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些小心思

古炎已经在镇煞池镇守了半年了，这半年他快速衰老，除了爬满脸庞的皱纹，还有不断衰减的精气神。

  看着周围的积雪，古炎莫名的精神了起来，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奔袭万里前往极北冰原的事情，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比这壮观多了。

  古炎手臂一抖，覆盖在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青蓝的道袍颜色。他朝着镇煞池捏了个手印，顿时池面上浮现了一幅太极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与之相呼应的，还有一把尺子，只不过光芒却是极淡。而半年之前一同浮现的佛门如来印和魔宗的魔刀已经不见了。

  那两道封印的力量在数十次异变的冲击中被消耗殆尽，也就是说，那两道封印被池底那尊大魔冲破了。接下来就是这把玉尺以及太玄门的太极图了。

  半年里接连几次暴雨，镇煞池的水不仅没上涨反而下降了。这期间水位下降过两次，也就是佛门、魔宗封印消失的那两次。此时此刻，古炎看着镇煞池的水位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他在想，那把尺子也快了。

  果然，片刻之后，水面上太极图与尺子的图案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却不似之前的微弱，此时竟是极为清晰，古炎甚至能清晰地看清那尺子的材质——玉。只是这种情形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那把玉尺便再也看不见了，只剩那幅或明或暗的太极图。

  那把玉尺消失之后，一阵微弱、低沉的声音从镇煞池底传上来，明明是有气无力，却让古炎心神大震，以至于周遭积雪四散飞舞，仿佛刚刚刮过一场大风。

  古炎顿了很久才吐出口气，幽幽道：“快了。”

  在那阵声音传上来的时候，昊云峰山门之前的那口铜钟再一次响了起来，并且钟声不停。

  太玄门人心惶惶。

  无极殿前萧寒身形一动便到了山门，一手按在铜钟之上，钟声即止。太玄门恢复宁静。但无数疑问停留在他们心头，不能散去。

  萧寒的手仍旧在铜钟上，他闭着眼，神色平静。道袍无风自鼓起，飒飒作响，仿佛金铁交鸣。盏茶过后，萧寒睁眼，手也离开铜钟，他先看了一眼镇煞池方向，而后看向归元峰，轻轻地说了一句：“余师弟，有劳了。”

  正午时分，大雪下得正盛，太玄门掌教令，各峰自首座以下皆不得离峰半步，违者交归元峰戒律堂禁足。

  数百年来，萧寒从未对太玄门下过掌教令，即便十年前苏晓镜身亡他前往魔宗之时也只是勒令门中长老弟子不得妄动，更未曾提到过戒律堂。

  太玄门数千弟子道心微动，甚至有人开始因惶恐而躁动。

  半个时辰之后，萧寒再下掌教令，凡有造谣传谣而祸乱太玄者，逐出太玄门！

  山峰静寂无言，所有人敛声屏气，或痴望天空，或闭目沉思，或依旧修行……但毕竟他们心中都已不再平静。

  太玄门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是外敌入侵吗？是门中内乱吗？亦或是其他原因？

  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万一真的灾难来临，他们愿意以身殉道。

  大雪不止，落满了太玄门，飘进了魔宗，覆盖了千佛寺。

  ……

  太玄门的这场大雪直到日暮时分才渐渐停下。

  归元峰知守堂。

  大堂内灯火昏暗，映着余谷和韩超的身影。屋外的积雪很深，雪光反射照进了知守堂，使得堂内的光线明亮了几分，却也多了几分冷意。

  太玄门的九重心录玄妙非常，但自开派至今，能够修行至第九重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纵观当今的太玄门，众人皆知的第九重境界只有萧寒和古炎。而余谷和李隐相继破境迈入九重的事情只有极个别人知晓。

  九乃数之极，进入第九重境界才真的是能够通天彻地，才真的能够放眼天下。

  但能力越大也就意味着肩负的责任越大，这是太玄门立派至今雷打不动的铁律。

  七百年前，鬼宗实力强大，为祸天下，苏远行一人一剑杀得鬼宗从此传承凋零；四百年前，大魔降世，天下遭受灭顶之灾，占天涯以身殉道；两百多年前，修真界残血老祖掳掠凡间三百婴儿修炼邪功，林流云携正道十余位高手联合绞杀……

  今夜，他余谷将横剑镇煞池。

  韩超心里乱糟糟的，他没办法想象自己明天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师傅了，更没有办法去想可能明天之后他要掌管归元峰。

  余谷依旧淡然，却没办法卸去那丝凝重。他道：“明日一旦局势失控，太玄门必乱，届时，凡是有违掌教令、乱我太玄者，立杀无赦。”

  韩超第一次听余谷这种森林决绝的语气，连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弟子领命。”

  “你修行不足，所以气势上就绝对不能为人所夺，无论他是谁，”余谷看着神情坚毅的韩超，站了起来，“今早我已召回十二戒律堂主，明日他们一切听你号令！”

  韩超跟着余谷起身，心里震惊不已，如同波翻浪涌、惊涛拍岸，他重重点头，坚定道：“弟子明白了。”

  戒律堂设有十二位堂主，但从来坐镇的只有两到三位，其他的人都在群山当中修行，不问门中之事。

  让韩超底气十足、震惊无比的是因为这十二位戒律堂主的修为都在心录第八重，其中个别甚至半步跨进了第九重。

  他的身后有这些人，自然不怕。

  余谷负手走到知守堂前，看着昊云峰方向的无极殿，看着绝命五峰，潇洒一笑，忽的右臂朝着归元峰山门方向舒展，手心向上摊开，作取物状。

  一柄剑破空而至，到了余谷手中。余谷负手倒提宝剑，只道了声“为师去也”，便只见他竟闲庭信步般，淡然地往山门走去，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着余谷的背影，看着那一行清晰的脚印，韩超双膝下跪，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很久之后，已经再没有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了，韩超才起来。他看着知守堂前雪地里那些脚印，默默地说了一句：“师傅，您可一定要回来啊。”

  夜色沉沉，静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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