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南方军反复试探
一直走到黑虎泉，陈宝祥的心才慢慢冷静下来，看着清澈的泉水，从虎嘴里哗哗向外淌，他就觉得那就是济南人的力量。
济南好汉从来没有屈服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人主管山东，这些好汉层出不穷，只要看到人间不平之事，就会跳出来，打翻一切。
如今，日本鬼子作恶多端，已经到了血债血偿的时候。
“陈老板——”
有个人隔着溪流，向他挥手打招呼。
陈宝祥抬头，看见正是宏济堂那个伙计。
对方手里拎着一个药篓子，应该是出门刚刚回来。
两个人在虎头前见面，那个伙计压低了声音：“陈老板，我知道你干了一件大事，真是了不起！”
陈宝祥故作吃惊：“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那个伙计拉着陈宝祥，到了黑虎泉东边。
那里有一个卖大碗茶的摊子，两个人坐下，伙计要了两碗茶。
“陈老板，不要装了，南方军什么都知道，你帮助共产国际送了一份重要情报。我们不会揭破，你放心，只要是对打鬼子有利的事，我们一定支持。”
陈宝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不动声色看着对方。
那个伙计打开了药篓子，取出一个纸包，放在陈宝强手里。
“这是今年刚收的枸杞，送给你，回去泡茶喝。具老板已经回来，正在等你消息，只要知道朱俊那家伙的居住房间，我们就派人进去。”
陈宝祥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这件事来得太快了，朱俊刚刚把情报送出来，俄国人还等着下一步的情报，南方军就准备动手，似乎所有的事情打成了死结，根本解不开。
“陈老板，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一旦朱俊把那份情报送上去，鬼子谍报机构验证，我们埋伏在胶济铁路线两侧的线人就全完了，少说有四百人，往多里说，有两千人恐怕就要被一网打尽。我们承受不了这么重的损失，四川那边连续发了十二道急电，刺杀朱俊，毫不留情，诛灭叛徒，以儆效尤！”
陈宝祥不由得紧张起来，又咽了一口唾沫。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朱俊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铁杆的汉奸狗腿子，也不是吃里扒外的叛徒，只不过他有自己的追求，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这种人很难说是好是坏，如果杀了他，共产国际好不容易打入鬼子内部的这条线就断了，俄国人再也收不到有效的情报，无法参与在山东打鬼子的行动，等于是失去了一只强有力的帮手队伍。
“陈老板，你在犹豫什么？只要你知道他的房间号，马上告诉我们。具老板本来有自己的作战计划，但现在四川方面天天打电话，刺杀之后，还得现场拍摄照片，向上报告。”
陈宝祥陪着笑脸：“我会尽力，可是在日本军部里面，鬼子看守太严，我送饭进去，就得马上出来，一旦引起他们的怀疑，我就完了。”
那个伙计目光炯炯，紧紧盯着陈宝祥的脸：“陈老板，你最好跟我说实话，有没有联系上朱俊，他到底住在哪里？如果你有情报，只告诉八方面军，却不通知我们，就别怪具老板不客气。我这边可以通融，他一旦下令，你和家人也全都完了！”
这个伙计说话很直接，根本不给陈宝祥留面子，说得斩钉截铁，板上钉钉。
陈宝祥沉住气，苦笑着摇头：“真的是很危险，我就是送饭进去，转一圈就出来，不可能有更多办法啊。”
刚才，伙计说起他给共产国际送情报的事，并不是十分确定，所以他想赌一把，对方根本不知道情报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两次见过朱俊。
如果南方军在日本军部里面还有奸细，那就不需要他打探消息了。
陈宝祥心里十分紧张，他必须赢下这一局，不然以后说的任何话，具老板他们都不相信。
那个伙计盯了半天，陈宝祥并不承认，所以伙计也没办法，只能相信陈宝祥说的是实话。
“陈老板，你最好能想清楚，只有南方军才是国家正统，帮助那些山贼草寇或者是野鸡部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最后只会出卖你，骗你白白帮忙。你想一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一支部队让你干活，却不给你任何报酬，一次两次还行，长期如此，你还能帮他们干活吗？”
陈宝祥在心里回答：“那是当然，只要是八方面军吩咐的事，就算冒着生命危险，没有一文钱的酬劳，我也愿意干。”
因为他的心已经投向了太行山，反过来说，南方军做事，都是金钱开道，包括他们雇用山贼刺杀朱俊，也是几万大洋扔下来。
他们有钱，因为国库就攥在他们手里，成吨的黄金白银，任由他们挥霍。
表面上，他还是苦笑着告诉对方：“我也想尽快知道朱俊住在哪里，但在鬼子眼皮底下活动，太难了，实在太难了……我答应你，只要有了消息，立刻向你报告。”
那个伙计点点头，再次叮嘱：“陈老板，你最好想一想，当初你带着修夫人到宏济堂来，我们是怎样救她的？将心比心，你欠着具老板一个人情，对不对？”
陈宝祥连连点头，这是实情，当时如果没有具老板，修夫人就完了，身患绝症，求救无门，连德国医生都放弃了，幸好有宏济堂这么多名医一起出手，才让修夫人脱离危险。
那个伙计不放心，又问：“陈老板，我现在还不清楚八方面军到底向你许诺了什么？到底是高官厚禄，还是黄金美人？你对他们如此忠心？具老板说让我问你，你到底需要什么，我们都可能提供。四川那边已经下令，要让我们的人渗透到济南的方方面面，只要你跟着我们，以后肯定是水涨船高，不会让你吃亏。”
陈宝祥已经听够了这些许诺，他不想只谈钱。
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钱，那就变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最后没有好下场。
他想让八方面军杀回山东，解放胶济铁路线，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
山东人不欢迎第二个韩长官过来，富人有钱，穷人又没有钱。
财聚人散，财散人聚。
他想这个伙计根本不清楚老百姓要什么，也不知道，江湖好汉除了爱钱，有时候还意气用事。只要性情相投，一文钱不要，也可以为了对方抛头颅，洒热血。如果看不上眼的，哪怕对方搬了一座金山放在面前，也不会看上一眼。
“陈老板，你没有专心听我说话，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日本鬼子开始策反你？”
这个伙计也是间谍出身，所以才会多疑，陈宝祥的任何表情变化，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陈宝祥无奈，在旁边的石头上一屁股坐下：“你不要怀疑我，我是济南人，怎么可能听鬼子的话？刚刚我说了，只要进了日本军部，里面有巡逻兵、狼狗，到处都是日本暗探，在高处还有狙击手监视，我真的什么都不敢干。”
伙计松了口气：“只要你别投靠日本鬼子就行，如果你敢吃里扒外，帮着日本鬼子残害中国人，那你就完了，我们的锄奸团最恨的就是那种人。”
陈宝祥涨红了脸，对方实在太小看他了，日本鬼子在泺口让陈家灭门，这血海深仇还没报，他怎么可能给日本鬼子干活？
“请回去告诉具老板，我跟日本鬼子势不两立，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我成了日本鬼子的走狗，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就跳大明湖死了。咱们济南的英雄好汉，谁也担不起这个骂名！”
那个伙计抱拳拱手：“刚才算是我说错了话，向你道歉。陈老板，请你抓紧时间，我们实在等不及了，如果还是找不到朱俊的住处，三天以后，我们就派人硬攻进去，哪怕是牺牲再多人，也得把那份名单销毁，总之不能让日本人得手。”
跟这个伙计交谈，让陈宝祥觉得心里堵得慌。
对方只想拯救南方军的人，却不知道抬头看看，到底应该怎么做？
就算是救了这些人，但日本鬼子现在加强了八大公馆的防守，细菌实验室很快就建立起来，投入生产，将来整个山东都会变成千里荒原。到那时，南方军、老百姓和八方面军，恐怕都要遭到重创。
他很想告诉对方：“你得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四周发生了什么，不要只盯着那份名单——”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这个伙计毕竟只是具老板的警卫，只有见到具老板，才能说这样的话。
当然，具老板高高在上，也不会听他一个厨子的话。
这就是他跟南方军没法沟通的地方，人家总觉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于济南非常了解，但是这些人面对日本鬼子却一筹莫展，只是躲在宏济堂的后院里面。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两只军队迥然不同。
八方面军贴近老百姓，知道老百姓要什么，也知道怎样在济南展开行动，干掉日本鬼子，大快人心。
南方军这里却只知道用钱开道，雇了一些山贼进来刺杀朱俊，根本没有什么结果。而且，这些山贼无恶不作，见了日本鬼子，吓得屁滚尿流，见了老百姓却耀武扬威，不知道偷偷做了多少坏事。
“陈老板，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就此告辞。还是希望你能遵守约定，帮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具老板也一定不会食言，赏金一分不少，全都发给你。”
陈宝祥听到赏金两个字，就觉得头疼。
现在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要弄清楚朱俊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应该刺杀？如果杀错了人，到底谁来负责？
那个伙计提起药篓子，沿着溪流向北，回宏济堂。
陈宝祥从黑虎泉向西，去正觉寺街。
他心里这些疑惑，大概见到修夫人就能一一解开。
在路上，他看到一群鬼子兵，抓了五个人，拉拉扯扯，向泺源公馆那边去。
他吓了一跳，生怕里面就有传武，躲在一边仔细辨认，幸好那五个都是陌生人。
旁边有老百姓看热闹，议论纷纷，说是日本鬼子抓了山贼，这些山贼私藏着手枪和炸弹，看来是想对付日本鬼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全都搭进去了。
陈宝祥听见这些话，就觉得胸口堵得慌。无论如何，山贼来打日本鬼子，是为济南人出气，不能说他们是偷鸡。
等到日本鬼子，过去老百姓就散了，各忙各的，仿佛这些事就像是一颗石子扔到湖水里，涟漪散去，人就忘记了。
陈宝祥感到失望，济南的老百姓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之下已经麻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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