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小气的老登……
蔡国公府。
卧房。
一想到陪着一路走来的老臣子要彻底的离开,哪怕是心硬如铁的李二,都有点悲伤。
早朝尚未结束,他便一言不发的去后殿,换一身便服,立刻赶来。
没有穿着皇帝的装扮来,是因为皇帝的出行,有一套非常严苛的规定,车舆、旗仗、兵仗、乐器……仪仗相当繁琐,单单准备都得半个时辰起步。
李二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此刻。
杜如晦脸色红润……
进门前,看到府中仆役已经开始准备灵堂需要的各种东西,刚刚赶出去的家人也都面带哀伤之意。
李二明白,对方已经属于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
阻止对方挣扎着下床行礼。
李二抓住那干枯的手掌。
“克明……”
“陛下,老臣时间不多了,也就长话短说,希望陛下看在老臣兢兢业业的份上,答应老臣两件事。”杜如晦表情郑重。
“克明放心,你的身后事,还有家族都不用担心,你长子继承爵位,朕还打算为你嫡次子迎娶……”
李二没说完。
杜如晦摆摆手打断:“陛下,老臣担心的是大唐!大唐好,家族弟子,再不成器,陛下看在老臣的面子,也会赏他们一口饭!老臣担心的唯有大唐!我们一手打下来的大唐!”
李二感动的要哭出来……
看看什么叫忠臣!
“克明,你说,别说两件,哪怕是二十件,二百件,朕也应允。”
“第一,这些日子无事一身轻,老臣便经常去找柳文岳、柳太白,看看他的人,从他行事、作风,周围人评价,看看他是个什么人……老臣的结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如我们当初一样想要改变前隋的年轻人!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老臣觉得,他的才思,于大唐有大益!未来,便是高居朝堂,如吾等一般,为大唐兢兢业业、出谋划策,犹未可知……”
“朕知道,朕知道,人头不是韭菜,割了不能再长,克明你从朕处理死刑的慎重就应该知道,朕心里也打算先看一看再说。”李二真心实意的吐露内心的想法。
“好好好!圣明无过陛下!陛下无愧天命所归!”
杜如晦激动的咳嗽几声,勉勉强强用尽最后的力气,激动道:“还有一事,就是……就是……柳文岳年纪还小,有点小儿玩闹心态,还请陛下原谅他不小心奉上一枚假的传国玉……”
“克明!”
“克明!”
李二悲恸大哭!
杜如晦就这么忽然走了……
就……
等等……
克明最后说什么来着?
传国玉……玉……玉玺?!
假的?!
柳文岳给朕奉上假的传国玉玺?!
李二瞬间收住眼泪……
该死!
该死的柳文岳!
该死的杜如晦,杜克明,竟然以死胁迫朕!
你以为死了,朕就拿你没办法?!
李二眼中凶光陡然大冒!
“陛下……”
一直跟随着,似乎没有感情,不闻不问任何事的内侍,低声唤了一句。
“走吧!”
李二毫不迟疑,当即起身。
内侍没有说话。
静静的跟在李二身后半步的位置,哪怕是面对眼眶通红,默默流泪,却严阵以待的杜如晦家人,也没有停留。
正常而言。
重臣死了,皇帝会安抚府中妇孺的心,会温言几句,画几张饼,以全君臣之谊。
与此同时,还会当场给一些追封,再比如把爵位等级提一提,还有让重臣、礼部商量个美谥出来……
内侍此刻怀里就揣着一份旨意。
早就拟好的,先追赠司空之位……
显然。
杜如晦临死前的操作,触怒陛下,没有站好最后一班岗,自然失去一切圣恩。
……
杜如晦死了?
罢朝三日?
就……
柳文岳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点伤心。
可能是伤心一代人杰陨落?
毕竟是房谋杜断啊!
可惜,来了大唐,还没亲眼见过!
算了,自己操作的够快,小跑几步,说不定能追上对方,和对方要个签名什么的……
对了。
那个之前每天来的老登,好多天没过来了,每次厨子熟练的多准备的一份工作餐,都浪费了,难道是下象棋的时候,经常把他杀的片甲不留,觉得丢面子?还是说闲聊神州未来的跌宕起伏,让他觉得有点鬼神之说的意思,不认自己这个忘年交了?呸!还说有时间给他整点正经茶尝一尝呢!小气的老登!不来就不来!以后你还继续喝胡辣汤去吧!
柳文岳继续研究床弩……
……
莱国公下葬时候,场面很寒酸。
除了老友,几乎无人相送……
棺椁到墓地时候,圣旨快马加鞭的赶到。
抛去花团锦簇的辞藻,其实主要就三点——
追赠司空,转封莱国公,谥号为成。
三师三公的司空。
蓬莱的莱。
谥号上古便有,废止过一段时间,直到隋唐定为法度,属于对臣子功绩、能力、道德和行为的盖棺定论,谥号分美恶,含褒贬,最高的褒扬就是文、武,除此之外便是正、贞、成、忠、献、端、定、简等等美谥……上百三十一谥,用之君亲焉,用之君子焉。
何为‘成’?
安民立政曰成;刑民克服曰成;佐相克终曰成;制义克服曰成;礼乐明具曰成;持盈守满曰成;遂物之美曰成;通达强立曰成;经德秉德曰成;民和神福曰成;道兼圣智曰成;夙夜警戒曰成;曲直赴礼曰成;仁化纯被曰成;不忘久要曰成;德备礼乐曰成;德见于行曰成;久道化隆曰成;内德纯备曰成;坤宁化洽曰成!
单字谥号和复字谥号哪个尊贵,颇有争议,但是‘文’绝对是文臣顶级美谥,常见的复字谥,文臣能拿到‘文x’便是上等美谥,宋朝开始以‘文正’为最……
……
“唉……”
李二叹息一声。
终究是多年老臣子,对方无非是临死前一道谏言,他不忍对方葬礼寒酸,被人视作刻薄寡恩。
于是。
只好下旨,让对方最后一程,走的稍微风光一些。
不敢说哀荣备至,却也不能寒酸的不如地主豪强!
若朕想杀,岂是玩弄小心思,示弱求饶,就可以逃脱的?
恻隐之心?
自从朕坐上这个位置,就没了那些感情……
“陛下。”
内侍回来。
李二点点头,正要继续处理奏折,却见内侍递了一封信——
“奴婢宣完旨意之后,莱国公说近日整理父亲的遗物,方才看到,原本是打算正式承爵谢恩时候奉上,看到奴婢宣旨,便不敢迟疑,生怕怠慢国事,让奴婢帮忙夹带进来,予陛下一观。”
“滑头……”
李二失笑一声。
也不知道说杜如晦,还是说杜构。
拆开信——
表情凝固。
一张纸……
一张折起来的白纸……
“奴婢发誓,这封信没离开过奴婢袖中,而且印迹完整……”内侍当即大汗淋漓,跪下。
李二缺端详着这张纸。
左看,右看,侧看,透光,倒点茶水……没有丝毫变化,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白纸。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说柳文岳是白纸,好浸染?
还是太子是白纸,纯真,缺磨炼?
还是说……
江山如同这张纸一样脆弱?朕的每一次选择,需要慎之又慎,自以为是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在纸上留下永久痕迹,甚至会毁掉这张纸?
思绪杂乱,一时间,李二皱眉。
恍然间。
一道灵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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