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大梦一场


言罢,男子转过头来,竟朝陆玄钰走来。

  陆玄钰努力看去,眼见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可男子的面容却仍旧模糊不清。

  不过,男子的衣着倒是渐渐清晰了——外着绣着金蟒的紫服,腰束紫金浮云玉带,头戴青玉冠,脚踏乌金靴。

  这身打扮让陆玄钰觉得很是熟悉,但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是何人穿过这身。

  男子在离陆玄钰三步之遥时停步,抬手伸来,陆玄钰不由也伸手回应。

  就在二人即将触碰之际,男子猛的缩回手,急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钰儿,若有来世,可还愿再生于帝王家?”

  陆玄钰不解男子为何问此,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言:“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生于何处,自由天定,无论何处,均得其所。”

  她看不清男子的面容,但寂静之中,泪滴声入耳,想来是男子落泪了,这令她更为疑惑。

  “淮临王生于何朝,为何知我名?”

  此刻,陆玄钰心中万千不解。

  眼前这位自称淮临王的男子究竟是哪朝人,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仍记得昏迷前她是在祁良府江府中,受雪灾所困,记得她坐于书房中,不知为何全身乏力,眼前一黑,再醒来便身处此处了。

  以往她也常做梦,有时也在梦中有了意识,清楚自己身处梦境,且只需凝聚心神挣力而起,便可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可如今,却是不行。

  这个梦真实得快分不清真假。

  儿时她也常闻鬼神妖邪之事,难不成如今是受了仇家算计,被困于这幻境之中?

  可这幻境没有恐怖的邪祟,也没有令人沉迷的仙乐之事,有的只是眼前这看不清面容的淮临王。

  “大昭,孤是大昭的亲王,孤的长兄是太子,长兄常与孤言,钰儿好学爱闹,拜浮清为师。”

  浮青是国师萧玉筠的字,听得此言,陆玄钰瞳孔一震。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好像浮现一层迷雾,迷雾正在渐渐消散。

  渐渐地,她突然发觉此前诸多事竟是多么荒唐不可言,恍如遇邪祟迷惑。

  怎会有人自后世而来,一同胡言乱语她又怎会无缘而信,堂堂将军又怎会是女儿身,还与她结情,玄镇与她自幼长大,情同手足,怎会朝夕间成仇敌,德妃乃良善,怎会毒害皇帝……

  “我、我的头,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种种经历,又如走马灯掠过,令陆玄钰头痛欲裂。

  陆玄钰抱头跪地,头痛得她狠力拍打也无济于事。

  痛呼声之高,陆玄钰无心去知,淮临王抬手掩耳,随后放下,其之泣声参杂入陆玄钰耳中。

  “孤的心也好痛,孤负浮青,孤将钰儿托付于浮青,不料钰儿竟是习得浮青不齿之行。孤曾于此处不知今夕何夕。后见得浮青一意孤行,酿下大错,连累于钰儿。”

  此时,陆玄钰头痛之感渐消,踉跄着起身抬眼见得淮临王模糊面容,怨由心生,开声便骂:“混账!将我困于这幻境之中,究竟意欲何为?”

  淮临王沉默,陆玄钰虽不见其面容,却感知此人悲伤之意,这究竟是为什么?

  良久,淮临王方才开声:“孤想亲眼看看钰儿容颜。”

  “你——也看不清我的面容?”

  陆玄钰疑惑,男子不应,也不动,陆玄钰想要上前,可走了几步却发现靠近不得,便放弃了。

  虽然淮临王不言语,但陆玄钰能够明显感觉到淮临王一直盯着自己不放,好似更加悲伤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陆玄钰渐渐沉下心来,开始捋清脑中混乱思绪。

  “罢了,如今能有此一别,孤该知足,槿谢勇善,惜之女子,悠悠众口,其害更甚,望钰儿深思之,浮青不可尽信,钰儿该顺心而为,多愿与夫人同葬。钰儿,看着孤,回去吧。”

  陆玄钰下意识看去,才知淮临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跟前,只见淮临王抬手落在她的肩上,随之用力一推。

  当即,她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直直坠下,犹坠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在淮临王碰到她的那一瞬,淮临王的面容清晰开来。

  剑眉深色如墨,双眸满是不舍——这张脸,不正是她那未曾谋面的父王!

  淮临王望着陆玄钰清晰的面容,笑意显露,挥手告别。

  父王!

  陆玄钰竭力大喊,想要回去。

  可她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不受控制,她便眼睁睁看着二人距离越发远,她渐渐生了困意,最后意识散去。

  “父王!”

  陆玄钰猛地挣醒,惊坐起,环顾四周,想要找出那个令她思念的高大的身影。

  突然,陆玄钰神色惊恐——这周围的陈设,分明是王府中她的卧居!

  “世子!您终于醒了!蓝田,快去唤张医师前来!”

  恍惚之中,陆玄钰看清跪于床边一脸惊喜之色的玉生。

  “世子,您觉身子可有何不适?”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在这里?”

  我不该是在江府吗?

  陆玄钰发问,眼中尽是迷茫和疑惑。

  她现在很清楚地记得她应该是在祁良府江府中,也很清楚地记得和父王分别的场景。

  真实不已,肩上似乎还残存余力。

  陆玄钰抬手探上肩头,空空如也。

  “世子,如今刚入卯时,自您从马上摔下磕到后脑后便昏迷不醒,已有三月余啊!”

  闻言,陆玄钰猛的看向玉生,惊问:“你方才说什么?”

  玉生被陆玄钰似是要吃人的眼神微微吓到,但很快回过神来。

  “世子,你忘了吧,三月多前叶将军班师回朝,您策马而去,马儿即将与叶将军撞上之时您勒马过急,人仰马翻,幸亏叶将军挺身而出,不若,您伤得更重,如今叶将军受封正三品定北将军,赐的将军府就在隔壁,不若改日……”

  玉生后头还说了些什么,陆玄钰已然没了心情去听,她此刻思绪大乱,烦躁不安。

  依眼前玉生所言,她经历的那如此真实的过往竟是黄粱一梦?

  可那一切不似作假,疼痛仍旧在心头。

  陆玄钰突然伸出手猛的掐肉,疼痛瞬显,痛得她龇牙咧嘴。

  “世子!世子您这是做什么!”

  玉生惊呼。

  真的!

  这居然是真的!

  陆玄钰不愿相信,当即要下床,可身子乏力,她一个用力过猛竟是要一头栽下床去。

  玉生眼疾手快扶住。

  “世子您这三个月进食糊粥,靠着参汤参片吊着,身子孱弱,莫不要再折腾了。”

  经玉生这么一提醒,陆玄钰突然觉得饥肠辘辘。

  “备膳食来。”

  陆玄钰话音一落,一众侍人端着饭菜有序走入,张医师也跟着走进来,见到陆玄钰醒来,长松一口气,行礼:“世子。”

  “嗯。”

  腹中无食,饿意上头,陆玄钰无力多言,只撑着抬手指向左侧正在布膳的侍人。

  “世子刚醒,不宜重荤腥,最好食用白粥。”

  张医师开声提醒,原来端起鱼肉和米饭的玉生又放下,转而端起白粥来。

  除去白粥外,其余饭菜被撤下,屋内尚残余着饭菜香,勾引着陆玄钰。

  白粥下肚,陆玄钰这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张医师诊脉过后,言:“世子已然无大碍,只是心神不宁,身子虚弱,世子这几日要清淡饮食,不可胡思乱想,好生静养,忌酒忌荤腥。”

  待张医师走后,陆玄钰便吩咐玉生准备马车,她要进宫去摘星楼。

  玉生担忧陆玄钰的身体,但陆玄钰执意入宫,劝说无果下,玉生只得照办。

  孟秋之初,凉风习习,陆玄钰只着一件青色外衣走在府中。

  刚入卯时不久,夜色未褪尽,侍人便提灯照路。

  陆玄钰先去了记忆中她曾经请工匠打通连通将军府的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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