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巍巍昆仑

巍巍昆仑，直入云霄，绵延五千里，如巨龙般盘卧在苍茫大地上。

  相传山中有凌云钟乳，每百万年凝聚一滴仙水落下，汇聚成池，名曰「瑶池」。瑶池边居住着一位女神，唤作「西王母」。

  昔年周穆王曾驰八骏，于瑶池边幽会西王母。两人一见倾心，临别时依依不舍。穆天子立下三年之约，然而三年后却未能如约而至。

  后人为之惋惜，曾赋诗叹曰「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大唐天宝十五年，安禄山叛军攻陷长安。于长安城外终南山上修道的紫薇真人，为避战乱，携众弟子西迁至昆仑山玉虚峰，并在此开宗立派，是为昆仑派。

  此后数百年，昆仑弟子专注于习武修道，其间高手辈出，在江湖上威望日盛。

  现任掌门张广陵，道号天枢子，江湖人称「昆仑道宗」。此人精修道法，有通天彻地之才。

  其身后还有六位师弟，分别是天璇子李卿玄、天玑子韩霖、天权子许国盛、玉衡子吕宸阳、开阳子张桓、瑶光子楚凡缘。

  这七人的武学造诣皆已登峰造极，这其中又以李卿玄武功最高，名声最大，江湖人称「剑圣」。

  这一日风和日丽，一位道人带着两个少年攀援在玉虚峰的山路上。

  此山极为陡峭，山路崎岖不平。行至半山腰时，老道依然气定神闲，两个孩子却已累的满头大汗。

  黝黑少年气喘吁吁地问道：“道长......前边还有多远啊？”

  道人笑道：“你无需知道前路多远，只需数着脚下台阶，再登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咱们就到山顶了。”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皆是欲哭无泪，恨不得立马跑下去。可回想一路上的艰辛，又望了望道长的背影，最终还得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忽而，一声浑厚之音从上方飘来。

  “万里关山皆是客，一轮明月向西来，阁下若要上玉虚峰，烦请报上名来！”

  话音未已，两位白袍小道飘然落地，手中两把青锋隐泛寒芒。

  二人一见眼前那位道士，顿时激动万分，赶紧跪地叩首：“原来是二师叔仙游归山，清阳、清樵拜见师叔！”

  上山之人正是李卿玄。

  他已外出云游一年，如今再见到昆仑弟子，心里倍感亲切。他赶忙上前将二位师侄扶起，笑道：“一年未见，你们俩的武功长进不少啊。”

  清阳道：“侄儿愚拙不堪，好在有师父和诸位师叔敦敦教导，这才有了些许长进。”

  李卿玄拍了拍清阳的肩膀：“虚怀若谷，不骄不躁，孺子可教也。”

  清阳让清樵上山通报，自己则陪李卿玄三人走在后面。叔侄俩一路上相谈甚欢，阵阵笑声在群山间回荡。

  谈笑间，遥遥望见山门，昆仑派门人早已在此等候。

  苍茫云海间，飘然似群仙。璇霄丹阙不染凡尘，九天仙境渺若云烟。

  为首五人仙气最盛。

  明眸缀繁星，宽袍两袖轻，玉骨如松骨，身形似鹤形。

  这五人正是张广陵、韩霖、许国盛、吕宸阳、楚凡缘。

  李卿玄大步走到张广陵身前，伏地拜道：“兄长在上，请受愚弟一拜。”

  张广陵眼泛热泪，躬身扶起李卿玄。

  “二弟快快请起，你这离山一年，消瘦了不少啊。”

  李卿玄望着师兄鬓间新增的几根华发，不禁愀然以悲，哀声道：“大哥，你这一年也憔悴了许多。”

  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兄弟几人寒暄一番后，前往「紫薇堂」落座交谈。

  李卿玄向师兄弟们介绍了江彬和顾钦烽，并回述了如何与他们相遇，以及这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

  当谈到白莲教烧死一百名少女时，众人无不愤慨。许国盛更是义愤填膺，当即就要冲下山去，铲除白莲教那群妖人。

  张广陵则出言劝道：“四弟切勿急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白莲教经此一役，定会加强防备，如果硬拼必然两败俱伤。而且那些白莲教众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受了程秉元蛊惑才误入歧途，如果我们大动干戈，恐怕也免不了伤及无辜。”

  许国盛怒气稍霁，张广陵起身又道：“白莲教创教数百年，历朝历代皆视其为异端，对它的打压也从未松懈过，然而时至今日，它仍在民间广为传播。究其原因，并非其教义如何精深，也不是程秉元之流多会蛊惑人心，而是现实世道让百姓无比绝望，人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未来，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真空家乡。杀一个程秉元或许并不难，但杀了他还会有张秉元、王秉元出现，事情依旧得不到彻底解决。”

  几位师弟对张广陵的话深感赞同，但心中之忿恨仍不得舒展。

  李卿玄怅然道：“兄长所言极是，愚弟也明白其中道理，可每当想起白莲教之事，我依然心绪难平。江湖人尊称我为「剑圣」，我虽嘴上自谦，心里却十分受用，久而久之，不免自视甚高。现在看来，我也不过是个庸碌无能之辈罢了......”

  张广陵宽慰道：“你的心情为兄可以理解，但切不可过于自责。人生在世如沧海一粟，无论武功多高，都有自己力不能及的时候。我们只要恪守侠义之道，凡事尽自己之所能，便可无愧于天地了。你这次下山，一路上救危扶困，没有辱没「剑圣」之名，也没损害昆仑派的声望，为兄深以你为傲。”

  说罢，张广陵把目光落到江顾二人身上。

  “卿玄，有句话为兄不吐不快。这两个孩子能被你所救，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看他俩聪明伶俐，要不然......你就收他们为徒吧。”

  李卿玄沉默半晌，抬头望向远方，脸上略有些凝重，像是在回想一段很久以前的事。

  他轻叹一声：“不瞒师兄，我对这两个孩子也甚是喜爱，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早已视他们为亲人。只是我当年发下重誓，此生不再收徒，我实在不想自食其言。”

  “唉，不是为兄责备，你乃修道之人，理应慷慨豁达才是，怎能如此迂腐，为往事所牵绊！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悔恨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应该向前看。咱们兄弟几人中属你武功最高，若你这一身武艺无人继承，不但是你个人的遗憾，也是昆仑派的损失！”

  听完师兄的话，李卿玄思索片刻，而后缓缓道：“愚弟明白师兄的话，且容我再考虑一晚，明日再做决定。”

  张广陵没在多言，他理解师弟的苦衷，也相信师弟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交谈良久后，酒菜皆已备齐，有酒助兴，相谈更欢。

  昆仑派虽属道家，却也有江湖人的豪迈。门中不禁酒肉，每逢喜事必会大醉一场。

  兄弟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今阔别已久，自然有说不完话。一直喝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顾钦烽躺在床上，一缕月光洒到他稚嫩的脸庞，将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从前他是红茯山庄少主，众人待他如群星捧月。虽然他时常为娘亲早逝而神伤，但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忧虑。

  短短数月之间，父亲不在了，四叔不在了，他往日拥有的一切全都化为云烟。

  如今身处昆仑之巅，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梦到过的地方，隐约间仍有一丝不真实感。李道长武功高强、侠肝义胆，并且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内心十分渴望拜李道长为师。

  但他不明白，李道长为什么不愿意收他为徒，难道是自己太过愚笨？

  他又想到了红茯山庄，那群黑衣人到底是谁？项二叔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现在又在哪呢？总之脑中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睡......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李卿玄。

  在外漂泊一年，他早已身心俱疲，可如今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却无法入眠。一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在他脑海中一一呈现，白天师兄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这位名扬天下的剑圣，此刻却流下了一滴心酸的泪水。

  一切都等天亮之后再做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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