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那些称为曾经
“唐斌羽…”于飞飞问道,“你不一起来吗 ? …我是说,交换草戒。”
唐斌羽低头看去的时候,那个矮小的男孩正扯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着话。他太过娇小了,以至于唐斌羽总是忘记他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总是下意识宠溺对方。
但是应该改了,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于是唐斌羽摇了摇头,他示意于飞飞看向唐晓翼他们的方向,无声地提醒他那边还有三个人正在等着他。
于飞飞还有些不愿意放弃,说道: “我们也一起冒险那么久了。…就算你…还有晓翼——”
唐晓翼在于飞飞背后大喊: “飞飞,我听得到 ! ”
“——都不愿意承认。”于飞飞继续说道,“但我们确实是…患难与共的伙伴。嗯…你不这么觉得吗 ? ”
看着于飞飞小小的身影,唐斌羽叹了口气。他半蹲下来,拍了拍于飞飞的脑袋。
他说: “…是的,我们是曾经历一同经历生死的伙伴,你说的没错。”
于飞飞有些高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唐斌羽打断了。
“但是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不是来成为你们伙伴的。”唐斌羽伸手强硬把于飞飞转过来,然后推了一把他的背,示意他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也许你没有察觉。但如果在这里和你们结下彼此的誓约的话…只会显得当时的我太过于可笑。”
于飞飞低着头,往伙伴那边挪了两步,又回头去看唐斌羽。
“我不知道。…”于飞飞看着唐斌羽,语气中略有委屈,“——我甚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晓翼: “他在说他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希燕伸手拧了一把唐晓翼的耳朵,阻止这人又一次把这个难得的比较和睦的氛围,再次变成一场两个姓唐的之间的世界大战。
只有伊戈尔默默地看着唐斌羽,做了个口型。
唐斌羽是懂唇语的。所以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伊戈尔趁着唐斌羽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做这个口型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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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戈尔说: “你最初是恨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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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斌羽点点头,并没有否认伊戈尔的话,反而是赞同地说道,“…如果不是亚瑟拦着,我当时可能下手——我是说——不仅局限于稍微的比试。”
希燕: …这真的是适合在睡前聊的睡前故事吗。
唐晓翼则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笑嘻嘻地安慰着希燕: “偶尔尝试一下新口味也不错吧。”
这完全不是新口味或者新体验的问题好吧 ! 。希燕跟不上这帮男生神奇的脑回路,只觉得脑壳发痛。
睡唐晓翼同床的唐斌羽扯了扯被子,抱怨道: “…你别扯那么多被子,这段时间在降温。”
唐晓翼看了看唐斌羽那头几乎可以裹附住他整个人的被子山,心中毫无怜悯意味,把唐斌羽怀中的被子扯了段过来,嘴巴上也不给对方留情面: “不知道是谁今早一觉起来把我被子全抢了的。…怎么,只给州官放火不给百姓点灯 ? 。”
唐斌羽面无表情把被子抢回来: “…别搞得像你不踢被子一样。再说,你也没冻着,少装两下会死 ? 。”
唐晓翼不甘示弱地又把被子扒回来一截: “麻烦您转头看一眼,您被子堆的可以塞下两个飞飞。”
出门找亚瑟多要了一床被子的飞飞这时候恰好回来了。他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就听到自己变成什么计量单位。
飞飞把手上的被子放到唐晓翼身上,说道: “这样你们就不用抢被子了。…如果你们真的着凉了,我会很担心的。”
阴阳怪气的最大敌人就是真诚,就算来源于局外人的也是一样。
迎着飞飞水汪汪又圆润的真挚双眼,唐晓翼和唐斌羽倍感有些吵不下去。两个人一个扭过头把身上的被子踢给边上的被子大户,自己再盖上飞飞带来的新被子;另一个则团了团身上的被子,把自己塞到了温暖的被窝中。
飞飞爬回了床上,挨着伊戈尔坐下。等到他坐好之后,几个人又再续前缘,续上了几分钟前的话题:
“可是为什么呢 ? ”希燕不解地说,“我们那会…晓翼,你难不成背着我们偷偷做了什么人生共愤的事吗 ? ”
唐晓翼: …
唐晓翼: 燕子你。
唐斌羽低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 “…不是那种原因。”
是的,不是那种原因。唐斌羽把头埋在被子里,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眼前的四个孩子——实际上他们差不多大,唐斌羽不过大他们一两岁罢了。
用这种说法的话好像唐斌羽和他们其实差不多…但并不是如此。除了寿命——除了身体条件之外。唐斌羽拼命地思考着,思考着去如何用更好的语言去描述他实际的想法。
我该如何才能告诉你们,我羡慕你们能同家人和解,能随心所欲地前往所有想要去的地方。…而我每踏出一步都得思考,思考「这么做会不会被家里人发现」,思考「泰坦希望我做出的选择是怎么样的」。
最后,唐斌羽说: “嗯…那你们觉得是怎么样的原因呢 ? ”
唐晓翼靠在床上的靠背上,吊儿郎当地哼上一声: “你嫉妒我长得帅 ? ”
唐斌羽隔着被子打唐晓翼一下: “嫉妒什么,嫉妒你这小姑娘般的长相 ? ——那你还不如我呢。”
伊戈尔: “难道不是因为晓翼嘴太欠了吗。”
希燕: “就是因为晓翼嘴太欠了。”
就连飞飞也赞同地说道: “是因为晓翼嘴太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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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斌羽看着伊戈尔: “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察觉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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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戈尔也已经没什么力气去点头了,只是虚弱地说: “…你没有…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讨厌我们。”
唐斌羽看着被病房的苍白淹没其中的瘦高少年,点了点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松了口——也许是知道这里唯一的听众很快就要伴随着他心中难以启齿的想法走上奈何桥,所以才终于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情绪。
“我很少…我没有和人一起经历过这么多。”唐斌羽缓缓地说。
伊戈尔说: “以后…以后一定还会有的。”
唐斌羽想也不想地秒答: “我不要。”
这话太孩子气了。伊戈尔看着面前这个总是默不作声的少年,从对方垂下的刘海间隙里,终于能瞥得一丝被藏在密封壳子内的幼稚内核。
唐斌羽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任何想要改口的意向: “——我不要。”
说的反而更坚定了。
伊戈尔想要笑,却发现喉咙中吐出那么一丝笑意也变得极其痛苦。厚重的被褥压在他的身上像是千斤重,压的他呼吸不过来。但这个平时总是笑嘻嘻陪着唐晓翼狼狈为奸的少年,这时候却说不太出话来。却最终他还是开了口: “像飞飞一样撒娇…这不像是平时的你啊。”
唐斌羽垂下眼眸,说: “…我知道。”
“所以——让我稍微再任性点吧。”唐斌羽说,他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靠近了伊戈尔。在完全没有征得对方同意的前提下,唐斌羽张开了怀抱,将病床上瘦瘦的男孩搂入了怀中。
唐斌羽说: “就让我抱一下吧。…我从来没有认真抱过你。”
伊戈尔也没有拒绝唐斌羽的怀抱,只是闭上眼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最后,他缓缓说道: “你也没有抱过晓翼。”
于是,这场对话就此结束。这场拥抱在一段时间后也被松了开来,被画上了休止符。
在这小小并且短暂的沉默过后,出去买早餐来吃的剩下三个羽之冒险队的伙伴们终于赶了过来。他们不想在这最后时刻,哪怕多浪费一秒这与伙伴之间的共处。
看着那边捏着草戒怀念着彼此的四个人,唐斌羽躲着他们的视线,伸出手捏了捏空无一物的胸前 :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那天的他没有拒绝飞飞的请求的话这里说不定也挂着那个属于他——属于他们的草戒。
而看着那边的四个伙伴,唐斌羽能做的只是靠在墙上,沉默并且无声地咀嚼着心中的情感,咀嚼着那份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最后将那份「他只能站在这里」的觉悟给吞咽下去。
“——…我终将成为「树」。”
唐斌羽看着那边,口中喃喃着,思维却猛然飘忽回不知多少年前,他与泰坦的不知道哪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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