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认罪
大祁的皇子在封王前，住在宫中的皇子所里。皇子所与皇帝、后妃及公主所住的内宫仅一门之隔，因此皇子们能够自由出入内宫，但皇子的侍卫不可以。也就是说，能够进入内宫侵犯公主的，除了她的侍卫就是皇子。
至于内宫其他各处的侍卫，是没办法作案的，一来侍卫一般两人一组相互监督且经常轮换，二来内宫的侍卫不允许随意走动，除非被明令调动。他们的职责是守护主子的安全，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主子的宫殿。
皇子们封王或是成婚后会出宫建府另居，如今住在宫里皇子所的只有三皇子宋琢以及未成年的十皇子宋玦、十一皇子宋琛。
两位未成年的皇子还小，都与其生母住在一起。三皇子宋琢早已及冠，却迟迟没有封王，仍住在宫里的皇子所里，在宫中是个独特的存在。
三皇子宋琢不喜政事，痴迷于画艺，极擅丹青，他的一幅画作在市面上能卖到一千两银子。之所以迟迟未封王，据传是因为他出言不逊惹恼了旻德帝。
宋瑄先前已经细细询问了八个侍卫，从他们那里得知，顺贞公主遇害那晚，八个侍卫两人一组值守，能互为证人。为防有人偷懒，侍卫长还会不定时抽检，对值守侍卫进行突击检查，因此八人的嫌疑都基本上能够排除。
线索零碎，无法找到突破口。柳妙璎略微有些烦躁地将问询笔录放下，对宋瑄道：“三哥，咱们去拜会一下三皇子吧？”
三皇子与顺贞公主是亲兄妹，且公主对三皇子并无妨碍，因此兄三皇子作案的可能性极低。但目前并无其他有用的线索，况且会会三皇子，说不定会得到其他思路。
“好。”
对于宋瑄和柳妙璎的到来，三皇子宋琢倒是没表现出反感，礼貌地将二人请入院内。
宋琢住在皇子所的最东边，院名叫“凌寒斋”，因院中种了一片凌寒独自开的腊梅。正厅、书房的摆设更彰显了低调的奢华与雅致。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一片翠竹，翠竹右侧则是一个种着各色花卉的小花圃。入目便是葱茏苍翠，抬眼就是似锦繁花，可见院子主人心思之灵透。
书房的墙面上，挂着宋琢引以为傲的五幅画作，每一幅都只有黑白两色，却比五颜六色的花哨画作好得多，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幽远的意境，难怪他的一幅画作能卖上千两银子呢。
柳妙璎幼时见过青岚学画，她自己没有正经学过，还是宋瑄带她在身边亲自教导时，教过她一二。作为一个半吊子，她也觉得三皇子是个作画的高手。
”请问殿下昨天晚上在做什么？“柳妙璎转了一圈之后，问道。
“本殿昨儿晚上去给外祖父贺寿，多喝了几杯，就在郑府歇下了。”宋琢答道。
三皇子的外祖正是权势显赫的郑阁老，昨日郑阁老过寿，朝中几乎所有官员都前去为其贺寿，身为外孙的三皇子自然也是必须要去的。
柳妙璎又问了几个问题，宋琢一一耐心作答。问过话，柳妙璎便同宋瑄离开凌寒斋，返回晴蓁殿。
“得去找内务府要两年前闹刺客的记录。“柳妙璎想了想，对宋瑄说道。
”我已经安排人去要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回来。”
”三哥，方才在三殿下的书房里，你有没有闻到墨鱼汁的味道？“柳妙璎回想了一下，问道。
宋瑄笑道：“墨鱼汁？小七，你是肚子饿了吧？我可没有闻到。”
柳妙璎挠挠头，说道：“我的鼻子灵有错吗？”
“好啦小馋猫，中午就能去内务府混吃混喝了。”宋瑄说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柳妙璎的脑袋。
柳妙璎偏过头想躲过他的狼爪，无奈宋瑄动作太快。她撅着小嘴道：“三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揉我的头发好不好？梳得好好的发髻都被你揉乱了！”
“不好。”
柳妙璎无言以对，一边整理发髻，一边说道：“我刚刚还没说完呢，除了墨鱼汁的气味，三殿下的书房里还有茜草、槐花、紫苏、薯莨的味道。”
宋瑄听她说的那些名字似乎都是植物，说道：“是因为他的院子里种了那些植物吧？”
“他的小花圃里有槐花和茜草，但没有紫苏和薯莨。”
宋瑄正欲提问，就见一个晴蓁殿的侍卫匆匆跑向他们，对宋瑄道：“王爷，不好了，毅哥被人杀了！”
那个侍卫名叫李泰安，宋瑄认得。他口中的毅哥，是晴蓁殿的侍卫长洪毅。
“去案发现场，带路！”宋瑄沉声道。
宫廷侍卫都住在皇子所旁边的院子里，侍卫长一人一间，普通侍卫两人一间。洪毅是侍卫长，他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洪毅的房间布置得极简单，除了卧榻就是一张方桌，再有就是墙上的用来放衣物的木格，桌子上放着一壶一杯，木格里放了几身衣裳，除此以外房里别无他物。
洪毅平躺在榻上，就像睡着了一样。若非他已然没了气息，看上去就像在房中休憩小睡一般。
发现尸体的就是李泰安，他今日他和洪毅一组，但到了点儿洪毅还没来，他就觉得不正常，因为洪毅当差从来没有迟到过。
李泰安急急忙忙跑到洪毅的住处一看，以为洪毅还在睡觉，便过去推了推，这一推才发现洪毅的身体已经僵了，他这才急急跑去向宋瑄禀报。
柳妙璎利落地做好准备，开始验尸。
“死者男，年龄在二十三至二十五岁之间，身长五尺三寸，致命伤为手腕上的刀痕。伤口长二寸，深一寸，下刀利落。”
“死者手掌虎口有厚茧，说明死者常年习武。无中毒迹象，无其他外伤。根据死者的僵硬程度和尸斑分布，死亡时辰在寅时至卯时之间。”柳妙璎缓缓说道。
“自杀还是他杀？”宋瑄皱眉问道。
“他杀。”柳妙璎答得很干脆。
“为何？”
“他手腕上的伤口非常整齐，若是自杀，人会因割腕后的疼痛和恐惧而颤抖，伤口不可能如此平整。”柳妙璎解释道。
他们从洪毅身上搜出一封信，那是一封认罪书，以洪毅的口吻写成的，坦白其侮辱并致顺贞公主突发心疾而死。信中说，他爱慕公主多年，眼看曾贵嫔就要为公主挑选驸马，他心有不甘。
他借着职务之便支开侍卫，潜入公主的房间将其玷污，公主激动之下心疾突发，猝死。他见圣上令极擅查案的秦王来探查，自知无法瞒天过海，这才选择了割腕自尽。
在信中，洪毅还说，所有罪过都是他自己犯下的，希望不要牵连他的家人。
经其他侍卫辨认，认罪书上的字迹符合洪毅一贯的走笔风格。
侍卫并不常写字，但洪毅是侍卫长，每年年末要考评手下的侍卫，须给每个侍卫写下评语。经比对，认罪书与他给侍卫写评语的字迹一致。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认罪书一定是洪毅所写，能够模仿他人的字迹达到以假乱真效果的高人并不鲜见。
柳妙璎拿起认罪书闻了闻，奇道：“这上面有股墨鱼汁的味道。”
“奇怪，一封书信上怎么会沾墨鱼汁呢？”李泰安道。
“这墨鱼汁不是食用的，而是当做墨用以写字作画的！”宋瑄忽然明白为何柳妙璎会说三皇子的书房有墨鱼汁的味道了，七皇子作画的墨应该就是墨鱼汁。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断定此事与三皇子有关，因为宫里用墨鱼汁写字作画之人不在少数。
墨鱼汁昂贵，但效果比普通的黑墨要好得多，所以宫里的后妃、皇子、公主可能都会用墨鱼汁代替普通的黑墨。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洪毅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长，根本不可能用得起墨鱼汁，所以那封认罪书根本就是伪造的。
“先去用午膳吧。”宋瑄对柳妙璎道。
内务府的膳食自然是比不上宫外酒楼的，因为宫里的餐食最重要的是安全，其次才是色香味。因此，不论是荤还是素，是冷盘还是热炒，都做得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但也谈不上有多美味。
当然，这是对宫里其他人而言。帝王和受宠的后妃是得以享用厨艺精湛的御厨精心烹制的御膳，每一道御膳都是食材珍稀、工序繁复，且色香味俱全，在宫外花多少钱都吃不到。
宋瑄和柳妙璎用的是普通的膳食，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温的。午膳刚用到一半，就见乾元殿总管严公公带着两个蓝衣小内侍进来，笑呵呵地对宋瑄道：“王爷办案辛苦了，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好菜，这就给您加菜。”
两个小内侍将手里提的食盒放下打开盖子，端出几道大菜：佛跳墙、香炙鹿肉、小黄瓜烧黄鳝和果木烤鸭。柳妙璎两眼放光扑了过去，抓起一块鹿肉扔进嘴里。
“谢谢公公，这肉真好吃！”嚼下鹿肉之后，柳妙璎才一边大口咀嚼一边道谢。
严公公笑得很是和蔼，说道：“七姑娘喜欢就好。”
吃饱喝足，两人继续查案，现在有两个命案，一为顺贞公主宋珊之死，二为侍卫长洪毅被害。顺贞公主的寝殿被探查多次，暂时还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只能暂且搁置。洪毅之死，却疑点颇多。
其一，凶手是如何作案的？侍卫所住的院子有扇大铁门，铁门的钥匙只有侍卫长才有。侍卫们要进出，必须找他们的侍卫长拿钥匙。
洪毅昨日夜里不当值，早早就睡了，在深夜里被杀，凶手必是能够进入侍卫所居院落之人。也就是说，杀害洪毅的，极有可能是一个侍卫。
但根据门房提供的侍卫进出院子的记录，昨夜在院里休息的只有洪毅和翠羽宫的侍卫长常敏二人，常敏染了风寒，一直在自己的房里休息，且他与洪毅不熟，也没有杀害洪毅的动机。
其二，从认罪书的墨迹看，伪造书信之人应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但也不排除洪毅本人曾得到某个主子赏赐的墨鱼汁，认罪书就是他写的。
但经过一番调查发现，洪毅一直在顺贞公主的晴蓁殿当差，没接触过其他贵人，更没被赏赐过墨鱼汁。那么，认罪书一定不是洪毅所写。
伪造认罪书的人与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个人，那么此人与顺贞公主之死是否有关？若不是同一个人，就是两人合谋，合谋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了，两年前闹刺客的记录找到了吗？”柳妙璎问宋瑄。
宋瑄摇头道：“忘了跟你说，记录没了，说是有一回内务府的库房起火，所有记录都被烧毁了，当时看守库房的小黄门还被问了罪。”
“不过，内务府的文公公对那事儿有些印象，他说，有个刺客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要刺杀三皇兄，被三皇兄的侍卫追杀。刺客情急之下跑入内宫，还进了晴蓁殿的外院，公主就是因此受了惊吓犯了心疾。”
“又是三皇子……后来呢？”
“刺客没抓到，又没死人，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宋瑄答道。
他们之所以去查两年前的刺客事件，也是没办法，因为顺贞公主之死一案的线索实在太少，只能从她的心疾下手，而两年前正是刺客事件诱发了她的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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