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晚上周子巍回来时见怀言在宿舍大门前的乱石堆上坐着，默默抽烟。
“言兄外面不冷吗？”周子巍打断了怀言的思绪。
“下班啦？哎呀，不知不觉就九点多了!”怀言从石头上跳下来，才发现双脚冻得有些麻木。
“我去买包烟，你要不要带点什么？”怀言想顺便活动活动，下午回来坐到现在估摸着有三个小时了。
“那就两包烟吧。”周子巍笑笑，转身进屋去了。
夜色凄冷，小路上隐隐结着冰花，呼出来的热气在路灯照耀下如烟雾一般明显，怀言拢着双手，不断哈气，反复搓着，加快了脚步。
怀言也真够倒霉的，回来的路上一不留神脚底一滑，往后倒去，好在他赶紧伸手撑住，脑袋没有着地，只是右手手磨破了皮。
怀言吓出一身冷汗，口中狠狠骂了几句，捡起掉地上的烟，往回走去。
他把今天所有的经历都给周子巍讲了：“看来本命年一说不假。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
“这年头骗子多如牛毛，何况这种大城市，越是鱼龙混杂，乱得紧。你这算好的了，只被骗了两百块钱而已。”周子巍说。
“别提了别提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骗。”
“当买个教训，以后凡事防着点就是了。”
“唉。早点睡觉哦。”怀言叹息一声，拢了拢被子，闭上了眼。
他并不是因为被骗了，或者说在路上摔倒了而感到心里不愉快，而是觉得造化弄人，生活让他感到压抑，觉得自己活得一点也不痛快。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第二日怀言在床上窝了整整一天，午饭点了外卖，晚上让周子巍带的吃的。
“今天没出去找工作吗？”周子巍回来见怀言躺在床上便问道。
“反正一个月就放假了，我看随便做个什么简单的活就好了。明日再说吧。”怀言吃着晚饭，浑身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不过个把月而已，玩一段时间也可以嘛。”周子巍说。
“算了，闲着太难受，容易想东想西的，受不了。”
第二日怀言找到个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按天结工资，怀言想想也好，暂且先做几日吧。
上完班的第一天在公交车上，怀言算了算工资，一个小时八块钱，除去餐厅的午餐费四块，今天赚了五十二元。
见路旁有家彩票店，怀言走进去买了十块的刮刮乐，没中，想走又不大甘心，又买了两张五块的，一张中了五块，怀言又换了一张，结果也没中。果然没有运气。
到了宿舍外面的商店，怀言买了包烟，买了瓶水。
回到宿舍怀言幡然醒悟，这所有的花费已经足够把今天赚的花完了，而且自己感觉浑身酸软，这真是一个入不敷出的工作。
但又转念一想总比闲着只花钱要好得多。反正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来年再好好找个工作。
虽然身体上感觉累，但他总认为精神上的累更折磨人。
没过几日，怀言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张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奶奶病重，我今天下午就要赶回去，你赶紧回来吧。”听起来妈妈十分焦急。
怀言自从来s城这三个月里，还从来没有回去过，连给奶奶打电话的次数也很少。现在听说奶奶病了，也是十分担心。
“好，我这就买车票。”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怀言看了看汽车时间表，只有晚上五点钟有一班车，不然只能等明天早上了。怀言没有犹豫，就买了下午五点的车票。
买好车票之后怀言就离开了餐厅，回宿舍收拾好行李之后给周子巍道了别。
“要不我来送送你？”周子巍说。
“不用了，你上班吧，车站我虽然没去过，但我可以打个车过去。”
怀言看了看时间才一点多钟，只好在宿舍坐着等。
他不断看时间，心里很是焦急，然而越是急时间过得越是慢。
好不容易捱到两点半，怀言等不及了，拖着行李箱赶往了车站。
这趟车有些慢，到Y城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汽车刚进站怀言就看到妈妈在出站口等着他。
下车怀言冷得受不了，这里比s城冷多了。
“快点，行李放后备箱里，我们直接去医院。”奶奶在医院的，妈妈因为怀言要回来，怕他打不到车，问好了怀言车到站的时间，便早早在这等着了。
怀言放好行李，妈妈便开车和怀言去了医院。
怀言一进病房惊呆了，差点没认出来躺病床上的是奶奶，她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因为突然消瘦脸上皮肤显得松弛，布满纵横的沟壑。奶奶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怀言没想到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奶奶估计也困了，就没去打扰她。
“奶奶什么病？”怀言轻声问妈妈。
“医生说是肺部感染，还有高血糖，要输半个月液。你晕车吧？”妈妈见怀言好像不大舒服的样子。又接着问道：“下午空腹坐的车吗？”
“胃里有点难受。我在车上吃了些零食，没事。”怀言其实什么也没吃。
“既然奶奶睡着了，要不你回去睡吧，今晚我就在这里陪奶奶。”
“有地方睡吗？”怀言见病房里五张床上都有病人，担心妈妈没地方睡。
“那不是有个陪床嘛，那个椅子，拖出来就是床了。再说我陪着奶奶方便一点。”
“现在这个点都打不到车，我就在这里吧，我休息会就好了。”怀言不想回去，他焦急了一天，辗转来看了奶奶，还没说上话他才不愿意走呢。
于是妈妈就让怀言先在陪床上睡会。
怀言这一睡就睡到了早上六点，他太累了。抬头见妈妈趴在奶奶床边睡着了，奶奶却睁着眼看向天花板，像在思考什么，没有察觉到怀言醒了。
怀言正准备问候一下奶奶，护士就走了进来：
“奶奶，要查血糖咯!”
护士说话声吵醒了妈妈，妈妈赶紧扶奶奶坐起来，怀言也赶忙过来搭手。
“小言什么时候回来的？”奶奶看到怀言，脸上绽开笑意。
“昨晚回来的，见你睡着了，就没打扰你。”怀言对奶奶笑笑。
护士要奶奶伸出手，用一根尖锐的针刺穿了奶奶手指上厚厚的老皮，奶奶面不改色，倒是看得怀言心疼。
“奶奶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怀言关心地问道。
“感觉心慌，有点喘不上气。不过没什么问题的啦。”奶奶依旧笑着说道。
“为什么突然就瘦了这么多啊。”
“奶奶近来一个月才瘦下来的，生病导致没有食欲，饿瘦的。”妈妈接过话，又对怀言说：“我下楼给你们买早餐，你在这里陪陪奶奶。”
“真的是几天就突然瘦了，我那几天不想吃饭，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点，你看我这皮肤，扯起来很久都还不了原。”奶奶说着扯了扯手上松弛的皮肤。
怀言明白高血糖患者会多饮多食，反而体重减轻，而奶奶同时患有肺部感染导致的食欲不振就更加雪上加霜，才突然瘦了这么多。
妈妈买回来的包子和肉粥，奶奶只喝了点粥，就问起怀言在外面工作的事，怀言都很乐意地一一讲给奶奶听了。
奶奶身体很难过，虚弱乏力，胸口又闷得慌，但她不想表现出痛苦，免得妈妈和怀言担心。
“所以还是读书好吧，打工还是很累的。”奶奶调侃怀言道。
“读书还不是累。等春节过了再出去找工作。”
此后怀言和妈妈几乎随时都在医院陪着奶奶。每天早上六点开始每隔六个小时护士就会来查血糖，所以晚上十二点也会查一次，有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再被护士叫醒往手上扎一针，怀言看着无比心疼。
临床的老头也是高血糖，他不穿病服，怀言总是见他穿得规规矩矩算得上正式，每天早上起来还要去厕所梳头，怀言很欣赏老头的乐观。只是从未见有人来陪伴他。
医院里有电视，一次怀言在看新闻，当时新闻里正播放伊拉克暴力事件，讲到巴格达省省长阿里·海德里遭暗杀。老头就和怀言搭上了话：“巴格达省省长被暗杀？”
“对啊，伊拉克暴力事件。”怀言其实只是无聊，他并不关心这些事。
“外国总是战乱不停，恐怖袭击搞得世界动荡不安，01年的911啊，去年的俄罗斯别斯兰人质事件啊......”
接下来老头就着新闻，又讲了许多关于国家关系，经济形势等的言论，听得怀言一头雾水，他很少看新闻，老头如此渊博让他心生敬佩。
“老人家你得了什么病啊？”怀言问完就傻眼了，自己这个关心的寒暄在老人说完政治言论之后问出来显得十分突兀。怀言心想老头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因为他话多故意这样打断他，甚至还以为是在骂他有病呢!
“应该是高血糖吧，我奶奶也有些高血糖。”怀言赶紧补救。
“是啊，你看床脚那血糖统计数据，高出正常人好多呢!”老人指了指床脚。
怀言拿过来一看，这血糖不是一般的高呢，足足有15nmol/L左右。
“您家人呢？他们很忙吗？”怀言好奇。
“老伴死得早，大儿子在外地，太远啦，我叫他别回来。二儿子上门，小女儿嫁出去了，都由不得他们自己呢!”老人感慨。却又接着说：“小病而已，哪还用照顾嘛。”
怀言有些被老头的乐观感动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看得开。
病房里还有一个瘦骨嶙峋年轻患者给怀言印象很深刻。那人看起来二十几岁，脸颊瘦削，眉骨突出，眼睛深陷，看起来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他经常找借口偷溜出医院，晚上很晚才回来。
怀言一天早上听到护士责怪他：“昨晚你没回来吗？”
“凌晨两点多回来的。”
“你跟医生说的是出去买生活用品，结果出去那么久。你出去干什么了？”
“吃了点东西。”
“又吃烧烤？你喝了酒吗？有些东西你不能吃你不知道啊。”
“饿嘛，想吃。”
“你这样对我们的治疗和你的康复都是无益的。”
那人却有很多人来看他，给他送花，买吃的。怀言猜想他应该是个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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