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快跑!别回头!》5-11
饭点时,春喜提着饭盒来了。
见到罗大少躺在院子里时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状似无意地问道:
“大少爷今天怎么在外边呀?”
“今天有大少爷喜欢的白切鸡,我带来啦。”
“家主和管家都在祠堂呀,现在外面没有人。”
叽叽喳喳的像小喜鹊。
罗大少没怎么搭理春喜,只恹恹地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连筷子都不想拿。
“大少爷要吃饭的呀,不然,病怎么好得起来呢?”春喜皱着眉,仔细地将白切鸡分成一绺绺的鸡丝,放在罗大少的餐盘里。
罗大少虽还是皱着眉,却还是慢吞吞地夹起来吃掉。
和谐又自然。
人的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至少现在他们看起来才像是新婚的小夫妻。
江肆转身离开,罗大少这才瞥见自己新妇的身影,刚抬手想说什么,就被春喜塞了一口珍珠丸。
“大少奶奶许是想如厕了。”小丫头笑脸盈盈的,手上挑菜的动作一下没停,将罗大少的疑问都堵回了肚子里。
*
这是春喜的暗示。
或者说是幻境主人的指引。
罗宅是典型的江南庭院设计,庭院之间多以长廊连接,空地处多为假山、花草丛,稍大的地方建着六角亭,再小一些的也有石桌圆凳。
设计不俗,却不合适出现在落后的小村庄。
江肆胡乱逛着,眼前却忽然显出来一个冷清的院子,隐约传出一些敲木鱼的声音。
循声绕到了院子后边,江肆爬上树将院子里的情形收入了眼底。
披散着长发的妇人背对着他跪坐在小佛堂里,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经文。
她身边侧跪着另一个明显是下人的妇人,正垂头烧着纸钱,神情哀伤。
小佛堂里摆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玉佛,身旁还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木牌被人精心养护着,上边描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囡”字。
囡,囡囡,在吴语里是指小女孩的意思。
可拆开来看,更像是一个女孩被困在了四四方方的牢笼里。
难道说,这个妇人还有过一个早夭的女儿?
江肆小心地滑下树,继续凭感觉往前走,眼前又到了一座阁楼。
他松了口气,看来在这个幻境里他不必刻意去找,有人自会让他走到关键地点。
这座阁楼的年代有些久远了,还未走近就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推开门,里头的陈设就仿佛是正常的书房,只是大小却比从外面看起来小了许多。
江肆耐心地敲着墙面,找到了空心的地方,抬腿就是一脚。
那里原本挂着仕女图,后边却是一块木板,轻易地就裂开了来。
这里也许是祠堂,但看起来更像是坟墓。
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祭坛,手臂粗的铁链拴着一块铁板悬在祭坛之上,密密麻麻的灵牌层层叠叠地摆放在铁板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而在祭坛后边有一张桃木八仙桌,桌上挂着八仙过海的长画,三根燃香供奉着画前的牌位。
正是江肆在厅堂上看过的那些牌位,每一个都是罗家的男丁。
祭坛上的都是祭品,而接受献祭的正是这些曾经罗家的家主。
他好像明白了。
甚至不用走近看,他都能知道这些灵牌上定是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名字。
那每一任家主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只留男孩?
总不能每次都刚好每一代都只有一个男孩剩下全是女孩吧?
江肆拧着眉走近,只见灵牌上没有名字,都只有一个“囡”字。
再低头,祭坛里的不明液体泡着零散的、小巧的、明显都来自于婴儿的完整骨架。
没吐出来,是江肆作为一个生物专业人最后的职业素养。
此时上方传来一些淅淅索索的声响,江肆循声上楼。
他放轻了脚步,铁链拖动的声音越发明显,隐藏在其中的还有丝丝断续的轻吼。
像是护食的小兽,也可能是被病痛折磨的人。
但江肆更倾向于那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披头散发看不出性别的人被铁链扯住四肢,正在来回走动。
阁楼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在可触碰的范围内放着一些拨浪鼓和布偶。
看到他时,这个人抬起了头,眼神像泉眼流动的水一样清澈。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她白的像是初升的月亮。
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和罗大少有八分的相似。
只是身形更消瘦一些,动作更野性一些,眼睛更明亮一些。
“嗬,”她冲江肆龇了龇牙,“哈。”
她不会说话,用最原始的方式警告外来者。
看来问是问不出来了。
江肆干脆席地坐下,等着照顾她的人过来。
尽管被铁链囚禁着,但这个女孩儿身上脸上都很干净,虽然有些瘦,但看起来并不像营养不良的样子,想必是每天都有人过来照顾她。
江肆想到被放在小佛堂的那个灵牌,囡囡。
只是照顾却又不教养,想必来的并不是那位母亲,也许是她身旁的那个下人。
当一个人身上背负了太多秘密,就一定需要找一个倾诉发泄的窗口。
眼前这个不会说话,还未开智的女孩,无疑是最好的树洞。
看到江肆坐下,女孩歪了歪脑袋,也对着他坐了下来。
她坐得随意,露出手腕脚踝上被摩擦出来的红痕。
不过片刻,有妇人提着食盒上来,却对江肆视若无睹,径直跪坐到了女孩身边,“大小姐,该吃饭了。”
女孩乖巧地点头,抬手为来人将额前散落的发挽到耳朵后面,又为她抚平歪开的衣领。
妇人的动作一顿,旋即继续颤抖地继续拿出餐盘,沉默地喂给女孩。
江肆动了动鼻子,怎么一股子血味?
饭菜吃完,妇人又拿出来一碗汤,这下血腥气更重了。
女孩也不喜欢这碗汤,皱着鼻子往后挪。
“大小姐,喝了吧。”妇人的声音在抖。
女孩更往后退了。
“囡囡,听话好不好?”妇人掉了眼泪。
女孩眼睛亮了亮,犹豫片刻伸手接过了碗,皱眉喝完了整碗,再眼带期待地看向妇人,像是等待夸奖。
“好囡囡,真乖,”妇人摸了摸她的头,“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大人的错,却是你们来承担呢?”
女孩听不懂话,却感知得到情绪。
她抬手想去擦掉妇人的眼泪,只是手上的铁链不够长,只能急得发出一些低吼声。
妇人再也坚持不住,扑到女孩怀里嚎啕大哭。
“该死的罗会有,天杀的罗家!什么狗屁诅咒,全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哪有人要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和女儿的一生来换自己不老不死?!”
“冷血无情的人,死了也要下地狱啊,我可怜的大小姐啊!”
女孩不知道妇人为什么哭,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声音在逐渐变小,眨个眼的功夫,江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罗大少的屋子。
春喜双目无神地坐在床上,露出赤裸的肩膀,身边罗大少还未醒来。
“对不起,只是我不想你死,对不起大少爷,我一定会给你生一个女儿的!”
画面再一变,小小的婴儿刚出生,就被送上了另一个阁楼,陌生的女人用奶水混着血水将她喂养长大。
罗大少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春喜却加速衰老。
再一眨眼,江肆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厅堂,外面小雨正淅沥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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