打鬼子，必须得留下一个。”
陈宝祥已经决定，不能让传文摸枪，一旦他进入这一行，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柳月娥的嘟囔下，陈宝祥起床，披着衣服去找传文和传文，直接了当告诉他们：“你们只能有一个人去打鬼子，剩下的那一个等着陈家大饭店起来了管理饭店，这是咱陈家最重要的事，不能落了空。传文引留下管理饭店，传武打起精神来，以后咱陈家光耀门楣就靠你了。”
这就是陈宝祥的想法，如果能够实施，陈家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鬼子，都有了着落，到那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等到传武成了大将军，杀回济南，陈家米饭铺就要真正沸腾了。
传武摇摇头：“爹，现在抗日不是几个人的事，而是所有老百姓的事，都得联合起来，奋勇争先，只有这样，胶济铁路线上的鬼子才能被消灭干净。”
传武在山寨里，不断接收到南方军那边送来的消息，所以他虽然是山贼，却一直了解外面的形势。
南方军打日本鬼子，就好像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直消极等待。
表面上说是想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实际上还是没有胆量直接跟日本鬼子开战。
四川那边兵强马壮，还有空军，如果他们全力进攻，一定会把日本鬼子切成南北两节，到那时中国的抗日距离胜利就不远了。
可是，他们爱惜自己手下的部队，根本不想冒险。
或许他们以前给日本鬼子交手多次，直接被打怕了，现在就算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不敢动手，个个变成了软蛋。
在山寨，传武听大当家说，这个时候全力以赴发动进攻，消灭济南的日本鬼子，以后肯定名垂青史，但是究竟谁来完成这个任务，一切都不知道。
有些抗日将士以死相拼，但最后孤立无援，跟敌人同归于尽。
这就是当前最害怕的事，有些人一往无前，有些人瞻前顾后，有些人为了争夺功劳，暗地里使手段，南方军那么多部队，最终无法抵抗日本鬼子的铁蹄。
南方军抗日永远没有成功之时，毕竟那些部队的组成五花八门，来自于各个地方，既互相防备，又互相扯皮，谁上了前线，就等于把自己卖给日本鬼子，后面想要的增员一个都没有，全都是画饼充饥。
正因如此，南方军节节败退，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当他们跑到四川，把自己封闭起来，就不会再有这种失败的危险。
可是，内讧一直存在，各种派系你争我抢，把四川当成了中国。
按照大当家的说法，南方军就不具备抗日的特性，他们更像是一支由各路土匪组起来的部队，彼此之间存在无休止的利益关系，谁也无法命令别人。
有些将领甚至觉得，面对凶猛的日本鬼子，一定要保全自己的实力。
否则，将来部队没有了，就会被别人吞并，还没开战就想到撤退，还没跟日本鬼子正面交锋，就想到怎样开拓自己，让别人背锅，这就是南方军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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