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秋雨子弹寒
陈宝祥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后面一声枪响。
他吃了一惊,转过头去,飞奔到县后街西头,发现修夫人倒在路边,双手握住胸口,肩上的挎包已经不见踪影。
“是劫匪……抢走了挎包,那封信,那封信……”修夫人向右侧的巷子指着,指缝里鲜血涌出,潸潸而下。
陈宝祥急了,先追到巷子里,已经空无人影。
他只能返回,抱起修夫人,拦了一辆黄包车,大声吩咐:“去医院,去大观园那边德国人的医院,快,快快快……”
拉黄包车的连声答应,低头飞奔。
陈宝祥用力抱住修夫人,感觉她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犹如风中落叶。
“那封信关系重大,丢了我们都会死……赶紧查……是什么人抢劫,千万不要是日本人,是日本人的话,我们就完了……”
“你不要急,先别说话,到了医院再说。我先送你过去,然后找冯爷,一起找劫匪。你放心,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陈宝祥心急如焚,连声催促。
车夫撒开腿脚,很快就到了德国医院。
在济南,治疗子弹枪伤,这家医院最拿手。
护士把修夫人推进去,大夫检查后,松了口气:“只是擦伤,子弹贴着腋下过去,没有留在体内。虽然流了一些血,却无大碍。”
陈宝祥松了口气,首先保证人没事,其它的就好商量了。
修夫人留在医院里静养,有护士和医生照顾,没有任何问题,在她催促下,陈宝祥直接去铭新池,找到冯爷说明情况。
冯爷一拍桌子跳起来:“简直欺人太甚了!肯定是敲诈勒索我们的山贼下手,修夫人没事吧?既然如此,让她在医院里静养,我来找凶手,总之,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陈宝祥忙了一夜,十分疲惫,就在铭新池里睡觉。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冯爷那边动作很快,已经找到山贼。
山贼的老窝在青石关,单独下山,捞点外快,抢了修夫人包里面的一根金条和十个大洋,还有一只手表,都据为己有,其它东西扔在炉子里烧了,包括那封信。
这个结果勉强还能让人接受,毕竟那封信才是关键,差不多能够让陈宝祥下地狱。
陈宝祥要求,让这个家伙来给修夫人道歉,没想到找到此人之后,严刑拷打,已经死了。
冯爷也感到抱歉,幸好东西都找回来了,不用任何遗憾。
这件事情似乎可以结束,抢包的死了,包烧了,那封信也烧掉,没有任何证据,丢失的钱也已回来,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陈宝祥到医院,向修夫人说明这种情况,修夫人指着桌子上的托盘,原来,有一颗子弹嵌入了她的腰带,如果不是腰带上的铜扣挡住,恐怕她的腹部也会被射中,伤情更严重。
“陈老板,替我谢谢冯爷解决了这件事。我最怕那封信牵扯到你,让你最后百口莫辩。日本鬼子很狡猾,假如他们知道有这样一封信,会揭穿那个孕妇的真实身份,也会跳出来阻挠。”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修夫人料事如神,跟她在一起做事,永远不会出错。
修夫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德国医生的技术果然通神。
直到现在,修夫人才说,德国医生的事情已经搞定,即将送往解放区,但她中途变卦,把德国医生藏在济南的乡下,找到真正的孕妇,两个人才接头也来得及。
“陈老板,在你的协助下,一切都恰到好处,虽然你没有加入八方面军,但我们已经把你视为自己的同志,大部分事情都不瞒你。我想回正觉寺街的小院,让护士每天过去打针,只想在院子里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想赖在医院里,不然脑子就闲坏了。”
陈宝祥完全听修夫人的话,在哪里养伤都可以用,不管是医院还是正觉寺街,总之,只要修夫人开心,一切都好商量。
陈宝祥跟护士们一起,把修夫人送回正觉寺街的小院子。
在路上,修夫人低声告诉陈宝祥:“一定注意后面的尾巴,是日本暗探。”
她看得很清楚,已经处于别人的监控之中,再不撤离就有生命危险。
陈宝祥能够体会修夫人此刻的心情,假如这些日本暗探阴魂不散的跟着,那就必须一刀两断。
回到小院,修夫人淡定地告诉他一件事,自己已经身患绝症,活不了多少天了,所以想把自己最后的生命献给八方面军,如果可能,就把她送到太行山,埋葬在自己的土地上。
陈宝祥是个老好人,为了修夫人可以付出一切,如今修夫人受伤,又处在四面楚歌之中,绝对不能再苟延残喘下去了,一定要奋力崛起,把修夫人送出去。
陈宝祥的情绪跌落到低谷,恍惚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只要梦醒了,修夫人还在,一切没有变化。
事实上,修夫人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假如没有这次受伤,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当下身体重伤,遭遇了一次大出血,一下子就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起死回生。
这个噩耗犹如擎天霹雳,让陈宝祥喘不过气,他看不出来,表面上淡定从容的修夫人,竟然承担着如此重大的压力。
在正觉寺街的小院,修夫人一向都是云淡风轻,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轻松化解,包括这一次在益都县,她同样独挑大梁,遇到任何危急情况,都能一往无前。
陈宝祥起初不相信,但后来有了医院的证明,他就知道修夫人之所以能够把生死置之度,也是因为自己的性命已经不长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倒下。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陈宝祥只能答应,通过秘密渠道把修夫人送回太行山。
“陈老板,非常抱歉,我以为还能瞒一段时间,等到完成任务自己回去,从此以后两两相忘……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除了这次意外,我只能告诉你真相。”
陈宝祥握住修夫人的手,欲哭无泪。
或许这就是天意,他不能抛下柳月娥和孩子们,跟修夫人双宿双飞,于是修夫人只能以这种方式离去。
“陈老板,不要难过,我们能够相遇,就是最好的缘分,看到你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济南厨子,成长为八方面军的得力助手。或许以后你也会加入八方面军,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为了解放济南而努力,我能帮助你成长,就是最大的荣幸。”
修夫人脸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德国医生开的药,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可以找济南的老中医,去宏济堂找最好的医生帮你诊断,他们都是御医后代,药材纯正,就算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也能救回来,你不要失去信心,在济南,只要努力,就能挽回。”
修夫人摇头:“我以前在北平看过,那么多大国手都没有办法,他们知道,这种病一旦发作就到了晚期,根本来不及医治,再好的药方都只能是望洋兴叹,还是不要费力气了。虽然知道宏济堂是济南名医,但我早就没有信心了。”
陈宝祥的内心如同刀割一般,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就疼得浑身哆嗦:“我现在就去宏济堂找医生,让他们来给你把脉,用最好的药,一定没事的。”
他走出小院的时候,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用力一抹,全都是泪水。
他从来没有为了柳月娥流泪,如今修夫人要死了,再多的眼泪已经挽救不回。
到了宏济堂,他先描述修夫人的病情,里面两位坐诊的大夫同时起身:“既然如此,还等什么,背上我的出诊包,现在就去。”
陈宝祥带着两位大夫回了小院,情况很明显,以前修夫人在北平的诊断书完全正确,两位大夫轮番把脉,然后同时摇头,神色黯淡。
陈宝祥知道情况不好,抓着两个人的袖子:“请你们救救我朋友,她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能让她做,不管多贵的药我都买得起……”
两位大夫走出院子,告诉陈宝祥:“的确是不治之症,还是等着为朋友准备后事吧。”
陈宝祥双腿发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大夫这样说,就证明这件事已成定局,修夫人在他生命中辉煌的出现,短暂逗留,然后离去,让他的心刚刚看见光明,又重新坠入黑暗。
“二位大夫,总有一些办法能够延缓她一段时间,对不对?
两个人同时摇头:“那不可能,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她这种病,一旦受到重伤,内部感染,立刻引发内脏出血,就算是德国医生也毫无办法。”
陈宝祥含泪送走两位大夫,擦干眼泪,才走进院子。
修夫人在看地图,她要在有限的生命当中,把孕妇那件事安排好,既然一封信已经烧掉,她还会写一封信,派人送回太行山,揭发那个孕妇。
同时让医生给疯子诊断,说出德国保险柜的藏匿之地,当下她受了伤,很多事情只能委托陈宝祥去办。
她给了一个地址,是在万字巷的西北。
“陈老板,疯子藏在这里,德国医生藏在杆石桥,你把疯子带到杆石桥,让医生给他治疗。我问过医生,很有可能是疯子头部受伤,内部淤血无法清除,压迫神经,变得思维错乱,只要能够通过简单的手术,解除压迫,疯子就会变成正常人,这个过程并不复杂。”
陈宝祥领命,直接去了万字巷的那个地址。
疯子见到他毫无反应,只是抱着一本书喃喃自语。
修夫人的线人没有多说话,直接把疯子交给陈宝祥。
见到那位医生,陈宝祥百感交集,修夫人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拖着病重之躯来回奔走,假如疯子能够说出德国人的保险柜藏匿地点,至少也让修夫人去的安心。
那位医生还算配合,使用银针,刺进疯子的后脑勺,然后用注射器抽取积液,大概进行了三个小时,抽出来的血水灌满了整整一只大碗。
陈宝强明显感到,疯子的眼神越来越清澈,也就是说,他的思想已经恢复正常,这个时候问他,一定能够得到答案。
“德国人的保险柜藏在哪里?千年栗子园究竟指的何处?你们把它埋在那个地方,是不是孙白露也知道消息?”
疯子沉默了一阵,忽然扔下那本书,双手用力摩擦着自己的脸:“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又黑又沉的梦,现在我已经醒了,那个梦结束了,你要找德国人的保险柜,那么,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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