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瘸子生事
母亲有些不高兴了,放下筷子,训斥老二道,“有妈在,有你姐姐哥哥在,轮得到你在这里献殷勤?”
老二见妈生气了,红着脸不敢吱声。
见妻子嗔斥自己得意的二儿子,老海怪憋不住气,训斥妻子说,“老二长点孝心,对我好,你看不过眼,是不是?”
妻子平日不爱搭理丈夫,现在见丈夫不分好歹地一味护犊子,一股火上来,又忘记了当初起的誓,开口顶了丈夫,“我管教我儿子,不关你的事!”
“你儿子?”老海怪冲着媳妇瞪皮巴皮地说道,“你问问他姓什么?姓吴,我借你肚皮儿装一装,就成你儿子啦?”
眼见丈夫眼睛充血,嘴上没好话,知道再顶下去,丈夫的巴掌就将扇过来,老海怪媳妇气得放下饭碗,到外屋干活儿去了,也不再吱声。
老二爱在兄弟姐妹间耍小聪,在父母亲之间拨弄是非,时间长了,兄弟姐妹都知道他,就不爱搭理他,平日,哥哥和弟弟,宁愿和长工老陈的儿子小铁蛋一块儿玩,也不愿和老二福显玩。
小铁蛋和福贵同岁,跟着爹,在东家吃饱肚子,身子骨一天天 看 长,看上去比福贵壮实。
因为饭量大,老海怪黑眼不稀见他。
长工大老陈,看出东家嫌烦自己的儿子小铁蛋,怕儿子在主人家里惹出麻烦,平日里,没少嘱咐小铁蛋,让他在主人家的孩子们面前别逞强,不准他乱说话,不准乱动手,便是主人家的孩子欺负他了,也不许他还手。
好在小铁蛋性格虽倔,却老实话少,基本上不惹别人心烦。
东家老二见哥哥弟弟不爱搭理自己,却愿意和小铁蛋一块儿玩,心里老大不高兴,偶尔去挑唆哥哥弟弟,合伙去欺负小铁蛋,因为哥哥弟弟讨厌老二,并不听他挑唆。老二自觉没趣,却又不甘寂寞,仗着在父亲面前得宠,三不动在爹眼皮子底下,显摆自己的能耐。
老海怪平素,是不让孩子们上车玩的,老二却油嘴滑舌,时不时找出种种借口,爬上家里的马车,借此眼 气哥哥和弟弟。
一天午后,老海怪套上马车,老二趁机爬了上去,刚站起来手舞足蹈,要在哥哥弟弟们面前显摆,不料一脚踩空,右脚卡进了马车的后层子里,只听“咔嚓”一声,老二脚脖子别断了,当时疼得跌倒车上,叫爹叫妈地哭叫起来。
老海怪慌忙急乱地把老二的脚,从车后层子里拽出,看儿子的脚脖子已经红肿了,再听儿子杀猪似的叫痛,知道事儿大了,赶紧回家取出几枚小银子,赶车拉着老二,到会上医院去了。
担心正规医院里费用太高,老海怪找了一家江湖郎中开的诊所,给老二治了腿病。
江湖郎中一通捏骨,疼得老二都晕了过去,末了,又给孩子脚脖子上缠上绷带,说回家养几天就好了。一切处理完了,收了老海怪两个小银子。
老二回家在炕上躺了两个月,等脚脖子消了肿,不再疼了,老海怪给儿子解开绷带,却发现儿子的脚,已经变了形,向里扣着,再也伸不直了。下地走路,一瘸一拐的。
老海怪心里那个疼啊,后悔当初不该心痛花钱,去找什么江湖郎中给孩子治病,结果腿不但没治好,反倒治残了,坑了老二一辈子。
老海怪就越发心痛老二了,却不料,村里人不懂他的心思,偏偏给老二取了刺耳的外号,背地里不再叫老二福显了,只叫他“二瘸子”。
眼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过了发蒙的年龄,丈夫还不送孩子们入学,老海怪媳妇就有些着急。
小时候在娘家,看见哥哥们上学读书,她也想去,可父亲却说,女孩子家,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结了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花钱供一个姑娘家上学,不划算,就没让她上学,结果她就成了睁眼瞎,这是她一辈子都憋屈的事儿。
看看女儿福荣透精透灵的,她就想送女儿上学去,识几个字儿,免得将来像她一样睁眼瞎。
老海怪媳妇很长时间不跟丈夫说话,也不想为了这事儿搭理他,私下里,就把自个儿的想法,告诉了女儿,又把该说的话,教给女儿,想让女儿去和她爹说。
开了春,公学堂要开学了,一天晚饭时,女儿福荣冷不防,开口对父亲说,“爹,俺想上学去。”
老海怪听了,愣了一下,看了看女儿福荣,猜出这是她妈的主意,她妈不愿意和他直接说,就让女儿福荣跟他说。再看看几个儿子,也都到了上学的年龄。
想想小鼻子在殖民地开办的公学堂,差不多是免费的,一年只收两个小银子的学杂费,另外再加上一个小银子的书本费,杂七杂八,全部费 用,一年下来,也用不上四个小银子。
可话又说回来了,钱再少,那也是钱呀,再说了,一个女孩子家,大了就要嫁人的,家里要是出钱送她上学,学了几年,等女儿毕了业,就要找婆家了,这样一来,家里就等于白白替婆家供女儿上学了。
这事儿让老海怪觉得自己吃了亏。
这话要是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好听,不能当着闺女的面儿直说。
寻思了一会儿,老海怪开口说道,“荣子呀,这孔圣人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女孩子家,只要能把家务活儿学好了,能缝缝补补,洗洗浆浆,做饭过日子,就行,不用再去学什么子曰诗云那套东西了。
“女人家要是懂事太多,能说会道的,遇事就不会顺听顺说,等将来嫁了人,凡事不听男人的话,嘴哨哨的,说东说西,少不得就要讨打,上学的事呢,你就不用再想了。”
女儿福荣,听不懂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能准确判断出,父亲已经拒绝了她的要求,眼泪含在眼圈,不敢掉落下来。
妻子听出,丈夫刚才开导女儿的话里,也没忘记捎带着刺着她,心里生气,端着饭碗到了外屋,开始忙碌家务了。
老海怪见媳不在跟前,拿筷子指了指桌边几个儿子,说道,“你几个也不老小了,该上学了,赶明儿个,爹到公学堂去,给你几个报个名,开了学,你几个都上学去吧。”
老海怪媳妇原先打算,自家的孩子,加上长工大老陈的儿子小铁蛋,都能一块儿去上学,可眼面前,丈夫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送去上学,哪里会割舍花钱,送长工的孩子小铁蛋去上学?想到这里,也就冷了心,不再过问这事儿。
长工老陈,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几年在东家扛活儿,也知道东家的为人,并不去和东家计较。
以后每天下地,都带上儿子小铁蛋儿,让儿子擓上筐,春天挖野菜,夏天割猪草,秋天拣豆粒,冬天拾柴禾,免得东家在自个儿面前说闲话,报怨小铁蛋太能吃了。
公学堂里都是小鼻子先生授课。这些小鼻子先生,个个面色深沉,像一出生就遭遇过什么不幸,成天鸭子乱叫一样说着鬼话,偶尔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喝斥学生。
在课堂上,小鼻子先生向学生灌输武士道忠君精神,每天上早会,都要命令学生起立,面朝东方,唱天皇赞歌,喊天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课时,命令学生必须小臂重叠,放在桌面,或着两手在身后相交,背放在椅子后面。
凡不符合要求的学生,都要被罚站,打耳撇子。先生打学生耳撇子时,要求挨打的学生,立正站好,两腿并拢,两手下垂,手掌紧贴在大腿上,昂首挺胸,不得躲闪,打一下,嘴里还要喊一声“哈咦!”
老大福贵性格倔犟,受不了这些管束,两手背在身后,一堂课下来,都快麻了,老师讲的知识,自然听不进什么,作业也不爱写,考试常常是零分。
上课坐累了,三不动忘记了老师的命令,把手松开,放松一下,也就少不了常常被罚站,被打耳撇子,每天放学回家时,脸上常常还木胀着痛疼,也就越发不爱上学了。
和福贵同病相怜的,是前街吴鸭子家的狗剩。
吴鸭子两脚长得外八字儿,走路像鸭子,村里人送他外号吴鸭子。
吴鸭子家的狗剩,年纪和福贵相仿,也是课堂上坐不住的主儿,不爱学习,常挨日本先生的耳撇子。
下了课,这两人却精神饱满,到操场上跑跑跳跳,各种游戏,也玩得蛮欢实。
福贵翻纸牌在行,全校的学生,没有能赢他的;而狗剩的优势,是常常能从家中拿出一些好玩的小玩艺。
狗剩的姑姑,在城里工作,每回父亲带他进城,上他姑姑家时,就能带回一些好玩的小玩艺。
在众多玩具里,福贵最眼气的,是狗剩兜里的五枚花色玻璃球。
这些像宝石一样的圆玻璃球,色彩斑斓,或是绿得像翡翠,或是红得像玛瑙,或是纯净得像水晶,每个玻璃球中间,又夹杂着像彩色纽带一样的东西。
这小玻璃球,也是狗剩的至爱,能不能有机会,和他一块儿弹玻璃球游戏,是判断和狗剩友情够不够深的一把尺子。
在学校里,和狗剩一块弹玻璃球次数最多的,就数福贵。
但狗剩翻纸牌却不行,常常是福贵的手下败将。
为了让福贵教会他掌握翻纸牌的技巧,作为交换,狗剩割爱,将两枚玻璃球送给了福贵。福贵如获至宝,把两枚玻璃球揣在兜里,一刻也不离身。
二瘸子最先发现了大哥福贵兜里的宝贝,腆着脸,说尽了好话,想借来玩一玩。
福贵讨厌这个瘸腿弟弟,坚决不给,二瘸子就去唆使弟弟三胖子出面,向老大求情。
考虑到自个儿在学堂里学业不好,常常被日本先生罚站、打嘴巴,这事说出来,都是挺丢脸的,要是弟弟们在爹妈跟前说出这些事情,自己在家里也抬不起头来。
眼面前,见三胖子替二瘸子向他借玻璃球玩,老大福贵就向弟弟们提了一个条件:只要弟弟们不把他在学堂里的那些事儿,告诉爹妈,他就把玻璃球借给弟弟们玩一小会儿。
在得到弟弟们发誓之后,老大就把玻璃球掏了出来,亲自指导弟弟们如何打玻璃球游戏,往往当弟弟们正玩得兴起,福贵就把玻璃球收了回去。
暑假到了,孩子们回到家里,老海怪媳妇见孩子们都不小了,该帮家里干些家务了,白天,都会把孩子们撵出家门,和长工老陈的儿子小铁蛋一块儿,上山拔猪草。
暑天热,拔满一筐猪草,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一群孩子就脱光了衣服,到河里洗澡。
二瘸子心里,老惦记着哥哥兜里的玻璃球,想占为己有。
一天夜里,趁哥哥睡熟时,二瘸子下了手。
怕哥哥醒后,会从他兜里找出玻璃球,二瘸子第二天一早,趁哥哥还没起身,偷偷溜到街上,把玻璃球藏进墙缝里,上面又用一块小石子儿盖好。
老大福贵,大清早就领着弟弟们和小铁蛋,一块上山拔猪草。
中午回家吃过晌饭,趁大人休息时,福贵想打玻璃球,一摸衣兜,玻璃球不见了,就疑心是二瘸子干的。
三胖子平日,对玻璃球不是太上心,小铁蛋根本就没玩过玻璃,家里人,只有二瘸子爱玩这小东西,又常常不能得手,所以老大福贵一见小玻璃球没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瘸子。
可二瘸子瞪着眼睛,硬说自己没拿,脸上还显得挺委屈,两手拍着衣兜,主动让大哥福贵搜身。
老大也不含糊,伸手摸了一下二瘸子的衣兜,果真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老大就有些失意,皱着眉头,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弄丢了玻璃球。
正当老大一筹莫展,二瘸子贼眉鼠眼地凑到大哥耳边,低声说道,“哥,我知道玻璃球是谁偷的。”
“谁?”老大怒瞪着眼睛问道。
“小铁蛋!”二瘸子说得相当肯定。
“胡扯!”老大福贵说,“他管多不到咱家上屋来,怎么能偷我的玻璃球?”
“不是进咱家来偷的,”二瘸子鬼鬼祟祟地说道,“你不知道,哥,今儿个上午,咱不是在河里洗澡吗?小铁蛋是不是先上了岸?那会儿,咱的衣服,是不是堆放在一块?他上岸穿衣服时,我亲眼看见,他拿起你的褂子,备不住,就是那会儿,他顺手牵羊,把玻璃球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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