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讽刺
“魔种，当诛！”
留下这句古井无波的宣言，飞舟飘然远去。
场中只剩大片惊愕的眼神，以及上官家主抱着幼子痛呼的疯狂神情。
没人能想到，站在大千界顶端的万法天尊，会在临走之际突然出手，目标是一个纨绔。
看台上的诸多第八境大能，在感受到法则波动的那一刻，全都心底发寒。
他们认出，那一指是这位天尊的独有手段，诛神！
中此法者救不活，死不了，只能慢慢体会生命的流逝，直到神魂与肉身彻底消散。
除非有人在法则感悟和术法的造诣上超过万法天尊，否则诛神就是无解的。
到底是为什么？
对方连林萧都不放在眼里，直接选择放过墨风城，为什么又对一个尚未入道的世家纨绔下此重手。
甚至，还杀人诛心！
多数人感到不解，不得不将天尊的用意归结为彰显威势，魔种的说法只是出手的借口。
这个威，问仙宗到底还是立了，用另一位世家嫡系子弟的性命。
“万法……问仙宗！”
此刻的上官无为，再也不是那个家族的中兴之主，而是一个即将失去儿子的父亲。
他被愤怒冲破了理智，不经意间展露的气息，引得所有人侧目。
这是，第八境？
何家主与老沈面面相觑，感觉一辈子的惊，都在今日吃完了。
上官无为，居然早已超脱？
“噗！”
上官杰倒在亲爹的怀里，根本没想过死神会以这种方式降临。
惊讶过后，他脸上的错愕与恐惧渐渐褪去，目光变得异常平静。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就像大姐头说的那样，选择当纨绔，遇到危机是不能凭借实力躲过去的，只能寄希望于别人的保护。
后悔吗？
大概有一点，但这是最好的结果，对家族好，对爹娘好，对大哥也好。
上官家，从来都没有上官杰的位置。
“爹，您回去……咳，我想，留在林叔家里。”
听到儿子的话，上官无为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他茫然低头，呆呆地看着沾满儿子鲜血的衣襟，却鼓不起勇气去看小儿子的眼睛。
因为在多年前，儿子就已经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
眼前这个，是万法天尊口中的魔种，是带着满心恨意回来复仇的。
世人都知道，上官家的二公子，身边的护道人比哥哥的护卫要强很多，认为这是上官家主的溺爱。
但他们不明白，修为在第七境的老万，实则是第一道防线。
预防什么呢？
满心愧疚的上官无为不忍再想，“杰儿……”
与亲爹相比，生命快速流逝的上官杰，显得淡定许多。
恨，以前有过，后来慢慢就想开了，不值得。
他轻轻扯了扯上官家主的衣袖，用小时候的惯用动作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爹，我知道的，我也明白，你其实一直都清楚我的真实面目。谢谢，谢谢您，这些年的无视和保护。”
谢谢？
上官无为总算抬起头，儿子不带一丝怨愤的眼神，让他有种原地爆发的冲动。
“杰儿，既然你想留在林叔家里，为父答应你。”
良久，上官家主惨然一笑，看向林天泽的目光中带着三分无助和恳求。
“贤弟，拜托了！”
“兄长放心。”
双眼赤红的林天泽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来握住侄儿冰冷的手，心里同样被愧疚折磨。
要是萧萧不走这一步，又或者他们不让侄儿来待客，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上官杰一眼看出林叔在想什么，努力笑了笑，“叔，带我去回收站看看吧。”
没有今天还有明天，只要他不再当纨绔，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好。”林天泽读懂了侄儿的笑意，也从父子俩刚才的对话中听出了不少信息。
他一把将人抱起，不去理会什么前辈大能，也不去管来自各方的宾客，只想以叔叔的身份，满足晚辈最后的心愿。
墨风城大典，原本是林家的挂牌仪式，主角却变成了宗门。
最终几方博弈的结果，竟然是以侄儿的死来结束，还真讽刺啊！
萧柔一言不发地跟在夫君身边，用手帕轻轻帮侄儿擦去污迹。
这个微不足道的举动，让上官杰体会到了久违的暖意。
他觉得，假如还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再尝尝婶婶那独特的手艺，然后跑到大姐头面前去炫耀。
围观的宾客纷纷让开道路，注视着如寻常夫妇一般的两人远去，思绪逐渐回笼。
呆愣许久的孟云轻，感觉脸上溅到的鲜血逐渐变冷，想也不想就拖起发虚的脚步，跟在了林叔叔的背后。
沈晏时与何耀脑袋空空，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眼前似乎还浮现着不久前几人斗嘴的场景。
最后是老万，这个满心羞愧的大能修士。
作为一个护道人，眼睁睁看着被保护的少主倒在身前，而直到现在，他才理解为什么家主会让自己去保护二少爷。
“家主，抱歉。”
与这句道歉一同出现的，是老万丢过来的一块牌子。
上官无为没有动作，任由牌子砸在自己胸前，接着反弹掉到地上。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金灿灿中带有一丝鲜红的上官二字，显得无比刺眼。
从今天开始，上官家不再有二少爷，也失去了一位万姓供奉。
“各位，我墨风城有要事处理，就不多招待了，还请自便。”
坤叔同样没有心思多待，那小子是丫头少有的朋友，萧萧要是知道了……
简单交待一句，他直接挥刀冲着城楼一斩，随后大步离去。
人们循着刀势不自觉地转过头，看到红绸应声而裂，露出下方那块黑底金字的招牌。
墨风城！
大典，以一种滑稽的方式开场，又以荒诞的结局落幕，所有宾客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一趟不白来。
现场的一众大佬尽皆无声，谁都没想过是这样的走向。
何家主与几大王朝的国主对视一眼，心中的苦涩和震动，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老何，我突然想到个事。半年前，那丫头把自己占的股份卖回给沈家，你说会有这么巧吗？】
沈家主惊疑不定，如果小丫头连这一步都能算到，那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是吗？巧了，她不仅退出与何家的合作，还卖了自己的名头，以后真人剧场和从前一样，可以随意打着林萧的旗号经营。】
交换完信息，世家的两大老狐狸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大笑出声。
刀圣凶威滔天，宗门强势入世，又逢千年之期，世界变天是一定的。
他们世家不但失去了林少主，连带着少了一尊天尊级别的战力，可宗门也注定吃亏。
以那丫头的性子，身边有杀神护着，以后更要无法无天了。
哈，五年后，世家的日子难过，宗门就能讨得了好吗？
两人当场发疯的举动，让不少人觉得墨风城这个地方很邪门，一个个的大佬都疯了。
最终，还是萧老爷子看不下去站出来收场，替女儿女婿送客。
……
“叔，我要是早点来看看就好了。”
上官杰躺在林萧同款摇椅上面，听着林天泽的介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废品分类回收、分开定价、综合利用，也只有林少主能有这份心。
“小杰，萧萧说了，这套工具做起来不难，只要你熟悉了很快就能仿制，日后……”
说到兴起，林天泽面色一僵，根本说不下去。
日后，对侄儿来说，是一个多么奢侈和残忍的词啊！
他不清楚万法天尊的一指代表什么，但上官家主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没事的林叔，这样，已经很好了。”
上官杰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可屋里有林叔、婶子这样的亲人，阿耀、老七、小鸡仔这群朋友，让他心里很暖。
至少，他在这个世上没有白走一遭，还是有人关心的，不带特殊意味的那种关心。
“可惜，我收不到尾款了。”
坤叔踏进屋子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感叹，不由得睁眼看向血渍都没擦干净的小姑娘。
他的这个动作登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放在孟云轻身上。
上官杰的感叹，屋里没人会听不懂，他是可惜自己的最后时刻，见不到给钱的那个人。
“前，前辈？”
看到小姑娘的疑惑，坤叔笑着反问道：“小姑娘，萧萧上次送你的礼物，带在身边了吗？”
礼物？
孟云轻微微恍神，发白的小脸有了红晕，意识到刀圣前辈指的是什么。
“带，带了的。”
她连忙掏出一个盒子，接着从里面拿了个金属疙瘩出来。
咫尺！
何耀与沈晏时心底一惊，瞬间就认出这个东西便是引发今日一切的源头。
宗门大显神威，未必是为了这件东西而来，但对外打出的旗号，却是林少主有意绕开宗门，对他们不敬。
一旁的林天泽夫妇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忍不住泛酸。
那个小没良心的，没给他们送。
坤叔见到两人的反应，好气又好笑，布置在墨风城关键位置的‘固定通话器’，你们都不问问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难怪萧萧离开两个月了，身上的咫尺从来没有过反应，原来是这两个不靠谱的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啊！
小丫头，放手得还真够彻底的。
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直接从孟云轻手里拿过东西，塞了几块上品灵石到凹槽处。
简单操作几下后，金属疙瘩上面的阵法缓缓亮起光芒。
这是第一次，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咫尺，展现其独特的功能。
没过多久，在众人的瞩目中，一道投影从咫尺上射出，映照在虚空。
集阵道、器道、符道于一体的创意，伴随林萧的身影出现，惊呆了屋里所有人。
不，不是说，仅仅只能通话的吗？
这，这超远距离的投影阵，又是怎么回事？
“坤叔？”
“丫头，别忙着发火，我可是老老实实闭完了关的，来不及多说，有人找你要账。”
看清林萧脸上的犹疑，以及招呼中的怒气，坤叔的求生意识极强。
他赶紧解释一句，随后缓缓转动手上的东西，将光影对准了眼珠子都快蹦出来的上官杰。
“小杰子？你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
“呸，你还好意思说，大姐头，你也太偏心了吧？”
两人先后开口，上来就开始吵架。
“我怎么偏心了？”
“你只喜欢小姑娘！我跟你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累，结果呢？才见一面的小姑娘就得到了这种东西，你出手可真大方呢！”
“你是觉得我亏待你了？”
“不然呢，林萧萧，你还有没有心？”
这种展开旁人是万万想不到的，林天泽他们全都听得愣在原地，下意识就忘记眼下是什么情况。
心底有种想喝杯茶，再吃点干果的冲动。
什么温情和友情，统统不存在的。
一股吃瓜的气息迅速在小屋里蔓延，听清对话内容的吃瓜群众心中立刻有了偏向，一边倒地站在了上官杰这边。
直到，光影中的林萧轻轻一笑，眯起眼睛看向椅子上半死不活的某个家伙。
“我说小杰子，除了前几回之外，你后来是不是，从来没有拆开过我送给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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