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酒


段成放的动作一顿。

  在赵若明视线的尽头,段成放乌黑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震惊。

  但紧接着,那张漂亮得像女人一般的面孔上便绽放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段成放道:“好。”

  这样一言不合就开始拼酒的男女,在这座小镇上,酒保见得多了。训练有素的酒保熟练地将一杯杯色彩缤纷的酒码在二人面前,很快,赵若明和段成放面前的台子上便摆满了许多种不同的酒。

  段成放拈起一杯琥珀色的酒——这酒的颜色让赵若明莫名想起西奥多的眼睛,顿时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段成放凝视着杯中浮动的酒液,良久没有动作,似乎陷入了沉思。

  赵若明看得发急,老二再这样磨蹭下去,什么时候能醉?

  一个人喝得慢,两个人总就喝得快了吧!

  付冬树看着段成放犹豫不决的样子,十分善解人意道:“一个人喝闷酒,再好的酒也会变成苦酒。不如这样,我陪段二少喝两杯?”

  段成放抬起眼睛,古怪地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

  圈子里人人都知道段成放的酒量。从大学时起,就没有人再会不开眼地来找段成放拼酒了。

  一时间,段成放险些怀疑自己判断失误,这个女人和父亲真的只是泛泛之交。否则何以不知道段二少的威名?

  不对。

  段成放自嘲地勾起嘴角。

  父亲不知道他的酒量才是正常的。

  原本只是假模假样的伪装,但此刻,段成放心中倒真涌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意。

  段成放支起下巴,神情莫名显出几分倦怠与懒散:“两个人喝苦酒,难道就会变得好些吗?”

  付冬树抱臂审视着段成放,好脾气道:“那段二少准备怎么办?”

  段成放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着面前的酒杯。晶莹剔透的杯体上映出了他俊美无俦的脸,以及嘴角边一闪而逝的笑容。

  “这样吧。我们轮流问彼此问题。如果回答得上来,就由提问的人喝一杯酒;如果回答不上来,被问题难住的那个人就喝一杯酒,小树,你觉得怎么样?”

  付冬树抬了抬眉。

  “好。”

  付冬树相当善解人意,将问第一个问题的机会留给了段成放。

  段成放状似无意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问出了第一个无聊的问题:“你怎么会一个人来酒吧喝酒?”

  付冬树的态度十分坦然,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无聊。”

  段成放支着额头,低低地笑了一声:“看来,我接下去还得问你‘为什么无聊’。”

  “段二少是嫌我回答得太简洁了?”付冬树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出忽闪忽闪的阴影。

  “简单一点也好。”段成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得太多的才是蠢人。”

  接下来该付冬树提问了。

  付冬树将自己面前那杯冰蓝色的酒缓缓地推到了段成放面前。

  段成放专注地望着付冬树,没有对这个动作做出任何评价。

  付冬树笑了一声,笑声带着微微的沙哑,远比杯中的酒更醉人。

  付冬树操着这口迷人的腔调,微笑着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已知f(x)=x的三次方+7x的四次方+5px+36……+3x+1,试确定……使f(x)……并求出……”

  段成放:“……”

  段成放注视着自己面前那杯冰蓝色的酒,忽而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他笑了足有一分钟,付冬树也就这样耐心地看着他笑。待这个年轻俊朗的男人笑完之后,付冬树忽然“呀”了一声。

  “我们好像忘了约定回答的时间。”她同样笑道,“怎么办呢?”

  “用不着。”段成放轻轻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拿过了付冬树推到他面前的酒。

  就在付冬树以为他缴械投降的时候,段成放将修长的食指伸进杯中,蘸着酒液,在吧台上画了几笔。

  付冬树一愣,下意识地探头去看,只见吧台上,赫然写着四个数字。

  付冬树将那四个数字扫了一遍,一双狐狸眼睛顿时睁圆了!

  段成放看着她此刻的神色,倒觉得付冬树这副惊讶的表情,可比那副装模作样的笑容可爱多了。

  他忽然发现付冬树其实很年轻,比她故作成熟所表现出来的姿态要年轻得多,甚至可能比他的年纪还要小。

  段成放收回思绪,将杯中的残酒推远,免得它与其他酒杯混在一起,随即笑着向付冬树颔了颔首。

  赵若明在意识海中:“啊。”

  203沉默片刻,夸奖了一句:“宿主的儿子还算可以,这计算速度虽然跟我们没法比,在人类里还挺快的。”

  万象宇宙的题库虽浩如烟海,但不同文明之间的概念并不互通。203只能从地球的题库里给段成放抽题。

  赵若明眼中充斥着被学霸吊打后的风霜。

  那道题她读下来都费劲,段成放是怎么笑着答出来的???

  难道二儿子平时除了泡妞,还额外研究一点数学?

  赵若明不信邪地翻了翻段鸿迹的记忆。

  翻完之后,赵若明更沉默了。

  好家伙,这份记忆中段成放的存在还没有江绘伊多!

  赵若明:“……”

  愿赌服输。即使再匪夷所思,赵若明还是拿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两人又你来我往的问了数个问题。

  段成放的问题都很简单,都是与这家酒吧、这座小镇相关的。似乎只是借境而生,因地发挥,问得十分随意。

  在被段成放的数学水平打击到后,付冬树终于舍弃了高数,换成了些更为炸裂的问题。

  “你自拍的时候是偏左脸还是偏右脸,为什么?

  “南美洲南部南纬x度夏吉尔比安热带雨林深处的一个原始食人部落中,酋长进行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强令部落日后不准食人,违令者处以极刑。你觉得这次改革能成功吗?请简述理由。

  “冷知识:该部落的极刑是整个部落一起把犯罪者分食。

  “和尚庙和男子监狱,哪边的菜地长势更旺盛?

  段成放:“……”

  总之,付冬树的问题力求刁钻古怪,段成放从不知道这世上还可以有这么多让人听了眼前一黑的问题,被她糊弄着喝了不少杯酒。

  付冬树自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喝了几杯,不过没有段成放喝得多。

  酒过三巡,又过三巡。台上的酒已经渐渐空了。

  付冬树的脸变得红扑扑的,整个人艳丽得如同春花一般。一双眼睛里也含满了水光,歪歪斜斜地倚在吧台上,看着像一只懒洋洋的,油光水滑的大狐狸。

  段成放喝的酒至少是她的三倍,竟然一点都不上脸,脸色依然像来时那般。甚至在黑色毛衣的衬托下,显得更苍白了。

  昏黄的灯光下,他审视着付冬树,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目光湛湛,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赵若明咋舌道:“他到底醉了没?”

  203扫描了一遍段成放的各项数据:“很遗憾,没有。”

  赵若明这次是真有些惊到了。段老二平常在家里,喝个两口酒就一副微醺的样子,仿佛整天活在梦中。害得赵若明下意识地以为灌倒他是件很容易的事。

  谁承想是地狱难度!

  赵若明当然不会喝酒,她只用第一口酒漱了漱口,让嘴里有点酒味。然后在领口处洒了几滴酒,让身上有些酒气。剩下那些酒都让203数据化后处理掉了。

  即便如此,赵若明还是被酒气蒸得有点头晕。

  再一看对面的段成放,活像没事人似的,进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真是低估了二儿子了,这家伙除了捉奸圣体之外,还是酒量天尊!

  眼看着灌醉二儿子抹除记忆的计划就要折戟沉沙,赵若明当然不允许这种残酷的意外发生。

  “既然他不想醉,那我就帮他醉!”赵若明拍板了,“统子哥,给我弄点——”

  203不得不提醒赵若明喝high了之后被她丢在脑后的设定:“你现在是付冬树,弱小可怜又无助。你是个普普通通唯爱女装的小明星,无论如何都不能像段鸿迹一样扛得动段成放这尊一米八几的大佛。”

  这座小镇到处都是剧组成员,付冬树跟个金刚芭比一样扛着段成放满大街乱窜,那场景实在太美了。

  “哎呀哎呀。”赵若明尬笑道,“我当然没忘。我是让你搞点见效慢的药嘛,能保持一段时间行动能力的那种。”

  这好办。天生圣体比不过科技与狠活,203找了点药,放在了赵若明的指甲缝里。

  赵若明提醒道:“放药之前给我的手做个清洁,别叫我儿子喝一嘴细菌。”

  不管怎么说,赵若明比原版段鸿迹更像个合格的老爸了。

  段成放一直在观察着坐在对面的女人,只见付冬树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成放嘴角的笑意加深,轻声道:“小树?还要继续吗?”

  这声“小树”唤醒了女人,付冬树眨了眨眼,似乎已经醉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什么?继续。”

  段成放点了点头:“既然你说要继续,那就继续吧。这次该你提问了。”

  付冬树喝得舌头都有点大了,含糊不清道:“提……提……我想先去个卫生间,洗把脸。”

  说着,付冬树灵活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动作之丝滑,身体之柔软,让段成放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洗手间……在哪儿?”付冬树磕磕巴巴道。

  段成放看了一眼四周,还没等回答,忽然被一阵酒香跌了个满怀。

  他愕然回头,原来是付冬树脚下不稳,跌到了他身上。

  段成放一把将付冬树接住,只是依然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过分贴近。——他可不想跟父亲的绯闻对象扯上什么瓜葛。

  刚刚那一通你来我往的提问,到底让段成放得到了一点零碎的信息。

  付冬树这女人狡猾得很,滑不溜丢,段成放丢过去的问题大多都被她踢皮球踢了回来,或者敷衍了过去。

  唯独某一次问答,付冬树问他最近有什么烦恼,段成放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晚上有时会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有些影响睡眠。”

  段成放偶尔失眠是真的,但听见声音就是胡说了,段成放喜欢安静,段家隔音很好。

  结果,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付冬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付冬树又没去过段家,也不了解段成放,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她知道段成放喜欢安静,或者段家隔音很好?

  如果她知道,那会是怎么知道的?

  段成放本来不愿意相信她和父亲会有什么瓜葛,但那一刻,也不由萌生了些淡淡的疑虑。

  殊不知,在听到段成放这个回答的同一时刻。

  赵若明在意识海中吐槽道:“段老大和江绘伊能不能克制一点?别在走廊亲那个嘴了!听听,都叫老二听见了!难怪被老二捉奸!”

  付冬树挣扎着想从段成放怀中站起来,一把把手按在了吧台上,似乎想支撑身体。

  段成放扶了她一把,付冬树的手从吧台上仅存的一杯酒上掠过,微微动了动。

  段成放没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仍然轻轻扶着她,只等她自己站定。

  付冬树站直了身体,脸上却突然绽放了一个粲然的笑容:“你输了!该你喝酒了!”

  段成放莫名其妙:“什么?”

  “我刚刚问你‘卫生间在哪里’,你没有回答我!”付冬树笑得前仰后合,“你,喝酒!”

  段成放:“……”

  算了,他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呢。

  段成放无奈地笑了一声,随手拿过吧台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做完这些,付冬树才满意了:“好了!我不玩了,咱们回、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付冬树软绵绵地搭在段成放的身上,睡着了。

  段成放看着挂在身上的醉鬼,今晚第无数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无奈。

  这只贪酒的狐狸,也没有告诉他,她家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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