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烟雨楼
苏州府，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因其建城于姑苏山下，故而又称「姑苏城」。
苏州自古以来便是东南重镇，宋朝范成大曾在《吴郡志》中赞曰「天上天堂，地下苏杭」，更令世人对其心驰神往。
时至大明正德年间，苏州已然富甲天下，城中富商豪族多如牛毛，亭台楼阁星罗棋布。
顾钦烽和唐铃骑着汗血马，自阊门而入，一入城门便深陷万丈红尘。
若说姑苏城是天上明月，阊门就是月中桂冠。
一眼望去，街边酒肆林立，路上商贾云集。远处楼台好似琼楼玉宇，近处画舫宛若出水芙蓉。
二人骑马缓行，不住地向两边张望，街边的商品琳琅满目，有许多东西他们甚至闻所未闻。
唐铃喜不自胜，欢快地跳下马背，一会儿尝尝甜品小吃，一会儿玩玩胭脂首饰，顾钦烽只能乖乖的跟在她后面付钱。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一座巍峨高楼赫然矗立眼前。
楼高十丈，俯瞰苍生，承天地之浩然，聚姑苏之灵秀。四方瑞兽端坐飞檐，大门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烟雨楼。
姑苏烟雨楼已传承十三代，在江南武林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门中不以武学见长，唯独善于打探消息，因此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愿与之结交。
顾训桥在世时，与时任楼主秦怀恩交情颇深。虽然时隔多年，顾钦烽仍能清晰地记起秦楼主的音容。
守门弟子见有生人来访，上前询问来意。
顾钦烽抱拳道：“烦请通报秦楼主，就说红茯山庄故人求见。”
门人不敢怠慢，急忙进门禀报，留下二人在外面等候。
少顷，门内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其衣着华贵，双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明。
他离得老远就开始打量起顾钦烽，脸上渐渐浮出惊讶之色。
待到近处，那人拱手道：“阁下真是红茯山庄的人？”
“在下顾钦烽，乃红茯山庄庄主顾训桥之子。”
来人大喜过望，竟一把攥住顾钦烽得手，疾呼：“苍天有眼，顾家香火竟没有断绝！”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左右，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上楼详谈。”
顾钦烽和唐铃跟随那人登上顶楼，他们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谨慎，但从其言语中却能感受到真挚的善意。
登高望远，天地辽阔，高处不胜寒。无病尚且生悲，何况身负大仇。未等男人说话，顾钦烽抢先开口。
“钦烽冒昧拜访，还望秦楼主见谅。”
顾钦烽没有猜错，眼前这人正是秦怀恩之子，当今烟雨楼楼主秦少卿。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欣慰，似乎是由衷的开心。
“顾兄弟太见外了，你我先人乃挚交好友，咱俩也当以兄弟相称。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提到父亲，顾钦烽不禁动容：“没想到时隔多年，秦世兄还能记得家父，钦烽感激不尽。”
“兄弟莫说这话，顾伯伯对烟雨楼有再造之恩，秦某岂敢忘却。”
唐铃疑道：“你这话怎讲？”
“当年我爹与铁掌帮因一点小事结了梁子，对方纠集淮泗十二家帮派围攻烟雨楼。危急关头，顾伯伯率众赶到。四大家臣各显神通，将淮泗联盟杀得落荒而逃。我当时还不到二十岁，有幸目睹了那场恶战，也见识到了顾伯伯的英雄气概。时至今日，话犹在耳，但顾伯伯却已与世长辞......”
秦少卿说着说着，眼眶不觉泛红。
顾钦烽亦是黯然神伤，但心里同时升起一丝希望。既然有这段渊源，秦少卿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秦世兄应该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
秦少卿敛住愁容，道：“不瞒你说，你想做的事，我全都做过。”
顾钦烽诧异道：“你的意思是......你调查过此事！”
“那晚红茯山庄全军覆没，家父也身在其列，作为人子当然要查明真凶。”
当年那场变故如同平静的湖水中落下一块巨石，所掀起的惊涛骇浪瞬间席卷整个江南，而首当其冲者正是烟雨楼。
秦少卿于次日得到消息，他亲自带人赶赴红茯山庄。可到那一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偌大的红茯山庄躺满了尸体，无数条血水汇聚成溪，肆虐在群山之间。由于时值盛夏，许多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方圆十里内都能闻到冲天臭气。
秦少卿通过服饰勉强找到了父亲的遗体，他在悲痛之余也开始着手调查元凶。
可当晚那群黑衣人行事缜密，没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满地的尸骸尽是江南群雄，竟没有一具属于对方！
再回首恍然如梦，听闻秦少卿陈述往事，顾钦烽怆然生悲，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当晚的一幕幕画面再度涌上心头，也让他又蒙受一次剜心之痛。
秦少卿继续说道：“安葬完先父，我便发动烟雨楼继续展开调查。经过一番斟酌，我断定凶手必然具备两个特点。”
“哪两个？”
“其一，他们肯定与红茯山庄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其二，那伙人定有通天本领，否则怎能将江南群雄一网打尽。”
顾钦烽微微点头，道：“咱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些年我也在围绕这两点推度，却百思不得其解。我红茯山庄虽有仇家，可要么是些龃龉之事，要么对手实力不济，我实在想不出有哪家帮派有动机且有能力下此毒手。”
唐铃则好奇问道：“那秦楼主是否已查明真凶？”
“没有......”秦怀恩尴尬地摇了摇头。
唐铃一腔热情瞬间泄了大半，心想：“这人可真能絮叨，没查到还啰嗦这么多！”
“我虽然没查到真凶，却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一人在我看来十分可疑......”
听闻此言，顾唐二人立马来了精神，同时惊呼一声：“谁？”
“冯金川！”
顾钦烽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喃喃道：“冯金川......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乃万福堂掌柜，如今的姑苏城首富，各类生意遍布天下。此外，他还有个鲜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顾伯伯的结拜大哥！”
顾钦烽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爹的确有这么一位义兄。此人好像还去过红茯山庄，但我已记不清他的样貌了......”
唐铃追问：“你怀疑冯金川是幕后真凶？”
秦少卿摇了摇头：“我不敢断定他就是凶手，只是隐隐觉得此人有些怪异.....”
“怪在何处呢？”
“顾伯伯生前虽广结好友，却鲜少与人结拜，唯独这冯金川是个例外。二人于弘治十年相识，不久便结为异姓兄弟。可仅仅过了一年，红茯山庄就惨遭横祸，你们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呀！”
“不！除此之外，还有几处蹊跷！当年红茯山庄广发请柬，受邀的各大门派都有派人赴宴，唯独冯金川没去。据我所知，当时他家中并无大事发生，他没有理由不给义弟捧场啊。”
“嗯......是有点不仗义......”
“这只是其一。其二，他身为顾伯伯的义兄，非但没受红茯山庄覆灭的影响，万福堂的生意反倒一天比一天兴旺。短短几年间，他就从一个普通富商跃居到首富之位。”
唐铃托着香腮，凝色道：“若把这些事结合起来看，确实透着一丝古怪。正因如此，方才见面时您才会那么谨慎吧。”
“万福堂在苏州势力极大，或许在不起眼的地方，就藏着他们的耳目。如果当年之事真与冯金川有关，就万不能让他们知道顾兄弟的身份，否则必招杀身之祸。”
顾钦烽全程无言，双眼始终凝望前方，似乎已陷入到深深地思索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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