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同悲喜
七月初六,千年行动组再次来到虚圈内环。
血池坑下的黑色膜质又变大了,半径已达二十丈!白皓修很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
此时圣炎的人还没来,他们就能搞多少算多少。照例先探内环的边界线,然后发现半径变成三十七里,也在扩大!以不规则的速度吞噬中环。而他们头顶的那层屏障确定和内环等大,中环的天空是正常的,也就是没有上限。
“所以内环扩张的极限是吞噬中环……”黑天段随便猜,“而坑下面那黑色的东西,最终要填满这个血池坑么?”
白皓修说:“有可能。而且这天空在下沉。”
黑天段眨眨眼,惕然问:“会落下来?”
白皓修暗自沉吟,“不知道。”
不久,血池坑对面扑来一阵黑风,走出来十几个金灿灿的人影。
黑天段精神一振。
然后两拨人隔着血池坑遥相对望,并且,贾焕林与白皓修之间的圣骑士“协同感应”,被激活了!
这是单向的,由于琾彬洲封印了白皓修的圣咒之力,他就使不出朝圣诀。所以贾焕林能感应到他,但他感应不到贾焕林。
白皓修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办?”黑天段谨慎地问。
白皓修说:“撤。”
他直接取消了整个行动,先带着人们往中环去,那里才能打开黑腔。
二十几人就像被黑云吞噬了一样迅速隐没,跑得之快,让贾焕林有点尴尬。涅狄的身体则像石头一样僵硬,他后悔随时开着天视了,白皓修那避讳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
贾焕林开玩笑问:“如雷贯耳的冰天战神,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涅狄说:“静灵界那么多人,只有他被打了驱逐令。皇上多不待见他?”
贾焕林还待要说什么,涅狄赶紧张罗,“我们干我们的吧。”
……
他们带的人不多,全是高阶能力者和技术官,只要食物和水充足,他们几乎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过了七天,蓬头垢面的涅狄停了下来,躺在坑边上把自己摆成大字型。
贾焕林问:“研究这么久了,那上面究竟是什么?”
涅狄望着天空,喃喃道:“是一面镜子。”
贾焕林不解,“这是什么比喻么?”
涅狄坐起来,满背的沙,像跟朋友在野外露营的时候聊天一样,“你知道血池就躲在镜子后边吧?以什么形式呢?”
贾焕林皱眉,“形式?”
涅狄先指坑下,再指天上,“它们,是由那面镜子对应起来的虚实两态。坑下面的是实体,镜子背后的是虚像。”
贾焕林一愣,“你是说血心树实际上是躲在坑下面?”
涅狄笑得意味深长:“这是一种很聪明的搞法。实体在下面,但它的能量投射到天上去了。什么东西一旦被能量化,扩张的速度就会非常快,只有这样才能在三年内吞噬中环啊。”
贾焕林思考:”吞噬中环很难吧?”
涅狄说:“对啊,内环是稳定的,但中环满是空间乱流,连坐标都不确定,血池的领域扩张与中环的不稳定性相排斥。”
贾焕林展开联想,“那就是说,内外中三环被那能量统一,虚圈才会活化,然后生死板块交叠,黑水渊倒灌?”
涅狄喜道:“你说得太对了。”
贾焕林感觉自己被真理熏陶了,变得越来越理性,觉得大自然真的很神奇。
涅狄接着说:“现在中环扩张、天空下沉。以后会有一个时间点,触发它们虚实结合。”说着用两只胳膊和手背打比方,慢慢让上面的手背靠近下面,“天空触碰到坑下那层膜界,让镜面空间积蓄的能量回到血池本体,注入整个虚圈!”
贾焕林心想那是何等恐怖的能量?也只有把功能和实体分开,才能在这短短几年的时间里积攒到那个程度?
涅狄按捺着心头震撼,又接着说:“今年降温的速度很快,你发现没有?”
贾焕林说:“好像是的。”
涅狄“啧”一声:“这个其实还有点麻烦。血池对虚圈的影响我们能测算出来了,可它对人间的影响,这几年当真不好说。”
贾焕林有点无奈,“那能怎么办呢?”
涅狄心说:尽早解决。低头抠抠眉毛,“下次我想带雪青来,看看雪族跟血心树能不能感应上。”
贾焕林无所谓,“你跟陛下说去吧。”
涅狄点头,不得不说:“跟静灵界也得交代,他们应该监测到深渊之井的异动了。这一点很值得注意的,深渊之井既然是圣杯献祭位,那它和血池也应该紧密联系才是。”
贾焕林悠悠地笑,“我会跟皇上传达,但他答不答应就不一定了。”
涅狄也笑,没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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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涅狄大婚。
琾彬洲给安排的婚礼不算奢华,但也不低调。涅狄得领着接亲队伍横跨半个王都,一路撒钱,像猴子似的让所有人都看见。
王都的百姓们渐渐地从战乱中缓过来,无论上面怎么天翻地覆,日子还得照过。他们抢钱抢得热闹,对新郎官的议论也不绝于口,一听他是静灵界的战俘,无不大笑。
涅狄路过霜月阁原址,发现那里新建了一座太子府,实际上是为了派兵把守桃源位面的锚定点。而那条密道,琾彬洲还是给封死了,怕这条两度助自己腾飞的东西有朝一日反过来害死自己。
颇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玉清同样,没等到加官进爵的好日子,堪称竹篮打水一场空。
疯和尚已经还俗,正在青楼里买醉。不过他也看得开,反正这世上有的是人比自己痛苦。于是安于享乐,作世俗打扮,每天沉溺声色,有时候帮琾彬洲干点私活。
迎亲队敲锣打鼓的背景声中,苏成和乌昆人言之遥穿过一条小路,拐进一片紧密相连的棚屋区,里面住的是地痞流氓,长得奇形怪状,要死不活,身上散发潮湿的酸臭味。
有些人在路旁盯着他们,但都看出不是好惹的,所以没人挑衅。过了棚屋,苏成和言之遥又沿着迷宫般的土墙拐过好几道弯,终于见到一座大红色门坊,中间缠绕的赫然是感知类的结界。
“和尚养在青楼,”苏成费解地问:“皇帝怎么想的?”
言之遥冷笑说:“没准是一种幽默感呢?”
苏成撇了撇嘴。
言之遥说:“而且这里面应该是一个审讯间,有的人被拖到这里摄魂,再洗脑。”
苏成说:“那就是皇帝的密室呗。”
他们抓紧时间把香囊里的花粉撒了些出来,施放咒语,花粉就变成了一种叫做“趋怖虫”的灵幻生物。
摄魂取念,本质上是一种刑罚,会伴随疼痛和恐惧,那些气氛非常独特,会跟瘴气一样会残留在房间里,或者施暴者身上。在趋怖虫的眼里,玉清这辈子搞了上百人的脑子,臭得像生蛆的腐肉一样,特别好找。
“先定位,”苏成说:“标记他就好办了。”
言之遥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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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琅琊矩阵那一块心病,琾彬洲变得有点懒了。这一天终于想起来,往太后的温宁宫去。
她现在是一病不起了,而且还失去了所有亲人和后盾,整天横卧在床,身体苍白、浮肿,神志不清,有点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的味道。
琾彬洲在门边,每次来都要站一会儿,然后才过去握太后的手,把圣杯之力渡进去,不过照章办事,愈发沉默。
太后恢复了一点精神,但仍然很虚弱:“昨天皇后来看我,带着头头,说他周岁宴,你要……立他为太子,强开静血装?”
琾彬洲说:“是啊。”
太后问:“你已经秘密处决了老四,剩下的,不就只有头头?”
琾彬洲面无表情地说:“还有在逃的老十一、端王叔。”
太后苦笑,“立储大典绑定圣杯,你再把老十一杀了,若你有什么不测……皇后辅政,能镇得住么?”
琾彬洲逃避:“我能有什么不测?”
太后摇摇头,“你这样做,是想拴住乌昆,利用皇后对孩子的关心……是不是?”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竹鸳就站在一旁。
她是奴籍出身,原是霜月阁的琴妓,所以至今没有封号,还是琾彬洲的贴身侍女。不过这年头,满宫妃嫔混得还不如她好呢,一个个都是琾彬洲出于各种原因纳进来的,背后是一系列的政治活动。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至今无人怀孕!更没人得宠。竹鸳觉得是琾彬洲自己钻牛角尖,不想再留下子嗣了,可又警惕着后妃们背后的家族。所以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妃子也会立刻受到牵连。
宫斗?不存在的。连皇后在内,每个人都是神经紧绷,噤若寒蝉,生怕不知外面情势变化,或者哪天惹怒皇帝,转眼就脑袋分家。
事实上,也的确死了不少人。
那天竹鸳在皇宫步道上撞见飒铃的步辇,跪下行礼。飒铃脸色铁青,突然指着她骂道:“鼠目寸光的东西,你和那疯和尚干的好事!”
竹鸳大惊,周围的宫女太监也全听见了。但飒铃骂完这一句就走,愤愤然不知何故。
——是她说的那样么?
竹鸳觉得自己和那疯和尚干了什么?没什么吧?唯一他俩都知道的,不就是怀芳镜的事?但难道错误的源头就只是那件事吗?琾彬洲何等人?容得了她一个小小女子左右自己的决定?
……
琾彬洲说:“您还是不改口,我们都叫他舒儿了。”
太后无奈地一哼,模糊的视线找到他脖子上一节细小的银链子,知道下面挂的是什么。半位面的钥匙,长命锁。
淑妃给淮王的长命锁。
太后一边流泪一边问:“是不是我死了,你的心情就能平静了呢?”
竹鸳怔怔地瞪眼,见琾彬洲站起来走开两步,“母后,不要胡思乱想,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见他的手势有变,竹鸳赶紧退了出去。
太后说:“你不知道。人做事,总是有发自内心的理由。你的心,可曾定过?”
琾彬洲的下颌抽紧,回头时两眼狠狠地发红,“母亲早知如此,当年必不会选我吧?”
太后这才清楚地看到,琾彬洲真的恨她。她的声音无比喑哑,浸满绝望,“所以你要……惩罚我么?让我看着你,如此痛苦?”
琾彬洲说:“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我也并不想惩罚什么人。”
太后怆然道:“看来我……到死也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妇人,在这深宫里空耗了一生。到头来,我什么也不懂……”
琾彬洲鼻酸眼热,“您为什么要说这些?”
太后苦笑:“我都这副模样了,有什么说不得的?”
琾彬洲无比戒备地又问:“那你还想说什么?”
——说我不孝不义?不伦不类么?
太后回头望着床帐,表情变得很平静,甚至露出一丝微笑,像寻常家的母亲和儿子闲话家常,再偏过头问:“你还在,关注苍郜的消息么?”
琾彬洲说:“关注又如何呢?”
太后看了他半晌,漠然闭上了眼睛。
凤阙宫,头头在婴儿床里呼呼大睡。飒铃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试想这么小的孩子,突然有天被圣杯附体……
她想哭,一切都错付了,无比委屈。然后同病相怜地带入那些死去的妃嫔,带入太后和倒霉的怀芳镜,知道从一开始,琾彬洲将头头抱给她,就打定主意用孩子将她拴住。
而自己居然真的中招了。
王朝圣兵的警戒线拉到了木云盆地跟前,以战乱为借口,把苍郜、乌昆,两国监视。飒铃其实早知道琾彬洲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可为什么还是被恋爱脑给害了呢?害的自己现在进退不得。
静灵界的暗卫借灵能署之便,在王都广撒网,当然也会联络乌昆。飒铃不知道国主敖望现在怎么想,霁慕白留在乌昆的财产赋予了他们资本和野心,所以即便她不做决定,父亲可能也会……
飒铃眼眶通红,抽噎着,轻轻地把头头抱出来,让他软软的小身体紧贴自己胸膛。
……
第二天一早,玉清冰冷的尸体被妓女发现。
言之遥摩拳擦掌,看着阿垚打点太监,帮他制造机会给飒铃传讯。
五天后飒铃的回复来了,只有一句话:
“时机成熟时,放弃太子,助我突围。”
言之遥攥着拳头,紧紧地闭上眼。体会飒铃现在的十指连心,断骨之痛。对琾彬洲的恨又深一层!他暗下决心,只要最后头头还活着,必定救他出来,和飒铃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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