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六章 第二次王国探索，月亮母神，命运的引诱
海天浩浩，延伸向无尽的东方。七艘王国长船，在近四百武士与水手的驾驶下，补充了食物与水，满载着船材、经文、宝石与武器，离开了纳瓦各部的世界，去往从未抵达的玛雅。
从隐蛇城出发，航行向东五十里，就是曾经古老辉煌，现在却已经废弃的第二古城遗址，拉文塔。古城遗址坐落在一座海滨靠内的湖心岛上，数十座巨神头像，如死去的神灵般伫立、倾斜甚至仰倒。岛上的城邦中，随处可见历经沧桑的砖石建筑，还有半圆顶的天文台。
古城遗迹的中心处，则按照中美洲城邦的惯例，建筑着一座高大的金字塔神庙。拉文塔金字塔神庙足有三十多米高，位于湖中岛屿的中心，在数里外清晰可见。
第二古城虽然废弃，但古城的神庙，依然是重要的仪式圣所。每当春耕秋收、神裔生死，这里都会举行神圣的祭祀仪式。此刻，正有数十名本地城邦的神庙武士，正带着上百民兵，在神庙周围戍守。他们远远看到河道中的长船，还有船上握着长矛、背着大弓的武士与水手，都有些警惕起来。
古城周围，则是一条宽广的大河，环绕着远古城邦的残躯，向北汇入大海。这条大河的名字，叫做红林河（今rio tonala河）。
“这大河叫做林河，那肯定是周围的林子多。但这红色，指的是啥？”
奇瓦科站在船头，看着汇入大海的红林河，并没有找到红色的痕迹。普阿普心神不定，完全没有关注眼前的大河与古城。蒂卡洛看了两人一眼，神情悠悠，笑着说道。
“这红色啊，自然指的是朱砂！奇队长，第二古城中埋藏着许多远古的神裔与贵族，他们的尸骨，都要用神性的朱砂来覆盖。这条河的上游，就是重要的朱砂产地。而玛雅各邦的神裔们，也有着共同的传统，要用朱砂来覆盖尸体。据说啊，朱砂中的神性，可以维持尸体很长时间，也可以帮助灵魂，去往神界...”
说到此处，蒂卡洛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兴致不错，随口再次讲道。
“当然喽，红林河上游，还有出产一些赤红色石头，挺硬的。而在这些石头中，偶尔会有黑灰色的片石，带着樱红色的条痕，闪烁如镜，上下流光。实际上，我们玛雅各部叫它镜石！只要稍稍打磨，那就是天然的镜子，也会在神裔的墓葬中出现...”
“镜石？”
听到这样奇异的石头，普阿普本能有了反应。他看向蒂卡洛，追问道。
“蒂卡洛，我的朋友，这样的石头镜子，你有吗？”
听见普阿普亲切的称呼，蒂卡洛微微一笑。他稍一沉吟，就从怀里，摸索出一面闪光的黑石镜，递给普阿普。
“普阿普，我的朋友，这面珍贵的石镜，是先祖传下来的，我就送给你吧！”
“...谢了。”
普阿普点头致意，接过石镜，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这面镜子明显比黑曜石镜要重，更为坚固，也照的更清晰。粗粗摸上去，感觉和青铜的金属表面很像。灰土武士睁大眼睛，看着镜子中，那个有些憔悴、眼圈深深的自己，抿了抿嘴。
这两天来，他逐渐感受到了诅咒的恐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王都城破，自己献城的那一晚。每天晚上睡着的时候，他都会梦到蜂鸟首席临死时的场景，还有首席那被割下的头。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会一直在破败的王宫中追着自己，怒声喝问。
“小普阿普！你要干什么？！...我把王子托付给你，你却把他交给阿兹特克人？...我竟然看错了你！灰土家族几代人忠诚的荣誉，今天都要毁在你的手上！...普...阿...普！”
“普阿普！”
一声呼喊猛然传来，吓得灰土武士一个哆嗦，差点跌落了手中的镜子。他转过头，却看到老民兵狐疑的眼神。
“呃！...奇老头，你乱喊啥？平白吓我一跳！”
“老普，要开船了。神庙的武士们很戒备，警惕的像是山猫一样，不欢迎没有祭司认可的访问队伍。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就不在这停留了...直接去往河口，继续沿岸向东，然后找玛雅人的村庄补给。”
奇瓦科耐心的讲了讲情况。接着，他仔细的打量了会普阿普，关心的问道。
“老普，你最近咋回事啊？心神不宁的，就和不扎窝的老火鸡一样...眼睛也青紫的像个乌龟。是不是没睡好？”
“呃...我没事。就是不知道咋回事，老是想起王都城破那一晚。”
神情憔悴的普阿普挠了挠头，看着神完气足的奇瓦科，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老奇，你...有没有梦到过...蜂鸟首席？”
“呃？梦见他？为啥？”
奇瓦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奇怪的看了会普阿普，沉声道。
“那老混蛋都埋了好几年了。陛下也没亏待他，给了个大葬，现在恐怕就剩了个骨头...你在想啥呢？”
“...老奇，你就没梦到，蜂鸟首席的头，来找你报仇？那可是你亲手割下来的啊！”
“哈？！他找我报仇？我还找他报仇呢！我婆娘死了、我儿子死了、我女儿半傻了，可都是他！...哈！”
奇瓦科心中一阵翻涌，又怒又恨，最后不知怎的，又笑了出来。他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哎！算了，我杀了他，也报了仇。没啥说道的，算是两清了...老普，你别瞎想了，带好武士们，好好戒备！马上就到玛雅人的地方了，我心里有些不安定，总觉着要...反正，多注意些吧！”
“嗯。”
普阿普点了点头，垂首不语。是啊，奇瓦科不是蜂鸟首席的家族武士，也没有背叛对方...这神鹰的诅咒，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算来算去，神鹰要是有灵，那最恨的，可不就是自己！...
“我蒙受诅咒，命中注定会死...只有最尊崇的天蛇神血，可解神鹰诅咒...”
普阿普抿了抿嘴，看向蒂卡洛。玛雅商人也抬起头，对着他温和一笑。普阿普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船上人多口杂，一时没找到开口的时机...片刻后，两人默契的同时转开目光，各怀心思。他们的命运却像磁石一般，渐渐靠近。
大海变幻莫测，潮水汹涌涛涛。在晴朗的阳光下，船队离开第二古城，拉文塔遗址，继续探索向东。在玛雅商人的引导下，向东行出两百五十里，来到一处规模不小的玛雅村镇，红湖镇。
船队在红湖镇停靠，派出人手上岸，补充食水。他们收集周围的信息，也少量出售了些宝石。
红湖镇大约有数千人的规模，周围还有好几处村庄，有一大片交易的集市。它没有木栅与城墙，所以不能称之为城。但是，它有十多米高的神庙金字塔，这也是它被称为镇的原因。
而红湖这个名字，就来源于村镇东面的一个巨大泻湖，红湖（今Mecoacán湖）。红湖面积广阔，水波粼粼，到处是游鱼飞鸟，周围则有大片的红树林与沼泽。这个大湖是由海湾被沙洲封闭，所形成的湖泊。所以很可惜，它天生是盐分较低的咸水湖，附近难以开垦农田。
红湖上游连通大河。封闭海湾的沙洲，就是上游的大河携带泥沙，冲刷积聚而来。这条大河的名字，在本地叫做红河（今Rio Seco河），同样因为沿河茂密的红树林而得名。
“哦！你说这条红河啊，那可真是不得了，长的很呐！”
蒂卡洛面带笑容，站在岸边，指向长河的南方上游。那里是连绵的雨林深处，也是逐渐升高的丘陵，甚至是恰帕斯的群山。
“这条长河，一路向南，能有两千里！实际上，它不是一条河，而是好多条河，好多条连在一起的河！这些河各种分出支流，把西南玛雅各部，都连成一个整体，一片月亮女神庇佑的流域！甚至，有一条支流，绕过南方大山的边缘，直接汇入另一个大海！”
“而这条大河，也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它流经了许许多多的玛雅部落、村镇与城邦，每一个城邦，都会给它起一个当地的名字。所以，你问我，它究竟是一条什么河？按我说，它就是掌控洪水的月亮女神伊希切尔（Ixchel），从虎爪的神瓶中，倾倒出的大河，我们玛雅人的母河！”
听着蒂卡洛的讲述，船队众人都望向南方。长河从雨林深处流下，带来上游各部贸易的货物与独木舟。各部的玛雅商人操着相似又不同的语言，在河岸边的集市上贸易。
眼尖的山鹰眺望了会，看到了商人们多次使用的交易物品，充当着“钱”的作用。最常见的是可可豆、棉布、小玉石与大袋盐。当然，还有逐渐流向天下的湖中宝石。
“掌控洪水的月亮女神，虎爪的神瓶？”
听到这样的描述，普阿普有些好奇。听起来，似乎和普雷佩查人传统的月亮女神，哈拉坦娜有些相像。但再仔细一问，他就明白，原来这是个大地母神一样的神灵。
“哦！月亮女神伊希切尔，可是伟大可敬又可畏的母神啊！祂掌管着雨季的洪水，掌管着女人的纺织与生育。祂头上盘着毒蛇，手脚都是虎爪，虎爪中还拿着小瓶，里面是无尽的洪水。只要惹祂生气，倾倒出连天的大水，哪怕是再强大的城邦，像神都蒂卡尔一样的伟大城市，也要走向灭亡！”
蒂卡洛回忆片刻，神情有些复杂。玛雅各部最畏惧的自然灾难，就是洪水。这片雨林的降水量过于充沛，也过于无常，甚至能达到一年2000mm以上，连下半月甚至两月。而不时泛滥的洪水，能够淹没成河湖，反复摧毁着各邦各部的农田，正是玛雅文明最大的威胁。
“所以，这位强大的母神，是玛雅诸神中，仅次于创世神，胡纳波·库(Hunab Ku)；太阳天蛇神，伊特萨姆纳（Itzamana）的第三大神！而创世神位于神界的最顶端，不与人间沟通。在人们心中，天蛇神与月亮女神，就是父神与母神！”
蒂卡洛嘴角扬起，看着认真聆听的众人，视线在普阿普脸上稍稍停顿，又很快转移开来。
“在这片母河流淌过的西南玛雅各部，月亮母神就是最重要的信仰！长河上游四十里，就是数百年前，黄金时代的玛雅大城遗址，海灿（Hoi Chan），乌云的天空城！天空城中，曾经有数十座高耸的神庙，上百座圆形的天文台，还有数以千计的屋舍，以及举行人祭的大球场，和连绵数里的陶器窑坑与工坊！”
蒂卡洛的语气变得洪亮，神情中也满是向往。他口中的海灿（Hoi Chan）天空城，就是后世著名的科马尔卡尔科（今Comalcalco）遗址。
这座古城曾是公元600-1000年间，玛雅古典黄金时代，在塔巴斯科最重要的一座商贸大城。而古典时期的天空城，以大规模的陶器制作与生产闻名，有着规模惊人的窑坑。天空城出产的人型小雕塑，在整个古典时代，玛雅中央低地的神庙遗址与贵族墓葬中，都能找到。
“伟大的天空城供奉雨神恰克（Chac），玉米神于姆·卡虚（Yum Kax），天蛇神伊特萨姆纳....但他们最为崇敬的，便是掌控洪水的月亮母神伊希切尔！”
说到这，蒂卡洛话语一顿。他深吸口气，就要讲出关键的引子。然而，就在这时候，奇瓦科却皱着眉头，出声打断。
“蒂卡洛，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那个玛雅羽蛇神，什么库库尔坎...怎么不在天空城供奉的名字里？”
“呃...”
蒂卡洛摸了摸神性而博学的光头，抿了抿嘴，才笑着说道。
“因为在古典时代，羽蛇神库库尔坎，还不存在。”
“啊？不存在？！”
“对！对蛇神的信仰，在玛雅各部中延续数千年。但确切的出现羽蛇神，并以库库尔坎为名，则是在五百多年前...托尔特克的国王羽蛇，带着数万武士，沿着海岸袭来！祂在一些北方玛雅城邦的支持下，发动了继一千一百年前，特奥蒂瓦坎东征蒂卡尔之后，第二次从墨西哥高原而来的王国东征！”
特奥蒂瓦坎王国东征，大约在公元四世纪。而托尔特克王国东征，明确记载在公元十世纪末期。这两次东征，都在玛雅之地建立起新的王国，彻底改变了玛雅各部的政治格局。尚武的墨西哥各部，把高原的文化习俗，大规模传播向玛雅，也传回了许多玛雅人的天文与历法知识。
“...托尔特克人最终征服了玛雅北部，在北部低地，建立了第二个图拉王都，奇琴伊察，并修建了至今不朽的羽蛇神庙。从那以后，羽蛇神的信仰，才从西方的墨西哥高原与海滨，传播到东方玛雅！...而天空古城的长纪年石碑，则停留在六七百年前，自然不可能供奉羽蛇神。”
蒂卡洛笑着讲述，把宏伟的玛雅史诗，展现出一片羽鳞。接着，他赶紧加快语速，没有给其他人提问的机会，再次讲起天空城。
“信仰月亮母神的天空古城中，传承的神裔血脉，便是玛雅各部里，第二尊贵的月水神裔！而各部血脉中最尊崇的，则是传承自父神的...天蛇神裔！”
“天蛇神裔！”
听到这个朝思暮想的词，普阿普猛然一惊，低呼出声。他压抑着心头的激动，轻咳了一声，在蒂卡洛的引诱下，小心问道。
“咳！那个什么天蛇神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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