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拨正15
停云在山林雾霭间行绕，环玉身形庞大，压坏了许多好东西，她心疼所以让它在相对空旷的平原溪旁休憩，自己徒步走进了大山中。
四周鸟鸣悠悠，花香芳菲，她于一处淡蓝花丛前停下，站定后垂眸看着脚边泛出莹莹柔光的花。
毒经记载，天香引花叶分茎，其叶圆有尖似杏，初三为一节，复五生二，终九为节三，其瓣五，花尖淡蓝蕊心月白，有奇香且剧毒。
停云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
她曾研究古书，把这种花出现过的地方都暗中搜寻了一遍，皆不得果，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小路上，竟能发现炼制摧心蛊的天香引。
她轻笑一声，伸手采了两朵收在袖中。
毒经上许多蛊都苦于没有药材无法炼制，停云研究蛊术十年之余，书上共记载了两百多种蛊，她闭着眼能炼一大半，其中剩下无法炼制的多是本源药材缺失。
眼下好了，点睛之妙的天香引到手，摧心可成。
摧心蛊的材料停云都准备好了，有了这味本源毒花，回去她就能炼了。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陆陆续续的找到了几种药材，都是能炼制稀有毒蛊的好东西。
停云不禁自嘲着，一叶障目了。
幽谷之中从未有过毒物出现，所以停云压根没有往这里想过，只是不知为何，此地竟生长出了如此多的剧毒之物。
她微微蹙眉，沉思着，看来有时间得查一查。
思量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停云眉眼一挑，转身往前走去。
听这声音定然是顾明扬，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倒霉事，叫成这样。
停云脚步飞快转眼到了，她垂眸看着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顾明扬，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脑门。
怎么没叫灵鸟给他啄死！
他身上都是粘稠乳白的蛋液，身侧还有碎蛋壳，面前高树上盘旋着两只彩翼长尾的灵鸟，正悲鸣。
停云眉眼结蹙，抬脚踹了他一下，骂道：“好你个顾明扬！”
彩翼灵鸟是幽谷孕育出最古老的生命，它们世代栖息于幽谷深处的高树中，其羽毛华丽有安眠之奇效，前些日子停云给陆野炼的安眠蛊就是用灵鸟尾羽炼成的。
她瞪了一眼摔懵了的顾明扬，抬眸看着天际盘旋悲怆的灵鸟，伸出手，双鸟低飞，旋旋落在她手臂肩膀。
鸟鸣凄惶，彩羽黯然，停云心疼的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灵鸟最通人性，它们低语鸣鸣，向她诉控着。
停云轻声叹了气，手上一扬，双鸟齐飞。
她转眸，目光幽冷的看着顾明扬：“砸了本宫的西河郡，还掏了本宫的灵鸟窝，把你卖了都不够赔！”
说到西河郡，停云就更气了。
顾明扬先前被圣蛇吓晕了，后来醒后见圣蛇攻击楼兰人，想着渔翁得利，竟异想天开杀蛇。
可惜，大弓上的铁矛带着千钧之力飞射而出，撞在商水河里的圣蛇身上，发出了脆弱铮鸣，刺眼的火花下尖锐锋利的矛头像泥捏的一样扭曲，最后掉落在商水河中。
圣蛇暴怒，冲上城墙毁了大半西河郡的防守城墙，蛇蛊与停云心意相通，她感受到了他们的愤怒，默许它们大开杀戒。
顾家军伤亡惨重，几乎全灭。
她的善意已经在顾明扬动手伤害圣蛇时消磨殆尽了。
停云收回思绪，眸色冷淡瞥了逐渐回神的顾明扬。
顾家二郎揉着摔得剧痛的肩肘，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
他听到停云的话了，到底是昌远侯府的独子，他满不在乎的问道：“赔多少钱？小爷有的是钱！”
停云冷笑一声，抬步围着他走了一圈：“黄金万两。”
原本正拍着灰土吹着手掌泥尘的顾明扬一口气吹岔了，猛地咳了起来。
他捂着胸口咳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
这女人抢钱啊！
停云挑眉笑道：“咳够了就自己滚来营地。”
说罢，她莲裙轻曳转身离开了。
……
顾明扬失魂落魄的回到营地时正好见陆野臭着脸坐在篝火边上看着陈平烤灵芝。
“你怎么了？”陆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生无可恋的落魄样，便问道。
顾明扬抬头看了他一眼，垂丧着头唉声叹气：“我砸了她的鸟蛋……要赔她一万两。”
陆野哈了一声，眉眼一皱冷笑道：“才一万罢了。”
他可是欠二十万的人。
哪料顾明扬捂着脸呜咽道：“一万两金……”
一旁淡定烤灵芝的陈平刚合了一口水，听到这没忍住喷了出来：“多……多少？”
陆野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一万两金。”
“我的天老爷，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陈平拍着胸脯顺气。
顾明扬欲哭无泪：“回去我爹得把我杀了……”
陆野瞥了他一眼，将停云用他们换大奚二十万两银子还有西南九城十年赋税后，顾明扬瘫软在地上，一动不想动。
完了，全完了……
他老爹一定会把他剥皮抽筋的……
“我要给我爹写封信，我要在南疆我不回去了。”顾明扬哆嗦着爬起来，转身想去拿纸笔。
陆野叫住了他：“陛下答应了。”
顾明扬一口气猛地哽在喉间，呜咽不得出，丧失了生的希望。
这下肯定会被打死了……姑姑也救不了他了。
三个男人正面面相觑时，陈平有些尴尬的打破了沉静：“灵芝熟了，吃不？”
陆野：“……”
顾明扬：“吃……”
停云从幽谷深处出来时恰好看到他们三人围在篝火边上吃东西。
她捧着一臂弯的药材，大声喊了一声环玉。
巨大的圣蛇从营地后方的山林中缓缓探出头，交错血红的额间异角上挂了几根树藤，顷刻间把它凶猛神秘的气质拉低许多。
停云眉头一跳，看着不断甩着脑袋像把树藤甩掉的环玉不禁有些担忧……
就跟陆野待了一晚上，怎么变傻了这么多啊？
你作为八条圣蛇里最漂亮的女孩子的矜贵呢！
原本吃着灵芝揪着烤鸡的三人组出了陆野以外，另外两人被环玉吓了一跳齐齐窜了起来。
停云恍若无人的从他们身边穿过，路过陆野身边时顿了顿：“你跟我走。”
陆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环玉呼啸而来，巨大的蛇首擦着陆野落在地上，等着停云上来。
还在陆野身手快，躲开了，不然这一下下来多少得被砸的半身不遂。
停云看了他一眼，上了蛇首，随后拍了拍环玉的脖颈，巨蛇缓缓游曳出了营地。
陆野皱眉跟在她身后，没走几步路环玉嫌弃他太慢，就甩了尾巴尖，卷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拉走。
顾明扬：“你家侯爷怎么不反抗啊……”
陈平面无表情的转头，死鱼眼一翻看着顾明扬：“这么大的蛇，几条命啊？敢这么造作？”
……
走到了谷口小道，停云下了环玉的头，伸手从腰封处取了一支血玉短笛。
陆野看着她将玉笛横于唇边，吹奏着无音之乐。
没一会儿，曜玉奔腾而来，羊肠小道上尘土飞扬，一颗硕大的蛇头赫然出现在面前。
不知为何，这条小圣蛇让陆野想到了那只北地狼和狗杂交出来的小狼狗，长得凶悍实则是个憨傻的，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些许清澈的愚蠢……
眼前这条蛇，跟他的狼狗有异曲同工之妙。
停云见了曜玉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转头对身后的一人一蛇说道：“走路小心些，别撞坏我的温养石。”
说罢，她斜身坐上了曜玉的脖颈，施施然御蛇离开。
陆野半垂着眼眸看了一眼身边的环玉一眼，挪开几步，大蛇也看了看他，嗤啸一声将头别在一旁。
一人一蛇相顾无言后就像两个被抛弃的怨种互相嫌弃。
几息后，陆野踹了它一脚：“走啊。”
环玉气呼呼的冲着他怒吼一声，随后不耐烦的甩着尾巴。
陆野伸手推开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看着它满口黄牙心力交瘁的抹了一把脸。
找个机会得给它洗洗牙……
……
停云回到了双月楼时已经天光朦胧了。
她有些疲惫的揉着自己的肩颈，晃着头推开了双月楼的大门。
原先手里的药材被她放在了外袍里，裹了个包裹让曜玉衔着回来。
曜玉跟着她进了大殿，将口中的布包放在了桌案上，亲昵依赖的贴着她不肯离开。
停云揉着它的脑袋，柔声道：“你去外面，我要炼蛊了。”
曜玉委屈失落的低下头，尾巴轻轻的拍打着地面。
停云一见就知道它又在闹小脾气了，这条小蛇惯是个会撒娇打滚的，不哄好它能不吃不喝抑郁好久。
她抱住蛇头，在曜玉头顶亲了一口，这才把小混蛋哄好。
停云看着连尾巴尖都开心的晃起来的曜玉无奈道：“好了，快出去，守着双月楼，任何人不能靠近。”
曜玉晃悠悠的游出了殿外。
停云敛去脸上笑意，转头看向桌案上的药材。
毒经记载，摧心之蛊可强化身躯，使人短时间内突破极限巅峰，发挥出拟神之力，但神力枯竭后随之而来的是摧心化骨之痛，没人能熬过着般痛楚，大多都是身死魂消的结局，故而创造出此蛊的前辈取之为摧心。
不知为何停云总隐隐觉得，日后回了大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或许会用的上。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用不上固然最好，万一不幸用上了，也能拼个鱼死网破。
如此想着，她便开始着手准备材料。
她向来喜欢把每只蛊虫所需的药和材料都按种类名称单独存放在匣中，身后的五排高宽各十层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只只古朴青匣，里头都是每只蛊各自需要的材料。
停云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一排木架半，抬手取下一只青匣，指尖轻挑，锁扣“吧嗒”一声开了。
她伸出葱白指尖拨动着里面存放的药材。
万事俱备只剩一味天香引，她端着青匣走到了桌案边，打开皱巴巴的外袍找到了那株淡蓝白蕊的花。
奇香涌动间，停云将所有药材都放在了青铜鼎边上的桌台边，又转身去取了九只始虫。
摧心亦属圣蛊范畴，故而只能选极九，以帝王之数克命，熬过可成圣，熬不过便是一滩肉泥化作旁人养分。
停云看着鼎中趴着不动的九只始虫半眯起了眼。
第一轮毒草化汁，沾染虫身时，九只始虫开始悲鸣，它们将在极痛之中蜕变，和她一样，在泥犁殿中十八道致死刑法中蜕变成王。
停云其实挺喜欢炼极九圣蛊的，以渺小凡身背负极九命数，克化即生，克败则亡，一切接在不可估算间逐渐定型，蛊鼎一封谁也不能知道这场生死斗争究竟结局如何。
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同鼎中蛊虫没什么区别，她将它们选中丢于斗场中厮杀，辅以千毒百炼，正如天道命运将她选中投进这诸般苦难，历经痛苦教她成长，是以成则圣，败则血肉消弭，化作下一轮斗争中的养分。
她不愿成为旁人的养分，更不愿替旁人做嫁衣，属于她的她会一点点讨回来，不属于她的，她也要。
停云要这天下尽在掌中，她要替天下无数正在遭受同她一样命运的女人正道。
世间女子生来神圣高贵，从不该是任何人的附庸品，也不该是时代战争的牺牲品。
她们洗作羹汤，人间烟火袅袅出于其手，她们繁育后代，人间香火旭旭生于其身，若是有机会，她们更是能够巾帼不让须眉。
这广大的世间，大半都是女子造就，凭什么繁荣盛世她们是锦上添花，逢难乱世她们就该被当成交易商品，被卖被吃？难道她们不应该和男子同享这世间美好天地万物？
阴阳尚有两极相平，男女恰如这太极两仪，阴阳相辅世间万物方得平衡，若阴阳失调，或阳盛阴衰或阴盛阳衰，则物极必反，损伤之下定有大乱。
故而停云不会剥夺本身男子应有的权利，她只想替女人取回本该属于她们的那些权利和尊重。
她和她们，从来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停云的野心，从南疆开始，蔓延大奚，日后还将扩拓，她力量所及之处，都可容纳这般野心。
她要成为这世上主宰一切的皇，在这青史之上为后世女子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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