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回魂
意识醒来的时候,花缅已躺在黄觉庵中自己的卧榻上。脑中的声音还隐约回荡在耳边,有个人唤她念儿,跟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的样子。莫非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梦中梦?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很黑,想来应是深夜。她动了动身子,却发觉胸口有只手臂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她一怒之下伸手将那只讨厌的手臂推了下去,却惊动了身边躺着的人。
那人腾地坐起身来,然后飞快地起身点燃了床边矮几上的蜡烛,再旋身回到床上时却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那个被自己每日千呼万唤却迟迟不肯醒来的人儿此刻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和自己对视。
他不敢置信地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却在感觉到一阵剧痛后欢喜得不知所措。
花缅看着他滑稽的举动,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这一声嗤笑仿佛天籁之音,慑得裴恭措神魂俱颤。果真不是做梦,朝思暮想的人儿如今活生生的就在眼前,他狠狠将她抱入怀中,恨声道:“你竟然还敢笑,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我怕自己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的笑容,只能守着这具没有知觉的身体空度余生。你却如此没心没肺,竟然嘲笑我。”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肉麻,但花缅还是被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抱得那么紧?我要喘不上气来了。”
裴恭措这才将她稍稍放开,盯着她上下打量道:“国师说你的魂魄已附在别人身上,你是如何脱离那具身体的?”
花缅不由一愣,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自己方才就不是在做什么所谓的梦中梦,而是真有其事。也就是说,她的魂魄真的进到了一个叫念儿的女子的身体中。但是那种感觉很怪异,总觉得太不真实,她于是随便扯了个谎道:“我的魂魄又不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这一次跑得有点偏,进入了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体,后来那人死了我不就又回来了吗?”
裴恭措了然道:“原来如此,害我白白担心一场。”少顷,他似又想起什么道,“你说你不是第一次魂魄离体?”
“是啊。”
“那你被裴奇骏掳走后可有魂魄离体过?”
“有啊。两次我都回来找过你呢。”话落,花缅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裴恭措闻言不由有些雀跃,但脑中光影一闪,转瞬却冷了脸:“我怎么知道?因为我听到你骂我。”
“有吗?”花缅喃喃道,“我怎么不记得了?我骂你什么了?”
裴恭措气哼哼地道:“你骂我大笨蛋。”
花缅认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他以为自己逃跑,还说什么“你想逃开我,我偏不如你所愿,待我将你捉回后,定要将你寸步不离地绑在身边,好好蹂躏”,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冷颤:“谁让你冤枉我逃跑呢。”
裴恭措却释然地笑了:“你第二次离魂的时候,还跟我说你虽然并非逃跑,但你真的不想回来了,是不是因为看到我跟品儿在一起,你吃醋了?”
花缅一愣,立即反驳道:“我哪有?”
裴恭措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搂入怀中:“祈福这么久也该回宫了。我们明日便动身吧。”
花缅又是一愣,她还没有享受够自由呢。
似是怕她拒绝,裴恭措补充道:“再过几日就是南秀建国百年大庆,到时整个云都都会非常热闹,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百年大庆?”花缅不由错愕,这么说到时候会有各国使者来贺,不知那时能否见到野哥哥?想到姬云野,她只觉心头一阵钝痛。不过短短几月的光景,竟是恍如隔世,不知再见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是啊,是不是心动了?”裴恭措望着她,笑得一脸温柔。
花缅却笑得僵硬:“好啊,我们明天便回去。”
裴恭措定定看着她,眸中有幽光一闪而逝,他重新躺回床上搂她入怀,良久不语。
就在花缅疑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道:“花若水为什么要杀你?”
花缅怔了怔,想来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了吧。她戏谑道:“大概是嫉妒我比她漂亮吧。”
“别绕弯子。”
“如果我说她是怕我抢走她的皇位你可相信?”
不成想裴恭措却神色肃然地道:“果然。”
花缅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
“你忘了在东离你遇刺那日,那个刺客临死前虽没说出指使之人的姓名,可他的唇形却是一个‘花’字。当时我没有想到会是花若水,毕竟你们并无瓜葛。这一次花若水明目张胆地杀你,还说与你不共戴天,让我不得不起疑。于是我让人调查了你的身世,倒让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你不仅和花若水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被成昭帝捡到的地方就在天照都城郊外。如此巧合,不难推断,很可能你才是真正的皇太女。加之你后来告诉我凌月曾为你换血驱毒,我便更加确定了。”
花缅闻言不由感慨道:“你还真是有心。”
“但凡和你有关之事,我无不上心。”
“是吗?”花缅打趣道,“不如,你助我争夺皇位如何?”
“……”
“怎么?要不要考虑我的提议?”
“提议不错,可我不感兴趣。”
“为什么?”
“因为,你只需要等着做我的皇后便好。”
“……你确定让我做你的皇后?”
“朕向来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朕?这个称谓似乎在向她宣告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更像是在暗示她,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是啊,明日回宫,她又将恢复牢笼般的生活,开始在深宫中和一群可怜又可悲的女人过着明争暗斗的日子。
她的兴致缺缺在他看来却像是对他帝王威严的怀疑,这让他很是不快。也罢,有些事无需用嘴说,做出来给她看便是。
第二日一早,黄觉庵中一干人等包括李馨怡在内,皆随裴恭措返回了宫中。
一到水华宫,花缅不由怔住,都说物是人非,自己离开的四个月,水华宫却是人是物非。姑且不论那些熟悉的面孔对她回归的热切欢迎,雪球围着她团团转,东啼竟比她先回来对着她叽叽喳喳一通啼叫,就连那爬满了半个院子的紫色葡萄都正闪着奕奕光彩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采摘。
南秀就这点好,因气候相较东离炎热,是以就连葡萄都比东离成熟得早。
她是喜欢吃葡萄没错,然而这阵势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她诧异地看向裴恭措,便见他勾起了唇角,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这些种子是宛陶随你出宫前悄悄交给我的,她说你喜欢吃葡萄,于是我就命人把它们种在了你的院子中。”
花缅错愕地看向宛陶,却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姑娘喜欢便好。”
花缅心领神会,转而对裴恭措道:“多谢皇上。”
见她欢喜,裴恭措也甚是开怀,但听她言谢,又因她对自己的生分而有所不悦,遂板起脸道:“对我何需如此客气?只要你开心就好。”
“应该的。何况我谢你不只因为你为我种的这些葡萄,还因为你为了保全我的名声没有将我被掳之事宣扬出去。”回来的马车上,宛陶已将她走后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事实上,即便她不说,她也知道他为了维护自己已经做得够多。市井中没有关于她的流言传出便是最好的证明。
裴恭措却狡黠一笑:“你大可不必为此而感谢我,因为我只不过清楚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
“你无论跑到哪里,最终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弄得人尽皆知,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之人洋洋自得的样子,花缅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转念一想,知道此事的人似乎还有李馨怡,她不禁又有些犹豫:“对了,馨德妃她……”然而终是不忍揭发她与裴奇骏的私情,遂又住了口。
裴恭措自然看出她的心思,冲她微微一笑道:“我都知道了。”
花缅惊愕地看着他,想要确认他是否真的知道李馨怡和裴奇骏有染,却听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兴风作浪,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毕竟留着她还大有用处。”
裴恭措虽然没有明说,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地在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了。难怪回来的路上裴恭措让李馨怡单独乘坐了一辆马车,且从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进宫后只让福昕将她送去长春宫,他则陪着自己来了水华宫,可见他是多么不待见她。
可是,自己和姬云野所做的事似乎也没比他们好到哪去,而且,他还以为自己被裴奇骏玷污了,怎么就能忍得下来呢?
思绪犹在飘飞,却听他道:“对了,我让人为你安排了洗尘宴,你先休息一下,到时我来接你。”
为了自己,他的确是用心良苦,花缅感其心意,因此并未推辞。见他志得意满地欢喜离去,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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