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苦深之殇（100）：终结的方式（下）
“哦？第三个？”“伏冰”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达尼维亚公主，而后环顾四周，上下打量着这片普托亚与克鲁斯德风完美结合的花园，望着这片已然升起的白杨，以及正在随着微风不断肆意地扭动着头颅的向日葵，问道：
“我很好奇，这片奇怪而又令人错乱的地方，怎么还会有其他生物能够降临其间？”
“怎么？你对这座奥特维辛娜花园有过……呃，研究？”“伏冰”的状态一时给达尼维亚公主整不会了，她暂时将嗓子里的话压了回去，反问道。
“算不上研究，只是略微读过一些有关这里的资料罢了。”“伏冰”慢悠悠地走到达尼维亚公主身后，以悠闲但不失尊重的姿态坐了下去，回答道：
“‘奥特维辛娜花园’，是足以被称为‘大帝’的伊凡一世为他的妻子科斯妮娜所建。这一对夫妇开创了克鲁斯德帝国的‘古早期黄金时代’，他们使得旧帝国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稳定了下来，并将领土从冰临城一隅之地，扩展至现今的包括南北卡洛夫专区、冰临省，外加水域省的广袤地区，奠定了日后千年帝国的国土底蕴。
“而在‘大帝’伊凡一世晚年，为了纪念在疾病中死去的妻子，他命人建设了‘奥特维辛娜花园’。这一词汇取自古克鲁斯德语中的‘永恒之富饶繁盛之圃’的意思。”
“非常正确，看来你的学识并不亚于哥哥的首相凯尔·鲁里克，他也是一位学识渊博之人。”达尼维亚公主夸赞道。
“公主的赞美令我羞愧，因为这些资料是我从旧帝国遗留的实验室中曾获取的。”“伏冰”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微微低下脑袋，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望着达尼维亚公主的后背道：
“可我记得，‘奥特维辛娜花园’是依靠魔源力和飞行陨石的力量建设在空中的，与‘浮空神域’有异曲同工之妙。想要维持这里的存在，需要神明与非凡的力量，才能做到。可它现在却与‘血之明镇’连接在了一起，足以证明它已然堕落，沦为了黑暗与邪祟的寄生场所。
“实际上，我很好奇暗夜之主究竟想为我等发现祂所遗留之信息的信徒，赐予如何非凡的礼物。或许……嗯……我应该先听听，早于我进入此地的实体究竟是如何模样？”
“当然。”达尼维亚公主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先是对“伏冰”来了个善意的微笑，而后眉头颦蹙，带着些许忧愁说道：
“虽说，我对时间的感知早已淡化，但并不代表这里的时间是完全凝固的，身体的时间凝固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时间暂停，我们这片大陆中存在的一切东西都会受到时间的制约，这也就导致我染上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感——孤独。
“对于人类来说，有同类存在往往象征着和平、繁荣、团结和兴盛，当周围只剩下一些或真或假的植物和魔源力构造的城市时，这种孤独会不停侵蚀我的大脑。”
“孤独？独行难道不好吗？没有制约，不受欺骗和抢夺，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那些居住在城市里道貌岸然的人类总在思考如何榨干我们这些失落者的最后一丝价值，去为了可怜的宏大世界观而服务。可他们往往会忘记，我们失落者也是得到了名为‘智慧’的序核，他们的伎俩并不会产生任何显著的效果。”“伏冰”冷笑道：
“往往，这些行为总会带来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所以，人类是宇宙间最为卑劣的种族，与其说人类对名为‘孤独’的情感产生恐惧，不如说是对无法残害同类而感到后悔。”
“我并不会否认你的观点，也不会支持你的说法。如同普托亚贤者所言：即便广大的人类是卑劣的代名词，可总有一小批人秉持正义的烛火，在无知的漆黑深海中迷惘前行，最终找到了一丝存放着油灯的孤岛。”达尼维亚公主轻叹口气，说道：
“实际上，我就是在承受着多数邪恶的人类犯下的罪孽，渴望寻觅那一丝存放光与火的孤岛。第一个通过‘血之明镇’进入‘奥特维辛娜花园’的是日涅人的一位将军，他自称是新都城苏格拉执政团的二号人物，叫做乔治·苏格拉，是城市贵族的后裔。
“他试图从我这里得到些许传说中的‘普拉米尼的恩赐’，结合他们向‘械元之女’索取的力量，启动‘血夜仪式’，将人类从恐怖的现实中解救出来，遁入由幻觉构建的美妙乐园。
“可你知道，我也只是一个囚徒而已，我并非魔源力使用者，也不是非凡之人，我只是被日涅人囚禁于此，又被我的兄长以往的一个普通人而已。他骂骂咧咧地从花园里离开时，还不忘带走两朵向日葵作为来过这里的证据。”
达尼维亚公主说着，起身，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指向了这片扭曲着、蠕动着、跳跃着、如波浪般起伏着的向日葵花海，对着“伏冰”说道：
“只是，他是愚蠢的。这些向日葵会很快再生，重新组成这片美妙跃动着的花海。他的自大或许终究会葬送他，他的掠夺也会导致他被掠夺的命运。”
“乔治·苏格拉吗？我有印象。我读到过日涅人送来的资料，里面的信息显示，乔治·苏格拉早已在20多年前死亡了，就死于沉寂高地的战争之中，倒在了进入‘械元之女’的神域之前，而苏格拉城市也最终没有避免彻底没落与毁灭的命运。”“伏冰”沉默了几秒，起身撑着凉亭中间的石桌，右手指尖阶次哒哒地敲击桌面，继续说道：
“可是，仔细想来，乔治与瓦西里长官很像，都在想办法终结这个废土时代，迎来崭新的‘重启纪元’。只是他们的能力都很有限，做了很多努力，却一直在沿着错误的方向狂奔而去。而我……迫于生命的威胁，即便知道‘演变台’是阴谋与灾难，也无法制止，只能看着克鲁斯德人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这点星光，在仿若永恒的长夜中骤然消泯。
“对了，达尼维亚公主，第二个……实体是怎么样的呢？”
“我能感觉得到，他是拥有了某种超越我们认知的上古力量，那是一种凯尔·鲁里克先生提到过的赤红色的力量。他或许属于魔源力的范畴，却超越了一切神明所能操纵的伟大力量。迪普瑟使用过它，或许克苏鲁也使用过它。”达尼维亚公主抬头望着天空边缘那一抹并不显眼的微红色雾气，仿佛在感受着氤氲气息之内骇人的血红，过了足足好几秒，她才长舒口气，继续说道：
“我看到它凝聚成了一颗内核很小，但散发的光芒外延很大的能量状态的球体，是红色的，也许并不只是红色。似是因意外闯入这里，却也消失得很快。但我能够感觉得到，它并没有恶意，所以尝试伸出手和它互动，它……似乎可以听懂我的语言。所以我猜测，它或许就是这一上古力量目前的使用者，他对于力量的掌控并不熟练，所以误入其中。”
“或许，你说的这种力量叫做‘红色魔源力’，属于被称作‘邪神回响者’的现在被困于冰原之下遗迹中的一个……呃，也许可以称得上是青年，或者少年的人物。瓦西里大人的目标是找到全部的‘演变台’，但搜寻‘普拉米尼’和‘回响者’也属于附带的任务之一。”“伏冰”思考了几秒，猛地拍了拍后脑勺道：
“或许我有点明白暗夜之主的意思了，这几个人都与‘回响者’，与‘普拉米尼’有所关联，而真正把这一切能串联起来的，实际上是‘废土世界的终结’。或许，造物主给人类的这个教训过于深刻了，就连神明也希望人类能够自我救赎。”
“我并没有任何能力能够终结废土世界，我只是希望尽快从这片美丽的囚笼中走出，哪怕是被正主眷顾而升入天国，或是被撒旦垂涎而坠入地狱，我都不希望再与孤独为伍了。不过……”达尼维亚公主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记得我的哥哥对我说过，他知道伊凡二十二世为帝国的延续设下的‘新构计划’，他也从皇帝的棺椁中得到了留给继任者的信件，要求他按照约定启动毁灭大部分人类的计划，释放‘伊万诺夫病毒’。但他在圣伊凡大教堂的地下室内，跪在一众先知、圣人和神明的塑像前忏悔了一夜之后，他却选择了将信件与资料全部焚毁。”
“伊凡二十五世吗？的确是一个……能认清现实的人。可他并不足够善良，毕竟他为了维持帝国的霸权发动了战争，还将你这位公主当作战斗失败后用于谈判的筹码。”“伏冰”有些忿忿不平地评论道。
“可他依旧是一个好人。”达尼维亚公主笑了笑，反驳道。
“这个评价不算很差，但足够讽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的人都已经称呼你兄长的统治为‘双头鹰/克鲁斯德的余晖’时代，就像太阳即将落幕前散发的最后一抹令人难以忘怀的金黄之色。”“伏冰”冷笑道。
“这点哥哥其实知道，他清楚这个帝国在走下坡路，他本人的实力无法阻止，灭亡只是时间问题。但他还是尽可能去拯救了，除了‘亚德里安的呼唤’战役，他之前还发动了‘与冰雪的共鸣’和‘波塞冬的怒吼’战役，分别打击背叛我们的艾温特莱和苟延残喘的中部帝国。”达尼维亚公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可惜都失败了。艾温特莱的冰雪是最好的纵深，与我们克鲁斯德人一样，作为进攻方是一种惩罚，但作为防守方是一种恩赐。与中部帝国的海战依旧失败了，中心湖泊的商业虽然没落了，但中部帝国的海军传统不容蔑视。
“实际上，哥哥最终是明白了帝国命运，克鲁斯德人的命运的正确走向。那就是，我们鲁里克家族放弃最为辉煌的王冠，保留其中一颗耀眼的珍珠，抛弃皇帝的独断专行，让克鲁斯德所有人真正能够决定国家的命运。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皇帝放弃了权力，就像现在的克鲁斯德联邦一样，再也没有延绵不绝的皇室统治，而是换上一位位精英中的精英。或许，这样的确能够避免帝国的灭亡，但长期的衰落依旧无法避免。”“伏冰”感叹道。
“不过，哥哥始终没有考虑过去真正践行‘新构计划’，即便它后来因为战争等等原因被成功实施了，但哥哥几乎是用他的全部精力在活着的时候避免了它。”达尼维亚公主说道：
“他知道，只要那颗贪欲之心变得平静，痛苦就会渐渐消失，一切被火焰灼烧之地会重新焕发生机，一切被暗夜冻结之地的冰封也会渐渐消融。或许人类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人类在经历了全部的痛苦之后，会走出一个人提出这一足够称得上伟大的理想，带领剩余没有被欲望和邪恶消灭之人，重新拯救这颗逐渐死寂的星球吧。”
“这就是……能够使得‘废土世界终结’的……方式吗？”“伏冰”看了眼达尼维亚公主，又看了眼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感慨道。
咚！
忽然，剧烈的爆炸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使得这片“奥特维辛娜花园”产生了剧烈震动。
十几分钟后，缓过劲来，跳出凉亭，稳住步子的“伏冰”发现，刚才所在的凉亭已然倒塌，原本光鲜亮丽的白净石块尽数变成了布满灰尘的陈旧残块，而达尼维亚公主，则被一只比她身体大几倍的石块砸中了大脑，早已没有了声息。
“伏冰”环顾周围已然变得黯淡的天空、全部枯萎的向日葵和破旧而倾颓的残垣断柱，冷笑几声后，向着天空和宇宙的方向呐喊道：“听啊，世界在发怒了。伊凡二十二世的新的罪孽……已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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