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员工
秦无寒是来找工作的，他在招聘那看到这里有家花店在招员工，约定了时间来面试。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门都没有打开，里面就传来了小猫的惨叫声，那声音实在是过分凄惨，他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虐待动物的反社会分子。
不等他思考，里面的人已经开口让他进去。
进门后秦无寒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仿佛被吸引一般，不自觉地落在了沙发边上，那个一身居家常服的男人身上。
长到肩膀的乌黑头发还带着一点潇洒不羁的随意，却又给人一种冷清的温润，俊秀的五官并不锐利，但也不会让人认错他的性别，淡青色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并不会显得暗沉，因为那人的肤色本来就偏向病白。
是的，病白，并不健康的肤色，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体不好。
但那人的一举一动又有一种大隐于市肆意随性的生机，这大大的淡化了对方的虚弱感。
就像是凉凉寒夜中，皎皎白月下随着微风飘摇轻晃的翠竹，带着诗人最爱的，隐匿于柔和外表下的坚韧。
要是被穆重的那些个好友知道秦无寒对这家伙的评价如此之高，估计会悲愤地感叹，又来一个被皮囊蒙蔽了双眼的受害者。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秦无寒并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礼貌地待在门口再次说明自己的来意，以免出现走错地方造成误会的小概率事件。
事情有点突然，温小雪被身怀功德的人吓到显现了原形，导致穆重没来得及更换小猫要求的西装战袍，立威的霸气之路还没开始就半道崩殂了。
不过穆重没有慌张，毕竟唯一在意这件事的家伙此时正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炸起来的猫毛到现在都还没有顺下去，估计早就顾不上那些虚假的表面功夫。
穆重揉了两下还在发抖的小猫，跟着招呼前来面试的发光大灯泡。
“过来坐吧，我们可以直接开始。”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店员工的职位，虽然说是面试，其实也不会太为难人，只是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再看看对方能不能干体力活。
秦无寒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对各个问题的准备都十分充足，再加上他那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满满肉感的身材，直接让穆重减去了不少废话问题。
整个面试过程都很顺利，穆重满意点头，用手推了推小猫，示意小家伙去拿合同。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温小雪一个闪身就蹿没了，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穆重看到新员工略显诧异的目光，淡定解释：“我家小猫有点怕生，以后你们多相处几天就好了。”
秦无寒正要点头，就见怕生的小猫叼着两叠白纸又回来了，把印着“合同”两个大字的文件往桌上一甩，接着再次缩回老板的怀里，原模原样地继续瑟瑟发抖。
浑身的猫毛都抖着“害怕”两个大字，就是怕得有些太灵性了，莫名给人一种“此猫已成精”的惊悚感。
秦无寒：“？”
穆重面不改色：“我平时上厕所都是它帮忙送卷筒纸，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所以怕生和送文件两不耽误。
秦无寒沉默片刻，回想现在网上确实有不少聪明的小动物，这只小猫应该差不多，便没有再纠结这件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合同上面。
他有些疑惑：“我只是当个小店员，还要签合同吗？”
穆重点头：“签合同正式一点，你也算有一个保障，以后要是出什么事，你好歹可以凭着这东西多挣一点。”
木神大人也是第一次招员工，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发现老板还要给员工交五险一金节假日补贴什么的，而没有正式合同的员工如果突然被老板炒鱿鱼了，连申请劳动仲裁维护自己的权利都难。
穆重自认为不是黑心的资本家，虽然他刚出土没多久，但也不至于连一个小员工的工资都要贪，于是和温小雪修修改改好几天，艰难地弄出来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合同，就为了给新来的员工提供安心的法律保证。
在此期间温小雪看得眼馋，也缠着穆重要了一份劳动合同，属于独家定制的妖怪版合同，只等着他妖龄成年就能直接签字。
秦无寒一愣，看过合同仔细翻看，然后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方。
合同里面没有那些常见的文字陷阱，各个方面都是按照正式公司那样的规格来，而且大部分都是向着员工这边，放到哪里都是一份待遇极好的合同典范。
秦无寒拿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虽然不太清楚面前这位老板为什么会这么向着员工，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一个少见的好人老板，当即表签字忠心。
毕竟他短时间找不到另一个愿意给他节假日补贴的老板。
目前最要紧的事情得以解决，穆重感觉自己又累了，正打算回房间再睡个午觉，可惜刚站起来就听到新来的员工说话。
秦无寒：“老板，我今天开始上岗干活可以吗？”
穆重一愣：“我这里倒是没问题，你今天来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也行，那我叫小雪带你……”
他的话头一顿，将脑袋埋他肘子里的小猫突然动了，直接一口咬在他胳膊肘上，带着九分的恐慌和一分的威胁，逼着他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猫不干！！
不许说！！！
穆重：“……”
小雪现在还在他手里瑟瑟发抖呢，估计一时半会儿变不回去，他去哪里再找一个小雪出来？
而且成精的妖怪本来就对身怀功德的人有天生的恐惧，他好像确实是在为难小猫咪。
穆重和秦无寒对视两秒，默默改口：“……我突然想起来，小雪员工去外地比赛了，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那今天我先带你熟悉一下这里吧。”
听到了吧！不为难你了！别咬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塞猫嘴里，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拯救出来。
秦无寒跟在穆重的身后，参观房间的同时在心里暗自记下上岗后需要做的事情，时不时还提问两句，态度严谨的仿佛不是做花店员工，而是在搞跨时代阶梯的学术研究。
“店里大部分的东西都在一楼，二楼是我和员工的房间，你一会儿可以收拾出一间来，之后上夜班可以当你的员工宿舍。”
“二楼最里面那间是杂货间，平时那些枯萎凋谢的花花草草可以丢里面，会有人来定时清理。”
秦无寒不解：“为什么杂货间会设在二楼？”
难道不是一楼更方便吗？
穆老板叹气：“这就不得不提起当初装修时的往事了。”
秦无寒：“遇到了豆腐渣工程？”
穆重摇头，语调淡定：“不是，是那房间装的门太丑，我们都不想用，平时能不看就不看，久而久之那房间就当杂货间使了。”
秦无寒：“……”
男人默然片刻后眨眨眼，他突然发现，这老板和他想象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穆重一心三用，一边安抚小猫一边给新来的员工做介绍，顺便不着痕迹地瞟两眼依旧在灼热发光的新员工，心中默默考量着自己的眼睛能在这璀璨的环境下撑多久。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他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但他家小猫已经快魂飞天际了。
毕竟他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一般有功德的人都有气运加身，从生下来就是顺风顺水的命，长到这么大应该是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来他这小小的花店找工作？
不过这位新员工本来就有些不一样，他身上除了功德，里面还有浓郁的，象征杀伐的血气……
穆重好似随意地闲聊：“小秦看上去不像是会来我这里工作的样子，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
被那格外耀眼的功德“吓”到眼睛发酸。
秦无寒只当是闲聊，不再像面试时那么生分：“老板不用妄自菲薄，这里很好，工作环境比一些办公室的工作还要清新。”
穆重微笑：“所以小秦在城市呆久了，现在打算来大自然给自己养老？”
秦无寒摇头：“倒也不是……”
他俩闲聊了一会儿，穆重根据对方说的那些拼凑了一下，再加上他自己的猜测，大概了解新员工的情况了。
秦无寒不是顺风顺水的气运之子，正相反，他的前半生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可以说是厄运连连。
小时候还好，只能说是有一点小倒霉，吃饭喝水被呛到噎到都稀松平常，被球砸到走路摔跤出门丢钱包等等更是常有的事。
长大后也没好多少，只不过是从小倒霉蛋子变成了大倒霉蛋子，遇到的倒霉事也越来越多，最明显的就体现在工作上。
秦无寒在无数倒霉中长大不容易，考到名牌大学并顺利完成学业也不容易，他本来还想着自己已经习惯倒霉的人生了，就算是工作时遇到坏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只是没想到他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
做足准备迎接大海的暴风雨，结果去大海的车半路抛锚，留下秦无寒独自茫然。
刚好遇到公司裁员，简历在递交的半路不小心掉了，面试时碰到突然出现的关系户临时内定……
哪怕他拿着名校的毕业证书和极其优秀的简历，事业单位却总是以各种形式与他失之交臂。
失败的结果千篇一律，但原因却各有各的奇异。
说内心没有波动那是在骗人，秦无寒每次因为各种奇葩原因丢失工作都会沉默一段时间，然后为了生计又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并再次寻找下一份工作。
大倒霉蛋子还在自己的失败史中总结出一个略带玄学意味的诡异规律，他去面试的公司越大，失败的速度就越快，如果去的是小一点的公司，反而可以干几天活拿点工资。
这个规律听上去很扯，但秦倒霉蛋也没得选，正好看到花店的招聘广告，就打算来试试水，于是就有了今天的面试。
怎么说呢，这可真是一段悲惨的经历啊，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穆重也是感慨，这人能活到这么大是真不容易，好在他身上还有一层功德保护，不然就他这倒霉程度，估计出门买个酱油都能遇到鬼魂精怪杀人事件。
说不定还能成为华国玄学版江户川。
想到倒霉蛋子现在是自己的员工，穆重也不能放任对方一直这样下去，好歹也是个有功德的善人，万一不小心倒霉死了，他会有那么一点过意不去。
好吧，主要是真的太闪了，他眼睛有点遭不住。
思及此处，穆重让人先在此等候，他去给人家拿点东西，说完就抱着小猫转身，走进了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间。
刚进房间小猫就迫不及待从穆重怀里跑出去，对着他家老板就是一顿喵喵喵的哀嚎。
“我不要那个人做我的同事喵！”
穆重在一堆东西里面翻翻找找，顺嘴回复道：“现在可能来不及了，人家合同都签了，要是违约就得把你六个月的猫粮钱交出去。”
温小雪顿时炸毛：“不要！为什么要扣我的猫粮费？”
穆重头也不回：“因为只有你害怕啊，因为一个员工害怕而辞退另一个员工，中间需要补偿的费用难道不应该你来承担？”
好特么有道理！
温小雪呆愣几秒，有些被说服了，又艰难地发现盲点：“那为什么你一开始不直接拒绝人家？”
如果一开始就不要他的话，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穆重扼腕抚胸，无奈叹气：“因为我不懂拒绝。”
温小雪：“？？？”
你个活了几万年的神仙在大放什么厥词？！
终于从一大堆看不出年份的东西里面刨出想找的东西，穆重扭头就瞅见小猫那瞪大到仿佛铜铃的猫猫眼，有些好笑的开口。
“秦无寒的功德与血气并存，上辈子估计是战乱年代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虽有凶煞之气却难掩刚正，不是会伤你性命的人。”
“你现在怕成这样也只是因为功德，这和你遇到那些个天敌没有区别，都只是心理因素作祟，等我把他外溢的那些功德收起来，他就跟个普通人一样了。”
至少表面上一样了。
这要是个只有功德的人，穆重或许会犹豫一下，毕竟他不会为了自家的小猫而把别人的功德隐去。
但秦无寒本身就受血气带来的厄运影响，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丧命，要是把他身上的两股气息中和并加以控制，反倒能救他。
但小猫咪并不知道这么多，他只知道给自己倒猫粮的铲屎官在为那个新来的灯泡精说话，还满嘴胡说八道就为了把人家留下来，当即气到面部扭曲。
穆重往刨出来的旧香包里面又塞了几片颜色不一的灵草叶子，听到脚边有轻微的嘶气声，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家小猫逐渐狰狞的猫脸和露出来的尖牙。
仿佛去酒店捉奸成功的正宫，恨不得拔刀上前捅小三腰子。
穆重：“……”
他有时候真的不太理解猫的脑回路。
房间的灰尘让穆重有点想打喷嚏，但为了不让更多的灰尘落下弄脏他的衣服，只能强行忍住。
他俯身抱起偷偷磨刀的小猫，拿着旧香包离开房间。
秦无寒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没等多久就等到了去而复返的老板。
还没等他开口，就感受到一道莫名有些冰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如有实质。
秦无寒微微将视线一低，就看见那只被老板抱在怀里的白尾巴黑猫，怕生的小猫第一次愿意将脑袋伸出来对着他，虽然还在发抖，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却是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
眼中的幽怨更是多到溢出来，仿佛在看勾引人家丈夫的狐狸精。
秦无寒：“……？”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联想，一只小猫的眼睛里怎么能装下那么多愤恨？
穆重适时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顺便隔绝一人一猫的目光对视。
“给你的礼物，庆祝小秦加入我们花店大家庭。”
秦无寒沉默一秒，从善如流地接过那个老板从杂货间拿出来的小香包，点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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