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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天意


百里外的军队踏着凌厉的步子行向百色城。

  晌午过后,斥候一匹快马直抵晏南修的身边与他同行,“殿下百色城破晓后就打起来了,敌方的人数是城中的三倍。”

  “知道了。”晏南修若有所思,随后问道:“计将军为何会败。”

  “不知,应该是缺粮。”

  “百色城的粮仓二十天都顶不住吗?”

  “属下不敢打探,他们把战马都杀了,应该缺粮很久了。”

  “荒唐,怎会落到吃战马的境地,传令下去,加快脚程。”

  顷刻间,军队从快走变成了小跑。

  有人走向战场,有人走进真相,二者可以说毫不相干,唯一的共同之处是能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世界。

  京都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拿出去晒的草药,还没晒上一个时辰,天就乌了下来,云裳赶紧把晒团抱回屋里。

  浦笛看着她忙进忙出的,靠着几本书,支起下巴轻轻笑道:,“说了不用晒,这些药最多两个月就用完了。”

  云裳一边把草药理进药柜中,一边笑道:“我喜欢草药的味道。”

  “第一次听人说有人喜欢草药的味道。”

  “可不是吗?你看金银花菊花,不仅气味香甜,还可以清热解毒,月季是女人的圣品,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能疏肝解郁。”

  “你是喜欢花吧。”

  浦笛估摸着,是不是要应该送她一些花。

  从第一回见过云裳之后,总会记起她的一颦一笑。

  若不是两个月前,李家的三兄弟去了外地进货,他实在没机会太多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李大娘的病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他还一直为其诊治也只是想多见她。

  没想到她说想学点药理,以后家里有个不舒服自己也能看上一看,这当然是求之不得。

  “胡说,我更喜欢了解各种植草的作用。”

  草药都入了柜,云裳把烧开的水倒入壶中,帮他沏好茶,端了到浦笛面前。

  活脱脱一副手脚麻利的小奴婢样儿,看得浦笛忍不住又打趣道:“你这么勤快,小五可以辞了去。”

  小五一脚刚跨进门坎,只听到后面半句,他急忙把嘴里的糖油粑粑咽了进去,垂着脑袋说:“少爷,我少吃点,还不行吗?”

  云裳看着乖乖巧巧的小脑袋低在那,忍不住又笑道:“浦大夫说,你若再一惊一乍就会被辞了去。”

  小五又老老实实地把背在手后面的半个糖油粑粑,抽了回来,嘴里念叨,“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屋子里的苦茶的清香和馥郁的檀香,很快交合在一起,起到了一种特殊的安神定心的作用。

  从云裳常来医坊帮忙,檀香就没断过,跑堂的说闻不出药味的医坊,京都只此一家。

  云裳看着杯中的茶叶一片一片浮了上来,吸了一口手中的茶香味,有些不安地问:“浦大夫对用毒知道多少。”

  浦笛正出神,收回淡淡的思绪,不解的嗯了一声:“你对毒有兴趣?”

  “我就是随便问问,前几日听干娘说,隔壁家的阿牛媳妇吃过药后,又吃了些果子,就直接昏厥过去了,听说是中毒了,觉得很不可思议。”

  云裳话都到了嘴边,眼下没有十足的把握,只好拐了个弯。

  浦笛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底,想了想答:“有些药物吃下去,确实不能与某些食物同吃,但是效果不会那么明显,主要是造成一些积食腹泄之状,阿牛媳妇可能是身子是太虚所至。”

  云裳大失所望,悻悻地握着茶杯。

  穿堂风呼的一下,把浦笛手上的书吹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

  浦笛把书往她面前送了一些道:“长者赠送的,里面很多记载很有意思,可以当个怪谈看。”

  云裳轻轻笑了一下,“还以为浦大夫只对医书感兴趣呢。”

  “这就是医书。”

  “医书怎会是怪谈。”

  “比如这一段。”浦笛指着上面的一页道,“绿奉仙,大象食之二日后无力,数日后四肢通体发绿,是不是很有意思,这种慢性药居然用在大象身上。也不知有何用意,还有……”

  云裳听见数日后四肢发绿,心紧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可以用在人身上吗?”

  浦笛有些不明,想了一下说:“应该是可以的,把药量改一下大概可行。”

  云裳最开始接近他就是想打听‘暗藏’。

  她也不急,浅浅的见过几回都若有若无的递着好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这要查‘暗藏’简直天方夜谭。

  浦大夫懂的都是一些治病救人的法子,对毒药几乎不感兴趣,就想着自己学。

  才发现学医不是几年能成的,反正自己还有一生的时间。

  当自己只在意一件事,人生才真的开始,想着万一有一天,她了找到‘暗藏’这种毒药的出处,弄清楚云家被灭的真相。

  也算不枉此生了。

  浦笛发现她脸色难看得紧,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这本书能否借我一看。”

  浦笛把医书递给她。

  云裳握紧医书悠悠道:“人是不是不应该有追根究底的想法。”

  这时的云裳很怪,脸上虽挂着笑,眼底都是冷气。

  浦笛有些错愕,“为何这样说。”

  云裳警觉了一下,随即脸色恢复如常,娇俏对他笑道:“感叹一下而已,这本医书我收下了,有不懂的能问你吧。”

  “当然了,知无不言。”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从认识她到现在,她都不像是会有什么乖张想法的人。转念一想,就算有又何妨,行医这么久,见惯了人间百态。

  她的百态自己也很想看。

  云裳翻起了医书,浑然没注意到浦笛的打量。

  他很想更了解她一点,每次细瞧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其实破绽很多。

  她会对着垂死的病人家属说,哭没有用,高兴送走才能彼此安心。

  见到被砍杀到肚子破掉,肠子外露的人,或是伤口化脓长蛆的人,在她脸上都不会起任何涟漪。

  除了第一次见她,她含着眼泪对着李大娘坦露过情绪,之后都异常冷静。

  他行医多年都会有情绪的代入,她统统没有,只有麻木和冷眼旁观。

  一叶干枯的花瓣在她青丝上粘了很久了,浦笛蠕动着手指很想把拔下来,最终还是忍住了,用手敲了下桌面响了桌面,指了一下她的发间。

  云裳忽略掉他迷惑的眼神,搙了一下头发,拿着那本书问:“我可否拿回家慢慢看。”

  “当然,这书很难懂,如有兴趣,我们可以交流。”

  云裳不想交流,也没兴趣。

  她只对奉什么仙的感兴趣。

  收起书后,她回视着他,心想是否对于‘暗藏’的追查有点过于急切了。

  可是她忍不了,多次打听,没听说子书家还在追查这种毒药,好像是卡在某种关建节点上,再无进展。

  浦笛是她最后的希望,他有个做太医的舅舅,对药材有更多的研究。

  接触了几次,张太医根本没搭理过她。

  本以为还要蛰伏多年,没想到不经意间好像挨着了边,亢奋的血液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沸腾。

  “谢谢你了。”

  “客气。”浦笛给自己续了茶,她的茶一口没动。

  他看不明白这个女人,她莫名的闯进了他的生活,还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跟着他出入。

  她说她们家以前是跑镖的不拘小节。

  浦笛的生活一直都是平凡简单,对上这样一个人,他很迷惑。

  每次想离她远一点,她便会靠近他,一旦他靠近她又巧妙的躲开。

  云裳实在太过于神秘。

  李大娘口中的她,绝对不是一个小小镖师的女儿。从李大娘那里得知怀娄云家,他打听了一下,那可是天下第一镖局,全家被灭,只有她独活了。

  这让他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浦笛遭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发问:“你做过什么危险的事吗?”

  云裳转了一下眼球说:“危险的事啊,也许正在做。”

  “我也是。”

  “像浦大夫这种清冷脱俗的人,还是安稳点好。”

  浦笛讪讪笑道:“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四队人缓步向一处高台走去,高台用无数巨大的黑石堆积而成。

  空旷的场地有九个黑铜鼎用石柱支起,左五右四,右边还有一个人身牛头的石像,身子的器官和筋脉都清晰可见,五官散发着奇怪的笑魇。

  对上一眼慎得人心直慌。

  高台上所有的颜色都是黑色,一进入石台就感到压力倍增。压抑的气氛让刚才那几队脸还略带轻松的人都警觉起来。悄寂的脚步声回荡出抓耳挠人的声音。毛孔略微缩紧,汹涌的情绪在内体翻涌,血液冲入脑中一片空白。

  四国皇子不自觉的曲起手指握紧,在身体内找力量和安全。砰砰的心脏在体内作响,似乎要跳出来,揭露他们的怯弱。皇子们咬着牙把嘴死死的闭紧,脸上还要表现出虔诚。

  真是一个磨人的时刻。

  一个全身黑色袈裟的人,站在高台的正中间,他除了眼睛全都被黑色的绫纱包裹,手上拿着一根黑杵比他高出半个头,像是海底的黑焦石作成。冷风吹过有股淡淡的海水味,那上面全是人身牛面,喜怒嗔惊哀表情各异。

  九个黑鼎前面同样站着通体黑色的人,他们手中都抱着沉睡的婴儿。

  这场面一度恐怖到了冰点,四人都是几个小国的皇子。这次来岭河国不知商议什么,以往去的都是宫殿,这次却来到了祭台。

  岭河国的祭台有太多神秘的色彩,大祭司几乎不上这牛神坛。

  几国攻打大赤也是半年前收到岭河国的邀约。

  今年各国钱财都吃紧,水灾火灾病害让各国元气大伤,半年前大祭司手握牛神柱站在祭台上指着北方说:只因大赤,他们抢了我们的天运,破了我们的恩泽,才让我们的子民食不裹腹。

  岭河国在这五国中尤其强大,四人都依附与岭河国生存才没有被大赤吞并,可是与大赤相比他们无异与兔子和财狼。

  这半年来结果也是好的,一鼓作气打下了两城,抢获无数财宝。如今打到百色已经二个月了,每半个月派出一万军队支援,各国的军队已剩不多。

  这次到底因何事,又上了牛神台。

  大祭司摇动着牛神杵跳起了牛神舞,黑铜鼎前的九人把孩童放进了同鼎中,铜鼎下的柴火被点燃。

  ‘活人祭祀’四位皇子的汗毛竖了起来。带着冷意的风轻轻拂过,纵使知道铜鼎的温度有多高,还是冷得可怕。

  沉睡的婴儿凄厉的哭声划过天际,震得人心头的血液汩汩涌动。随着大祭司的牛神舞,婴儿的哭声也有了节奏。

  散落的树叶被风一吹划过祭台,微微触碰到冒出细汗的皮肤,刮得人疼得很。柴火的灼热混着人肉烧熟的气味,悠悠入了鼻腔,让人勉强不至于昏厥。

  心里和身体的双重压力让精神走了到崩溃的边缘,嘴里呼出的气体在化成了一团迷雾,弱化了他们的视线,鞭打着几近溃散的神智。

  谁都不敢动,身体却不可遏制的在颤抖。

  牛神杵落地的声间响起。婴儿停止了哭声  ,他们把身体和灵魂都献祭给了牛神。

  四位皇子长吁一口气。

  大祭司轻缓含首对着祭台中间的男子说:“牛神使者送来了信史,大赤的皇子带着强壮的兵马去了百色城。他可不能活着……他的身体要血祭战场上死去的亡灵。”

  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初长成少年的模样,他宽厚的双唇颤颤巍巍的说:“一切遵牛神旨意。”

  四位皇子看着这位被架空权力的岭河国的小国王,如此窘促心里又惊又怕。战争虽能带来大量的财宝,却让无数子民家破人亡。

  岭河老国王在的时候,从来不会自不量力的去打大赤。而今老国王仙去,小国王成了货真价实的傀儡,和他们一样只能受控于大祭司。

  牛神的旨意就是大祭司的旨意,牛神使者又是谁?

  每次都带来精准的情报,让人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牛神使者这号通灵人物。

  这场百年浩劫如何结束。

  四位皇子同时说道:“一切遵牛神旨意。”

  他们无力反抗,只能顺遂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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