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借力打力
陈宝祥举起手电筒，仔细检查保险柜。
柜子被仔细擦拭过，但合页缝里，仍然残留着泥土痕迹。管家说用炸药炸开，肯定是笨办法。济南的能工巧匠很多，不管西洋锁还是中国锁，都能弄开。
“长四尺，深三尺，宽三尺，如果装满了宝贝，那保险柜就太值钱了。”
管家在背后啧啧赞叹，神往不已。
陈宝祥过去就听济南的买卖人说过，德国控制青岛的时候，德国商人赚钱无数。他们把德国的钟表、道具从海上运过来，高价卖给国人，换来的黄金、白银重新熔炼，打上德国洋行的独特印记，迅速送走。
每次德国来的轮船靠岸，都是一轮疯狂的金银转移。
德国那边的贵族尤其喜欢中国的瓷器和丝绸，这些都是光明正大的货物，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装船。同时，洋行兼做盗墓销赃生意，把盗墓贼从各地墓穴里偷来的东西暗暗地装船，一起运走。
最嚣张的时候，德国人自己组建盗墓团伙，在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天津、北平流窜，凡是有点名气的墓穴，都被他们打洞进出，好东西全都带走。据说，单单是河北蓟县一代的元代贵族大墓，就有数千件元青花被偷走，送上了德国贵族的餐桌。
“这些都是中国人的，不能让任何人带走。”
陈宝祥的话，让管家嗤之以鼻：“中国人的？咱都是中国人，但保险柜跟你我无关，咱就是个跑腿的，给人家南方军和八方面军干活的，呵呵呵呵……”
在益都县，很少有人觉得，自己也是国家的一员，抗日的一份子，救国的一股力量。比如这个管家，只知道跟随冯老太爷，听人使唤，做一辈子下人，没有出头之日。
看到保险柜，他也只是艳羡不已，从来没有想法，思考保险柜的用途。
陈宝祥轻轻抚摸保险柜，没再说什么。
保险柜精钢打造，长途运送，只能是使用马车。之前在济南，冯爷也说过，先把保险柜打开，装进另外的布袋里，化整为零，送往济南，被修夫人阻止。
黄金白银一旦露面，很多贪婪之辈就忍不住了，直接出手，据为己有。
那样的话，杀戮与掠夺连环展开，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没法活着到达济南。
陈宝祥能够理解修夫人的话，保险柜笨重，但不会引发混乱。
“陈老板，朱俊听你的？你可真厉害，他是日本鬼子眼前的红人，怎么可能听你的呢？”
陈宝祥心里明镜一样，朱俊不是听他的，而是将自己的命运跟济南、万花楼、南方军、八方面军绑在一起。这是个聪明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已经确定自己的未来之路。
当汉奸，没前途，给日本鬼子干再多，哪怕是昧着良心杀戮同胞，最终也会被抛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想跟日本鬼子混在一起，除非是先变成鬼。
“朋友嘛，出来跑江湖，总是要有一些的。”
“他是狗汉奸，能听你的，就证明你也——”
陈宝祥听得出，这个管家语气里充满讽刺。
益都县人保守而耿直，眼里不揉沙子，对于汉奸和狗腿子，绝对不放在眼里。
他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
他不想跟任何人起冲突，就是因为大家活着不易，心平气和，踏实笃定，才是最好的状态。如果肚子里有气，看谁都不顺眼，那就很危险了。
回到客厅，那个疯子已经到了，正在跟冯老太爷喝茶。
两人见面，陈宝祥立刻抱拳拱手：“恭喜大功告成，恭喜顺利脱困。”
疯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满脸都是苦笑。他的左臂用纱布吊在脖子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别提了……别提了，别提了，在诸城千年栗子园打了第一仗，边打边退，土匪山贼太多了，牛毛一样……他妈的，很多镇上看家护院的小队伍，蒙着脸直接变成土匪。在安丘，差一点就翻车，妈的，半夜刚睡着，被二百多山贼围了个严严实实，我们用手榴弹开路，算是逃出来。到了益都县，总算能好点了。山贼胆敢进城，警备大队不能坐视不管……”
疯子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嚣张的样子，已经被山贼打服了。
世事多变，在齐鲁地面上，山贼的规模和胆量早就翻了几番。
从诸城经安丘到益都，这条路上有好几个土匪窝子，能活着到益都县，已经很了不起。
在陈宝祥面前，疯子已经不用掩饰自己，把一肚子苦水全都倒出来。
从诸城到这个地方，九死一生，的确如陈宝祥所说，能活着过来就是英雄。
“陈老板，剩下的路全都交给你了，你把东西送到济南，南方军那边就会有人接收。他们给你一笔赏钱，保险柜里的东西谁都不敢动，一定要原封不动的交给南方军。”
同样的话修夫人也说过，让陈宝祥把保险柜运过去，八方面军也会派人过来接应，到时候避开日本鬼子，直接运往太行山。
天下宝藏谁都有资格获取，那要看实力，现在都是空口说白话，就算是疯子千叮咛万嘱咐，这些保险柜最后落到谁手里也不一定。
冯老太爷捋着胡子呵呵大笑，在他看来，保险柜到了益都县，就等于是真的保险了，山贼土匪眼睁睁看着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县城，土匪敢进城，就是要反了。
“陈老板，我们就是有缘，上一次你帮我送那具棺材，如今帮我送这两个保险柜，一定会成功，吉人自有天相。”
冯老太爷大言不惭，把保险柜视为自己的，也真是可笑，世道已经变了，他还觉得凭着“冯老太爷”这四个字，就能东西通畅，天下太平，黑白两道都给面子，那怎么可能？
陈宝祥没有揭破，只是笑着抱拳拱手：“那就仰仗冯老太爷的威名，希望这一次同样平安无事，顺利到达济南。”
有仆人来报告：“警备大队，朱队长过来拜访。”
冯老太爷挥手：“马上请进来，就说陈老板在等着他。”
仆人出去，很快带着朱俊过来。
看到陈宝祥，朱俊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用力握住陈宝祥的手：“陈老板，我知道你要过来，没想到这么快，你能来太好了！赶紧解决保险柜的事，不然，整个益都县就要被土匪包围了。”
朱俊来不及寒暄，立刻拿出一份情报，在桌子上铺开。
他的线人报告，四面八方都有土匪，靠近至少有三千人，分别属于二十多个帮派，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在益都县取得保险柜，不管最终能不能成功，虎视眈眈，占局已定，如果保险柜离开益都县，半路上就要被一哄而抢。
朱俊的纸上画着一幅简易的益都县地图，上面有无数箭头，每一条箭头代表一支江湖势力。
“陈老板，你知道吗？胶莱河以东还有些土匪，早就盯上了保险柜，他们从青岛、烟台、威海，三个地方向这边聚集，口气很大，一直叫嚷着，德国人的宝藏是从胶东掠夺来的，现在交给他们，带回去分给老百姓。河南那边也有两支江湖势力，奔波而来，他们大概觉得山东河南不分家，这边的土匪能干的，他们也能干……”
事情竟然混乱到这种程度，让陈宝祥也想不到。
他看着地图沉吟不语，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够突破。
朱俊这边的警备大队，只能够帮他们送到庙子镇附近，出了益都县就不是他们的地盘。
“陈老板，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做这么多，如果你压力太大，那就放弃，毕竟命比钱重要，保险柜再值钱，也是身外之物。”
疯子叫起来：“这是什么话，保险柜不能留在益都县，要送到济南，济南那边才有人接应。”
朱俊也急了：“接应个屁呀！这些东西根本到不了济南，半路上就被人抢了，围绕两只保险柜，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们的消息泄露的太快，也不想想，身边到底有多少线人？闹到现在不可收拾，想把这个烂摊子扔给陈老板，这不是欺负人吗？他是济南人，在益都县人生地不熟，一旦出事，收尸都没有人！”
顿时，客厅里的气氛僵硬起来，朱俊带来的这些坏消息，让每个人的内心都开始煎熬。
冯老太爷最先顶不住，轻轻拍着巴掌：“既然如此，保险柜打开，东西分掉，这就行了，省得两个大柜子东奔西跑，目标太大，而且运送不便。”
这就是原先修夫人说的话，一旦箱子打开，人心就散了，东一块、西一块，最终不知下落。
陈宝祥想到，那位具老板，现在再不出现，以后就来不及了，对方代表的是南方军，如果把南方军在山东的各个据点全都联络起来，凑齐几百人，那就没问题了。
朱俊摇摇头：“现在看来，不管什么办法都很困难，这还是没有惊动日本鬼子，一旦日本鬼子再插手，不知要死多少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宝祥并不担心，他能接受修夫人的委托，到这里来，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有艰苦一战，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内心里有个老主意，那就是，事在人为，既然答应修夫人，要把保险柜运过去，就一定完成。
冯老太爷这边也有全省地图，陈宝祥把地图铺开，对照着朱俊的简易地图，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向北，从北路去济南，似乎情况稍好一点，沿途之上没有卡脖子的路段，坏处是一旦打响战斗，都在平地上，找不到掩体，容易遭到围攻。
针对这一点，只要在马车上多堆积几个沙袋，临时开战，立刻把沙袋拍裂在地上，形成三尺高的简易工事，对抗敌人就不是问题。
他这种想法有些固执，谁都知道，平原上遭到围攻，假如没有重武器杀开一条血路，那就很麻烦，容易被敌人困死。
他想起日本鬼子，向胶济铁路线沿线运送的那些轻机枪和重机枪，假如搞一批武器过来，堆在马车上，再多土匪也不害怕。
借力打力，才能长久
他拉着朱俊走到外面的长廊里：“朱俊，我在济南那边收到线报，日本鬼子向胶济铁路线沿线的火车站补充了大量的武器，益都县这边至少收到了二十挺重机枪，二十挺轻机枪，还有五十箱子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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