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侥幸脱逃
泺源公馆警卫森严,没有相当的手段,根本走不出去。
陈宝祥知道,郑鸣蝉不会善罢干休,既然抓到了凤九,不榨干她身上最后一滴价值,绝不放手。
“陈先生,别费力气了,我走不了。记住,不要去找资料,干万不要去!”
陈宝祥突然明白,刚刚面对测谎仪,凤九“撒谎”了。
她说的是假话,指向了一个死亡圈套。
无论谁去关帝庙,都将必死无疑。
“好好活下去吧,活下去,才能迎来胜利。”
这就是陈宝祥此刻的真实想法。
“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活着是为了杀鬼子,陈老板我竭尽全力,死而无憾……”
凤九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陈宝祥听不懂对方的话,只是头疼,到底怎样才能把人带出去。
外面越来越乱,枪声和爆炸声响成一片。
“走吧,走!”他拉起凤九的手,直奔泺源公馆后门。
想不到,后门大开,岗哨也都不见了。
陈宝祥大喜,带着凤九出去,直奔干佛山。
直到上了山道,陈宝祥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我们逃出来了,凤九小姐,山里洞多,容易躲藏,不会再被人抓住了!”
到了山腰,方丈大师带着四个小沙弥等在阴影中。
“陈老板,交给我们就行了。”
陈宝祥放手,四个小沙弥搀扶着凤九,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绕到后山去了。
“陈老板,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陈宝祥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做这件事漏洞极多,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不管是吉是凶,先逃出来再说。
“大师,如果鬼子来了,就把罪过推到我头上,我全都担着。”
方丈大师一笑,挥挥衣袖,上山去了。
陈宝祥坐在山道边,喘息了很久,才慢慢地调匀呼吸,缓步上山。
误打误撞之下,救了凤九,带到这里,简直如同一场梦。
如果郑鸣蝉找上门来,他该怎样应付?
最终,他想不出计策,只能回去睡觉。
清晨起床,有人站在炕前,竟然是衣冠楚楚的雷先生。
“郑鸣蝉昏迷,进了德国人的医院,恐怕有性命之忧。”
陈宝祥听清了那句话,喜出望外,翻身起床。
雷先生在泺源公馆有五个线人,五份情报送过来,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情况表明,郑鸣蝉中了流弹,伤到胸部,只能躺在医院里养伤。
几度昏迷之后,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陈老板,事情结束了,你帮了凤九,已经掌握了当前最大的筹码。”
雷先生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嫉妒。
“郑鸣蝉会死吗?”
“说不定,军部那边已经调集了最好的军医,全力以赴救他。”
陈宝祥放了心,昨夜的全部担忧,已经毫无意义。
上天可怜,愿意给凤九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那就太好了。
“陈老板,你真是一位福将,无论干什么,都有上天庇护,别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福将不福将,陈宝祥不在乎。
他去拜见方丈,对方敲着木鱼,闭目诵经。
陈宝祥等了好久,方丈才诵经完毕,睁开双眼,目光灼灼,紧盯他的脸。
“大师,把凤九送出济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让她走吧!”
方丈大师一笑,把木鱼递过来。
“陈老板,知道为什么我要敲木鱼?人生在世,很多事情说不清,一旦木鱼响起,你的思想就会沉淀下来,过去总是想不通的,也都想通了——你为什么要救凤九?她为什么要逃?她从北平来到济南,为的不是逃走,而是证道。”
说完,大师就把木鱼放在陈宝祥手上。
陈宝祥试着一敲,声音清脆,犹如醍醐灌顶,满心烦忧,烟消云散。
他低下头,不再思考,只是专心致志的敲打木鱼。
在笃笃声中,他内心很多仇恨与烦恼全都放下,对济南城的过去和未来,看得清清楚楚。
鬼子跨过黄河,占领济南,只不过是入侵华夏的其中一步,其目标是灭国,而不是屠城。
所有济南人担忧的是小家安危、个人生死,如果看不见天下大势之走向,就永远不知道人生未来。
当他的手停下来,低头看着那只黑中透亮的木鱼,就仿佛看见了自己冷静的内心。
“还想那些生死存亡的芝麻粒小事吗?”
陈宝祥摇头,起身鞠躬,走出了禅房。
回到禅院,雷先生还在等他。
“一切都结束了!”
陈宝祥笑起来,他肩头所有的压力都已经放下。
四人重新聚首,雷先生向白凤凰道歉,十分惭愧:“济南乱局,日寇当道,有时候会产生动摇。幸好有陈先生屡次劝诫,终于迷途知反,重回正道。”
陈宝祥看不透雷先生,可是,风雨飘摇之时,只要他回来,保护白凤凰,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也就没有其它奢求了。
当下的关键点,就在于“何时离开干佛山”。
陈宝祥私底下告诉修夫人十几次,希望白凤凰即刻离开干佛山,赶往沪上,这才是当下最聪明的做法。
为了维护白凤凰和修夫人,他甚至已经放弃了陈家大饭店的催促工作,专心致志,为白凤凰筹谋。
“陈老板,你错了,前路漫漫,黑暗无尽。济南与沪上,面对同样的变局,在这里和到那里,没什么区别。走和留,都一样。”
“可是,山东大地一百零八山贼势力汇聚济南,几乎是水漫金山,再不走,就难了。”
陈宝祥从小就听老一代讲述江湖故事,自隋唐以降,太行山东西民风彪悍,习武成风,就是北方盗贼横行之地。
群贼汇聚,山河变色,几乎就是济南城的毁灭之战。
修夫人几次否定陈宝祥的想法,最终,陈宝祥沉默,同意了修夫人的说法。
“各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济南山水,力压五岳,既来名山,岂可空回?我在房中打坐,忽然之间,就觉得天门洞开,仙佛排列,仙乐飘飘,神往之至。你们呢,又感触到什么?”
白凤凰的神情既落寞,又高冷,仿佛身在云端,俯瞰苍生。
陈宝祥坐在白凤凰对面,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傲岸思想境界。
作为老济南人,他看山只是山,看泉只是泉,却想不到登山修行这回事。
雷先生轻轻鼓掌:“精彩,精彩,精彩至极!”
经历几轮变化之后,雷先生的姿态,已经由傲不可及,变得谦逊而得体。
以他的身份,一旦低下高傲的头颅,礼贤下士,彬彬有礼,浑身就有了雅士光辉。
到了此刻,冯爷也上山凑热闹,带着四个徒弟,挑着八个食盒上山,在禅院外的林中石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
“各位贵客,泺源公馆生变,据说郑鸣蝉重伤,奄奄一息,不久于人世。老百姓奔走相告,只差敲锣打鼓庆祝了。今天送酒菜过来,就是要表达我冯某人绝对不是汉奸狗腿子,是真正忠君爱国的济南汉子。我是什么人,老陈,你来证明一下——”
陈宝祥无奈,只好站起来。
冯爷笑嘻嘻地等着,满脸都是期待。
“咳咳,咳咳……这个,冯爷这个人的确是济南人,铭新池是济南人最喜欢的澡堂子,逢年过节,的确是人满为患,济南一景……”
陈宝祥很难为冯爷说好话,对方与大竹英雄关系密切,跟日本人拉扯不清,到低算不算汉奸狗腿子?
雷先生微笑不语,云淡风轻。
郑鸣蝉是他的朋友,如今泺源公馆出事,遭到重创的是他。
只不过,他恃才傲物,从来不做任何人的狗腿子。
不管郑鸣蝉伤了死了,都毫不在意。
“老陈,老陈,你他妈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经过方丈醍醐灌顶般的当头棒喝,陈宝祥有所顿悟。
他请白凤凰赶赴沪上,又将凤九救出来送出济南,不过是“我执”的表现。
做这些对他来说,是正确的选择,但对白凤凰、凤九来说,则未必是她们的选择。
冯爷只想干好自己的生意,一直为此处心积虑、反复斡旋,但他的好坏,是由济南人评定的,并非自我标榜就行。
既然“杀鬼子”是陈宝祥的志向,那就不管其它,只朝着这一个方向前进,就足够了。
陈宝祥找到了“我要干什么”这个终极问题的答案,心如明镜,不染尘埃。
“冯爷,你做了什么事,大家都了解,不用多说了。白小姐已经退还你定金,你还贪得无厌,对得起北平来的朋友吗?”
陈宝祥忍不住,当着所有的人面,直接说出来。
“你——”
冯爷倏地起身,脸色一变。
陈宝祥说的是实话,他无从反驳。
“冯爷,如果你肯把此前的事情全都翻篇,我们还是朋友。但是,朋友不是立竿见影就能带来利益,不像日本人那样!”
冯爷涨红了脸:“你,你……老陈,我跟日本人没关系,大竹先生是个艺术家,不算是军部的人,从未对中国人下过手。”
提到大竹英雄,陈宝祥下意识地看看雷先生。
在八卦楼的那一夜,他从雷先生房间出来,正好碰见大竹英雄。
这两人之间,莫不是存在某种特殊关系?
“冯爷,该翻篇的都翻篇了,湖心亭那次宴饮,大家早就消除隔阂,重新开始了。”
白凤凰给冯爷面子,亲自打圆场,陈宝祥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众人入席,畅饮美酒。
乱世之下,能在干佛山痛痛快快地喝酒谈天,也是一种极其惬意的享受。
陈宝祥的视线每次掠过雷先生,都会让他的内心产生波澜。
对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奇怪了,陈宝祥不得不怀疑,八卦楼之行,实际是戳破了雷先生的伪装。
“一个好色的人,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一个纵横于美人与日本鬼子之间的高手,一个让南方军倍感头疼的人……”
雷先生有太多种身份,想了解这个人,就得花大力气,知道他背后的种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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